书名:为何偏偏喜欢她 作者:椰子青青   文案:   十七岁,初见。   她是众星捧月的富家小公主。   那天体育课,她坐在单杠上,晃着腿,取下嘴里的棒棒糖,指着不远处的篮球架下,信誓旦旦对小伙伴说:三个月,我一定拿下蒋竞年!   彼时,蒋竞年是个靠全额奖学金度日的穷小子,除了脸,一无所有。   二十七岁,重逢。   蒋竞年功成名就,身为互联网行业最年轻的高管,身价千万。   那日,人事部拿了几份简历给他。   蒋竞年随手翻了翻,淡漠的眼眸凝固在最后一页的简历上。半晌后,他将简历扔到桌上,手指点了点,就她了。   彼时,沈蕴是一天打两份工的负债小超人。   沈蕴没想过会再见蒋竞年,上班第一天就落荒而逃,却被他堵在了洗手间的干区里。   她被迫抵着洗手台,干笑着打招呼:“嗨,好久不见啊。”   蒋竞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好久不见,渣女。”   最先喜欢上的是她,“移情别恋”的也是她,蒋竞年暗自发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着她的道!   可几个月后——   蒋竞年在沈蕴家门外坐了整整一夜,熬红了眼,骂自己:怎么就偏偏喜欢她…   世界那么大,时光那么长,兜兜转转绕了一圈,还是TA最好。   【阅文指南】   1、口是心非真香男主VS每天都想跑路的女主   2、1V1、双处、HE、别久重逢的双向暗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沈蕴+蒋竞年 ┃ 配角:下一本《我才不会喜欢她》 ┃ 其它:   ================== 第1章   十一月底,S市迎来第一股寒潮,冷风夹杂着湿气直往骨子里蹿,冻得人瑟瑟发抖。   沈蕴从办公大楼出来,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她抬手,将高领毛衣的领口拉到鼻下,堪堪遮住半张脸。   正是午休时间,高楼林立的写字楼间,打扮时髦的青年男女缩着脖子穿梭其中,步履匆匆,偶尔传来一两句低低地咒骂声。   这该死的冷空气,冻死个人!   沈蕴感同身受地在心里附和了句,身边的夏敏缩着肩,手指划拉了两下屏幕,头也不抬地问:“人和街开了家新的西餐厅,我们去尝尝?”   方回是部门唯一的男人,此刻正在捯饬他那一头被寒风吹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我都可以。”   夏敏的目光从屏幕移开,看沈蕴:“沈蕴,你去吗?”   西餐厅啊,会不会很贵?   犹豫片刻,沈蕴还是点下头。   今天是沈蕴来云神科技公司上班的第一天,作为初来乍到的菜鸟,她不想扫同事们的兴。   新开的西餐厅离云神公司的办公大楼不远,穿过两条街,在人和街的街尾。   西餐厅刚营业,装修得清新雅致,别具小资风情。三人落坐,服务员言笑晏晏地将菜单递过来。   沈蕴接过,才瞄了一眼价格,就暗暗咋舌,继而开始心疼自己那可怜的钱包。   沈蕴捂着受惊的胸口,点了一份最便宜的意大利面,将菜单递给夏敏。夏敏接过,笑说:“沈蕴,你也太厚道了吧?反正是方回请客,你不要客气。牛排……你要几分熟?”   她边说边在菜单上划,沈蕴疑惑地“啊”了声,夏敏朝方回眨眨眼,“方大公子不差钱,是吧?”   从进西餐厅,方回一直都在对着手机屏幕捯饬头发,直到此时才支支吾吾地应了声:“是、是,哥有钱,你们尽管吃,吃不完打包。”   沈蕴有些意外。   这些在她看来是天价的价格,夏敏和方回并不当回事儿。   这个认知不免让沈蕴有几分失落。   云神科技是近几年在业界猛然蹿起的一家新型互联网公司,据传闻,公司CEO是个九零后学霸,毕业于国内顶尖学府B大。总公司在B市,今年年初才在S市开分公司。   不过一年,就在S市名声大噪,除了卓越的业务能力,还因为该公司人性化的企业文化,以及极好的福利待遇。   唯一缺点就是门槛太高,非985、211研究生不录取。   当初沈蕴被俞快怂恿着投出简历时,不过是抱着不试白不试的心态,谁知道她不但得到了回复,最终还通过了面试。   若非是沈蕴亲自来公司面的试,她几乎都要认为自己进了皮包公司。   要不然像她这种二流大学毕业的学渣,怎么能进的了这种公司?后来回家,俞快说她是踩了狗屎运,沈蕴不但没有反驳,甚至抬脚确认了下,脚底是不是真有狗屎。   沈蕴所在部门是公司的总经办,最开始她面试的是后勤管理,后来阴差阳错地调到总助的岗位。   云神科技给她发OFFER前,倒是打电话确认过,当时沈蕴有点顾虑,最后在俞快一句“管他什么岗位,先进去再说”后,应承下来。   总经办这个部门加上沈蕴,一共就三个人。   方回负责企划,夏敏负责文书。两人看着都挺年轻,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性子很直爽,不过半天就和沈蕴打成一片。   沈蕴倒也不是别扭的性子,三人有说有笑的共进第一餐饭。   到十二点的时候,外头的天沉下来,泛灰的云层将天空染成乌压压一片。   眼瞧着大雨将至,三人提前结束午餐,方回自觉的起身去收银台埋单。   沈蕴出神地望着突变的天,心里想着C市有没有下雨,突然被夏敏推了下手臂:“快看快看,帅哥!”   夏敏两眼发光,语气里带着莫名的兴奋。   沈蕴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   身材颀长的男子穿着笔挺服帖的白衬衫,姿态慵懒的倚在收银台边,黑色西装裤将他的腿型修饰的愈加修长。右手微微垂下,拎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头发很短,露出干净秀颀的脖颈。   仅仅一个背影,就令人无端遐想他的面容。   沈蕴笑道:“转过来说不定是鬼见愁。”   “不可能,”夏敏很坚定,上下打量:“这绝对是个帅哥!不过……这背影瞧着有点眼熟……”   沈蕴:“天下帅哥皆大同?”   夏敏笑,“没毛病,帅哥帅的相似,丑逼丑的千姿百态。”   话毕,两人笑的前仰后翻。   就在两人说话间,男人买好了单。他直起身子,将羽绒服穿上身,夏敏还在探头探脑的看那人的模样,却见那男人朝方回点了下头,拎起收银台上的女士手提包,径自走出西餐厅。   出了西餐厅后,男人并未走远,而是寻了处角落掏出烟盒,点着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黑沉沉的天空颇有种暴雨压境的阴森感,而男人抽烟的神态懒散悠闲,没有半点急迫感。   他在等人。   果然,没过两分钟,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自西餐厅而出,两人说了几句话,男人将半截烟头撅灭,懒懒地扔进身旁的垃圾桶,拢紧羽绒服。   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沈蕴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耳边方回和夏敏的交谈声忽远忽近,全然入不了耳。   有一张脸,在不断的重合,又不断剥离。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将袖口卷至手肘处,姿态慵懒地坐在窗边看书,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水笔。   也是侧脸,鼻梁高挺,眼神清明而又深邃,开心时会挑一下眉角,不悦时会微微拧眉,生气时会抿紧唇线。   他的每个小表情,沈蕴都分外熟悉。   饶是十年过去,沈蕴依旧能轻而易举的忆起他的每一个神情,像是定格在时光里。   十年间,沈蕴或多或少从同学耳中听过他的名字。高中那会儿,他一直都是S市一中的风云人物,即使这么多年不在S市,S市一中多多少少仍有他的传闻。   原来他从美国回来了……   -   前脚刚进办公室,外头便下起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拍打着玻璃窗。   云神科技公司在十五楼,整整一层,畅通式办公室。正是午休时间,有的趴在桌上午睡,有的捏着手机打游戏,工作时间闹哄哄的办公室此刻安静如鸡。   夏敏脱下大衣外套,挂到储物柜里,等回来,看到沈蕴正盯着黑掉的电脑屏幕发愣。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下,轻声问:“在看什么呢?”   沈蕴回神,抿了下干涩的唇,径自低头脱身上的羽绒服:“没事啊。”   回来的路上夏敏就看出沈蕴的异常,她半个身子趴到沈蕴桌上,打量她,“吃完饭出来我就看出你的不对劲儿了。”   沈蕴脱下羽绒服,扬了下嘴角:“有吗?可能天气太冷,脑子转不过来。”   说完,起身去挂衣服。   夏敏瘪瘪嘴,未置可否,回了自己座位。可等沈蕴回来,夏敏又滑着椅子到她身边,神神秘秘道:“你知道刚才我们在西餐厅遇见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心猛地一跳,沈蕴故作平静,问:“谁啊?”   夏敏扬起身子,下巴朝沈蕴的对面点了下。   对面是一整面玻璃墙,此刻被一大片竹帘遮挡的严严实实,只余点点亮光从隙缝中漏出。   是她顶头上司的办公室。   未待沈蕴反应过来,夏敏低声说:“是BOSS。”   沈蕴的脑子有片刻的宕机,等她将老板和中午那个人的脸重合到一起时,忍不住惊呼:“啊?”   夏敏忙不迭捂她的嘴,“轻点,隔音不好,别被老板听去。”   “……”   沈蕴默了瞬,艰难问:“我们老板,叫什么?”   夏敏歪头想了会儿,“平时我们都叫他蒋总,好像是叫……蒋竞年,对,蒋竞年。”   沈蕴:“……”   “我跟你说,传闻我们老板超牛的,两年读完四年本科课程,又花了两年读完研究生课程,同样是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后面夏敏的话,沈蕴没听进去,只剩蒋竞年三个字不停地在脑海里盘旋。   -   一下午,沈蕴如坐针毡,脑子里想着该怎么提辞呈。   幸而是在试用期,提辞呈不难。只是一想到这么高工资的工作说没就没了,着实有点心痛。   不,是痛的要滴血。   心不在焉地度过余下的时间,五点左右,傅孟易来了微信,问她公司地址在哪,下班来接她。   沈蕴想都没想,发了个定位给他。傅孟易挺乐呵,回了个旋转跳跃地表情包。   一点没有顾及到沈蕴那颗想撞墙的心。   五点一到,沈蕴拎起包就要走,可还没走两步,却被人事部的人叫去会议室,做了一份新员工问卷调查,足足有三页之多。   花了十五分钟做完,人事部的人问了她一些今天的情况。   沈蕴随便应付几句,又想起辞呈的事。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贸贸然地提出离职两个字。   沈蕴痛心疾首的骂自己:社畜啊社畜——   等沈蕴出会议室,办公室的同事已经走了一大半,沈蕴去了趟卫生间,洗完手,就听到手机“滴滴”地震了两声。   一看,是傅孟易到了楼下。   她扯过两张纸巾,快速的擦干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一转身,差点撞到人。   心里还在想着辞职的事,沈蕴头也没抬的说了句抱歉,想擦身而过,却见到对面的人跟着往旁边移了一步。   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的去路,也遮住了大半的光。   沈蕴一愣,反应过来抬头。   在看到那张意料之外的脸后,身体先于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是大理石打造而成的洗手台,后腰撞上的瞬间,疼得沈蕴几近呲牙咧嘴。然而此时,她根本来不及感受腰间的痛楚,渐渐逼近的蒋竞年令她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蒋竞年只穿了一件纯白的衬衫,跟年少时一样,将袖口卷到手肘。他年少时,肤色很白,这么多年过去,倒是褪去年少时的小白脸模样。   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肤色均匀,有若隐若现地线条感。   年少时,蒋竞年就长得高,如今身量又高了些。挡在沈蕴面前,将外头办公室的光亮遮地严严实实,只剩干区里一盏暗黄的顶灯,幽幽地光线投在蒋竞年的脸上。   他变了,也没变。   还是一副死鱼脸,沈蕴想。   两人僵持了片刻,谁都没率先开口。卫生间门口,有加班的同事进来,看到两人这般模样,吓得把尿硬生生憋了回去。   打破两人之间安静的,是沈蕴的手机铃声。   沈蕴慌不择乱地按下接通建,边接电话,边打算溜之大吉。可才动了一步,就被蒋竞年看穿心思,挡住了去路。   沈蕴欲哭无泪,草草应付傅孟易几句,挂断。   知道躲不过,再抬眸时,沈蕴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朝蒋竞年招了招手,“嗨,好久不见。”   说完,沈蕴有想打死自己的冲动。   假装不认识最好。   蒋竞年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好久不见,渣女。”   沈蕴:“……”   一时间,沈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话。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溜入腹中。   算了,好女不跟男斗。   她这么善良温和的人,不跟死鱼脸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开《我才不会喜欢她》,戳专栏,求收藏,谢谢大家了QAQ   以下为文案:   祈小少爷出了名的混,打架作弊、痞气十足,次次考试吊车尾。仅仅高中两年,就气走了十几名家教老师。   高三那年,来了位名牌大学的女家教。   这位家教人美、话少、脾气倔。无论祈燃怎么威逼利诱,始终面不改色的跟在他身后,逼他学习,把祈小少爷气得够呛,却又拿她没辙。   某日家教课上,有兄弟约祈燃出去嗨,他扫了眼正冷冷看着自己的苏沫,没好气地回:“不去。”   “燃哥你这一天天的,忙什么呢?”   祈燃烦躁的抓了下头发:“做作业!”   那头沉默几秒:“……燃哥,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有屁快放。”   “您该不会是喜欢上美女姐姐了吧?”   祈燃看了眼对面的女魔头,冷笑:“放尼玛个屁,老子死都不会喜欢她!”   几个月后,祈燃如愿考入名牌大学,把苏沫堵在宿舍楼下,没皮没脸的说:“姐姐,你能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   **   苏沫天生面冷、心更冷,偏偏有个人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   她曾以为,少年的爱恋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直至他背着一身荣光归来,站在她面前。   男人面容坚毅、身如劲松,只是笑容一如往昔。   “姐姐,我有资格喜欢了你吗?”   她才发现,他比想象中更爱自己。   【阅文指南】   1、高冷小姐姐*皮皮虾小狼狗   2、姐弟恋,3岁年龄差。 第2章   正是晚高峰,又遇下雨天。车流将主干当堵得水泄不通,一直延伸至高架上。   在缓慢地龟速前进中,一盏又一盏的红色车后灯,晃得人眼睛生疼。   沈蕴出神地看着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来来回回,思绪也跟着雨刷反复来回。   方才在卫生间,蒋竞年说完那句话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徒留沈蕴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半晌才理出头绪,估计还在为年少的事生气,毕竟她当年确实做了不少让他难堪的事。   车载广播里,女主播甜美的声音在播报路况,提醒车主们小心行车,明后两天或许会有雨夹雪。   沈蕴愣了下,收回目光。   这座南方的大都市,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下过雪,沈蕴也很久没有见到过雪了。   小时候倒是见得多,每年一到寒假,一家人就去旅游。不是去温暖如春的海滨城市,就是去白雪皑皑的北方。   幼时的记忆不甚清晰,只隐约记得自己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被父母牵着手踩在厚厚的雪地上。   嘎吱嘎吱地响。   还有笑声,她的、哥哥的、父母的。   这么细想起来,真的有点久远。再往后,对雪的记忆停留在08年。   那一年,S市下了一场特大暴雪,十二月底的时候。那年她上高二,因为暴雪高一高二年级学校停课,她不顾父母反对,冒着大雪去学校,还非不要司机跟着。   为了蒋竞年。   在路口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他。她开心的不得了,徒手抓起一团雪要往他脸上贴。其实沈蕴哪里舍得他受凉,不过是想逗逗他。谁承想他却黑了脸,打掉她手里的雪,疾步往前走,把她甩得老远。   蒋竞年的脾气是真的差。   当时身边的好友都为她抱不平,沈蕴自己却毫不在意。   依然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围着他转,蒋竞年的同学偶尔调侃他,会说:蒋竞年,你的小尾巴又来了。   有时他会黑脸,更多时候,是不搭理她。   那时候是真的没皮没脸,也不知羞。自己的喜欢,理所当然地强加在他人身上,不管别人愿意与否。   也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喜欢。   当时恍然不知,此刻回想起来,真是臊的想钻地洞。   长龙般的车流再次停下,傅孟易拉上手刹,偏头看副驾驶座上从一上车就唉声叹气的沈蕴。只见她垂着脑袋,脑后的马尾辫贴到耳侧,随着她的唉声叹气晃来晃去。   “蕴姐,”傅孟易仔细瞧她神色,“你怎么了?”   沈蕴长叹一口气,“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新工作不好?”   沈蕴转头看傅孟易。   傅孟易是沈蕴C大的学弟,同是C市人。沈蕴比傅孟易早毕业一年来S市,两人在S市都没亲人,彼此之间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也不是不好,”沈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索性另辟蹊径,问傅孟易:“你们公司招人吗?”   车流再次缓缓前行,傅孟易不过慢了半拍,后面的司机就跟得了十级路怒症似的,不停狂按喇叭。   傅孟易低声骂了句草,拉下手刹。想回答沈蕴,却听见恹恹儿的声音传来:“算了,你们那和尚公司也不适合我。”   傅孟易笑起来:“前两天收到OFFER时不还开心的很吗?云神科技这么差吗?”   不是公司差,是她运气差。   沈蕴瘪瘪嘴,从包里掏出手机想刷一刷朋友圈。刚点开微信,下方跳出个好友申请提示。   沈蕴点进去看了眼,是个陌生账号,微信名是个句号,头像是张篮球的照片,没有个性签名,没有任何信息,甚至连申请留言都是个顿号。   啧,现在连垃圾账号都这么有个性。   沈蕴随手删掉那个奇奇怪怪的好友申请,听到傅孟易问:“蕴姐,元旦回家吗?”   朋友圈里充斥着对恶劣天气与拥挤道路的抱怨,沈蕴无精打采的刷了会儿:“不回吧。”   傅孟易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又不回,过完年你没回去过吧。”   沈蕴嗯了声,“最近接了个单子,元旦得在家赶稿呢。”   傅孟易说:“蕴姐你能不这么拼吗,难得休息还窝在家里兼职。这样吧,元旦我不回家,带你去迪士尼——”   ”别介,“话音未落,被沈蕴抢去了话,“你知道我最讨厌挤人头了。”   傅孟易还想说两句,却见沈蕴将手机塞进包里,靠在椅背上阖了眼。   常年的熬夜使得沈蕴的脸上染了几分疲态,但她的肤质很好,即使工作了一整日,看上去依然水光透亮。   眼眸微微闪了下,傅孟易没再出声。   沈蕴缺钱这件事,他从大一认识她时就知道了。   -   六点,霓虹初上,将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点缀的绚丽多姿,街道旁边五彩斑斓的广告牌闪烁着,像是在朝人群招手。主干道上的车流,彷如一群红色的蚂蚁,缓慢而有序的向前移动。   云神科技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内,亮如白昼。   蒋竞年双臂撑着窗台,定定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两只手机静静躺在窗台的。   忽然,手机“叮”地一声——   淡漠的眼眸倏然一亮,蒋竞年立刻拿起其中一只,等看到微信里空荡荡的聊天框时,脸上露出几分烦躁。   他将手里往窗台上一扔,拿起另一只手机,转身回到座位上。   是条垃圾信息。   蒋竞年放下手机,顺手从桌上拿了份项目资料。恰好此时有人在外面敲门,蒋竞年说了句:“进来。”   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来人是云神公司的人事主管Elly,臂间捧着一叠文件,递到蒋竞年面前:“蒋总,按您的要求整理了几份新员工调研,请您过目。”   蒋竞年没出声,在一叠文件中翻了翻,最终抽出一张字迹娟秀的表格,扫了几眼。   Elly面不改色的在旁候着,假装没看到表格上沈蕴两个字。   不由得想起前段时间,她拿着一叠应聘资料给蒋总过目,这个年轻的老总,一贯对助理人选颇为挑剔,她不敢擅自做主。   也是像今日这样,蒋总的目光定格在一份从毕业院校到工作经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简历上。   只是一寸照上,素面朝天的姑娘微扬着唇角,清秀靓丽。   忍不住想让人亲近的面相。   善于察言观色的她明显看到向来沉稳的蒋总,指尖微微颤了下。半晌后,他将这份叫沈蕴的简历扔到桌上,手指点了下:“就她了。”   语气却是一贯的冷淡疏离。   蒋竞年垂眸看了会,抬眼问她:“这个沈蕴怎么样?”   这句话的范围就广了,是在问沈蕴能力怎么样,还是性格怎么样,或者是人缘怎么样呢?   Elly在心里快速的捋了遍答案,不徐不疾道:“沈小姐人缘很好,和部门的同事处的不错。至于能力如何,还待蒋总考察。”   闻言,蒋竞年扯了下嘴角,情绪难辨。   “好,我知道了,没事就下班吧。”   是啊,她的人缘向来就好,高中时便如此,无论跟谁都能打的火热。   当年沈蕴追他那会儿,闹的纷纷扬扬,全校皆知。为了塞各种各样的礼物给他,甚至“买通”了他们班的同学。   有时候连他都佩服沈蕴自来熟的本事。   可他偏生是个爱清净的人,有时被她聒噪的声音扰到,便会口不择言的骂她脸皮厚如城墙。   沈蕴从不生气,永远都乐呵呵的,一如适才在洗手间的重逢,她眉眼弯弯,荡着笑容和他打招呼,像是多年未久的故友,除了陌生,徒现几缕尴尬。   陈年往事浮上心头,再联想到沈蕴几近落荒而逃的模样,心下顿时一片冰凉。   不知道是饿的太久,还是情绪起伏太大,蒋竞年只觉得胃里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手在胃部捂了片刻,没有丝毫缓解,蒋竞年俯身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常备的胃药,拆了一粒,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温水,就水吞下。   温水下肚,胃部的抽痛感稍稍得到缓解,蒋竞年走到窗台边,复拿起方才那只被他扔掉的手机。   摁亮屏幕,点进微信,凭着过人的记忆再次将手机号码输入搜索栏。   跳出一个陌生账号,头像是张卡通笑脸图,个性签名写着:笑面人生。   笑面人生……   蒋竞年盯着这四个字,沉默良久。   -   那天晚上,沈蕴辗转至凌晨,以至于第二天顶着鸡窝头飘进卫生间时,俞快被吓的一个激灵,“半夜做贼去了?”   一夜没睡好,沈蕴此刻有种如坠云雾的错觉,有气无力的挤着牙膏:“比做贼还累。”   狭小拥挤的卫生间洗漱台前,堪堪挤下两个人,俞快满嘴泡沫,含糊不清的问:“又……熬夜…画稿…?”   沈蕴打开水龙头,在“哗啦啦”的水流声音下,沈蕴毫无精神的回:“没,失眠。”   “兴奋的睡不着啊?”   兴奋个鬼。   沈蕴望着镜子里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自己:“我在想要不要辞职。”   “哈?”俞快吓了一大跳,关掉水龙头,看她:“这个云神科技有问题?”   “公司没问题……只是……”沈蕴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俞快这事,她一边刷牙,一边透过镜子看俞快,迟疑片刻。   “俞快,你还记得蒋竞年吗?”   镜子里,俞快闭着眼睛,手里、脸上全是雪白的洗面奶泡沫。   “蒋竞年?……唔……那个被你抛弃的白月光?”   沈蕴:“……”   她不该跟俞快提蒋竞年的。 第3章   因为恶劣的天气,早上地铁里的人流比往常多了一半,沈蕴整个人都是飘的,被地铁上拥挤的人群挤的头重脚轻,心口直犯恶心。   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   还未到上班的点,公司人还不多,零零散散几个人。   挂好羽绒服,手机里恰好有条微信进来。沈蕴低头看了眼,秀眉皱到了一块。   是沈蓄的微信:最近手头宽裕吗?借我点钱。   沈蕴瞧了两眼,不愿意搭理他,将手机丢到一边儿,径自打开电脑。   电脑屏幕由黑转蓝,手机里“叮”一声,又进来一条微信:病了,没钱去医院。   沈蕴默默看了会,本就闷闷的脑袋里就跟糊了团浆糊一样,转不动。片刻后,沈蕴还是转了一千过去,跟了句话:省着点用。   不到两秒,沈蓄就收了钱,再也没有回复。   沈蕴打开手机银行看了眼余额,退出,再看忘录里的还款日期,头更痛了。   就这么一会儿,办公室就到了不少同事,安静的办公室瞬间变得闹哄哄起来。想起还没吃早餐,沈蕴从包里拿出粢饭团,正准备吃,有人敲了下她的桌面。   沈蕴抬眸,茫然的视线撞入一双冷然锐利的眼眸内。沈蕴愣了下,蒋竞年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冷冷地甩下一句“进来,有话和你说”后扬长而去。   沈蕴看了会即将凉掉的粢饭团,长叹一口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办公室外门口徘徊须臾,沈蕴深呼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沈蕴又敲了下,试探着问:“蒋总?”   继续安静如鸡。   搞什么鬼?……   沈蕴在心里腹诽一句,刚想抬手再敲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蒋竞年穿了件黑色衬衫,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进来。”   沈蕴默默垂下手,跟在蒋竞年身后走进办公室。   蒋竞年的办公室相当简洁,除了办公桌椅和一套沙发外,并无多余的东西,是他一贯的风格。   沈蕴记得当年路过高三教室,被一摞摞堆到头顶的练习本震惊到,唯有蒋竞年的课桌上,只空荡荡的放着一两本书,与教室其他课桌相比,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明明是个白羊座,却有着处女座般的可怕洁癖。   蒋竞年敲了下桌子,勾回沈蕴的思绪。   蒋竞年抬手,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扔到沈蕴面前,他的声音和他的神色一样清冷:“这是公司的简介,你去复印几份,分发给新入职的员工,包括你自己。”   公事公办的语气,倒是让沈蕴吊着的心松了几分。   “好的,蒋总。”   沈蕴拿起文件,蒋竞年懒懒的扫了她一眼,“今天下班前将这些资料看完,每人交一份心得给我。这是昨晚的视频会议——”他又将一只口红形状的U盘扔到她面前:“整理一份会议纪要出来,中午下班前给我。”   说不意外是假的,尤其是经历了昨晚厕所重逢那一幕后,但此时蒋竞年的这些话让忐忑了一整夜的沈蕴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当年她虽做了不少荒唐事,两人之间到底没有发生什么。   说到底,当年的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倘若蒋竞年不介意过往之事,沈蕴求之不得。   尴尬是尴尬了点,但是眼睛一睁一闭也就过去了。   这份工作对她而言,挺重要的。   想通这一茬,沈蕴心里轻松了几分,连带语气也轻快些:“好的,蒋总。”   蒋竞年将她脸上的细微变化瞧入眼底,默了瞬,“没事了,你出去吧。”   沈蕴维持着职业笑容,朝蒋竞年点了点头,刚要出门,却被蒋竞年喊住:“沈蕴。”   心漏一跳,沈蕴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平稳住情绪,沈蕴转身:“蒋总还有什么事吗?”   身后是一大块洁净的玻璃窗,映出阴沉沉的天与高耸入云的办公楼。背着光,蒋竞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黑色衬衫将他周身的气质衬的愈加清冷孤傲,与外头的天气相得益彰。   半晌,蒋竞年才开口:“当年——”   话顿住,他似是在斟酌语句。沈蕴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清算了?连忙摆了摆手,挤出笑:“蒋总放心,当年之事我全忘了,您,您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蒋竞年脸色一僵,抿紧唇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沈蕴点头如捣蒜,恨不得与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一刀两断,“当初年纪小,做事没有分寸,希望蒋总别往心里去。”   如果沈蕴能预知将来会和蒋竞久别重逢,且后者会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她当年定然不会肆无忌惮的做那些傻逼事。   她极力维持笑容,对面蒋竞年声音骤然转冷,冷笑一声,“如你所愿。”   _   回到座位,夏敏也到了公司,正在和方回抱怨这变态的天气。夏敏是北方人,今年刚从B市总部调过来,第一次在南方过冬,完全受不住S市的阴冷潮湿,直呼南方的冬天非我族可忍。   说话间,看到沈蕴捧着一大叠资料从办公室出来,笑问:“一大早就被蒋总奴役了?”   “可不就是。”   沈蕴将资料放到桌上,心里想着蒋竞年那张冷冽漠然的脸。   明明是如他所愿,怎么就成了如自己所愿?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沈蕴觉得自己始终都猜不透蒋竞年的心思,似乎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让蒋竞年满意。   就像陷入一个以蒋竞年为中心的怪圈,或进或退,沈蕴始终在怪圈的边缘原地踏步。   沈蕴呼了口气,原先那个坚持坚持还能干下去的念头被压制下去,助理这份工作,实在不适合她。   只能先应付着,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好工作。   她在心里暗自打算,那边夏敏凑过来,神神秘秘的撞了一下她的手臂:“我可都听说了。”   沈蕴不明所以:“听说什么?”   夏敏笑的狡黠:“你和蒋总的事。”   沈蕴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的自顾自整理资料,笑着说:“我和蒋总的事?我们能有什么事儿啊?”   夏敏嘿嘿的笑,“还装呢,昨儿个晚上可有人撞见你和蒋总在卫生间——”   暧昧不明的话语微顿,夏敏从微信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沈蕴面前,“你自己看吧。”   沈蕴接过,手指按在屏幕上滑了下,等看清照片内容,差点儿背过气去。   因为角度问题,照片中一对男女的姿势极像在亲吻。   “不是……“沈蕴试图解释:”蒋总是我高中学长,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夏敏取回手机,注意到沈蕴脸上的尴尬,笑道:“好啦好啦,知道你跟蒋总不是那种关系,就是想逗逗你。”她滑着椅子回到自己工位,开电脑:“谁不知道蒋总和许总是一对儿啊,不过说真的,昨天傍晚看到这张照片时,我真吓了一大跳。”   沈蕴手一顿,指腹竟被纸片划出一道小口,刺刺的疼。沈蕴连忙从包里抽了张纸巾,捂着止血,状似无意问:“许总是谁啊?”   夏敏噼里啪啦的敲打键盘:“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许墐许总啊,你见过的,就是昨儿个在西餐厅和蒋总一道走的大美女。”她瞄了眼办公室,压低声音悄悄道:“许总之所以会从总部来S市,不就因为蒋总嘛。虽然他们明面上从不显露山水,但我们大家伙儿都知道,他们私下就是一对。”   这么一解释,沈蕴忽然能明白蒋竞年为什么对着自己阴阳怪气了。   谁能乐意曾经纠缠自己的人时不时在女朋友面前晃悠?   “蒋总隔壁那间,就是许总的办公室,不过许总不太来公司。”   沈蕴哦了声,夏敏瞧她,眼里带笑:“听说蒋总有女朋友失落了?”   沈蕴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呢。”   夏敏话锋一转,探身过来,再次燃起八卦之心:“话又说回来,帅学长俏学妹,当年真没发生些什么?”   好家伙,话题又转回来了。   -   复印完资料,沈蕴去人事部要了一份新入职人员名单。人事部都是一群小姑娘,看到沈蕴进来,认出她,知道她的来意后客客气气的给她打了一份名单。   只是在她走远后,沈蕴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们嘴里漏出来。   沈蕴从来不畏流言,只是如今这种境遇下,尤其流言男主又是蒋竞年时,沈蕴多少有点介意。   好在她不会在这个公司待太久,只希望不会影响到蒋竞年,毕竟人家现在有女朋友。   不过转念一想,谁让蒋竞年上赶着招惹自己!被偷拍是他自找的,回家跪键盘也是该!   蒋竞年跪键盘这个画面实在过于诡异,沈蕴一想到那个画面,就不由得笑起来。直到旁人的目光投向她,她才敛起笑容,照着名单去各个部门分发资料。   发完资料,沈蕴回到座位,插上了U盘开始整理会议纪要。   外放听不清,沈蕴向方回借了副耳机,插上电脑,全神贯注的听起来。   因为与会人员有外籍专家,时常会跳出一大段英语。大学里,沈蕴英语不错,轻轻松松就考出了六级,但多年不用,该还的差不多都还给了老师,此刻即便屏息凝神听,沈蕴也就听懂了大半。   一段半个小时的视频,沈蕴反复琢磨了近两小时才敢拿去给蒋竞年。   谁知蒋竞年只瞄了几秒钟,就抬眸看她,修长的手指对着会议纪要点了两下,动作懒洋洋的:“沈蕴,这就是你的水平?”   话一顿,挑了下眉。   “小学生做的都比你好。” 第4章   到了午饭点,办公室内一群青年男女勾肩搭背往外涌,嬉笑打闹之声流窜在偌大的办公楼里。   而一墙之隔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气氛诡异。   语塞片刻,沈蕴勉强挤出一句话:“小学生应该还达不到这个水准吧。”   “……”   有时候蒋竞年真的很想撬开沈蕴的脑袋看看,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总是都抓不住他话里的重点。   以前是,现在依然如此。   眼瞧着蒋竞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沈蕴连忙拿起桌上的会议纪要:“我马上去改。”   再待下去,沈蕴觉着自己都要窒息了。   她仓皇而出,恰在蒋竞年的办公室门口碰到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人。女人穿了件卡其色风衣,卷发及肩,画着精致的妆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都市女性的知性美。   两人差点撞上,女人浅笑着侧过身,示意让她先走。   沈蕴低声道了声谢,擦肩而过。   走远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昨天匆匆几眼只见过她的背影,未见真容,可沈蕴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女子就是许墐。   回到座位,夏敏和方回已经下楼去吃午饭了,留了张纸条在桌上,如果想吃什么打电话告诉他们,帮她带。   一早上忙的连早饭都来不及吃,早上的粢饭团还静静的被遗弃在桌上。公司里茶水间有微波炉,热一热勉强能裹腹,反正她也没什么胃口。   沈蕴微微探身,透过虚掩的门看了眼蒋竞年,对方正在和许墐交谈。   沈蕴微叹口气,拿起粢饭团起身去茶水间。回来的时候,恰巧迎面撞上蒋竞年和许墐。   蒋竞年的臂间挽了件藏青色的羊绒大衣,显然是要出门。刚被训过,沈蕴可不想又被蒋竞年逮着骂,下意识的将拿着粢饭团的手背到身后,打招呼:“蒋总。”   蒋竞年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目光微闪了下,没作声。倒是一旁的许墐,莞尔道:“中午不吃饭?”   沈蕴瞄了眼蒋竞年,腹诽还不是拜他所赐,面上却笑道:“不是很饿,正好工作也没做完。”   许墐扬唇笑起来,并未点破沈蕴的小心思,只说了句:“工作再怎么重要,还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们公司可不奉行工作高于一切的非人道理念。”   忽然有点明白蒋竞年为什么能看上许墐了,这样美艳知性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   沈蕴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听到蒋竞年幽幽地甩过来两个字:“活该。”   沈蕴:“……”   蒋竞年不喜欢自己这件事,沈蕴十七岁就知道,可十年过去,他还这般耿耿于怀却让沈蕴难以理解。   十七岁的蒋竞年也毒舌,但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   沈蕴郁闷的咬了口粢饭团,回忆当年到底做过什么让蒋竞年对她这么恨之入骨,连最基本的绅士风度都忘了?   是因为高三誓师大会上,她当着全校师生给他送花,气得他脸色发青那次?   还是因为运动会上,害他失去卫冕冠军的那次?   或者是因为她,让他失去参加全国物理竞赛决赛的那次?   再或者是因为她跟唐甜悦打架,连累他一同受警告的那次?   要不就是那次……   在图书馆里,她趁他打瞌睡偷偷亲了他一口,却不想被他抓个正着。沈蕴至今记得,蒋竞年倏然睁眼的刹那,眼里闪过的惊讶。他下意识将她推开,气得满脸通红,哑着声音说:“离我远点……”   以往每次被蒋竞年嫌弃,沈蕴都是嘻嘻哈哈混过去,她自小没心没肺惯的。唯有那一次,沈蕴切切实实感觉到羞辱感,后面蒋竞年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红着眼睛跑出了图书馆。   不过换位想想,如果当年是自己被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的人偷亲,估计打死那个人都是轻的。   粢饭团虽然在微波炉里加热过,到底是变了味。沈蕴小小咬了口,毫不犹豫的扔进垃圾桶。   作孽啊作孽。   -   日料店里,优美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精致小巧的日式料理勾人食欲。   许墐从洗手间出来,用纸巾擦着手,回到包间坐下,瞄了眼桌上一动未动的食物,随口问了句:“怎么不吃?没胃口?”   “胃不舒服,吃不了生冷。”   许墐微微拧眉,叫来服务员,点了份南瓜浓汤,转头问蒋竞年:“昨晚又没吃饭?你要天天这样,回头陈望得杀了我。”   蒋竞年笑了下,“不至于,医院的项目快收尾了,马虎不得。能不能在S市站稳脚跟,还指望着这个项目。”   许墐不敢苟同:“那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瞎闹,看来以后晚上也得拉着你来吃饭。”   蒋竞年笑笑,没说什么。   服务员端着金黄的南瓜浓汤进来,许墐用手势示意了下,将南瓜浓汤放到蒋竞年面前。蒋竞年吃了口,浓甜香润入喉,胃里的不舒服稍稍缓解。   多年的饮食不规律将他的胃折腾得异常精贵,多不得少不得,每餐饭只能适可而止。没吃两口,蒋竞年就放下筷子,将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把玩着打火机,微微出神。   许墐捏着汤匙,抬眸看了眼蒋竞年。   和蒋竞年相识四五年,虽不至了如指掌,对蒋竞年的性格还是略知一二。   除了工作,平日里蒋竞年对谁都是清清冷冷的,乍一相处给人一种高冷孤傲的距离感。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蒋竞年不过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看着难相处,但骨子里保留着男人该有的风度。   也就是这点,吸引着她向蒋竞年靠近。   可也就是这一点,使得方才那一幕尤显怪异。   冷嘲热讽不是蒋竞年的风格。   许墐抿了口汤,用纸巾按了下嘴角,漫不经心问道:“方才那姑娘是新来的助理?”   手指轻轻一按,一小簇火苗蹿起,蒋竞年望着那簇跳动的火苗,嗯了声。   “以前认识?”许墐问。   手一顿,打火机的火光渐微。蒋竞年抬眼看许墐,半晌垂眸,语气冷淡,“同个高中。”   “缘分不浅啊,”许墐笑起来,“既然是同学,刚才怎么不叫上人家一起来吃个饭。”   缘分?孽缘还差不多。   蒋竞年笑了下,眼底却无半点笑意,“人家吃惯山珍海味,不稀得吃这些。”   想起沈蕴手里的粢饭团,许墐倒是有点意外,“家里条件很好?怎么来我们公司?”   蒋竞年放下手里的打火机,抬手捏僵硬的后脖颈:“兴许是觉得好玩。”   除此之外,蒋竞年想不到其他原因。   许墐家境不错,身边也有不少爱玩的富二代,只不过那姑娘看着挺可爱老实的,她实在无法将沈蕴与那些任性张扬的富二代朋友联系到一处。   “看着不像啊。”   蒋竞年勾了唇,似笑非笑,“人心哪里这么容易看穿,你只见过她一面。”   许墐耸耸肩,这话倒不错。   虽然不知道蒋竞年和沈蕴之间发生过什么,看这架势蒋竞年并不喜欢沈蕴,或者说对沈蕴抱有偏见。许墐适可而止,只说:“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就给她换个岗位,我们部门有个姑娘挺伶俐的,你要觉得行就调过去。”   蒋竞年:“没事,反正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既如此,许墐不再多说。   买单前,蒋竞年打包了一份蟹柳鱼籽寿司,特地嘱咐店家别放胡萝卜。许墐觉得奇怪,看了眼蒋竞年,蒋竞年边付钱边说了句胡萝卜不易消化。   _   沈蕴又花了两个小时修修改改,幸好这次蒋竞年没再吹毛求疵,踏出办公室前,沈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下午两点左右,沈蕴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从夏敏拿了点零嘴裹腹。   两点半,沈蕴从厕所出来,发现桌上多了一盒东西。   拆开盒子一看,竟是鱼籽寿司。   此时夏敏和方回都不在座位上,沈蕴朝其他部门看了眼,都在低头忙自己的事,根本没空搭理她。   正是饥肠辘辘之际,恰巧又有这么一份美食放在她眼前,简直是在考验她的意志力。   沈蕴吞了下口水,最终还是合上盖子。   总经理办公室内,透过虚掩的玻璃门,蒋竞年将沈蕴的每一个动作收入眼中。   直到沈蕴合上盖子,将寿司移到一旁,蒋竞年才拿起手机,给方回发了条微信。   很快,方回便回了微信:好的蒋总,我明白怎么做了。   锁屏,放下手机,抬头看那个熟悉的侧脸。   她只穿了件米色低领毛衣,马尾高束,露出白皙颀长的脖颈。她的五官说不上精致,但是看上去很舒服,给人以人畜无害之感。   如果说许墐像带刺的玫瑰,那么沈蕴,更像是百合,美的毫无攻击性。   她以前喜欢笑,一笑眼睛就弯成一道月牙儿。那些纯真的笑脸,犹如胶片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在蒋竞年眼前闪过。   心里不由浮起一丝烦躁,眼神也随之冷下来。   人畜无害又如何,还不是渣女!   费尽心思招惹他,却又在他动心之时移情别恋。   想到这,蒋竞年猛然站起,走到门边用力将门关上,顺便将玻璃窗上的竹帘全部拉下。   桌面上放着一份简历,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地址栏上一行字,被人用红色记号笔标记出来,打了个问号。   蒋竞年冷冷看了眼,抬手用文件夹盖住简历。   眼不见为净! 第5章   方回在外办事,收到蒋竞年的微信时正在楼下等电梯。低头一看,是蒋竞年的信息。   寥寥数字,授意明确:   沈蕴桌上的寿司就说是你买的,随便编个理由。   这条微信瞬间燃起方回的八卦之心,再配上昨晚在微信群里流传的偷拍照,要说沈蕴和蒋竞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打死他都不信!   回完蒋竞年的微信,转头方回就给陈望发了条消息过去:陈望哥,你认识沈蕴吗?   陈望立即回他:不认识,谁啊?   方回:许墐姐的情敌。   电梯到达一楼,“叮”一声打开,方回进去,按下十五楼,随手又回了条信息:哥,你的机会来了!   手机那头的陈望久久未回,直到电梯抵达十五楼,方回才收到陈望的微信。   “滚!!”   方回满脸笑容的回到办公室,夏敏正对着那盒寿司垂涎欲滴。沈蕴刚想问,方回就说:“知道你中午没吃饭,给你带了盒寿司。”   夏敏抬头,疑惑的“啊”了声,心想两人中午吃的不是麻辣烫吗。   方回及时截下她的话:“刚才去买的。”   夏敏狐疑的朝方回递去一眼,沈蕴倒是不疑有他,只问:“谢谢啊,多少钱,我微信转你。”   说话间,掏出微信,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加两人的微信。   夏敏一拍脑袋,笑道:“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了。”   三人加完微信,夏敏把沈蕴拉到公司两百个人的大群里。他们私下还有个八卦群,三十来个人,夏敏也把沈蕴拉了进去。   加完群,沈蕴发了个红包给方回。方回没收,头也不抬地说:“没多少钱,跟我客气什么。”   昨天午餐也是方回请的,沈蕴有点不太好意思,夏敏朝她眨眨眼:“就是就是,一个部门的,甭我们客气啊。”   这话听着别扭,半晌方回才反应过来,抽了张纸巾揉成团,朝夏敏直直扔过去:“嗨,谁跟你我们了,你请客了吗你,脸皮铁做的吗。”   夏敏自知理亏,朝方回做了个鬼脸,碎碎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来云神科技之前,沈蕴忐忑不安了好几天,生怕融入不了陌生环境里。如今瞧着眼前嬉笑打闹的两人,不免泛起几分复杂的情绪。沈蕴想了想,说道:“今晚有时间吗,请你们吃饭吧。”   夏敏和方回没异议,欣然应下。   下午,沈蕴抓紧时间看公司简介,紧赶慢紧做出汇报心得,趁蒋竞年不在,溜进办公室放到桌上。   五点一到,三人准时下班。   路上不出意外堵成狗,三人原本打算去世贸吃火锅,在堵了半个多小时后转道去S市一中附近的小排档吃张氏烤鱼。   张氏烤鱼在一中开店多年,美名远播。正是晚饭时间,店内客似云来,其中不乏穿着厚重校服的一中学生,三五成群的凑在一桌,嬉笑打闹。   沈蕴三人缩着脖子在外头等了一刻钟,终于空出一桌。老板擦干净桌子,他们便围了上去。   既然是沈蕴请客,她便是主人,于是自然而然的将菜单递给夏敏。夏敏倒也不跟她客气,笑问:“预算多少?”   沈蕴取来三套碗碟,用筷子戳破塑封袋,在清脆的声音中,沈蕴笑道:“放心,管饱,敞开肚子吃。”   说话间,利索的将碗筷过了热水,清洗了一遍。   话虽如此,夏敏和方回倒没有太过分,点了个中份的烤鱼和几碟小菜。   一顿晚饭足足吃了三个多小时,沈蕴付完钱出门,才发现外头竟然下起了小雪,夹杂着细雨。   张氏烤鱼对面是一中,恰逢高三下晚自习,通校生从校门口鱼贯而出,脸上无一不带着惊喜与兴奋,仿佛这冻到骨子里的寒流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方回问沈蕴住哪儿,提议先送她回家,被沈蕴拒绝了。   方回和夏敏住西城片区,而她住在东城片区,这一来一回得折腾个把小时。   拗不过沈蕴的坚持,方回便作罢,驱车将沈蕴送到最近的地铁站,递给她一把伞。   沈蕴笑着说了声谢谢,同两人告别。   九点半,沈蕴从地铁站出来,雪下得更大更密集,成片成片往下落。   沈蕴撑开伞,走进漫漫大雪中。   凉意更甚,冻得沈蕴的鼻尖与耳垂直发红。她往手上呵口热气,用手捂了捂耳朵,刚缩回手,电话铃声响了。   沈蕴停下,从包里取出手机。   沉沉夜色里,手机屏幕里的名字随着铃声一闪又一闪。沈蕴清了两声喉咙,按下接听键。   “妈。”   浓厚的鼻音让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瞬:“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隔着电话,杨爱芳捕捉到异常,柔声问:“阿蕴,你感冒了?”   沈蕴撑着伞,边走边解释:“没,刚刚下地铁,现在回家呢。”   “那就好,天气预报说最近S市降温,记得多穿点衣服,别生病了。”   沈蕴笑着嗯了声,“妈,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这一聊,杨爱芳就像是打开的话匣子,没完没了。沈蕴不急,笑着听杨爱芳说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蕴租住的公寓是一片老小区,住的大多是老人家。这个时间点早已进入梦乡,小区里黑压压的一片,只剩路灯散发出幽黄的亮光,映出影影绰绰的树影与纷纷扬扬的白雪。   小区门口罕见的停了辆大奔,沈蕴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但是天太黑,路灯又过于昏暗,车内的情形一概看不见,沈蕴只扫了两眼,收回视线。   很快,沈蕴就走到公寓门口,电话里杨爱芳问她:“元旦回来吗?”   按下电梯按键,老旧的电梯咯吱咯吱作响,沈蕴回了句:“不回了,刚到新公司,事情比较多,过年再回去吧。”   电梯“叮”一声,开了。   沈蕴走进电梯,按下十楼。电话里絮絮叨叨的声音停了片刻,沈蕴抽了下鼻子,冻得发红的耳垂渐渐泛热,她又问:“最近哥有回家吗?”   “有一个月没回家了。算了,不想说他,你快到家了吧?”   沈蕴把想说的话咽回腹中,应了声,说:“妈,你赶紧睡吧。如果钱不够用的话,记得跟我说。”   手机那头又静了瞬。   电梯到达十楼,沈蕴出去,才听到杨爱芳说:“你放心,家里不缺钱。阿蕴,你一个人在外头,妈妈照顾不到你,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还有之前你说的那个画画的兼职,妈妈是觉得——”   沈蕴用脚都能猜到杨爱芳接下去的话,忙打断:“妈,我不会虐待自己的啦。”   杨爱芳哪里不知道沈蕴的心思,暗自叹气,说了句“早点睡”便挂断电话。   扭锁开门,揿亮灯,换鞋,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沈蕴将钥匙放到玄关鞋柜上,刚要伸手脱羽绒服,手臂忽然被攥住,紧接着是一股力道,拉着她往阳台走。   几步踉跄,沈蕴拧眉,刚要开口,却看到室友俞快神色凝重的朝她“嘘”了声,“你刚才回来有没有发现异常?”   “没啊,什么异常?”沈蕴反问。   俞快将她拉到阳台,小心翼翼的往下瞄了眼,再看向她时,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刚才我在阳台晒衣服,看到有人尾随你。”   沈蕴吓了跳,“尾随我?不可能吧。”   “真的,不信你自己看,他还在楼下,从你进来他就这么一直在楼下站着。”   沈蕴顺着俞快的眼神望下去,只见一抹修长的身影立在风雪中。他撑着黑伞,面容未明。伫立片刻,转身离开。   那身影转瞬淹没在黑暗里,沈蕴方觉后怕。   当今社会这样的社会新闻层出不穷,年轻姑娘被残忍杀害事件时有发生,想到这里沈蕴心惊肉跳:“……会不会是我们太敏感?”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那人跟你到楼下,你进来后他就一直站在那,”俞快用手指楼下,“绝对是冲你来的。”   她这么一说,沈蕴更紧张了,忐忑道:“那怎么办?”   两人进屋,锁好阳台门。俞快说了句“你等会”,趿着拖鞋跑进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类似钥匙串的东西,塞到沈蕴手上。   “这个你先拿着防身,这几天回家别太晚,或者我下班去你们公司找你,咱们一道回来?”   “别了,太麻烦。”沈蕴接过,研究了一会没整明白,问:“这个是什么东西?”   “防狼神器啊。”   前段时间工作忙,俞快经常加班到深夜,为了安全起见就淘了这么个东西。   俞快按照说明书上的操作说明,给沈蕴仔仔细细讲解了一遍。   末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跟傅孟易说一声吧,反正他有车,接你也方便。”   “别别,”沈蕴连忙阻止:“昨天一块儿吃饭,他说这几天都要加班呢。”   就算傅孟易不忙,她也不好天天麻烦人家。   “没事,这几天我回家会小心,说不定是我们自己吓自己,兴许人家是这儿的业主。”   “行吧,那你自个儿小心点。”   -   深夜十一点,路上车辆寥寥,黑色大奔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   十字路口亮起红灯,大奔缓缓停下。   红灯时间足足有六十秒,奔驰车内驾驶座上,蒋竞年单手扶着方向盘,暗沉的眸子静静的望着交通信号灯,在沉思。   沈蕴撑伞从车前走过的身影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久久不散。   为什么她会住在这种老小区?她家里不是做生意的吗?她家境不是很好吗?   有很多问题在脑海里盘旋。   他素来聪慧,自小智商就比一般人高,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无论是高考,还是考研,抑或是创业,只要他用心做就能做到最好。   唯独面对沈蕴。   那种一无所知、琢磨不透的无力感几近将他吞噬。   信号灯由红转绿,后面有人按喇叭催促他。蒋竞年收回思绪,一踩油门,大奔冲出路口。   大约五分钟后,蒋竞年将车开到路边,停下,按了双闪。   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翻开通讯录。   指腹滑动,一个个的微信好友名字快速从眼前滑过,通讯录里的名单很快见了底。   面无表情盯着看了会,蒋竞年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掏出烟盒,点了根,咬住滤嘴。   窗户被摇下的瞬间,渗人的寒意夹杂着雨雪扑到脸上,眉眼染上一层霜凝。   烟雾氤氲间,蒋竞年才发现,这十年间,他竟真的与S市断得一干二净。   到如今,能联系的故友竟一个都没有。 第6章   S市的这场雪下了整整一礼拜,这期间,沈蕴一边在网上投简历,一边继续在云神科技上班。   幸而自从会议纪要那事后,蒋竞年没再为难沈蕴,确切说,沈蕴连蒋竞年的面儿都很难碰到。   偶尔打个照面,蒋竞年都是面无表情的擦身而过,连个正眼都不给她。   和颜悦色?不存在的。   连夏敏都忍不住问沈蕴当初是不是得罪过蒋总,怎么蒋总在面对她时老是一副“死神来了”的面容。   沈蕴笑笑,没说话。   说起来她这个总助就像空气似的,总经理忙的团团转,她却清闲得天天在办公室抠脚。   十二月中旬,寒流过去,气温稍稍回暖,可沈蕴的心情却像是寒潮肆虐而过,荡到谷底,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找了几家薪资待遇相对不错的公司,求职信无一不是石沉大海。   沈蕴不看新闻联播都知道,因为贸易摩擦近来经济形势下滑,大企业都在纷纷裁员,何况在夹缝中生存的中小企业。   连招聘广告都少了近半成。   工作越来越难找,银行卡里的余额却越来越少。好在过了元旦交完稿子,能得到一笔不少的报酬,至少下个月的还款不用犯愁。   至于现在这个岗位,抛开是蒋竞年助理这一点,实在是个不错的工作。   薪酬高、工作轻松,而且双休。   周五下午,沈蕴收到一封邮件,周六公司季度团建活动,去S市附近郊区爬山烧烤。   办公室里顿时哀嚎一片。   在团建活动中,爬山实属毒中之毒,尤其是这大冬天的,简直考验人的意志力。   沈蕴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打开微信,公司群里早就聊得热火朝天,有人在吐槽策划活动的人,有人在建议换活动,也不乏少数几个支持登山活动。   沈蕴翻了会聊天记录,刚想切换窗口,看到群里突然跳出一条信息。   ——有意见的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这条信息的主人是话题终结者,蒋竞年。   群里瞬间噤若寒蝉,安静了片刻,有人回了句收到。紧接着,方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群里,被一条又一条的收到刷屏。   沈蕴犹豫了下,最终也跟风发了条收到。   周六团建日,天朗气清。   昨晚熬夜画稿,沈蕴差点睡过头,胡乱洗漱了一下,连早饭都来不及吃,急匆匆的出门。   到公司楼下的时候,绝大部分同事已经到了,有的坐在大巴车上闭目养神,有的低头自顾自玩游戏,也有女同事拿着化妆镜,在梳妆打扮。   夏敏也到了,坐在大巴车上跟她打招呼,沈蕴上车,在邻座并排坐下。   夏敏昨晚大概也熬了夜,神色略带疲倦,沈蕴一坐下,夏敏就将头靠在她肩上,抱怨道:“好好的周末还要去爬山,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   沈蕴将头上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遮住脸上倦色,声音也哑哑的:“大概想锻炼我们意志力吧。”   夏敏打了个哈欠:“我每天准时上班打卡,还不能体现我的意志力吗?”   这会儿坐下来,沈蕴才觉肚子咕咕叫,翻了下包,翻出一小袋面包,撕开包装咬了口。夏敏见状,抬起头,问:“你没吃早饭啊?”   沈蕴嗯了声,夏敏环顾四周,“还有好些人没到呢,你要不要先去吃个早餐?别到时候低血糖,在半山腰晕倒了。”   沈蕴咬了口面包,笑道:“放心吧,我身子没这么虚。”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之际,公司员工纷纷结伴上车。   八点左右,方回也悠哉悠哉的到了。耳里戴着副耳机,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上了车,隔了个过道在沈蕴旁边坐下。夏敏瞧见方回,探出个头,唤他:“方回,方回——”   方回摘下一只耳机,锁着眉头,一脸不高兴:“一大早的叫什么魂!”   嘴上骂骂咧咧,手却往背包里掏,掏了半晌终于掏出一小袋东西,往沈蕴身上丢去。   沈蕴低头一看,竟是满满一袋的零嘴。   夏敏瞬间喜笑颜开,扒拉着袋口拆开一袋话梅,扔进嘴里,探着脑袋笑嘻嘻的对方回说:“知我者,方大少爷是也,么么哒。”   方回只赏了她一个白眼,径自戴上耳机,阖眼养神。   托方回的福,沈蕴靠着这些零嘴也解决了自己的温饱问题。   八点一刻,全员到齐,人事部负责人清点人数。   出发时间定在八点半,沈蕴抬手看了下时间,便打算眯眼睡一会。   因为昨晚熬夜,此刻一闭上眼,睡意便铺天盖地的袭来。   睡的迷迷糊糊间,听到此起彼伏的声音,沈蕴实在困的紧,便没睁眼。再后来,车辆缓缓启动,沈蕴彻底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被夏敏推醒的,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   沈蕴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问夏敏:“到了吗?”   车辆在往停车场的方向行驶,夏敏说:“快到停车场了,我说沈蕴,你昨晚在干嘛,怎么累成这样?”   沈蕴抬手脱下鸭舌帽,理了下鬓角的碎发,复又戴上,朝夏敏眨眨眼,笑的神秘:“干大事呢。”   “什么大事儿?”问完,忽而恍然,“哦~~~我知道了,该不会是——”   夏敏笑的暧昧,推沈蕴肩:“你好坏坏哦,不要虐单身狗嘛。”   过道旁的方回,递给夏敏一个白眼:“夏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有多猥琐?”   夏敏“嘶”了声,作势要将矿泉水瓶扔过去。   沈蕴说:“可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   两人打趣间,身后突然蹿出一个大脑门,夹在夏敏和沈蕴座椅之间。夏敏被吓一跳,骂他:“张铁牛,大清早的吓什么人!”   张铁牛原名张成海,是采购部的采购专员,因为长相魁梧,故而别名为张铁牛。   张铁牛嘿嘿一笑,问沈蕴:“沈蕴,你有男朋友吗?”   夏敏睨他一眼,“没有又怎么样,你这头铁牛想吃鲜花啊?”   邻座几人被夏敏一句话逗得狂笑不止,张铁牛被取笑,并未生气,只说:“男未婚女未嫁,我们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男同胞们说是不是啊?”   欢呼声乍起,男同事们齐齐喊:“没毛病!”   有人起哄:“张铁牛,瞧你这意思是要追求沈蕴了?”   “沈蕴,你觉得张铁牛怎么样?”   “哎哟,我们牛哥的春天来喽。”   都是在办公室被生活奴役得遍体鳞伤的社畜,此刻索性解放天性,哄笑打闹起来。沈蕴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焦点都引到自己身上,此刻被人起哄,不免尴尬。   夏敏意识到,替她打圆场:“哎哎哎,我说你们悠着点,我们家蕴儿才来公司不久,你们这群单身狗可别吓坏了人家。”   方回偷瞄了眼斜前方那抹身影,清了清喉咙,朗声道:“兄弟们,适可而止啊,别再打趣沈蕴了,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边说,边朝众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恍然,连连噤声,恨不得在嘴上缝条拉链。   怎么忘了第一排还坐着大BOSS呢——   大巴在停车场熄火,停下。沈蕴前一刻还在惊讶于方回的威力,竟然只凭一句话,让整个话题终止。   下一刻,瞬间石化,眼睁睁的看着蒋竞年从前排座椅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走下大巴。随之而下的,是一身轻便运动服的许墐。   下车前,偏头朝沈蕴笑了下,意味不明。   -   天公作美,周六的天气出奇得好,远处层层山峦隐没在蓝天白云之间,风景怡人,连空气都比市区清新几分。   山脚下有不少农家乐,人事部负责人早早联系过,选了家环境好的包了场。   一行人下车后,先将随行的物资放到农家乐里。随后便整理队形,一齐登山。   排队的时候,夏敏又忍不住小声抱怨:“不就爬个山嘛,怎么还跟军训似的要整队形啊。”   沈蕴沉浸在方才那一幕中,整个人提不起神,随口附和了句:“是麻烦……”   不知道蒋竞年刚刚听到了多少,兴许没听到吧,下车时他戴着耳机呢。   心里乱糟糟,眼神下意识的往旁边瞄。   不远处,蒋竞年难得没穿西装衬衫,只穿了一身灰色的卫衣休闲裤。整个人看上去颀长挺拔,双手插兜,闲适悠然,除却依然冷淡的眉眼,简直与办公室里的蒋竞年判若两人,少年感十足。   身旁,有女生在与同伴轻声感叹:“如果蒋总脾气好点,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同伴轻笑:“人间极品又如何,轮得到你吗?你没瞧见人旁边站着谁?”   “你呀,还是赶紧擦一擦你的哈喇子吧,这种男人轮不到咱们。”   蒋竞年身边,许墐穿着同系列的休闲装,卷发高束,露出小巧精致的鹅蛋脸。   两人站在一处,许墐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笑吟吟的指给蒋竞年看。蒋竞年顺着她的指尖看了眼,难得一见的扬唇淡笑了下。   沈蕴抬手,往下压了压额前的鸭舌帽,收回视线。   -   登山前,人事部的负责人为了方便认人,给每人发了一顶土到掉渣的红色鸭舌帽,不免又被夏敏一通抱怨。   因是周六,又恰逢天气晴朗,来登山的附近居民不在少数。   云神科技一大群人很快就被冲散,三三两两结伴。   昨晚没睡好,沈蕴爬到半山腰就累的气喘吁吁,免不了又被夏敏取笑了两句。这时候,群里来了条信息,是人事部发的,十点在山顶集合,拍团体照。   沈蕴打起精神,跟在夏敏和方回后面,吭哧吭哧的往上爬。   等沈蕴累的满头大汗爬到山顶,才发现他们竟然是最早到的。   沈蕴累成狗,在一旁寻了个位置休憩。夏敏却是兴奋的很,又是放声呐喊,又是拉着方回拍照。   方回一边碎碎念,一边教夏敏怎么凹造型拍出来最好看。   只留沈蕴在旁感叹,年轻就是好。   夏敏兀自拍完写真,这才注意到在旁休息的沈蕴,硬拉着她合照。   正在两人合照间,蒋竞年和许墐也到了山顶。   蒋竞年的视线扫过来时,沈蕴正挽着夏敏的手在比V,笑容顿时一僵。等她垂下手,蒋竞年已经移开目光,和许墐走到另一边,极目远眺叠岭层峦。   身边,夏敏拉着她看山下的风景。沈蕴收回思绪,顺着夏敏的目光低头,可她这一垂首,头上的鸭舌帽倏然掉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到山下。   夏敏下意识的“啊”了声,方回正在看手机,闻声冲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夏敏委委屈屈的指山下:“沈蕴的帽子掉了。”   方回松口气,用手戳夏敏的头:“能不能不大惊小怪,不就是顶帽子吗!我还以为你整个人掉下去了。”   夏敏瘪瘪嘴,问沈蕴:“帽子不贵吧?贵的话让方回赔你一顶。”   方回:“……”   十点左右,大部队纷纷到达山顶,人事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横幅,让众人排成三排拍照。   人群闹哄哄的,沈蕴选了个最靠边的位置站定。   早上沈蕴出门急,来不及扎马尾,长发便散到肩上。此刻山上风大,吹得头发直往脸上拍。公司发的小红帽又恰恰被她丢在农家乐里。   在拨弄了两三次后,沈蕴放弃了。   幸好她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希望别被拍到,不然就真成梅超风了。   三排队伍整整齐齐排好,人事部的负责人比划着手势准备拍照。   沈蕴的发,被风吹着贴在脸上,在她再一次将发别到耳后,头上忽然被人扣了顶帽子。   沈蕴一愣,转过头去。   蒋竞年站在她身后,足足高出她一个头,正垂眸看着她,眼睑微微下垂,密长睫毛在脸上投出一小片暗影。他淡褐色的眼眸内,映出沈蕴略显错愕的神色。   忽然,他勾了个浅笑,意味不明。   他抬手,两根手指夹在她的帽檐,将她的脸扳过去。   “拍照。” 第7章   中午在农家乐里烧烤,鸡翅烤肉是自带的,鲜虾时蔬由农家乐提供,都是刚刚从地里现摘的,纯天然无激素。   两百个人分了十几个小分队,各自烤各自的,当然也不乏有几个爱凑热闹的,在各个小分队里四处流窜,捡现成的吃。   沈蕴不会烤,只能在后面腌食材。   不一会儿,夏敏拿着烤肉凑过来,递给沈蕴一串,边嚼着肉,边打量沈蕴的神色:“沈蕴,你[cx独家]怎么了?不跟大家一块玩儿吗?”   沈蕴脱下一次性手套,拿起烤串,吃了口,含糊说:“没啊,我这不是在工作呢嘛。”   夏敏不再深究,嘻嘻哈哈说了几句,转眼又跑的无影无踪。   沈蕴将烤串吃完,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继续戴上手套腌制食材。   正在沈蕴神游之际,走过来一个人,沈蕴抬头一看,竟是许墐。许墐朝她笑了下:“需要我帮忙吗?”   沈蕴受宠若惊,忙不迭站起来,摆摆手说:“不用不用许总,没多少东西,我这儿马上就能腌制好。”   许墐笑笑,从旁捞了把小凳子,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动作坐下:“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领导已经坐下,沈蕴再推辞,就显得太矫情。于是沈蕴说了句谢谢,递给许墐一副一次性手套,教她怎么腌制鸡翅鸡腿才能入味。   许墐要比想象中更随和,细看她精致的五官,不免让沈蕴感叹,同为女人怎么差别竟会如此之大。   两人有说有笑了一会儿,食材就全部腌制完成了。   沈蕴带许墐去农家乐后院洗手,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许墐突然偏头看沈蕴,笑着说:“阿年这人有时候嘴上不把门,你千万别在意。”   沈蕴顿了下,从水龙头下缩回手,抽了张纸巾,边擦干水渍边说:“我没有在意。”   脸上可没有半点不在意的意思。   兀自笑了下,许墐接过沈蕴递过来的纸巾:“听阿年说,你跟他是高中同学。”   沈蕴愣了愣,摇头:“我和蒋总是校友。”   两人往外走,外头的欢声笑语越来越清晰。到院里,许墐突然说:“沈蕴,如果你觉得总助这个位置干的不开心,我可以帮你申请换个岗位。”   沈蕴抬眸看她,许墐眉眼带笑:“你可别误会,我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只是觉得阿年好像对你有偏见。毕竟你是他的助理,如果你不开心他也不开心,工作还怎么干得下去呢。”   “当然,最终意愿在于你自己,如果你愿意,我去和阿年说。”   -   烧烤结束已经下午两三点,一群人又玩了几个游戏,沈蕴全程兴致缺缺,没怎么参加。   四点半,众人返程,各自坐早上来时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夏敏疲惫至极,从车一发动就开始呼呼大睡,身边大多数人也如夏敏一般,累的倒头就睡。   沈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坐在座位上,盯着前座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出神,半晌,她从背包里掏出一顶帽子。   是蒋竞年的。   她分明有两顶一模一样的红色鸭舌帽,却能轻而易举、并万分笃定的挑出蒋竞年扣在她头上的那顶。   还有蒋竞年不带丝毫温度的话。   “帽子你留着,脏了。”   蒋竞年毒舌起来,真是无人能敌,可惜二十七岁的沈蕴不复十七岁时的厚脸皮,被人讽刺后还能露出没心没肺的笑。   她从前排座椅的后兜里拿出垃圾袋,堪堪将帽子放进去,塞回后兜。   沈蕴从包里掏出手机,在通讯里找翻出刚刚加上的许墐微信,发了条信息过去。   “许总,我想过了,我愿意调岗。”   -   暮色沉沉,黑色大奔疾驶在机场高速公路上。   许墐坐在副驾驶座上,挂完电话,从包里掏出口红补妆。蒋竞年看了她一眼,问:“陈望到了?”   许墐抿了下樱唇,将口红扔进包里,“早到了,这会儿估计在出站口骂咱们俩呢。”   蒋竞年轻笑了声。   以陈望那火急火燎的性子,还真说不定。   听到若有似无的笑声,许墐偏头看蒋竞年。蒋竞年开车时有个很不好的习惯,不管是不是在高速上,喜欢单手握着方向盘。   左手肘撑在车窗上,整个人看上去慵懒散漫,却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性感。   明知道这样的驾驶习惯不好,却禁不住被他勾去几缕魂魄。   许墐收回思绪,拿出手机刷了一会知乎,知乎上有条提问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如何才算真正放下一个人?   答案寥寥,倒是有个回答另辟蹊径:我不知道怎么样才算真正放下一个人,只知道分开数年,当我对着他无意间送我的“礼物”还恋恋不舍时,我知道自己还放不下他。   许墐随手给这个回答点了个赞,切换屏幕刷了会热搜,眼也不抬的问:“阿年,你以前不喜欢参加团建,这次怎么会心血来潮想起去爬山?”   蒋竞年目视前方,语气淡淡,“来分公司快一年了,也该和他们出去团建一次。”   许墐未置可否的笑了下,摁灭手机屏幕,偏头看蒋竞年,“今天你跟沈蕴说的那句话,是不是过分了点?我瞧着小姑娘眼睛都气红了。”   蒋竞年的视线落在沉沉夜幕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象征性的扯了下嘴角,“是吗?”   放在以前,蒋竞年说完那句话后,沈蕴铁定要跳起来,硬生生的将帽子扣回他的头上,然后笑嘻嘻的跟他说:你不愿戴,我偏要你戴。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站在他面前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这不是沈蕴。   这不是他认识的沈蕴。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浮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说不上好坏。   就像他打出一拳,原以为会传来锥心刺骨的痛,不承想却落在一堆棉花上,白白费了他的力气。   许墐看他一眼,转回头,说:“刚才在大巴上,沈蕴发微信跟我说,她想换岗。“   “这事你怎么看?”   前方一辆小轿车骤然减速,蒋竞年反应敏捷,迅速收回撑在车窗上的手,打了个方向盘,从小轿车左侧绕过去,方才免去一场车祸。   等车再次平稳行驶在路上,蒋竞年这才偏头,看许墐:“她要换岗?”   许墐心有余悸,堪堪稳定呼吸,点了下头,“依我看你俩这么不对付,换岗对你们而言也是好事。”   话音略顿,“还是说你想辞退她?这事也不难,反正还在试用期。”   许墐说完,看了眼蒋竞年的表情。   蒋竞年的双手握在方向盘上,用了力,指肚略略发白。良久,他都没出声,只有拉直的唇线宣泄出他的情绪。   许墐心一沉,识相的不再开口。   很快车就到了机场高速收费站,蒋竞年摇下车窗,将钱递给收费员。   车窗玻璃缓缓上升,蒋竞年沉声说:   “这个事我迟点亲自和沈蕴说,在这之前无论她和你说什么,你都别理她。”   有很多话想问,许墐最终还是一句都没说,收回眼神只回了一个好字。   _   作为云神科技的CEO,陈望对于自己被晾在机场近一个小时感到相当的不满,见到蒋竞年和许墐自然好一通抱怨。   最后被蒋竞年一句“谁让你自己不愿意配秘书”全数堵了回去。   在机场接上陈望,蒋竞年驱车去了S市一家最有名的酒吧。   蒋竞年喜静,但这么些年因为公司少不了应酬,倒也习惯了灯红酒绿。   而陈望恰恰相反,他性子活脱,热情幽默,“狐朋狗友”遍布全世界。他们俩是大学同学,当年也算B大计算机系的两大风云人物,有时回过头想想,蒋竞年也想不通怎么就和陈望成了死党。   明明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再后来,他从美国读硕归国,彼时陈望刚刚从B大本科毕业。   他在读书上确实有那么点天赋,只可惜,再高的天赋也抵不过社会的残酷。23岁的生日,大概是他顺风顺水的几年里最受挫的一天。   技术专利被剽窃、奖项被剥夺,被排挤被非议,声名狼藉。   后来他就从那家国内最顶端的互联网公司辞职,和陈望白手起家,创办了这家云神科技公司。   那时候他也不过23岁,磕磕碰碰自不在话下,幸而和陈望一路扶持。再后来,许墐也加入他们的队伍,成了业界有名的云神三剑客。   这才有了今日的云神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十一点的酒吧内,炫丽的灯光投到一张张艳丽精致的脸上。嘈杂震耳的的音乐声中,舞池里的年轻男女舞动着腰肢,尽情释放压抑在心里的情绪。   远离舞池一隅,蒋竞年窝在沙发里,单手撑着头,晃了晃酒杯里的液体。   他仍旧穿着早上那身休闲装,在精心打扮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美艳的女人凑过去,邀他共舞,无不例外都被他冷言拒绝。   蒋竞年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刚给自己倒了杯酒,就看到陈望凑过来。   陈望刚从舞池下来,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兀自倒了杯酒,眼神注意到蒋竞年神色寡淡,奇了:“今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烈酒入喉,灼着胃,蒋竞年不由得拧眉:“怎么说?”   陈望扬了扬下巴,舞池里,许墐换下白日里的休闲套装,亮片紧身短裙衬得她的身材妖娆而迷人,此刻正贴着人群在热舞。   “平日里她可不这样,你们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蒋竞年笑了下:“我们俩能发生什么,你别太敏感。”   有些事许墐兴许不知,蒋竞年却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他扫了眼许墐:“大概是见着你来,高兴。”   陈望朝许墐方向看了一会,忽然拉出一个苦笑。不过很快,他就换上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撞了下蒋竞年的肩,笑得一脸淫/荡。   “老实招,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桃花?”   蒋竞年没吭声,径自倒酒,却被陈望夺下:“你看看你都喝多少酒了?胃还要不要?命还要不要?”   有了几分醉意,蒋竞年挑眼瞧陈望:“方回那小子又跟你说了什么?”   不待陈望解释,他又补了句:“迟早炒了他。”   陈望笑起来:“这么看来,方回说的是真的?那个叫沈……沈……”   名字在脑子里卡了壳,陈望冥思苦想,却看到蒋竞年捞起身边的外套,站起身:“抽烟?”   夜里气温又骤降,两人倚在酒吧门口吞云吐雾。   S市是座不夜城,哪怕午夜将至,街道上依旧霓虹闪烁,映出一个个不归人。   蒋竞年眯着眼睛,吸了口烟,耳边是陈望细碎的声音,讲些生意上的、圈里的杂事。蒋竞年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姿态倦倦。   时不时有年轻情侣搂着抱着从眼前走过,总会下意识看他们一眼。   蒋竞年微醺的视线落在远处,漫无目的地、没有焦点。   忽然间,淡漠迷离的目光一顿,身子倏然从墙上直起。   半截烟蒂在指间带着火星,烟灰落到脚上。陈望奇怪,顺着蒋竞年的视线望出去。   远处的便利店门口,站着一男一女,女生像是喝了很多酒,醉意甚浓,扶着垃圾桶呕吐不止。   男人揽着她的肩,支撑她身体,不停用手顺着她的背。   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陈望却读出蒋竞年眼里露出别样的情绪。   令他为之一怔。 第8章   胃里翻江倒海,仿佛有根棒子在不断地搅拌。脑子却晕乎乎的,天旋地转般的犹如坠身云海。   直将胃里的东西全数吐完,沈蕴方觉有些许缓解。她直起身子,有人递了瓶矿泉水过来,沈蕴就着那人的手喝了口,听到有人说:“漱口用的,快吐掉。”   人虽迷糊,话倒是听了进去,沈蕴乖乖吐掉。   反复两次,沈蕴闭着眼呢喃:“难受……”   有声音在耳边抱怨:“现在知道难受了吧?刚才劝你少喝点你不听!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你现在跟她说什么都听不见去了。”傅孟易将沈蕴的包递给俞快:“俞快姐,你拿下包,我背蕴姐,我车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场,挺近的。”   俞快接过包,傅孟易将沈蕴背起,两人朝停车场走去。   沈蕴耷拉着脑袋,神志不清,嘴上说着囫囵话。俞快听不清,凑过去细听,都是些什么混蛋、了不起啊什么的胡话,听不懂。   俞快念叨:“瞧这事闹的,原本想着趁生日大家聚一聚,谁想到今晚的酒全被沈蕴一个人喝了。也不知道她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傅孟易偏头,用余光瞄了眼沈蕴。毛茸茸的脑袋垂在他的肩上,摇摇晃晃中,她稀碎的头发一下一下抚过他耳畔肌肤,痒痒的触感。   傅孟易扶正沈蕴的头,低声问:“今天不是说去团建了吗?”   他想起一事,问俞快:“俞快姐,你有听她说起过云神科技的事吗?她是不是干得不开心?”   “没有吧,听说同事都很好,之前还一起聚餐来着。”   傅孟易沉默下来。   相识七八年,对沈蕴这人多少有几分了解,平日里脸上总挂着笑,看似大大咧咧,心思却比谁都敏感。   藏着事儿,不爱说。   傅孟易叹了口气,俞快瞧在眼里,说了句:“你别担心,明天等她酒醒我问问她,她这人心思浅,藏不住事。”   傅孟易笑了下,没说话。   两人聊着,往停车场走。傅孟易说停车场不远,其实也有好些距离,幸好沈蕴不重,背在身上没多少吃力感。   路过一家酒吧,聒噪的音乐漏出来。酒吧门外黑暗处,有两道修长身影,倚在墙上吸烟,烟雾缭绕。   那两人的身型实在过于出众,俞快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倒是愣了下。   这会儿沈蕴已经搂着傅孟易的脖子昏睡过去,俞快脚一顿,回头看酒吧门外的男人。   傅孟易见俞快没跟上,停下来:“俞快姐,怎么了?”   “没事。”俞快几步跟上,脸上却露出些疑惑,总是忍不住回头看。傅孟易察觉出异常,便问:“熟人?”   “有点面熟,不确定是不是。”   说话间,两人走到停车场。俞快心中疑惑不散,不由地想起前段时间沈蕴问她还记不记得蒋竞年。   那是这么多年来,俞快第一次听沈蕴提起蒋竞年。   她停下脚步,对傅孟易说:“孟易,你们在车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确认一下。”   话毕,不等傅孟易说什么,转身往回跑。   等回到酒吧门外,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地上些许烟灰证明方才一幕并非是她的幻想。   俞快四处张望,有点失望,刚转身想走,却被一名从拐角蹿出来的人挡住了去路。   “找我?”   男人穿了件黑色羽绒服,拉链未拉,露出里面一整套休闲套装,很奇怪的搭配。他双手揣兜,表情闲适的看着她。   一样的眉眼,与记忆中的那张脸无甚差别。只是褪去少年气,五官比年少时更加锋利几分。   “你是……蒋竞年?”俞快试探着问。   蒋竞年笑了下,“是我,好久不见。”   俞快颇感意外:“你记得我?”   蒋竞年又笑了下,没回答。   怎么可能不记得她,沈蕴高中时的闺蜜,要说当年沈蕴做的那些事,还少不了俞快的助攻。   “之前听说你去留学了,我们都还以为你一直在美国呢。”   “早回来了。”蒋竞年依旧保持着揣兜的动作,表情淡淡,但在俞快眼里却很稀奇。   他是蒋竞年耶,这样的大佬竟然还记得她。   两人聊了两句就没了话题,蒋竞年说:“如果没什么事,先走了,你朋友应该还在等你。”   刚才果然看到了她,俞快心想。   蒋竞年转身就走,俞快连忙叫住他:“蒋竞年,你还记得沈蕴吗?”   修长的身型一顿,转回身,黑黢黢的眼眸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记得,我们现在是同事。”   俞快:“……”   深夜风大,刺骨的冷直往脖子里蹿,蒋竞年裹了裹羽绒服,说:“告诉沈蕴,当年她做的事,我一件都没忘记。”   俞快:“……”   -   把沈蕴和俞快送到公寓,傅孟易就走了。俞快吭哧吭哧的将沈蕴收拾好,几乎累瘫过去,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愿动。   挺尸片刻,俞快偏头看睡的跟猪一样的沈蕴,脑子里闪过蒋竞年的话。   她艰难起身,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百度,噼里啪啦的搜索关键词:云神科技,蒋竞年。   有几条新闻弹出,俞快捡了几条关键的看。   ——云神科技背后的大佬是谁?天才少年能否开创另一个互联网时代?   ——云神科技三年上市,国内第一互联网公司或将地位不保?   ——云神科技开辟S市市场,一家独大不复存在。   关于蒋竞年的消息很少,偶尔跳出一两个名字,遑论照片,查遍整个互联网,唯有一张,还是十年前网友上传在博客里的旧照。   照片像素很低,蒋竞年穿着红色的篮球队队服,臂间环着一只篮球。周围的队友都在开怀大笑,唯有他,笑意淡淡。   这是S市一中在高中篮球联赛中获奖的照片。   俞快记得,因为拍照的时候她也在。   是她和沈蕴刚上高二的那年,十月初,她拉着沈蕴去看高中篮球联赛的决赛。   也就是那一次,沈蕴看上蒋竞年,并对蒋竞年展开疯狂的追求。她至今记得,那次体育课,他们班正好和高三二班的体育课撞在一起。   篮球架下,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微微一跳,轻拨手腕,篮球不偏不倚,投进篮筐。   沈蕴坐在双杠上,欢呼一声,差点跌落下来。   她吓个半死,沈蕴却不以为意,晃着双腿,取下嘴里的棒棒糖,信誓旦旦对她说:“三个月,我一定拿下蒋竞年,你赌不赌?”   眼里像是蕴了满天星光,亮得不像话。   她含着棒棒糖,嗤之以鼻:“我没钱,我不赌。”   沈蕴环着她的手臂,撒娇:“堵嘛赌嘛,赢了我请你吃一个月午饭,输了我请你吃一个礼拜的午饭。”   她笑的前仰后翻,敢情怎么样她都赚呢。   不赌的是傻子。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沈蕴输了。她以为沈蕴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这一追,竟追了大半年,直到沈蕴突然退学——   -   翌日睡到大中午,沈蕴起床头疼欲裂。走到客厅,俞快已经起了,盘腿坐在茶几后在吃螺蛳粉,味道刺鼻。   沈蕴皱了皱鼻子,飘到卫生间:“你可真行,一大早吃这么重口味的。”   俞快探头,抬起手腕,指了下手表:“还一大早呢,都十二点了。”   沈蕴挤了点牙膏,看到镜子里的样子吓了跳。刷完牙、洗完脸,护肤品也懒的涂,像灵魂出窍一样飘到客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恰好电视里在播女明星保养秘诀。   沈蕴茫茫然的看了会,心想,女明星和女人绝对是两个物种。   俞快将桌上的一杯蜂蜜水递给沈蕴,吸着螺蛳粉,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螺蛳粉的味道:“刚泡的,我还没来得及喝。”   沈蕴喝了口,温润的蜂蜜水顺着喉道入胃,沈蕴觉得有点活过来了。   “你这什么搭配,螺蛳粉配蜂蜜水?”   俞快眨眨眼:“绝配,要不要试试?”   得了吧,她可接受不了螺蛳粉的味道。   沈蕴将蜂蜜水一饮而尽,起身去厨房又泡了杯,放到俞快手边:“绝配你就多吃点。”   说完转身往房间走,俞快唤了声,叫住她。可等她转身,俞快又犹豫了下,继而笑着说:“没事,就想问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古古怪怪的。   “还能干嘛呀,画画呗。”   “哦。”   俞快纠结了一晚上,也没想好要不要将蒋竞年的话转达给沈蕴。   -   次日周一,沈蕴没什么精力工作,心思都在微信上。   那天她给许墐发了微信,许墐很快回复,让她先等着,有消息会告诉她,后来就没了反应。   总经办的周例会照例是蒋竞年主持,给每个人分发了一些本周任务。   开完早会,蒋竞年单独叫下沈蕴。沈蕴惴惴,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现在沈蕴只当蒋竞年是毒蛇,避之不及。   蒋竞年扔了份资料给她:“这是T市各大三甲医院的资料,你了解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去T市出差。”   沈蕴愣了下,拿起一叠厚厚的资料:“我也要去吗?”   蒋竞年挑了下眉:“是我语言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你的耳朵有问题,同样的话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沈蕴:“……”   什么臭脾气。   沈蕴想问只有我们两个人去吗,可看到蒋竞年那张死鱼脸,又将这句话吞回腹中。   可是,两人要一起出差,光想想这个画面,沈蕴就觉得可怕,简直要窒息。   她斟酌合适的语句,末了,像是下定决心:“蒋总,我觉得——”   话音未落,被蒋竞年截去了话:“沈蕴。”   指尖轻轻敲着会议室的桌子,一下一下,姿态闲适,却勾着沈蕴的心。   “听许墐说,你要调岗?”   捧着文件的手臂微微收紧,半晌,沈蕴平静道:“是,我觉得我不适合做您的助理。”   一句话,让办公室陷入死寂。   再开口,蒋竞年的声音里带了点冷笑:“那你觉得,你比较适合做我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救救孩子,收藏一个好么,嘤嘤 (╥ ╥) 第9章   一句分不清是取笑还是讽刺的话,让沈蕴那层裹着心的防护罩一点点裂开。   半晌回过神,沈蕴勉强扯出笑,“您真幽默。”   蒋竞年扬唇,脸上却无半点笑意,声音透不出半点情绪:“调岗这事,你想都别想。”   沈蕴:“……”   T市是旅游城市,临近元旦,机票票源紧张,沈蕴在电脑前眼巴巴地盯了一个多小时才抢到两张退票。   可惜的是,两张票是邻座。   但凡想到要挨着蒋竞年坐两小时,沈蕴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   想到这,沈蕴生无可恋的将头抵在桌上,深深叹了口气。   夏敏滑着椅子过来,八卦的问:“早会的时候蒋总跟你说了什么?”   沈蕴有气无力:“出差。”   “出差?你跟蒋总吗?”   沈蕴点点头,夏敏那颗八卦的心再次被点燃:“只有你们两个人啊?”   听出她语气里的兴奋,沈蕴抬头看她:“你这什么表情啊?”   夏敏朝她眨眨眼:“前天蒋总把他的帽子戴你头上那幕,我可看到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沈蕴又不由得想起蒋竞年那句带着讥讽的话,心情更是荡到谷底。   夏敏丝毫未察觉到沈蕴的异常,在旁化身女福尔摩斯:“你们当年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吗?我怎么觉得——”   声音戛然而止,旋即是椅子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沈蕴奇怪的抬起头,朝夏敏的方向看了眼,对方正抿着嘴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沈蕴懵了下,刚想问,忽然感觉到身边异样。   转头抬眸,视线落入一双暗沉的眼眸内。   蒋竞年站在她工位旁,臂间挽了件大衣,犹如一座黑面大佛让人心悸。   沈蕴心一颤,连忙站起来:“蒋总。”   蒋竞年扫了眼专心致志的夏敏,视线落到沈蕴的电脑屏幕上。   “机票订到了?”   “订到了,明早9点的飞机。”   “经济舱?”   沈蕴心里咯噔一声,等她点下头,果不其然听到蒋竞年说:“我坐不惯经济舱,改商务舱。”   “……”   沈蕴刚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矫情,蒋竞年又道:“上班时间不是让你们来聊天的,下次再被我抓到,就扣你的工资。”   说这话时,蒋竞年的目光停留在沈蕴身上,明显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沈蕴愣了下。   要说其他事,沈蕴都能忍,但是涉及到薪资,沈蕴实在忍不下去了。她微微颦眉,仰头看蒋竞年,面不红心不跳:“蒋总,我们刚才是在讨论公事!”   言罢又小声嘟囔:“再说公司也没有规定员工不能聊天啊。”   倒像是回到十七岁的模样。   蒋竞年挑了挑眉:“是吗?那么从今天起,云神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多了一条规定,上班时间不许沈蕴与旁人聊天,发现一次扣一百。”   话音在“沈蕴”两个字上加重。   沈蕴:“……”   蒋竞年笑了下,“如有意见,可向CEO反馈,如若不然即日生效。”   “需要我给你CEO的联系方式吗?”   蒋竞年戏谑的眼神落在沈蕴五彩缤纷的脸上,话却是对旁边工位的方回说的:“方回,这条规定记下来,稍后传达给人事。”   方回憋着笑,勉强回了句:“知道了蒋总。”   直到蒋竞年走远,沈蕴才回过神,差点背过气去。夏敏可怜巴巴的看沈蕴:“沈蕴,我现在真的相信你和蒋总没有瓜葛了。”   方回也凑过去,没有半点感同身受的意思,反而嬉皮笑脸的说:“沈蕴,你可是咱们公司写入规章制度第一人。”   沈蕴瞪他一眼,心里把蒋竞年骂了一百遍。   方回:“你放心,蒋总开玩笑的,我不会传达给人事部。”   沈蕴没心思理他们,转头开始处理退票事宜。   还坐不惯经济舱呢,现在的蒋竞年不但死鱼脸,还矫情的很。   -   九点那一班的商务舱全部售罄,只能改成八点十分的航班。那个航班的经济舱也被抢完了,沈蕴没办法,就去人事询问她的差旅标准。   以她的职位,自然不到商务舱的出差标准,但是人事破例给她提升了权限。   沈蕴不觉有异,转头去订T市的酒店。   处理完出差事宜接近下班时间,沈蕴不情不愿地给蒋竞年打了个电话,让他确认一下。可才嘟了两声,电话就被挂掉,没过五秒钟,“叮”的一声进来一条短信。   蒋竞年:很抱歉,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一看就是固定回复模板,没几秒,又进来一条,满满蒋竞年的简洁风。   蒋竞年:开会,有事微信说。   沈蕴因为微信两个字愣了下,蒋竞年这是想加她微信?   沈蕴捏着手机,考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短信上写了一大段汇报事项,发了出去。   约莫五分钟后,蒋竞年回复,短短四个字,简洁明了。   蒋竞年:短信不看。   什么臭毛病?   沈蕴觉得十七岁的蒋竞年面冷,脾气也臭,到底不像如今这般会无理取闹,她越发觉得蒋竞年越活越过去了。   也不明白他这些年怎么就染了这么多臭毛病。   又矫情又龟毛。   沈蕴叹了口气,在群里找到蒋竞年的微信账号,点进去,按下添加到通讯录,将好友申请发送出去。   想着蒋竞年在开会,应该没那么快同意,沈蕴放下手机准备工作。   谁知道手机刚离手,就发出“叮”一声。   蒋竞年竟然神速通过了好友申请。   沈蕴没多想,将订的机票和酒店名称发过去,这次蒋竞年倒是回的很慢,过了近半小时才回了个“好”。   出差事宜搞定,沈蕴松了口气,这时候离下班还有十几分钟,夏敏已经蠢蠢欲动,在整理桌面了。   沈蕴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最终还是点进蒋竞年的朋友圈。   不像其他人设置三天可见,蒋竞年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任何权限。然而他的朋友圈也跟他的人一样,话少的可怜,一刷到底,状态不足五条。   一条是去年公司上市。   一条是14年公司创立。   还有一条是12年底归国那会。   纵观他的朋友圈状态,唯有四个字,是14年公司创立那会发的:重新开始。   沈蕴啧啧了两声。   矫情、龟毛又闷骚。   -   因为突如其来的出差,沈蕴怕来不及交稿,只能连夜赶稿到十二点。   怕第二天错过航班,沈蕴特地定了三个起床闹铃,可谁知隔天一睁眼,依然六点了。   沈蕴吓得一个激灵,慌忙起床洗漱。时间尚早,地铁上人迹寥寥,沈蕴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上眯了会。   七点,沈蕴到达机场,下地铁时给蒋竞年发了条微信。   天上一朵云:蒋总,我到机场了,您到了吗?   回复依然出乎意料的快,快到沈蕴怀疑蒋竞年是不是天天盯着微信看。   回复一贯简洁,只有一个定位,在机场大厅。   沈蕴瘪瘪嘴回了句“收到”,提起行礼箱,朝蒋竞年的方位寻过去。   七点多,机场大厅人头攒动,旅客步履匆匆。   沈蕴先去自动取票机取回自己的机票,开始寻找蒋竞年的身影。找了十几分钟依然无果,沈蕴拿出手机,刚想给蒋竞年发条微信,却看到一个身影缓缓由远及近。   那身如劲松的身型实在过于出众,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回望。   沈蕴连忙收回手机,推着行礼箱疾步走过去。   待走近,蒋竞年扫了她眼她手下的行李箱,幽幽的说:“你是去旅游还是出差?”   “……”沈蕴辩解:“这不是要去一礼拜吗,我怕……”   话音未落,却见蒋竞年将一个小包扔到她的行李箱上,淡淡道:“拿着。”   沈蕴:“……”   开始了开始了,她的噩梦开始了。   S市距离T市两个小时的航程,沈蕴一上飞机就开始补觉,中途因为气流颠簸醒了一小会,发现身上多了条薄毯,睡意顿消。   邻座坐着蒋竞年,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在看报告。   薄毯质地柔软,淡淡的清香入鼻。沈蕴捏着薄毯一角,偷偷瞄了眼蒋竞年。   他如年少时无异,认真的时候会不自觉微微蹙眉,给人以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头发很短,露出饱满厚实的耳垂,那时候她经常厚着脸皮跟蒋竞年去图书馆,他在认真看书,而她却是看着他出神。   在想,有这样耳垂的人,福气一定很好。   然后她就笑得乐不开支,被他瞪一眼,才敛笑假装看书。   如今的他,一如既往穿着干净单调的白衬衫,手腕处的袖口规规整整,只是手腕处那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腕表,彰显出他不同于普通人的身价。   沈蕴听夏敏说过,如今的蒋竞年身价千万,哪里还是那个靠全额奖学金度日的穷小子。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沈蕴垂眸看着身上的薄毯,斟酌片刻,到底没有问出心里的那句话。   她打开遮光板,机窗外是一览无余的雪白,波澜壮阔的云海,令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奇妙。   许是亮光刺眼,正在沈蕴出神之际,听到蒋竞年问:“不睡了?”   沈蕴偏头望过去,看到蒋竞年转了下手腕,抬眸看她,神色寡淡。   “嗯,昨天晚上睡得有点晚。”沈蕴解释了一句。   蒋竞年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勾了下唇:“夜生活倒是丰富。”   让人浮想联翩的一句话。   “……”额头飞过三只黑鸟,沈蕴的话在喉咙口卡了半晌,才解释:“蒋总您别误会,我是——”   “不用跟我汇报,我对员工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   像是一口气卡到喉咙口,又硬生生的憋回胸腔,几乎要爆炸。   沈蕴默默深呼几口气,方才将那股郁闷之气压下去,咬牙勉强笑了下:“好的,蒋总。”   蒋竞年没理她,抬手捏了捏脖颈,舒缓了几下。转而看到沈蕴抿着嘴,一脸郁闷的模样,下意识浅笑了下。   在沈蕴抬头瞬间,蒋竞年敛笑,抬起手腕看时间,估摸着还有三十多分钟到达T市,打算眯会眼。   他合上电脑,递给沈蕴:“一下飞机我们就去卫生局,你再看看这个报告有没有问题,绝对不能出现错别字这样的低级错误。”   沈蕴接过笔电,蒋竞年按下座椅边的按钮,座椅呈平躺式缓缓往前移。   “我睡一小会,别吵我。”   说话间,他已平躺在座椅里,侧过身子。   沈蕴默默打开电脑,正打算看,却看见蒋竞年直起身子,对她说:“既然你不打算睡了,毯子给我。”   不待她反应,径自抽出盖在她膝盖上的薄毯,再次躺回座椅,蒙到头上。   “……”   沈蕴默默地看了会背对着自己的蒋竞年,抬手拉下遮光板。   愣愣的想,这航班上只有一条薄毯吗,为什么要用她的?   毛病。 第10章   十点半,飞机准时落地。   在传送带等行李的时候,有几名同机旅客时不时朝沈蕴望一眼,看得沈蕴恨不得戴个面罩将脸蒙起来。   就在半个小时前,飞机上发生的那一幕实在叫她难堪不已。   沈蕴和蒋竞年的座位是连座,沈蕴靠窗,蒋竞年靠过道。虽然是商务舱,空间大,奈何蒋竞年将座椅放平,依然挡住出去的路。   半个小时前,沈蕴内急不堪,看到蒋竞年睡的正酣,便没吵醒他,打算从他脚后挤出去。   幸而沈蕴瘦,在不吵醒蒋竞年的情况下,慢慢挤出去不成问题。   正当她小心翼翼往外挤的时候,恰好飞机遇到气流,猛烈的颠簸下,沈蕴一时重心不稳,身子便直直的朝蒋竞年身上倒下去。   沈蕴大惊,好在她反应够快,双手迅速的撑到把手上,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只是膝盖轻轻撞到了蒋竞年的腿。   沈蕴的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腔,喘着粗气看近在咫尺的蒋竞年。   对方裹着薄毯,没有半点反应。   沈蕴松了口气,挣扎着起身。过道对面一名外国旅客,将全过程看在眼里,笑着问沈蕴:“ARE YOU OK?”   沈蕴倒吸一口,连忙轻声说了句谢谢。   老外这声询问本是好意,却引得其他旅客纷纷朝沈蕴这边望过来。沈蕴羞赧难当,撑着手臂欲起身,却无意撞上一双满是戏谑的眼。   不知何时,蒋竞年已经转醒,幽暗的眼眸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深渊,眼尾挑了下,在看她。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沈蕴几乎能感觉到蒋竞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伴随烟草的气息,全数落入沈蕴的鼻间。   跟少年蒋竞年全然不同的味道。   沈蕴愣在那,一时手足无措。   半晌,看到蒋竞年笑了下,满是戏谑的意思。   “怎么?这么快就想投怀送抱了?”   再后来,沈蕴听到其他旅客发出很轻的偷笑声,她又羞又气,在飞机的摇摇晃晃中挣扎着站起身,红着脸囫囵解释了几句。   也不知道蒋竞年有没有听进去,依然那副似笑非笑的脸,气的她想给他一拳。   如果蒋竞年不是她老板的话。   她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想,回去一定要好好跟他解释,免得蒋竞年误会她对他还有什么企图。可等她回去,才发现蒋竞年又睡了过去。   这次倒是“体贴”了点,收回座椅,给她留了条足够她过去的路。   传送带上行李一件件运出来,有旅客找到自己的行李,提着就往走。临走时,还下意识的看了沈蕴一眼,沈蕴假装没看见旁人的眼神,只默默瞪了眼不远处在打电话的蒋竞年。   暗自叹了口气。   -   云神科技成立伊始,蒋竞年一直在研究将网络科技运用到医疗这一块,恰逢国家大力发展医疗服务信息化,云神公司便率先开拓这一业务,成了众多网络科技公司中医疗科技业务的领头羊。   在S市的一年里,云神科技一直在与S市各大三甲医院合作开发医疗项目,成绩斐然,上周刚结尾的医院项目也让云神科技在S市扎实了脚跟。   这次来T市,T市卫生局相当重视这次的合作,特地派人在接机大厅接他们。   沈蕴事前与对方联系过,出去后寻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举着他们名字的牌子。   卫生局派来接机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看到蒋竞年时愣了下,大概是没想到领导口中的蒋总竟会如此年轻帅气。   不过很快她就笑着和两人打招呼,说自己叫吴思逸,叫她小吴就行。   吴思逸引着两人去停车场,卫生局还特地派了司车。   吴思逸不仅青春靓丽,还热情开朗。知道沈蕴和蒋竞年是第一次来T市后,一路上热情地给两人介绍当地的民俗风情和旅游景点,甚至打趣说,如果有需要她可以当导游。   蒋竞年全程无话,靠在车座上阖眼休憩。   其实沈蕴也累,但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吴思逸,和她闲聊。   下了机场高速,车辆汇入市区,T市虽是旅游城市,车况却比S市好上许多,一路畅通无阻。   吴思逸似乎终于意识到蒋竞年的疲惫,到后面也不再说话,只笑着让沈蕴休息一会儿,等到了酒店跟他们说。   十二点左右,车子到达酒店。   办理完入住手续,两人坐电梯上各自的房间。沈蕴订的是单间,在十二楼,而蒋竞年订的是套房,在十五楼。   不知道是不是起床气,沈蕴莫名觉得蒋竞年心情不好,在她下电梯前和蒋竞年说完“等下我在楼下等您”没得到回复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沈蕴懒得去探究他心情不好的原因,草草收拾了一番,换了套商务装下楼。   和吴思逸聊了一会,蒋竞年也下来了,戴着领带,西装革履。   沈蕴明显看到吴思逸眼睛都亮了。   呵呵……沈蕴心想,这人唯一的优点,估计也就剩这张脸了吧。   正是午饭点,吴思逸驱车带两人去了一家当地的特色餐厅。卫生局的相关负责人早已到达,几人相互寒暄几句,吴思逸便唤服务员上菜。   原本沈蕴以为这餐饭肯定会吃的特别尴尬,不想蒋竞年在饭桌上竟是个八面张罗的人。   卫生局的人不似生意场上的人那般觥筹交错,几人只小酌几杯,便开始谈论医疗项目的事。   沈蕴插不上话,但也不敢敞开肚子吃,一顿饭结束,只吃了六分饱。不过她观察蒋竞年,吃的比她更少。   饭后,一行人去卫生局。下午的行程全是会议,开的沈蕴头晕脑胀,光是会议内容就记了十几页。   幸好她之前了解过医疗项目的相关资料,飞机上蒋竞年又让她过了一遍汇报材料,才不至于出糗,连专业名词都听不懂。   这个时候,沈蕴不得不佩服蒋竞年。   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下午,依然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沈蕴想,这人的优点再加一条吧,长得好,工作狂。   晚饭依然是应酬,沈蕴不免也喝了两杯酒,有人再来敬,被蒋竞年截了去。蒋竞年一口饮下,言笑晏晏:“我这助理酒量差,喝醉了耽误事,请各位领导见谅,竞年替她喝了。”   那人倒也不为难,开玩笑说:“这大晚上的还能耽误什么事,难不成晚上还要回去加班?”   蒋竞年笑:“事关为国为民的医疗项目,竞年万万不敢马虎。”   众人大笑,其中一人半是感叹半是赞许道:“如今像蒋总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啊,也由不得蒋总年纪轻轻便当上了老总。没见到你之前,我还在老何开玩笑说,这传说中的蒋总应该跟我一样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子吧,中午一见,嗨,吓了一大跳。”   那位叫老何的人笑说:“是啊,我们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群前浪啊,都被你们拍在沙滩上了。”   众人哄笑,蒋竞年说:“何老师快别这么说,竞年要跟你们学的还有很多。”   蒋竞年有能力,应酬上的场面话又说得如鱼得水,卫生局那群人都十分喜欢他,酒过三巡就开始亲切的叫他小蒋。   应酬快结束前,蒋竞年借口去卫生间提前结了账,不免又被几人夸了一通。   饭后,吴思逸提议送两人,被蒋竞年婉拒了,只道酒店离得近,便不麻烦她了。   吴思逸倒也识趣,不再多说。   跟那群人道别后,沈蕴叫了辆滴滴打车,兴许是因为旅游城市,效率极高,不到三分钟车就到了。   回酒店的车上,蒋竞年脸色不太好,全程阖着眼。   沈蕴看在眼里,联想到他在席上喝了那么多酒,便问:“蒋总,您不舒服吗?”   头靠着座椅,蒋竞年闭着眼睛摇了下头,丝毫没有想和沈蕴说话的意思。   沈蕴闭嘴,但是想起席间蒋竞年替自己挡酒,思虑再三,轻声说:“蒋总,刚才谢谢您。”   “不过我酒量挺好的。”她补了句。   绚丽的街景一闪而过,沈蕴忽然听到蒋竞年轻笑了一声。   沈蕴转头看蒋竞年,看到蒋竞年缓缓睁开眼,那眼里含着若有若无的醉意,不浓,倒将那双狭长的眼睛晕染的愈加勾人。   T市的冬天不像S市那般湿冷,即便是冬天的深夜,两件衣服足足够。   蒋竞年只着衬衫,卷起袖口至手肘,微睁着眼睛看她:“酒量挺好?那你喝醉过吗?”   蒋竞年眼里的轻视实在过于浓厚,沈蕴只能装死,违心的说:“没有啊,我没有喝醉过。”   蒋竞年挑了下眉,径自阖眼。   “死鸭子嘴硬。”   沈蕴:“……” 第11章   到酒店的时候近十一点,正好有一波游客刚从旅游景点回来,电梯里挤满了人。   沈蕴和蒋竞年被人流挤到电梯的角落里,电梯里充斥着游客的嬉笑声,嘈杂喧闹。在人挤人的不适中,沈蕴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大腿。   她今天恰好穿的商务装,配了条黑色包裙。   沈蕴大骇,抬头看到身边站了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看到她抬头,还对她笑了下,表情猥琐。   其他人都在嬉笑,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沈蕴尽量稳住心里那股愤怒,往旁边挪了一点。可谁知,她一挪,那中年男子也挪过来。   正当沈蕴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手臂忽然被人握住,在人挤人的电梯里,蒋竞年将她拉到电梯一隅,用身子替她挡开了旁人的触碰。   沈蕴一愣,抬头看他。   蒋竞年单手抓着她的手臂,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松开。   那群游客在十楼下了电梯,等关上电梯门,蒋竞年才退开几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沈蕴心中涌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开口说两句,却听到电梯“叮——”一声,到达十二楼。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再见。   洗漱完,躺在床上,沈蕴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一幕,她像是被蒋竞年护着,圈在只属于他的一隅。   然后她很悲剧的发现自己失眠了。   明明身体累的要死,脑子却转得飞快,飞机上的蒋竞年、酒席上的蒋竞年、电梯里的蒋竞年……   蒋竞年、蒋竞年!   沈蕴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索性拿起手机刷朋友圈,顺便发了条状态。   天上一朵云:谁来敲晕我的头[抓狂][抓狂][抓狂]   回了几条回复,又刷了十几分钟知乎,倒是来了睡意,她正想摁灭手机,忽然刷出一条朋友圈状态。   蒋竞年发的。   NIAN:年纪越大身体越差,喝点酒就成这样了。   沈蕴愣了下,捏着手机坐起身子。   半晌后,沈蕴决定发条短信过去慰问一下领导的身体,毕竟人家今天帮了她。   天上一朵云:蒋总,您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两分钟后,蒋竞年回复。   NIAN:不好。   ……   沈蕴捏着手机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蒋竞年又发信息过来。   NIAN:睡了?如果还没睡,给我去药店买一包胃药。   跟随着那句话过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沈蕴点开一看,是胃药的包装盒。   沈蕴语塞。   如果这时候她说自己睡了,蒋竞年会不会相信?   -   酒店昏黄的灯光下,蒋竞年就着温水吞了颗药,将其他的药塞进包里。   桌上,手机发出提示音,蒋竞年拿起,看了眼,忽然笑了下。   是沈蕴的微信。   天上一朵云:好,您等等,我去找找看。   蒋竞年将手机扔到桌上,掏了支烟点燃,咬到嘴里。   他的胃金贵的很,一挨饿就会痛,故而这么多年无论是在家还是出差,都会备些常用胃药,以备不时之需。   蒋竞年咬着烟,走到落地窗边。   十五楼的高度,足够将T市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胃里的抽痛并未因药物而有半点缓解,哪怕烟草,也无法抵消胃部传来的抽痛感。   烟草燃尽,在烟灰缸内撅灭。蒋竞年随手捞起桌上的手机,寻着那人的聊天记录,点进朋友圈。   沈蕴设置了三天可见,只有孤零零一条状态。   天上一朵云:谁来敲晕我的头[抓狂][抓狂][抓狂]   底下有一条方回的评论。   回大神:因为和老板出差?[奸笑]   沈蕴回了一个打头的表情。   蒋竞年笑了下,回复方回的评论。   NIAN:怎么?和我出差容易失眠?   回复完,他揿灭手机屏幕,又抽了支烟,幽幽的视线落入万家灯火中。   -   深夜十二点,沈蕴认命的从床上爬起,坐电梯下酒店大堂。这个时间点,连大堂经理都昏昏欲睡,见到沈蕴,顿时打起精神。   沈蕴向他们打听附近有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倒是有一家,只不过隔得远,得打车过去。大堂经理以为是她不舒服,关心的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沈蕴婉拒她的好意,径自走出酒店打车。   深更半夜,在打车软件上预约了十几分钟才打到一辆车,沈蕴裹了裹风衣,只能在酒店外头干等着。   两分钟后,车还没来,倒是等来蒋竞年的微信。   NIAN:在哪?   沈蕴腹诽还能在哪,这不是给你去买药呢吗。   天上一朵云:在酒店门口等车,药店离得远,您再坚持坚持。   没过几秒,那头微信又进来。   NIAN:在楼下等着,别上车。   沈蕴一头雾水,不知道蒋竞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五分钟后,蒋竞年套了件连帽黑色卫衣,来到酒店门外。   恰好此时,网约车也到了,不待沈蕴开口,蒋竞年径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沈蕴在车外,愣愣的看着毫无病态的蒋竞年。   网约车司机探过头来,语气不善:“姑娘,您还坐不坐?不坐我可就走了。”   沈蕴顿时反应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锐志奔驰在路上,沈蕴瞄了眼蒋竞年,过了一小会,又偷偷打量蒋竞年,最终试探着问:“蒋总,您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也跟着下来了?”   蒋竞年看她,表情十分认真。   “怕你太恨我,买毒药害我。”   “……”   -   接下去的行程是去三甲医院调研,在吴思逸的陪同下,每天奔走于各大三甲医院里,了解他们现有的互联网应用程序与设备,同时与医院领导探讨下一步的推动方向。   每天的日子忙碌到沈蕴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根本无暇追究那夜蒋竞年的无理取闹。   就这么过了几日,调研工作进入收尾阶段,那日他们难得在八点半下班,吴思逸提议三人一起去吃火锅。   连着吃了好几天的盒饭,沈蕴听到火锅两眼冒光,高兴应下,转头想到蒋竞年,又有点犹豫了。   且不说蒋竞年愿不愿意吃火锅,便是他那胃,也不适合吃辛辣的东西。   最后吴思逸带他们去了一家本地的特色饭馆,沈蕴犹如饿狼扑食,反观蒋竞年似乎胃口不佳,吃了几口就出去抽烟了。   蒋竞年出门后,吴思逸偷偷问沈蕴:“沈姐,蒋总有女朋友吗?”   沈蕴提着筷子夹菜,闻言愣了下。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听夏敏的意思,蒋竞年和许墐是恋人关系,可从蒋竞年这几天埋头工作不理尘世的样子来看,完完全全就是单身狗的生活状态。   “不清楚……应该有吧。”沈蕴猜测着,兴许人家回到酒店天天煲电话粥呢。   “沈姐,你不是蒋总的助理吗,怎么他的事你不清楚啊?”   沈蕴想说,其实我和蒋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熟。   “我前不久刚入职,蒋总的很多事都不太清楚。”   吴思逸有点意外:“不会吧?这几天看你们工作,觉得你们超有默契的。我偷偷跟你说哦,昨天还有护士问我,你们俩是不是情侣关系呢。”   沈蕴一怔,吴思逸笑着说:“说真的,刚开始我也这么以为。”   沈蕴连声否认:“我们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吴思逸看她这般紧张,笑容更大:“那沈姐,你喜欢蒋总吗?”   她眨眨眼,略感遗憾地说:“像蒋总这种年轻帅气又有能力的优质股现在委实不多了,如果我是你,不管他有没有女朋友,先扑上去再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你说是不是?嘿嘿。”   对于吴思逸的观点,沈蕴不敢苟同,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能对彼此的三观指手画脚的地步,故而沈蕴只尴尬的笑笑:“蒋总啊,不是我的菜。”   吴思逸讶异:“姐,你连蒋总这样的都看不上?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啊?”   沈蕴对她笑了下,没回答,显然是想结束这个话题。   恰好此时,蒋竞年从外面施施然进来。沈蕴吓了一跳,担心他听到吴思逸那句误会他们是情侣的话,但看他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应该是没听到吧,沈蕴默默想。   -   忙了这么些天,直到出门看到满街的圣诞节装饰物,沈蕴才想起今天竟然是平安夜。   小餐馆离酒店近,告别吴思逸,沈蕴和蒋竞年一起沿着人行道朝酒店方向走去。   正是晚高峰,大街上人头攒动。   各式各样精美的圣诞节装饰物与商场的促销活动,将这个西方的节日在大洋彼岸的城市里,画上浓厚的一笔。   熙熙攘攘的人流、随处可闻的圣诞歌曲、以及各种精美包装的天价苹果,让每个走上街的人都切切实实感受到节日的气氛。   蒋竞年和沈蕴一前一后顺着人潮朝前走,在路口,蒋竞年被卖花的年轻姑娘缠住,向他推销:“帅哥,给女朋友买束花吧。”   沈蕴在他身后,跟着停下,听到蒋竞年冷冷的声音透过嘈杂的人群传过来。   “不用,谢谢。”   ……   记忆仿佛回到十七岁那年的平安夜,她上完晚自习,在高三门口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蒋竞年放学。   她在走廊里堵了他的去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用心包装过的苹果和她亲手织的围巾递给他。   “送你的,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都平平安安。”   在此起彼伏的打趣声中,蒋竞年单肩背着包,垂眸看她,语气冷淡疏离。   “谢谢,不用。”   她只愣了一瞬,在蒋竞年擦肩而过之际,眼疾手快的扯下他的书包,快速将东西塞进他的包里。   等跑远了,她回头望过去,蒋竞年黑着脸在看她。   旁人的笑声她全然不在意,朝他挥挥手,笑得没心没肺。   “苹果记得吃,围巾记得戴呀。” 第12章   一路走回酒店,两人全程没有一点交流。到了酒店房间,沈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早早进了被窝。   刷了会手机,眼皮就开始打架。   那个晚上,沈蕴做了好几个梦,过往的美好与不堪在梦里交替闪现。   距离元旦节还剩五天的时候,终于结束了三甲医院调研。因为蒋竞年有事,沈蕴提前一天订了晚上九点的机票,连夜赶回S市。   吴思逸颇为遗憾,她原本想带沈蕴蒋竞年去旅游景点逛逛。   最后一天是常规的收尾工作,一行人在一家三甲医院的院办开了个末次会议。   会议中途来了个电话,沈蕴瞄了眼,挂掉,没过几秒钟,电话铃声又锲而不舍的响起。彼时蒋竞年坐在旁边,扫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先接电话。   沈蕴朝众人说了句抱歉,起身到外面接电话。   走廊尽头,沈蕴接起沈蓄的电话,对方不出所料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她要钱。   沈蕴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没钱,作势要挂电话,沈蓄却说自己病了,要去看医生。   窗户微开着,濛濛细雨飘进来,打湿发梢。沈蕴望着楼下打伞而过的行人,随口问了句:“什么病?”   电话那头,沈蓄默了瞬,继而哑声说:“你管我什么病,反正你给我钱就是,难不成你想我死?”   不远处的楼梯间,隐隐约约传来吵闹声。   沈蕴抬手,“哗啦”一声拉上窗户。   “嗯,那你去死好了。”   电话里一瞬沉默,旋即是不堪入耳的怒骂声,在沈蕴耳边炸开。沈蕴默默等沈蓄发泄完,淡淡道:“上次的一千别忘记还我。”   话毕,果断掐断通话。   她是脑子被驴踢了,上次才会相信沈蓄是真的病了。   跟沈蓄通完电话,沈蕴给杨爱芳发了一条微信,大致意思是嘱咐她无论沈蓄说什么,都别给他打钱。   想来杨爱芳今天休息,没过一会就回了信息:我有数,你放心。   沈蕴放下心,转身回院长办公室,打算继续开会。可才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一群人从楼梯间蹿出来,沈蕴被这群人逼退几步。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长得异常壮实,脸上满是愤怒,声音洪亮,手里攥着一名医生的手臂,粗鲁的往前扯。身后跟着几名男女,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一些沈蕴听不懂的方言,队伍最后面有一名五六十岁的妇女,身子被人搀扶着,掩面哭哭啼啼。   人群里还有几位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一群人拉拉扯扯的涌进走廊。   沈蕴顿时明白过来,大概是发生了医疗事件,家属在闹。   她往旁移了两步,试图从人群旁绕过去。可谁知,那群人却是在她眼前停住了,不偏不倚的挡住她的去路。   家属的情绪十分激动,吼着要见院长,无论医护人员怎么解释,丝毫听不进去。被人攥着手臂的医生刚开口解释了一句“我们的手术没有任何问题”,那名青年男子怒气更盛,大吼:“手术前是不是你们说风险只有10%?!怎么我爸偏偏撞到了这10%里!你们给我解释清楚,不解释清楚,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医生无奈道:“我们理解家属的心情,但是我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任何手术都会有一定的风险——”   话音未落,男子吼道:“理解你妈!你个畜生!”   “请您说话放尊重一点!”   几人说话间,男子忽然拎起医生的领口,作势要打他。一群人凑上去,打的打,劝的劝,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沈蕴第一次遇到传说中的医闹,不敢多看,趁着人群扭打在一起,再次试图从旁绕出去。   恰好此时,人群中冲突加剧,相互推搡之间,那名医生被男人打的踉跄了好几步,撞到沈蕴身上。   沈蕴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撞倒在地,左腿膝盖磕到走廊长椅的瞬间,痛得她几乎眼前一黑。   耳边所有的吵闹声顿时消弭,刺骨的疼痛从膝盖往四肢流窜。   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别吵了别吵了,有人受伤了!”   吵闹声低了些,撞到她的医生立马蹲下来,担忧的问:“对不起姑娘,您还好吗?”   沈蕴痛得呲牙咧嘴,半句话都说不出。   旁边吵闹声再次大起来,人群忽然往前涌。沈蕴稳了稳心神,刚想回答医生的话,忽见那名医生被人用力推开。   有人在她身前蹲下,抻住她的手臂。   是脸色难看到极致的蒋竞年。   “能自己站起来吗?”   -   虽然当时流了不少血,看着吓人,伤口倒不是很长。急诊医生给沈蕴消完毒,看了下伤口,差不多要缝三针。   沈蕴一听要缝针,顿时吓得脸色发白,颤着声音问能不能打麻药。   急诊医生见她怕成这样,笑了下,但当他的视线扫到站在旁边的蒋竞年时,立刻敛了笑,建议道:“也可以打,但是你这个是小伤口,缝三针就行了。个人建议你忍一下,不打麻药的话伤口愈合快,后遗症也少。而且打麻药不也是一针嘛。”   说完,走回电脑前打单子,顺口问:“想好了没有,要不要麻醉?”   沈蕴是真怕打针,可怜兮兮的问急诊医生:“能不能不缝针?”   急诊医生拉下口罩,“你这伤口虽然不大,但是必须得缝针,不然难以愈合。”   “那……麻醉贵吗?”   急诊医生楞了一下,没想到沈蕴会问这个问题,又望了眼蒋竞年。   怎么看这两人都不像缺钱的人。   蒋竞年显然也有点意外,下意识拧了拧眉。   “分麻药种类,整体差不了多少,贵个一两百块吧。还有针,也有区别,不知道——”   “用最好的针,尽量不留疤。”   蒋竞年冷声打断急诊医生的话,垂眸看着沈蕴,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用最好的麻药。”   急诊医生开了单子,蒋竞年出去缴费、取药物。等他回到诊疗室,看着急诊医生窸窸窣窣的准备医疗器具,沈蕴的一颗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打麻药的时候,沈蕴紧张的全身紧绷,握着拳头的模样把急诊医生逗笑了:“别紧张,放轻松。”   急诊医生示意蒋竞年:“扶着点,别让她动。”   话音落,沈蕴便感觉到左肩一沉,蒋竞年将手按在她的肩上。沈蕴愣了半瞬,双眼忽然被宽厚温热的手掌覆住,眼前顿时一黑,旋即是蒋竞年低沉的声音,跟温热的手掌一样,竟带了几分暖意。   “别怕。”   因为打了麻药,缝针的时候没太大痛感。缝完伤口,沈蕴又打了一针破伤风。   等蒋竞年搀扶着沈蕴回到院长办公室,家属的事情也已经安顿处置完毕。吴思逸看到沈蕴,第一个冲上去问情况,听到她说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   几个院办领导过意不去,关切的问沈蕴的伤,最后跟蒋竞年说,这事是他们的责任,沈蕴的医药费由他们出。   蒋竞年自然不会收他们的钱,草草应付几句,继续刚才没开完的会议。   四点左右,会议结束,吴思逸驱车送蒋竞年和沈蕴去机场。   因为膝盖受伤,两人的晚饭在贵宾室解决。贵宾室里是自助餐,沈蕴刚起身,就被蒋竞年按回座位上:“别乱动。”   沈蕴心想蒋竞年也懂得怜香惜玉了,又听见他说:“伤势加重概不负责,别妄想有工伤假。”   沈蕴:“……”   那么一点点感动被狗吃了。   话虽如此,蒋竞年还算贴心,给沈蕴拿了满满一叠菜,荤素搭配均匀,而自己只盛了一碗白米粥。   蒋竞年在对面坐下,沈蕴看他吃这么少,便问:“您胃还没好吗?”   蒋竞年:“没胃口。”   抬眸看一眼沈蕴:“不够吃跟我说。”   真当她是猪呢,沈蕴忙说:“够了够了,我吃的不多。”   蒋竞年喝了口粥,下意识说:“你以前挺能吃的。”   此话一出,不止沈蕴,连蒋竞年自己都愣了一下,捏着勺子的手顿住。沈蕴沉默,心里快速的酝酿着该怎么将这个话题带过去,还没等她开口,蒋竞年抬眸,定定的看她。   “沈蕴。”   不知怎么的,每次蒋竞年连名带姓叫她,沈蕴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什么?”她惴惴问。   蒋竞年握着汤匙,指腹微微发白:“……当年为什么转学?”   贵宾室里流淌着优雅的音乐,偶尔有广播提醒旅客登机的声音漏进,沈蕴垂下头,沉默不语。   气氛霎时凝固。   半晌,沈蕴轻声说:“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   是什么事,让你在一声不吭的情况下转学?又是什么事,让你一个电话都不肯接?   知不知道为了等她,他甚至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蒋竞年喉间发涩,重复一遍:“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良久的沉默。   沈蕴用筷子将扇贝里的粉丝一根一根挑出,低低地说:“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可说的。”   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她不愿提,也不想他知道。   沈蕴抬眸,平静的看他:“蒋总,我知道您还对以往的事耿耿于怀,既然今天旧事重提,那么我也在这里郑重跟您说一句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我的错。但是您放心,现在我只想好好工作,没有半点旁的心思,我发誓——”   怕蒋竞年不信,她信誓旦旦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蒋竞年一瞬不瞬盯着她,目光落到她修长的手指上,唇线拉直,情绪不明。   沈蕴再次垂眸,声音低了几分:“希望您也不要再因为当年的事对我有抱有偏见,因为……”   话音略顿:“我挺需要这份工作的。” 第13章   从T市到S市虽只隔了两个小时的旅程,气温却一下子从初秋降到深冬。   深夜十一点的国际机场,依然人声鼎沸,过往旅客熙熙攘攘。   两人下了机,一路沉默着往外走,到航站楼出口,沈蕴终于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蒋竞年:“蒋总,我朋友在T2航站楼等我,我先走了。”   原来有朋友来接,怪不得从下机一直在发微信。   蒋竞年点了点头,沈蕴拉着行礼箱侧身往右走,走了两步,脚步忽然顿住。   蒋竞年瞧着她的背影,在她回身之际移开视线。   沈蕴拉着行礼箱走近,夜风将她小巧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她抬头,将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郑重其事的说:“蒋总,下午的事谢谢您,还有那个医药费,花了多少钱?我微信转给您吧。”   蒋竞年看着她,报了一个数。   沈蕴打开微信窗口,转账,输密码,不一会屏幕上跳出一个红色的框框。沈蕴将手机揣兜里,缩着肩说:“转给您了,记得查收。”   蒋竞年嗯了声,沈蕴拖着行礼箱,朝他点了下头:“蒋总……明天见。”   瘦小的身影渐行渐远,即将没入黑暗时,在一辆白色的速腾旁停下。不一会儿,从车里下来一名高个子男生,快速绕到另一边,替她拎起行礼箱,塞进后备箱。   蒋竞年站在寒风里,静静地看着沈蕴坐上副驾驶座,白色速腾扬尘而去。   机场停车场里,大奔车窗敞开着,蒋竞年单手抵在车窗沿,吞云吐雾,几截烟蒂静静躺在车载烟灰缸里。   冷风蹿入,将烟雾吹散。   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旅客拉着行李箱从旁而过,朝他望一眼,神情疑惑,估计在想,深更半夜这男的坐车里扮忧郁呢。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的响了又响,良久,蒋竞年撅灭烟头,接通电话,扩音。   电话那头传来陈望大呼小叫的声音,问他怎么不接电话。蒋竞年淡淡的回:“在高速上。”   嘈杂的音乐声中,陈望问:“什么时候到,我们在老地方。”   路灯的光落在挡风玻璃上,隐隐可见许多飞蛾绕着光源扑腾着翅膀,好似那灯罩里有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吸引着它们,朝光源撞。   烟味渐散,蒋竞年摁下车窗按钮,缓缓上升的车窗挡去寒风,蒋竞年回了句:“不去了,累。”   那头陈望默了片刻,才说:“明天许墐生日,大家在等零点给她庆生。”   蒋竞年淡淡地哦了声:“替我祝她生日快乐。”   “……你真不来?”   “不了,你们好好玩。”   “行吧,”陈望妥协,“回家好好休息。”   挂掉电话,才发现五分钟前手机里来了条微信。   美人鱼:在,你是蒋竞年?   蒋竞年回。   NIAN:对,明天中午有空吗?想约你吃个饭。   可爱兔子头像的微信过了三分钟才回复。   美人鱼:约我吃饭?[疑问]   NIAN:有些事想问你,不知你有没有空。   消息刚发出,蒋竞年立马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NIAN:关于沈蕴的。   手机另一头,俞快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蒋竞年的用意。   那晚和蒋竞年要微信,不过是想着他和沈蕴在一起上班,万一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俞快从没想过蒋竞年会主动联系自己,更别说约自己。   她思考了会,将对话截屏,刚想发给沈蕴问问意见,蒋竞年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NIAN:如果你没时间那就算了,不过希望你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沈蕴。   俞快眨眨眼,是真的搞不懂蒋竞年了。   她看着蒋竞年的微信,想了会,发过去。   美人鱼:好吧,我中午11点半下班,在世贸那边碰头吧。   NIAN:好。   -   翌日七点,沈蕴挣扎着起来,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方回大半夜发过来的微信。   一大段,大致意思是,蒋竞年跟他说了沈蕴受伤的事,明早他会替沈蕴请病假,让她好好在家休息个两三天再去上班。   沈蕴睡意朦胧。   第一反应是,蒋竞年那句别妄想有工伤假是真是假。   第二反应是,请病假会不会扣工资,会不会扣全勤。   十分钟后,方回回信息。   回大神:你这都受伤了,还惦记着全勤呢[汗]我要能休息,睡着都能笑醒。   沈蕴愣愣的想,也是,正好元旦过后要交画稿,趁着病假赶紧完结,说不定元旦还能抽出时间再接一些稿子。   回完信息,沈蕴倒头蒙上被子,继续与周公幽会。   -   中午十二点,俞快按照手机定位赶到世贸,很快就找到蒋竞年预定的餐厅。   因为是家高消费餐厅,食客寥寥。   蒋竞年已经到了。   俞快走过去,将包放在邻座,随口问:“等了很久?”   “刚到。”   跟少年时没两样,话依然少的可怜。可又不是全然一样,至少以前的蒋竞年绝对不可能主动约她。   “世贸这块人流太多,路上耽搁了会。”俞快解释了句。   蒋竞年低低嗯了声,神情冷淡,将菜单递给俞快,“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没点菜。”   俞快也没跟他客气,接过,点了份鳕鱼套餐。转头问蒋竞年,对方却只点了一壶水果茶。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俞快看蒋竞年,懒得兜圈子,直入主题:“昨天你说想问一些关于沈蕴的事,你想知道什么?”   这么多年,俞快的个性好像还是和年少时一样,直来直去,反倒是沈蕴,变了不少。   在俞快来之前,蒋竞年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通过俞快寻到答案,可当俞快坦然的坐在他对面时,蒋竞年却变得哑口无言。   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半晌,他才开口:“沈蕴现在很缺钱?”   偏离了预想中的问题,俞快愣了一瞬,眨眨眼:“云神公司工资不是挺高的吗?她怎么会缺钱呢。”   明显是在打太极。   “俞快,请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话音略顿,“我只是想知道,她当年为什么会突然转学。”   俞快托着下巴看蒋竞年,“其实我真的搞不明白你们这些学霸脑子里在想什么耶。”   蒋竞年微微蹙眉:“怎么说?”   “当年沈蕴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追,你从不拿正眼看她。如今十年过去,你再来深究当年沈蕴转学的原因,不是很奇怪吗?”   蒋竞年一愣,继而垂眸,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兴许是想替她找个借口,告诉自己,她有苦衷。   恰在此时,服务员上菜,两人的谈话及时中断。   一壶花茶,香气袅袅,蒋竞年给俞快斟了杯,俞快扫了眼:“你只喝茶啊?”   “不饿。”   俞快瘪瘪嘴,捏着刀叉径自切鱼排,口中说道,“其实沈蕴的很多事,我也不太清楚。当年沈蕴退学的原因,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真的不知道。”   “我也是近两年才碰到她,至于她消失的那几年,过得怎么样,我不知道,也不会去打听。如果你关心她,我觉得你还是亲自问沈蕴比较合适。”   指腹缓缓摩挲玻璃杯,花茶的温热熨着肌肤,蒋竞年沉默着,将俞快的话一字不落听进耳内。   “沈蕴这人吧,别看平时没心没肺,好像永远没什么烦心事,可内心敏感着呢。追你那会闹得全校皆知,不少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你以为她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吗?”   “不过是没当着你的面罢了。说真的蒋神——”   蒋竞年手一顿。   蒋神这称呼,十年没听过了。   俞快未察觉蒋竞年的异常,径自说:“当年你还真挺不男人的。”   蒋竞年抬眸,两人视线撞到一处。   俞快恰好吃完,放下刀叉,用纸巾按了按嘴角,笑说:“你别介意啊,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当年沈蕴费尽心机追你,是块石头都被打动了,可你怎么就这么冷血呢,那时候我都有点替她不值。你吧,确实是很优秀,长得帅又是学霸,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可我们沈蕴也不差呀——”   “长得漂亮,身材不错,性格好、家境优渥——”   俞快如数家珍般的将沈蕴的优点说了一通,末了,她回忆着:“当年追沈蕴的人可是从一中排到三中,可她吧,偏偏在一棵树上吊死,还是棵不稀罕她的树。“   “我还记得她转学前两天,哭着跟我说再也不要喜欢你了,那是我认识沈蕴以来第一次看她哭的那么伤心。你都不知道,在这之前,我们都叫她小太阳呢。”   手顿住,蒋竞年倏然抬头。   喉间微动,蒋竞年动了动嘴唇,对面俞快将纸巾揉成一团,扔到一边,拎起包径自起身,言笑晏晏地说:“蒋神,谢谢你的这餐饭,很好吃。”   蒋竞年默了瞬,“不客气。”   俞快穿好大衣,理了理衣领:“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上班了?”   蒋竞年跟着起身,“我开车送你。”   俞快颇感意外,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公司离得近,几分钟的路程。”   话刚说完又后悔了。   这不是告诉蒋竞年,刚才她是故意来的迟让他干等着吗。   俞快偷偷看了眼蒋竞年脸色,倒无异常,随便应付几句打算溜之大吉。刚走两步,就被蒋竞年喊住了。   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淌,蒋竞年高大的身影隐没在暗昧的光影里,半晌,蒋竞年才开口。   “沈蕴现在有男朋友吗?” 第14章   俞快之所以会同意和蒋竞年见面,一半是好奇蒋竞年的用意,一半是想替沈蕴出气。所以才会喋喋不休的径自说话,不给蒋竞年提问的机会。   顺便损他几句。   俞快只愣了一瞬,眨眨眼睛,似是蒋竞年的话令她费解:“蒋神,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蒋竞年的眼神一暗。   俞快忽然笑起来:“蒋神,难道你去美国镀了一层金就开始喜欢沈蕴了?”   蒋竞年沉默着,没开口。   俞快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如果你不喜欢沈蕴,她有没有男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对不起啊,我上班快迟到了,下次再约呀~”   蒋竞年一言不发的看着俞快朝自己挥挥手,又突然停下。   “蒋神,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就亲自去问沈蕴吧,问我不太合适,但是有饭局可以约我呀,随约随空。”   ……   沈蕴在家享受了三天工伤假,期间,依然勤勤恳恳的将会议纪要做好,发到了蒋竞年的邮箱。   发完邮件,沈蕴怕他没注意,在微信上提醒了一句。可一直到沈蕴上班,蒋竞年也没回复她,沈蕴默默的嘀咕了两声,心想他应该是看到了,便不再理会。   二零一八年的最后一天,沈蕴提早来到公司,将从T市带来的小礼物放到夏敏和方回的工位上。   没多会,伴随着嬉笑声,安静的办公室热闹起来。   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每个人心里都藏着小小的雀跃,干劲十足。   三天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适合周边浪一圈。   旅游对于沈蕴来说是件奢侈的事,所以在方回和夏敏商量着去哪里浪时,沈蕴默默的安排好了元旦的行程。   在家宅三天。   下午在茶水间,沈蕴碰到来泡咖啡的张成海,打完招呼,张成海随口问她元旦什么安排。   沈蕴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宅着。”   张成海泡完速溶咖啡,搅拌着,笑问:“不跟男朋友出去玩?”   茶壶的水沸腾,咕噜噜往外冒热气,沈蕴摁下开关,往保温杯里倒热水。   听到张成海的话,笑了笑,没回答。   张成海大概心里有了底,稍一思量,状似无意说:“我们部门打算去A市玩,你……们要一起去吗?”   想起方回和夏敏讨论的事,沈蕴道,“方回他们好像有了安排,应该不去吧。”   “那你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听说A市特别好玩,离得也近,我们包车过去也才两个多小时。”   沈蕴将茶壶放回原位,莞尔道,“谢谢啊,不过我这三天家里有事,不打算出去玩了。”   拒绝之意昭然若揭。   至此,张成海不再多费口舌,耸耸肩:“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在一起出去玩。”   “好啊。”   两人有说有笑走出茶水间,不想在门口撞见蒋竞年。   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沈蕴有些发怵。她也不知怎么回事,面对蒋竞年莫名就会怂,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张成海没比她好多少。   云神科技大多员工对这位老板抱有三分崇敬,七分畏惧。哪怕蒋竞年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面前,他们都会感觉到一股低气压,盘旋在四周。   张成海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喊了一声蒋总溜之大吉。   沈蕴跟着喊了声,欲从旁溜走,却是被他攥住了手臂。   用了不小的力道。   不远处是办公区域,各自都在忙,没人注意到这边,可沈蕴仍犹如芒刺在背。   好在蒋竞年很快就松了手。   “膝盖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预约了三号去拆线。”说完,她又补充了句:“谢谢蒋总关心。”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尊重而又疏离。   蒋竞年看着沈蕴的背影,握紧拳头,又松开,脑海里不断盘旋着俞快的话。   她哭着跟闺蜜说,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偏偏在转学前两天。   ……转学前两天,应该是在市图书馆那次吧。   他至今仍记得那一幕,睁开眼,看到那张白皙的脸上倏然蹿起一抹粉红。他一向淡然自若,唯有那次,他的心几欲跳出胸腔,连呼吸都下意识轻了几分。   对面的姑娘,樱唇微微翕动,不知是想解释还是想逗他。   可他来不及多想,动作先于意识,抬手将她推离自己。   “离我远点……”   话音一落,对面那张整日笑吟吟的脸瞬间涨红。他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红了眼眶,拎起书包仓皇而逃。   他怔了片刻,继而慌张站起,撞翻椅子,在空旷寂静的图书馆发出“砰”的一声。   有人看过来,眼神里有好奇、也有不满,责怪他扰了这满室的清净。   他到底还是压制住心里那股追出去的冲动,收敛思绪,淡定的扶起椅子,坐下。   翻开练习册,提笔落字,心却乱如麻。   那一日他恰好选了个临窗的座位,须臾后,他偏头望下去,恰恰捉住小姑娘的背影。   花里胡哨的书包上,挂着一只粉色长耳朵兔子,随着她的跑动,兔子挂件一晃一晃。   直至那人的身影消匿在视线里,他方才转回头。   翻开生物书,里面夹着一张检验报告单,明晃晃的几个字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心里百味杂陈。   “疑似乙肝,需进一步确认。”   ……   元旦第二天,沈蕴比约定提早完成了画稿。对方急着出版,正在加班加点,收到沈蕴的画稿后十分开心,立马将稿费尾款打到沈蕴账上。   算不得多,却能解沈蕴的燃眉之急。   沈蕴打了一千给杨爱芳,杨爱芳迟迟没回复,想来是在上班。   假期最后一天,沈蕴独自去医院拆线,拆线的过程很顺利,没有沈蕴想象中那么恐怖。   拆完线,医生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沈蕴便打道回府。   可人刚到地铁站,就接到出版公司的电话,说是画稿有点小问题,想请她去一趟详谈。   这家出版公司是当初俞快介绍给沈蕴的,两方合作良久。不像那些无良出版公司时常拖欠稿费,每次给沈蕴打尾款都非常积极。   故而收到电话后,沈蕴当下就应承下来。   约了下午两点,沈蕴准时到达出版公司。接洽沈蕴的是个小姑娘,叫小林,把她领到会议室,将几处画稿上的修改意见告诉了沈蕴。   这次的画稿是儿童绘本插画,出版公司觉得有几张过于抽象派。   沈蕴倒不觉得,解释了两句,在对方并不认同后便不再坚持。   作为乙方,尽可能让甲方满意是沈蕴的宗旨。   三点半,两人最终敲定修改方案。小林嘴甜,出会议室时,一边捏着她的肩膀一边甜甜叫她:“蕴姐,辛苦啦。”   “没事,应该的。”   “蕴姐,你元旦不出去玩吗?”   沈蕴笑说:“这不是要为顾客服务么?你们最近很忙吗,怎么元旦都不放假。”   小林露出一张苦瓜脸,“姐你可别说了,这一天天的,过着比996还惨的苦逼日子……”   沈蕴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刚收回手,看到迎面走来两个人。   她僵了一瞬,想背过身,却是来不及了。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沈蕴将那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尽收眼底。   放假都能偶遇,真是孽缘啊孽缘,沈蕴几乎想撞墙。   高中那会拼命制造偶像剧式的不期而遇,如今却是想躲都躲不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孽力回馈吗?   沈蕴转过头,用画稿挡了挡脸,企图蒙混过去。然而此举显然是多余的,那双修长笔挺的腿依然定定的在她面前停下。   沈蕴在心里“啧”了下,垂下手,扬唇,笑着打招呼:“好巧啊蒋总。”   蒋竞年的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画稿,移到她脸上,面不改色。   “你怎么在这?”   “我……就……”沈蕴急中生智,挽起小林的手臂,亲昵道:“我来找朋友喝下午茶,是吧,小林。”   “哈?”小林一头雾水。   沈蕴朝她眨眨眼:“我们不是约好去喝咖啡吗?”   小林不知道沈蕴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大老板就在旁边,她万万不敢造次。   “蕴姐,我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喝下午茶呀。”她尴尬的笑了笑,“蕴姐,等我放假再约哈。”   说完,朝沈蕴使了个眼神,逃之夭夭。   沈蕴:“……”   结束这个无比尴尬局面的是出版公司的老总杨义丛,与挑着眼尾、一脸看好戏的蒋竞年不同,杨义丛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看上去斯文儒雅,颇有一股文人学士的温文儒雅味。   “竞年,你朋友?”   蒋竞年双手揣兜,好整以暇的看着沈蕴,闻言微微挑了下眉,话却是对沈蕴说的。   “这位朋友,你的朋友好像并不愿意和你喝下午茶。”   沈蕴:“……”   关你屁事哦。   沈蕴皮笑肉不笑的扬了扬唇角:“是呢,没有蒋总人缘好。”   蒋竞年:“……”   察觉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流,杨义丛适时开口,缓解□□味十足的气氛。   “我和竞年正好要去喝茶,一起吧。”   “不用不用,”沈蕴连声婉拒,“你们喝你们的,不用管我。”   杨义丛看了眼沈蕴手里的画稿,心里大抵有了数:“这画稿是你画的?”   以蒋竞年的聪慧程度,估计是瞒不了,沈蕴索性坦然应下。   “对,刚才和小林讨论了一些修改的地方。”   杨义丛:“可以给我看看吗?”   沈蕴将画稿递给杨义丛,杨义丛只看了几眼就认出画风,颇感讶异的看沈蕴:“你是跟我们公司合作的那个兼职插画师?”   沈蕴点点头。   杨义丛笑了,将画稿还给沈蕴,“我知道你,你在我们公司很有名。”   这次轮到沈蕴懵圈了:“啊?”   杨义丛出身文艺世家,本身也学过绘画,虽说术业有专攻,倒也略知一二。   沈蕴的绘画功底算不得出色,胜在画风出彩、创意独特,总能恰如其分的表达出插画内容。且她涉猎甚广,无论是杂志还是书籍、抑或是儿童读物,似乎没有她不能驾驭的领域。   杨义丛:“听不少人提过,我们公司有个兼职插画师的画风特别棒。我记得你叫沈……”   “沈蕴。”   杨义丛笑:“沈小姐这么有天赋怎么只做兼职呢?不考虑成为全职插画师吗?”   沈蕴开玩笑道:“全职怕是会饿死。”   “怎么会,以沈小姐的能力,以此谋生铁定不在话下。如果沈小姐愿意,可以跟我们公司——”   一声低咳不合时宜的打断杨义丛的话,蒋竞年手抵在唇边,又咳了两声。在杨义丛和沈蕴齐齐望过来时,蒋竞年忽然笑了下。   眼神投向沈蕴,多了几许调侃与冷意。   “沈小姐真是多才多艺,给我蒋竞年当总助真是屈才了。” 第15章   好不容易热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又降回冰点,这会儿连杨义丛也尴尬的说不出话。半晌后,才笑着打圆场:“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他抬起手,锤了下蒋竞年的肩:“你不早说,我怎么敢撬蒋总的墙脚。”   蒋竞年的视线全程落在沈蕴脸上,沈蕴被他瞧得浑身难受,犹如芒刺在背。   再待下去,沈蕴觉得自己会窒息。   她扬扬手中的画稿:“急着改稿,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杨义丛再次邀请她一起去喝茶,无果,不再强人所难。   沈蕴跟他们道别,转身前瞄了眼蒋竞年,对方依然维持着双手揣兜的姿态,在看她。   冷漠、疏离,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味道。   直到沈蕴离开,隐隐听见杨义丛含笑调侃蒋竞年:“真是你助理?”   “嗯。”   “不太像。”   “怎么?”   “瞧你这眼神,倒更像是仇人,”杨义丛温润的声音飘过来:“你可别欺负人小姑娘。”   “……”   “……”   -   傍晚五点左右,沈蕴正在埋头改稿,傅孟易拎着一大袋东西来公寓找她。   玄关口,沈蕴从鞋柜拿了双棉拖鞋给他,瞧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问道:“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傅孟易单手拎着袋子,换上拖鞋,朝客厅走。   “天气预报说S市今晚有雪,刚吃完早饭我妈就开始赶我走了。”   到客厅,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东张西望:“俞快姐不在?”   “还在外面浪呢,得明天回来。”沈蕴倒了杯热水给他,瞧见旁边的一大袋子东西,“这什么?”   傅孟易捧着杯子捂手,见状说:“你妈托我给你带的。”   身子一顿,沈蕴看他:“你去我家了?”   傅孟易眼神闪躲,“没,那天逛超市刚好碰见阿姨,托我带的。”   沈蕴静静的看了他一会,俯身看袋子里的东西。   都是些家乡的特产,杨爱芳亲手腌制的咸鸭蛋和腊肠,知道她好这口,特意捎了不少过来。   沈蕴将这些东西拎到厨房,傅孟易捧着热茶杯屁颠屁颠跟到厨房。他冒着寒风而来,鼻尖被冻得通红。   傅孟易靠在门框边,看着沈蕴忙碌的身影,可怜兮兮的解释:“蕴姐,我真没去你家。”   沈蕴将特产从袋子里取出,又挑了一些分类装到保鲜袋,闻言瓮声瓮气的“嗯”了声。   傅孟易有点郁闷,像是堵了口气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半晌,他嘀咕着:“都说没有了,你怎么不相信呢。”   沈蕴将特产装到保鲜袋,塞到傅孟易怀里:“怎么还委屈上了,我又没说不相信你。”   傅孟易瘪瘪嘴。   沈蕴瞧他这孩子气样,笑了下:“我妈没跟你说其他的事吧?”   “其他什么事啊?”   沈蕴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表情里看出端倪。傅孟易一脸坦然,末了,沈蕴选择放弃:“算了,没什么。”   在沈蕴转身的刹那,傅孟易偷偷松了口气。   女人可怕的第六感,真不是吹的。   正如沈蕴所猜想那般,傅孟易骗了她。   元旦那日,超市搞促销,他被妈妈拉着去超市做帮手,不想却遇到了杨爱芳。大学那会儿,傅孟易经常黏着沈蕴,久而久之,杨爱芳也知道了傅孟易这个人。   两人聊了会天,期间杨爱芳一直捂着嘴咳嗽,傅孟易见她这憔悴样,便关切的问:“阿姨,您病了吗?”   杨爱芳笑笑:“不碍事,就是小感冒。”她又叮嘱:“回去别跟阿蕴说,免得叫她担心。”   两人道别,可傅孟易到底是不放心,回S市前顺道买了些营养品上门探望。事后,他提着特产出门,在楼道口遇到沈蓄,被他狠狠的敲诈了一笔钱。   但这些事,傅孟易不敢讲。   怕沈蕴生气,更怕她难过。   有个画面至今不敢忘。   那个爱笑的姑娘,蹲在马路牙子上哭得双眼通红,让他离自己远点。每个人都有骄傲,偏偏让他看到了她最不堪的一面。=初~雪~独~家~整~理=   收拾完,沈蕴带傅孟易去下馆子。   元旦三天假期,沈蕴靠着几碗泡面在家窝了两天半。家里没余粮,总不能让傅孟易跟着吃泡面吧。   到楼下才发现下起了小雪,一小片一小片的落下,瞬间化为雾气。   傅孟易的车停在小区外,沈蕴懒得回去拿伞,直接将卫衣的帽子套到头上,裹紧了羽绒服。   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红。   “冻死了,快走吧。”   沈蕴疾步朝小区外走去,傅孟易跟了上去。   钻进车里,沈蕴搓搓手,掏出手机,点开美团:“想吃什么?”   傅孟易的眼神落在远处,启动车,闻言收回视线,笑嘻嘻的说:“随便吧,你知道我不挑食的,最好养活了。”   沈蕴笑了笑,直起身子,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顶。   “真乖。”   傅孟易愣了下,正要拉手刹的动作一顿,转头过去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又乖又温顺的小狼狗,考虑带回家养着吗?”   沈蕴的目光始终落在手机屏幕上,噗嗤笑了声,摇摇头:“算了吧,我可养不起。”   傅孟易探了身子过去:“养得起养得起,特别好养活。”   沈蕴用手推他的脸,啧了声:“别说养小狼狗,我现在连我自己都养不起。”   傅孟易适可而止,坐正身子。   “快说吃什么,不许点太贵的哦。”   傅孟易笑了,嘟囔了一句:“小气吧啦的。”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趣间,车温上升,缓慢驶出。   直到开出几米远,傅孟易盯着后视镜,问沈蕴:“蕴姐,你们小区还有土豪呢。”   “怎么了?”   傅孟易抬了抬下巴:“你们小区门口停着辆豪车。”   沈蕴抬头,扫了眼后视镜里渐渐消匿的黑色大奔车影,耸耸肩:“估计吧。”   最后两人选了家经常光顾的土鸡煲大排档。这家土鸡煲店在商业街上颇为出名,即便在下着雪的傍晚依然人满为患。   在下着雪的晚上,躲在保温塑料棚里,围着热气腾腾的铁锅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三天没有好好吃饭,沈蕴点了个四人份套餐,惹得傅孟易直呼蕴姐土豪。   沈蕴懒得理他,待鸡煲揭锅,便埋头猛吃起来。   倒把傅孟易吓了跳:“姐,你假期干嘛去了?”   沈蕴头也不抬,含糊道:“在家呀。”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劳改了呢。”   沈蕴瞪他一眼:“美食都堵不住你的嘴。”   饭后,傅孟易提前去结了账,沈蕴知道后,死活要转账给傅孟易,傅孟易不肯收。   作为单身技术狗,除了秃头加班外没有多余的活动,这些年傅孟易存下不少钱,至少比起负债累累的沈蕴,傅孟易算得上是一枚“土豪”。   因而平日里和沈蕴出门,傅孟易尽可能的揽下埋单这件事。   同样的,沈蕴何尝不清楚傅孟易的心思,但她心里门儿清,平时再怎么打闹开玩笑,她和傅孟易终究只是朋友。   在平等的关系里,她不愿意欠别人太多。   “快收钱。昨天刚收到一笔尾款,姐现在可有钱了。”   平日温和的沈蕴,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傅孟易知道,默默叹了口气,点开微信收下转账。   两人朝停车场走过去,傅孟易调侃说:“刚才不还说养不起自己呢,啧啧,蕴姐,你可真心机,不就吃你一顿土鸡煲吗,还给我扮可怜!”   沈蕴笑笑,没反驳。   雪越下越大,人群中有人开始撑伞挡雪。   商业街对面是一家大型的购物中心,绚丽多彩的广告牌底下,人头攒动。傅孟易忽然停下,提议:“蕴姐,时间还早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沈蕴抬手看了下时间,七点钟。   想着这几天闷在家里,抓住假期的尾巴看场电影倒也不错,说出去也是过了假期的人。   她点头:“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两人挑了部文艺片,相比于场场爆满的漫威电影,这部文艺片的场次显得格外冷清。   看到一半的时候,沈蕴终于明白为什么观看片子的人这么少。   这特么放得什么鬼?   四分之三的时候,沈蕴几乎在打瞌睡了。反倒是傅孟易,一个工科男,认认真真的看完了整部电影。   电影散场差不多九点半,傅孟易驱车将沈蕴送回去。车开不进小区,在小区附近,傅孟易熄了火,想送她进去,被沈蕴阻止了。   “我自己进去就行。”   她戴上卫衣的帽子,抽紧带子,只露出一小部分的五官,模样显得有几分滑稽。   “路上小心点,到家记得跟我说一声。”   傅孟易看着她拉开车门,下车,身影被车灯拉的又细又长。   左肩似乎还残留着沈蕴留下的香气,是在电影院里,她打瞌睡时靠在肩头沾上的。   按下双闪,傅孟易下车绕到后备箱,取出一把长柄伞。   “蕴姐!”   傅孟易跑过去,撑开伞,替沈蕴挡去大雪。他将伞柄递到沈蕴手上,轻声说:“别着凉了。”   沈蕴接过,笑着说:“谢了啊,赶紧回去早点休息吧。”   要转身,傅孟易又叫住她。沈蕴终于察觉出傅孟易的异常。   “怎么了?”   “蕴姐……”傅孟易试图平复心情,终是无果,他踟蹰片刻,到底是露了怯,颇为懊恼的挠了挠头:“今天的电影好看吗?”   “……啊?”   傅孟易呵呵一笑:“没什么,你赶快进去吧,我走了。”   话音刚落,一溜烟跑回车里。   沈蕴撑着伞,目视着傅孟易驱车扬尘而去,有点懵。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摘下帽子,沈蕴抬手理了下头发,往里走。   四周万籁寂静,静得仿佛能听到雪落下的声音。这样的雪天,连野猫都选择躲在灌木丛里取暖。   一盏盏暖黄色的灯光,散发出家的温馨,暖到心窝里。   有那么一刻,沈蕴分外想念杨爱芳。   南方的冬天没暖气,沈蕴舍不得开空调,杨爱芳嫌电热水袋不安全,就会给她灌个暖水壶。套个线套,不会太烫,焐热驱寒恰恰好。   沈蕴没来由地鼻子一酸。   忽然间,背后传来“叮”地一声,像是手机收到短信的声音。   沈蕴吸吸鼻子,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剩路灯孤零零的立在身后。   沈蕴拧了下眉,转回头的瞬间,倏然想起前段时间跟踪她的神秘人。   心跳猛然加速,全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突突的跳。   难不成有人在跟踪她?   沈蕴不敢再往后看,加快步伐往前走。   人在高度紧张时,五官的敏锐度都会到达极致。   沈蕴越发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可她不敢回头看,她一边加快速度,一边收起伞,任雪肆意落到头上。   万一有情况,伞也不失为防身的武器。   沈蕴握紧伞柄,手心微微出了汗。   眼瞧着楼道口近在眼前,沈蕴不敢有半分松懈,疾步走过去。就在这个时候,路边树丛里,突然蹿出一团黑影。沈蕴的注意力都在身后,被眼前忽然闪过的黑影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啊”了声,朝后踉跄了两三步。   恰好此时,一双有力道的手扶到她肩上。   身后果然有人!   这种认知叫沈蕴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她大喊一声“救命”,握着长柄伞朝身后打过去。   下一刻,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肩上的力道顿时松开了。   沈蕴快速转身,举着长柄伞对准身后之人,摆出防御姿势。   “你是谁?你干什么?我……我告诉你,我家人马上就会下来,你……你别乱来!”   半晌后,那人捂着额头缓缓抬起头,目光冰冷如霜凝。   沈蕴愣住。   蒋竞年垂手,看了眼指腹上点点猩红,拧了下眉,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第16章   屋内没暖气,也没开空调,连泛白的灯光都带着几分冷意,但到底是比外头的冰天冻地好上一些。   把蒋竞年带到客厅,沈蕴又急急忙忙跑到屋里翻药箱。   蒋竞年的目光从沈蕴身上收回,环顾四周。   一间面积狭小的公寓,两室一厅,装修风格很简单,甚至简单到连简装都算不上。但是胜在干净整洁,显然住在这里的姑娘是花了心思的,照片墙、书柜、各种精致的小挂件,处处透露着温馨。   盯着照片墙看了会,蒋竞年移开视线,在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擦额头上的血迹。   沈蕴那一下是真狠,要不是他躲避及时,现在开花的估计就是脑门了。   正想着,沈蕴提着药箱出来,蒋竞年见状,将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沈蕴走到他身边,将药箱放到茶几上,开始窸窸窣窣的翻东西,半晌找出一瓶碘伏,捏着瓶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会,自言自语道:“还好没过期。”   边说着,边在蒋竞年身边坐下,拧开瓶盖。   蒋竞年默默地看着她忙活,全程没出声。   沈蕴拆了包棉签,伸到瓶子里沾了沾,作势要给蒋竞年消毒。可临到了,在蒋竞年灼灼目光中,忽然顿住了手。   消毒药水略微呛鼻,沈蕴皱了下鼻子,尴尬的垂下手,将棉签递给蒋竞年。   “蒋总你自己消一下毒吧。”   说罢,也不管蒋竞年愿不愿意,径自塞到他手里。她将创口贴放到桌上,起身朝厨房走去,“我去给您倒杯水。”   厨房里,沈蕴看着热水壶冒出的丝丝热气发呆。   刚才太尴尬了,会不会让他误会自己对他还抱有幻想?他可是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但他是因为自己受得伤,给他消毒也是情理之中吧?   沈蕴胡思乱想了一番,直到热水壶发出“哒”地一声。   热水开了。   怕他介意,沈蕴特地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斟满热茶。   出去的时候,蒋竞年正在消毒,沈蕴将茶杯放到桌上,瞧着他额头上那个小伤口,担忧地问:“真的不用去医院吗?是不是去打一针破伤风比较好?”   药水渗入伤口,蒋竞年轻轻“嘶”了声:“不用。”   “但是……”   她还想说,蒋竞年抬头看了她一眼,拆开创口贴,贴到额头上:“死不了。”   “……”   这话她没法接。   沈蕴抿抿嘴,未置可否,目光注意到蒋竞年身上的黑色羽绒服湿了,想来是雪花化成了水。她转身,回到房间搬了台小太阳,放到蒋竞年面前。   “蒋总,您羽绒服都湿了,我给您烘干吧。”   蒋竞年垂眸看了眼,乖乖脱下外套。   沈蕴怕他受凉,将小太阳开到最高档,自己提着蒋竞年的衣服烘干。   “你一个人住这?”蒋竞年忽然问。   “没,和俞快一起住。”她以为蒋竞年不记得俞快,便又解释:“我高中同桌。”   “我记得。”   沈蕴有些意外的瞟了眼蒋竞年,恰恰捉住蒋竞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愣,继而尴尬一笑:“蒋总记性真好。”   “是你们太让人记忆深刻。”   这么说确实也有点道理。   沈蕴赶紧扯开话题:“蒋总,你怎么会来我们小区?”   “来看朋友。”他胡乱找了个理由。   “朋友?”沈蕴看他,“我们小区住的大多都是些老人,您在这有朋友?”   蒋竞年顺势往下编:“以前的老师。”   “有一中的老师住这里?哪个老师啊?”   她对蒋竞年班上的老师,比对班上老师更熟悉。   “你不认识。”对于沈蕴的追根究底,蒋竞年有点头疼。   沈蕴哦了声,心里默默吐槽一句:当之无愧的话题终结者。   外套很快就烘干,沈蕴递给蒋竞年,蒋竞年穿好,整理袖子的档口问:“你怎么会住这里?我记得——”   话音停顿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住阳明路。”   阳明路那片有个别墅区,里面住的都是非富即贵之辈,要说是富豪聚集区也不为过。   沈蕴正在收药箱,闻言手一顿,不过片刻恢复冷静,头也未抬,淡淡说:“嗯,搬出来了。”   蒋竞年看着她收拾东西,沉默几秒,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药箱整理完,沈蕴直起身子:“我爸公司破产了。”   有一个念头蹿入蒋竞年脑海。   “什么时候的事?”   “很多年前的事了。”沈蕴不太愿意讲这个事,模棱两可的说了两句,抬手看时间,将近十点了:“蒋总,刚才真的很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建议您去医院看一下,医药费我会出的。”   蒋竞年之所以会跟着沈蕴回家,本想一探究竟。可此刻看到沈蕴逃避的神情,忽然就没了追根究底的念头。   他起身告辞,沈蕴也没有客气的挽留。到玄关,正准备换鞋,却听见蒋竞年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两人皆愣了下,倒是蒋竞年先反应过来,清了清喉咙:“没吃晚饭。”   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解释,还是在掩饰尴尬。   沈蕴不敢笑得太明目张胆,低下头。蒋竞年看她憋笑憋得辛苦,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还不是因为你。   这话到底没说出口,只冷着脸说:“想笑就笑,谁还没个饿肚子的时候。”   “您说得对,”沈蕴堪堪止笑,“我这有泡面,给您煮点?”   她本是客气一下,没指望蒋竞年会吃,不想他竟真的应承下来:“行,加个蛋。”   不知道吃人嘴软吗,怎么还带点单的?   沈蕴厨艺不佳,对于煮面却是得心应手。开火煮水、放面饼、开调料……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厨房里,沈蕴忙着煮泡面。客厅里,蒋竞年走近书柜,从柜子上随意抽了本书。《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多年前他就看过这本书。   他翻了几翻,里面有几个段落标注了文字,一看就是沈蕴的字迹。   蒋竞年挑了下眉,没想到沈蕴会看这种书。他百无聊赖的看了几页,阖上书,打算放回书柜,突然有一样东西从书中掉了下来。   蒋竞年俯身,捡起,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红枫叶。但是主人显然很爱惜它,还特特地的将它塑封保存了下来。   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恰好此时,沈蕴端着面碗到餐厅,见到蒋竞年站在书柜前,走过去,一眼瞄到他手里的东西。   心一颤,她几步过去,从蒋竞年手里夺过枫叶。   蒋竞年愣了下,看她这般紧张,调侃道:“不就是一片枫叶,值得你紧张成这样?“   话音略停顿:”男朋友送的?”   沈蕴松了口气,呵呵笑道:“前提我得有个男朋友才行啊,故友送的。”   将枫叶夹回书内,沈蕴将书本放回书柜,招呼他:“蒋总,面煮好了,您赶紧去吃吧。”   蒋竞年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不知怎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所以之前那个男的不是她的男朋友?所以她现在单身?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真的饿坏了,蒋竞年把一碗吃的精光,连汤底都见了光,直把沈蕴看呆。   末了,用纸巾擦了下嘴巴,点评:“味道不错。”   沈蕴嘴角抽了两下,敢情这是把泡面吃成了米其林大餐。   呵呵。   -   深夜寂寥,雪越下越大,落在挡风玻璃上,瞬间被雨刷器刷走。   车内放着一首舒缓的英文歌,蒋竞年握着方向盘,手指随着音乐节奏,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   有指示牌提示前方学校减速慢行,蒋竞年不知不觉放缓车速,偏头朝一中看了眼。   这个时段,校园内早已熄灯就寝,但路边小摊上仍有一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无畏这寒冷的天气,缩着肩膀在撸串。   蒋竞年难得的“啧”了声。   到路口,遇到红灯,蒋竞年手抵着方向盘,思绪再次飘回沈蕴家里那片红枫上。   沈蕴的反应实在太反常了。   那片枫叶是谁送的?难不成是初恋情人?   十年实在太过于漫长,对于一座城市而言,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何况是每一天都在变化的人。那是一道鸿沟,隔开了两个时代。   他们十年未见,分开时他们正值年少,再相遇,却是接近而立。   他以为这漫漫十年早已磨光对这座城市的任何感情,可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了,轻而易举地捣乱他静如止水的心。   蒋竞年叹了口气。   车很快到了阳明路的别墅区,小区保安识得车牌,冒着风雪从保安亭出来,打开门禁,朝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蒋竞年入内,将车开进车库。挂挡、熄火,眼前随着大灯的熄灭顿时一片漆黑。   正欲拉开车门,手倏然一顿。   黑暗中,脑海里忽然忆起当年的一幕。   沈蕴穿着校服,屁颠屁颠的追在他屁股后,嘴里喋喋不休。蒋竞年被她烦到,停下脚步,看她。她跟着停下,抿紧了嘴,一双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   “能不能离我远点?”   她眨眨眼,一脸坦然:“不能。”   蒋竞年黑了脸,不愿再理她,继续朝前走。   沈蕴继续跟上他,在他身边蹦蹦跳跳:“蒋竞年,今天我生日。”   “生日快乐。\"被吵的烦了,他不咸不淡扔下一句话。   “竞年哥哥,你是不是该送我点东西?好歹生日呢。”   蒋竞年瞟她一眼,没打算理她。她不依不饶,像唐僧一样念不休。   “竞年哥哥,生日呀……”   “蒋竞年,生日呢,我生日。”   深秋,两旁枫树上的枝叶被染成一片火红。风一吹,红枫落了一地。   蒋竞年被她念得头疼,俯身,随便捡了片红枫,递给她,敷衍了事:“送你。”   皱着脸喋喋不休的小姑娘瞬间笑颜如花,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夹进去,如获至宝。再抬眸时,眉眼弯弯:“谢谢。”   黑暗中,蒋竞年愣在原地。   是……自己送的那片吗?   作者有话要说:  跟编编商量,下一章就要入V了,这篇文不长,估计不到半杯奶茶的钱,如果小天使们喜欢,希望能继续支持我支持正版,多多订阅,谢谢大家啦~   明天我会一次性更新八章,停更两天,后续更新时间改为晚九点~   另,下一篇开《我才不会喜欢她》,救救孩子,打滚求收藏QAQ   以下为文案:   祈小少爷出了名的混,打架作弊、痞气十足,次次考试吊车尾。仅仅高中两年,就气走了十几名家教老师。   高三那年,来了位名牌大学的女家教。   这位家教人美、话少、脾气倔。无论祈燃怎么威逼利诱,始终面不改色的跟在他身后,逼他学习,把祈小少爷气得够呛,却又拿她没辙。   某日家教课上,有兄弟约祈燃出去嗨,他扫了眼正冷冷看着自己的苏沫,没好气地回:“不去。”   “燃哥你这一天天的,忙什么呢?”   祈燃烦躁的抓了下头发:“做作业!”   那头沉默几秒:“……燃哥,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有屁快放。”   “您该不会是喜欢上美女姐姐了吧?”   祈燃看了眼对面的女魔头,冷笑:“放尼玛个屁,老子死都不会喜欢她!”   几个月后,祈燃如愿考入名牌大学,把苏沫堵在宿舍楼下,没皮没脸的说:“姐姐,你能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   **   苏沫天生面冷、心更冷,偏偏有个人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   她曾以为,少年的爱恋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直至他背着一身荣光归来,站在她面前。   男人面容坚毅、身如劲松,只是笑容一如往昔。   “姐姐,我有资格喜欢了你吗?”   她才发现,他比想象中更爱自己。   【阅文指南】   1、高冷小姐姐*皮皮虾小狼狗   2、姐弟恋,3岁年龄差。 第17章   二零一九年的第一个工作日, 在忙忙碌碌中度过。年底将近, 各个公司开始进行年度总结, 以及制定来年的工作计划。   几个新项目也要开始跟进。   连着好几天, 沈蕴都跟着蒋竞年四处开会, 疲惫之余,不由得敬佩起蒋竞年的敬业。即便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下, 依然精神奕奕,不见丝毫的疲态。   只不过, 这几日蒋竞年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具体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 总让沈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背后直发毛。   会议上, 沈蕴偷偷看了眼正在专心致志听取技术部汇报的蒋竞年,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周五晚上,云神股份科技有限公司办公室内灯火通明,每个人都窝在电脑面前写汇报资料。   总经理办公室内,蒋竞年刚喝了口茶, 手机便进来一个电话。   偏头看了眼,是杨义丛。   他拿着手机, 站起身,走到窗台边,接通,直入主题:“查到了吗?”   那头杨义丛笑了下,“蒋总亲自拜托, 杨某怎敢不尽心。”   “别耍嘴皮子了,查得怎么样?”   杨义丛不再开玩笑,将查到的消息据实已告:“你托我查的这个叫沈世凡的人,十年前开了家建材公司,生意做得挺大,但是后来被竞争对手摆了一道,公司欠了好几千万的债款,卖房卖公司依然资不抵债。再后来,听说想不开跳楼了——”   蒋竞年一愣,“这消息是真的?”   “□□不离十吧,托报社的朋友打听来的,他说当年他们报社本来打算采访这件事,只不过去的时候他们全家都搬走了,没找到家属。”   “沈世凡跳楼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查得到吗?”   “确切的日子哪里还查得到,”杨义丛说,“差不多高考那会吧。”   高考那会……   蒋竞年握着手机的指尖下意识用了力,指骨泛白。   “这么大一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嗨兄弟,那会儿可是09年,网络哪有现在这么发达。再说沈世凡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谁会去关注这种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蒋竞年沉默片刻,才又开口:“知道那个竞争公司是哪家吗?”   杨义丛笑了:“兄弟可没这个本事,不过话说回来,沈世凡是你什么人,值得你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   还记得那天凌晨,他刚入睡,被蒋竞年一个电话吵醒。电话里蒋竞年的声音沙哑低沉,把他吓了一跳。   他们是B大校友,曾在一个社团共事。相识那么多年,杨义丛未曾见过蒋竞年求过谁。   唯有那次,电话那头的蒋竞年低声跟他说:“义丛,有一件事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查人?”他睡意朦胧,脑子转不过弯:“谁?”   “沈世凡,S市人,开过建材公司。”   杨义丛等他给出更多信息,对面却是陷入沉默,他问:“没了?”   “我掌握的信息只有这些。”   “……”杨义丛一时无语,“说真的竞年,你给的信息太少了,查起来可能有点困难。”   “我知道很难,所以想请你帮帮忙……你认识的人和渠道多一些,如果连你都束手无策,我怕是无人可求了。”   这句话,顿时让杨义丛从睡意中清醒。半晌,他应下:“好吧,等我有消息了给你电话。”   “好,谢谢。”   ……   蒋竞年沉默了一会儿:“朋友的父亲。”   “朋友?”杨义丛忽然有了兴致,“什么朋友值得让你这么上心?”   说话间,有人敲门,蒋竞年说了句:“进来。”   电话那头杨义丛问:“还在公司?”   进来的是技术部二组的组长,手里拿着一叠汇报资料。蒋竞年拿着手机坐回座位,朝组长打了个手势,组长会意,毕恭毕敬的将资料递上。   蒋竞年一手翻看资料,回道:“嗯,快年底了,比较忙。”   蒋竞年这个工作狂,杨义丛再了解不过:“行,那你先忙。”   “这次的事谢谢你,改天登门拜谢。”   “登门拜谢不必了,改天请我喝咖啡吧。”杨义丛说笑了一句。   “好,没问题。”   挂完电话,蒋竞年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年底的这波忙碌,直到1月下旬才结束,资料通过审核的那刻,办公室里的众人就差跳起来欢呼了。   沈蕴看着邮箱里发布的流程,靠到椅背上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捏了捏僵硬的肩颈,夏敏顶着两个黑眼圈,咬着吐司凑过来:“终于解放了,等会要不要去庆祝一下?”   被方回听了去,调侃她:“大姐,你都快成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还想着去浪。”   “滚!”夏敏将半片吐司扔过去。   沈蕴抬手,看了下时间,八点多了。   “改天吧,今天有点晚了。”   “晚什么,反正明天周日,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夏敏感叹:“天啊,我都有半个月没有休息了,万恶的资本家啊!”   说话间,许墐从办公室出来,恰巧听到夏敏的这句咆哮,笑着问:“谁是万恶的资本家啊?”   夏敏连忙正襟危坐,笑眯眯的回:“当然是客户啦。”   方回扯了下嘴角,低声嗤笑:“怂。”   夏敏瞪他一眼。   许墐被两人的互动逗笑,鼓了鼓掌,朗声对办公室里仍在加班的人说道:“知道各位同事这段时间辛苦了,所以我和蒋总打算请大家吃宵夜,犒劳大伙儿一番。地儿大家挑,定下来告诉沈蕴就行。”   一席话,令安静的办公室霎时沸腾起来,欢呼声骤起,微信群里也炸开了,消息接连不断跳出来,倒是叫那些没加班的员工瞬间变身为柠檬精。   既然是领导请客,他们也就不客气了,权衡再三,最后决定去S市一家中高档酒吧。   定下来后,沈蕴去问许墐和蒋竞年的意见,两人没反对,沈蕴便打电话预定包房。   八点半,二十几个人齐刷刷出发。到地下车库一点人头,才发现开车的人少,现有车辆坐不下这么多人。   有关系铁的,结伴上车先行走了,剩下最后两车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恰好此时,许墐和蒋竞年下来,看到几人站在车位旁,问道:“一个两个的站在这干嘛?”   有人回:“两辆车,13个人,坐不下。”   许墐看了眼几人:“我们车里还能坐两三个,过来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顿时读懂了彼此的眼里的含义:跟领导一辆车,还不如坐地铁去呢。   许墐笑了:“怎么,我和蒋总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蒋竞年扫了眼人群中的沈蕴,很明显,她也是怕被吃的其中一个。   正在这个时候,方回轻轻推了沈蕴一把:“沈蕴,你坐蒋总的车吧。”   沈蕴愣了下,惊讶地看方回,却见方回挂着笑容对她眨眨眼睛。旁人,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沈蕴坐蒋总的车最合适,其他人挤一挤,应该没问题。”   说完,一窝蜂的蹿进车里。夏敏想拉沈蕴,被方回推进车里,“你就管好你自己吧,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方回开着车从沈蕴身边经过时,笑着对沈蕴说:“好好体验下豪车哦。”   笑声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许墐看了眼沈蕴,失笑道:“这个方回,永远没个正形。”   看沈蕴:“走吧,车就停在前面。”   事已至此,沈蕴好像也没别的选择,只能跟在后面上了蒋竞年的车。   繁华如S市,临近九点,马路上依然川流不息。   车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坐在副驾驶座的许墐时不时和蒋竞年攀谈几句。   许墐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健谈,又不惹人烦,连打趣都是恰到好处。   沈蕴能感觉到,和许墐在一块,连性子清冷的蒋竞年都柔和了几分。   一路上,沈蕴窝在后排座椅里,偏头看窗外的车流,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在许墐CUE到她时,回答几句。   三人抵达酒吧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喝了,他们倒也不客气,怎么贵怎么点。几人被簇拥着入内,沈蕴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挨着夏敏坐下。   甫一落坐,夏敏就凑到她耳边,带着八卦的语气问她:“怎么样?”   包房内温度高,沈蕴脱下外套,放到一边,对于夏敏的话有点摸不到头脑:“什么怎么样?”   夏敏“啧”了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瞧她:“有没有嗅到蒋总和许总之间爱情的酸臭?”   “……”沈蕴回想车内的场景,答非所问:“挺好的。”   “嗯?”   夏敏还要说,玩疯了的方回凑过来,挤到夏敏旁边的位置:“出来玩还讲悄悄话,有意思吗?”   夏敏被他挤得难受,不耐烦的推他:“关你什么事!”   聒噪的音乐传遍包厢每一个角落,有人在扯着嗓子唱死了都要爱,尖锐的声音直冲耳膜。沈蕴抬手捂住耳朵,眼神却忍不住往许墐那处瞄过去。   灯光昏暗的角落边,许墐和蒋竞年并排而坐,正在说笑。   有人端着酒杯走过去,敬酒。   许墐和蒋竞年,就像天生为互补彼此而存在。一个待人处事婉婉有仪,一个冷淡而又疏离,这样极端的两个存在,在一起时却是那般登对。   片刻后,沈蕴收回视线,垂下手。   解放天性的加班狗们聚在一起简直堪比世界级灾难,沈蕴默默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偶尔吃几口水果。夏敏怕她无聊,给她点歌,被沈蕴拒绝了。   天生就是音痴,还是不要残害别人的耳膜比较好,这点自知之明沈蕴还是有的。   末了,夏敏坐下来陪她,没过一会儿方回也凑过来,提议玩游戏——掷骰子,点数最小的喝酒。   玩了没几轮,沈蕴就摆摆手要退赛,方回笑得前仰后翻:“沈蕴,你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非酋本尊?”   这次,连夏敏都不想帮她怼方回,从沈蕴手里接过骰子,翻来覆去地看:“你的骰子六个面都是一?”   沈蕴无言以对,摇摇头:“不玩了,头晕。”   说完,靠到沙发上阖上眼,摆了摆手。   这酒喝着清淡,没想到后劲这么足。   在嘈杂声中,沈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是被尿憋醒的。她迷迷糊糊起身,夏敏和方回等人正在埋头打王者,抬头看她:“你去哪儿?”   整个脑袋昏昏沉沉,沈蕴低喃了一句:“厕所。”   “你一个人可以吗?”话刚说完,夏敏的英雄就被对方刺客切死了,夏敏嗷嗷叫了声,方回手下不停,吐槽她:“夏脆皮,下局别想再让我带你上分!”   夏敏“啧”了声,再抬头,却见沈蕴已经走到门口,她喊了句:“沈蕴你小心点啊。”   正在打游戏的同事笑:“上个厕所还能迷路不成?”   那同事开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一语成谶,从厕所解手出来的沈蕴真的迷路了,最后糊里糊涂地绕到酒吧后门。   她误以为是包厢房门,一推开,一股刺人的寒风直往她脖子里蹿,冻得生生打了两个寒颤。   酒吧后门是条小巷,鲜有人至,此时恰有几名男子在抽烟。见到沈蕴只穿了件毛衣出来,轻挑了下眉角。   酒吧后巷一隅,蒋竞年背靠着墙抽了口烟,在通电话,偶尔应上一两句。   不远处是几个打扮得胡里花哨的背头小年青,凑在一块在打闹,时不时飘出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一根烟燃尽,蒋竞年摁灭烟头,扔进垃圾箱。   不一会儿,后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旋即有隐隐的音乐声从酒吧里漏出来。蒋竞年偏头,漫不经心扫了眼,很快便收回视线。   直到小年青们发出“哇喔”的声音,蒋竞年又懒懒地望过去。这一看,令他眉心一跳,瞬间沉下脸。   电话那头的人正在说话,被蒋竞年含了霜的声音打断:“有点事,迟点回你电话。”   言罢,不等对方作何回应,径自挂掉电话。   沈蕴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只能迷迷糊糊认清眼前站着几个人,面容不清。好像是在跟她讲话,又像是在笑,她分辨不出来,耳膜嗡嗡作响。   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感觉,冷、刺骨的冷。   连带她的舌头打了结:“你……你们……”   话音未落,忽然手臂被攥住,旋即是一股很大的力道,扯着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个子高,轻而易举地用羽绒服将她包裹起来。   他的怀抱温暖,羽绒服裹着她,冷意顿消。   沈蕴抬眸,视线越过他如雕刻般的下颚。   蒋竞年抿着唇,表情很难看,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半晌吐出一个字:“滚。”   几个小年颇有眼色,上下打量了一番就猜出眼前这人不是自己能得罪的。常在声色场所混,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不能惹,他们深谙此道。   心里虽不解气,到底只啐了几口,走了。   四周恢复安静,蒋竞年重重吸了口气,忽觉有东西在轻轻戳自己的脸。   一下,又一下。   身子一顿,蒋竞年垂头,只见被自己搂进怀里的那个人伸着手,用指腹戳他的脸。因为醉酒,她的脸颊染了几缕绯红,眼眸内仿佛含了一汪清水,晶莹透亮。   她喃喃着:“蒋竞年?”   “干嘛。”他气不打一处来,握住她的指尖,不让她再折腾自己的脸。   沈蕴眨眨眼,重复了一句:“蒋竞年?”   确认她已经醉得认不清人,蒋竞年懒得跟她计较,脱下外套,穿到她身上,给她拉上拉链。   “自己什么酒量心里没数?还敢跟人玩游戏。”   沈蕴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乖乖地任由蒋竞年穿好羽绒服,忽然一屁股坐到马路牙子上。蒋竞年愣了下,伸手拉她:“你坐这里干嘛,快起来!”   沈蕴置若罔闻,托着下巴,轻声自言自语:“蒋竞年才不会理我呢。”   蒋竞年的动作停住。   想起那片被夹在书本里的枫叶,蒋竞年蹲下身子,平视沈蕴。   “你……”   喉咙口像是被风堵住,发不出声音。   裹得像个粽子的沈蕴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蒋竞年,眨眨眼、再眨眨眼。   “你……还喜欢蒋竞年吗?” 第18章   第二天, 沈蕴被屋外砰砰乓乓的声音吵醒, 走出卧室, 看到俞快身前系着围裙, 头上戴着报纸做的帽子, 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在忙碌。   沈蕴揉了下鸡窝一样的头发, 迷茫地问:“干嘛呢?”   “打扫打扫卫生,为过年做准备。”   沈蕴整个人窝进沙发里, 茫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今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们俞快也开始大扫除了。”   俞快“啧”了下, 踮起脚尖, 用鸡毛掸子扫书柜上的灰尘:“还不是看你工作辛苦,心疼你嘛。”   沈蕴似笑非笑地咧了下嘴。   “公司忙完了?蒋扒皮终于肯放你假了?”   沈蕴“嗯”了声,忽然觉得这句话里有蹊跷,坐起身子看俞快:“你刚才说什么?”   “啊,我说什么了。”   俞快意识到自己说漏嘴, 自己见过蒋竞年这事,沈蕴还不知道。   “你刚才说——”   “没说什么啊, ”俞快赶紧岔开话题:“你们公司什么时候开始放假?”   “还没通知呢,不过听说有十天。”   “这么久?真幸福,不像我们公司,跟周扒皮似的。”   沈蕴呵呵笑了下,自己苦逼的时候她又不是没见过。   “你这是什么表情?”   “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忘记我前段时间怎么过得了。”   俞快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转而想到昨晚,将鸡毛掸子放到桌上,叉腰走到沈蕴面前,沉着脸道:“沈蕴同志,我要郑重地批评你醉酒的行为!你倒是说说,这是你今年第几次醉酒了?”   沈蕴对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玩游戏,后面干了什么、怎么回的家,完全断了片。   “其实没喝多少,就是那酒的后劲太足。”   “哼,”俞快用手戳她的脑袋,沈蕴被戳的直呼:“俞快姐姐饶了我吧,头疼。”   “还知道头疼呢,我还以为你一沾酒什么都忘了呢,你知道单身女子在外喝醉酒有多危险吗!你知道这个社会有多少坏人吗!”   “我错了我错了。”沈蕴直讨饶,忽然抓住重点:“那我昨晚怎么回的家?”   话音刚落,俞快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朝她挤眉弄眼,“你说呢。”   沈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断片儿了。”   “呵。”俞快无语地看她,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蒋、竞、年。”   沈蕴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咪,瞬间从沙发上跳起,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下。   “谁?你说谁?”   看她这样子,俞快一下子就猜出两人还没成,顿时没了八卦的兴致:“蒋竞年,就是那个你追了大半年的蒋竞年。”   犹如五雷轰顶,沈蕴愣在那,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   回忆了好一会儿,最终仍是记不起一丝一毫。   打扫完客厅,又去厨房打扫了一圈的俞快端着两杯热牛奶出来的时候,看到沈蕴还窝在沙发里,绝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试图寻回丢失的记忆。   “行了行了,别薅你那为数不多的头发了。难不成你还会非礼蒋竞年不成?就是借你一百个胆,你都不敢。”   “姐,”沈蕴可怜巴巴地抬头:“昨晚蒋竞年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能跟我说什么啊,我们又不熟。”   “都是酒精惹的祸!”   “酒精说我不背锅好吗。”俞快将其中一杯温牛奶递给沈蕴,“话说回来,你对蒋竞年还有感觉吗?还喜欢他吗?”   沈蕴捧着杯子,正往嘴边送的手倏然一顿,旋即不动声色的喝了口。   沈蕴斜睨她:“你对你初恋至今仍念念不忘吗?”   “那能一样吗。”俞快盘腿坐到沙发上,喝牛奶:“网上不都说,得不到的永远都在骚动。”   “……没事少上点网,网瘾少女。”   “正面回答我问题,你还惦记蒋竞年不?”   “什么惦记不惦记的。”沈蕴放下牛奶杯,打了个哈欠,起身,往自己屋走:“困死了,我再去睡会。”   “啧啧,沈蕴你个没出息的。”   沈蕴转头,凶神恶煞地瞪她,看到俞快唉声叹气的摇头。   到房门口,沈蕴停住脚,转身,对俞快说:“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而且——”   “蒋竞年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俞快愣了下,“不可能吧。”   沈蕴笑:“有什么不可能,反正我早就不喜欢蒋竞年了,他有没有女朋友跟我都没关系。”   俞快张张嘴,想告诉蒋竞年曾经找过自己。可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没开口,只低低骂了沈蕴一句:口是心非。   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蒋竞年对沈蕴是有感情的,可她到底不是当事人,不能百分百确认。高中那会,她就觉得蒋竞年这人心思重,如今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之后只会愈加严重。   在没摸清蒋竞年意图前,不告诉沈蕴是最好的选择。   免得让这个傻姑娘白白错付感情。   -   年关将近,做完收尾工作、来年的工作计划又安排妥当,公司的氛围顿时轻松下来。随着年货的下发,这股放假的愉悦之风变得愈加浓郁。   为了让员工提前订机票车票,公司在20号那天正式下发通知,放假时间从农历二十六放到正月初八,比原先听到的风声还多三天。   云神科技的办公室内,顿时犹如放了鞭炮一样喜庆。   埋头苦干一整年,不就图这年那会阖家相聚,国家规定的七天小长假只够他们路途中的奔波,屁股还没在家坐热,就得返程。   总经办的工位上也热闹开了,夏敏已经着手制定阖家旅游计划了,正在纠结去泰国呢,还是去云南。   方回看上去稍微正常点,依照惯例损了夏敏几句,转头问沈蕴:“沈蕴,你过年什么安排。”   沈蕴正在看微信,闻言道:“在家陪我妈吧。”   “真是好宝宝。”方回百无聊赖地回了句,转头干自己的事。   沈蕴笑了下,她已经整整一年没回家了。   这时候,手机屏幕跳出一条微信,是傅孟易的。   容易容易真容易:每年都一样,跟着国家放,丧尽天良啊!惨无人道啊!   仅仅透过微信,沈蕴就能想象出傅孟易哀嚎的模样,她笑起来,回信息过去:   天上一朵云:那我自己回去吧,等你回来咱们再约。   容易容易真容易: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几时走,如果有空我送你到地铁站。   天上一朵云:不用了,没多少东西,我打算过两天再回去,正好把手头上的画交了稿。   容易容易真容易:行,反正有需要随时呼我。   沈蕴回了个好,锁屏,继续工作。最近有个重要项目的策划书,要在这个礼拜完成。   一周时间转瞬即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悦。   在放假还剩三天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让沈蕴那颗欢喜的心顿时沉入海底。   周一中午,沈蕴突然被叫进蒋竞年的办公室,彼时屋里坐了好几个人。蒋竞年、许墐,还有一个是这两天刚从北京过来的陈望。   ——云神科技公司的CEO。   几个人围坐在会议桌旁,表情都不太好看,连一向和颜悦色的许墐,脸上都现出几缕凝重。   沈蕴站定:“蒋总,您找我?”   蒋竞年随手拿起会议桌上的一份资料,抬眸看她,语气中分辨不出任何情绪:“这份策划书是你发给爱家集团的吗?”   沈蕴定睛一看:“对,是我昨天发的。”   话落,沈蕴注意到蒋竞年的神色微微一动。   沈蕴捕捉到异常,心下微动,难道是这份策划书出了问题。   果不其然,蒋竞年下一句便问:“发过去前你有检查过这份策划书的内容吗?”   爱家集团是S市一家大型上市公司,主营线下家具销售。随着电子产业的蓬勃发展,一向自视甚高、看不上网购业务的爱家集团也不得不开发网购系统来增强自身的竞争力,同时,他们预备将互联网技术运用到线下购物。   这么大一块肥肉,云神科技自然是势在必得。   蒋竞年与他们的业务副总从一月初开始谈,终于在上礼拜完成了初步洽谈。沈蕴知道这个项目的重要性,故而在做完资料,通过蒋竞年和许墐的双重审核以后,才敢将策划书发给爱家集团。   甚至在发邮件前,还仔仔细细进行了最后一次确认。   “我仔细检查过。”沈蕴问道:“这份策划书有问题吗?”   许墐从蒋竞年手里接过策划书,翻了几页,最终停留在预算的那一页纸上,手指点了点:“少了个零,不是八十万,是八百万。”   沈蕴惊讶地上前几步,拿起策划书,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预算数据上显示的,果然是八十万。   “不是,我发过去之前都检查过。”她抬头,盯着蒋竞年,解释:“确认无误后才发给爱家,这份资料,蒋总您和许总都评审过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蒋竞年手里的这份策划书会有错误,但她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核实过。   这话,让许墐沉下脸:“沈蕴,你现在的意思是我和蒋总评审时看得不够仔细,所以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纰漏吗?”   蒋竞年在旁拧了下眉,陈望下意识偏头看了眼许墐。   “许总,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解释,被许墐打断:“策划书是你做的吧?”   沈蕴点头。   “是你发的吧?”   沈蕴咬了下唇,“是。”   许墐摊了下手,“所以呢?现在爱家那边收到的就是这个版本的策划书,你怎么解释?你知道少一个零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吗?要么以策划书上的金额交易,要么躺平了任由爱家压价,而这所有的过错,就是因为你的一个失误。”   陈望清了清喉咙,低声提醒:“许墐,差不多得了。”   许墐看陈望,提高了音调:“陈总,请你搞搞清楚,这可是八百万的业务!”   陈望最是受不了许墐公事公办的语气,顿时偃旗息鼓。   许墐自知过激,稳了下情绪:“你知道现在爱家以这个为借口,给我们开了什么价吗?”   她伸出三根手指,似笑非笑:“四百万。”   原本许墐给沈蕴的感觉是温婉知性,没想到在工作上完全换了一个人。沈蕴捏着那份烫人的策划书,想开口解释,却一时无语。   她分明检查过,怎么会……   许墐见她不言不语,往后一靠,双手环胸:“沈蕴,你……”   话未落,被蒋竞年打断:“够了,许墐。”   他偏头看许墐,眼神和语气一样冰冷。许墐怔愣片刻,等回神,蒋竞年已将目光落到沈蕴身上。   “沈蕴,我查看过你发给我的邮件,审核版的策划书写的是八百万。但你发给爱家那份,因为有抄送给我,我也确认过一遍,确确实实是八十万。”   “你改了数据?”   “没有。”她盯着蒋竞年,一字一顿。   “你确定你发出前写得是八百万?”   “确定。”   “好。”蒋竞年收回视线,“你先出去。”   面对许墐的咄咄逼人,没有一丝畏惧的沈蕴,在听到蒋竞年那个“好”字时,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没事,你先出去,这事我会调查。”他抬头,看沈蕴:“我相信你。” 第19章   S市的气温随着农历新年将近有缓缓变暖的趋势, 窗外艳阳高照, 云神科技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内, 却是阴云笼罩。   陈望被夹在许墐和蒋竞年中间, 有一股立刻去世的冲动。   “蒋竞年, 你疯了吗?你相信她?所以,你是觉得策划书自己改的数据。”   “我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这么一目了然的事, 你说调查?调查什么?”   蒋竞年看她:“你就这么百分百认定是她的原因?”   许墐冷笑:“不然呢,策划书是她发出去的!”   蒋竞年沉默下来, 许墐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试着用温和的方式和蒋竞年沟通:“我知道沈蕴是你的助理, 又是你的高中学妹, 你护她也是情理之中。但是竞年, 这件事明摆着就是因为沈蕴的失误导致的,还有什么可调查?”   “许墐,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在工作上,他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若非如此, 今天云神科技公司也做不到如此高度。   他认识的沈蕴,从来都是一个咋咋呼呼的人, 高中时代尤甚。后来重逢,性子虽然改了不少,马虎之事仍然偶有发生。   可是,在重要的工作上,沈蕴是十分谨慎细致的。尤其对于爱家集团的这份策划书, 旁人不知道沈蕴花了多少心思,蒋竞年知道。   好几个晚上,他下班的时候,看到沈蕴埋头窝在工位上整理历年资料、核实各项数据。   在这件事上,他相信沈蕴不会犯这么幼稚的错误。   许墐胸口憋了一口气,提不上来、落不下来。半晌,深深吸了口气:“好,你查。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倘若最终结果是沈蕴的原因,那么……”   “我负责。”蒋竞年打断她。   办公室的空气一瞬间凝固,许墐难以置信地看蒋竞年,仿佛眼前站着的人,不是那个并肩作战了许多年的好友,更像一个从未交涉过的陌生人。   连陈望都吃惊地看蒋竞年。   蒋竞年面不改色:“公司亏损的钱,我会想办法填上。”   “蒋竞年!”许墐猛然站起,“沈蕴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为她斥巨资?”   “她是我的助理,她的工作出问题,我该负责,欠公司的钱我会还上。”   许墐精致的脸上,脸色转了几转,下一刻却忽然哂笑起来:“蒋竞年,想不到你还有圣父潜质啊。”   闻言,蒋竞年颦眉,望向许墐。   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陈望站出来打圆场:“你们这是干什么,要不要先打一架呀?这事不是还没查吗,等查出结果我们再商量怎么处置,好吧?”   “再说了,爱家那边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现在首要解决之事是先跟爱家沟通,再的的责任。”   陈望用拳头锤了下蒋竞年的肩膀。   “这个项目本来就是你谈下来的,说什么欠钱不欠钱。”   蒋竞年沉默着,没说话。陈望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天大地大,都比不上胃大,哥请你们去吃大餐。”   “我没什么胃口,你们去吧。”   陈望了解蒋竞年脾气,不再多劝,转头拉着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的许墐往外走,“他没口福,我们去。”   随着关门声,办公室恢复安静。   蒋竞年盯着那份报告看了好一会儿,起身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员工都去吃午饭了,总经办的工位上,沈蕴直勾勾地盯着电脑上的资料发愣。她怎么都想不通,这好端端的八百万怎么会变成八十万。   难道真的是自己疏忽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该怎么办?   按照合同条款,由于员工的工作失职导致公司产生严重损失的情况下,辞退算是最轻的处罚。   蒋竞年又该如何?前脚才说相信她,后脚她就要打蒋竞年的脸吗?   或者,她去求爱家集团,努力去弥补……   烦躁的揉了下头,沈蕴长长叹了口气。   且不说她有没有资格和能力去弥补,就算有,爱家集团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失误不过是他们压价的借口罢了。   “咚”一声,沈蕴将头撞到桌上,有一种无哭无泪的疲惫感。   “真没用。”她喃喃自语。   这时候,有人轻叩了下桌子。   沈蕴抬头,只见蒋竞年站在她工位旁,对她说道:“拿上你的电脑,来我办公室。”   -   云神公司门口的电梯间,许墐仰着头,眼神盯着电梯上不断变化的数字。   陈望双手揣兜,瞄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今天怎么回事?”   他和许墐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两人一路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甚至连大学,都考进同一所。认识两家的亲朋好友总会调侃陈父和许父,看来你们马上就要结成亲家了。   但是陈望知道,许墐不喜欢他。   许墐比他大两岁,性格却是比他沉稳许多。在陈望眼里,许墐知性、稳重、温和,像仙女一样的存在。   可今天,仙女偏离了人设,言语尖锐、咄咄逼人。   “怎么这么激动,一点都不像你。”   许墐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下,收回视线,转头看陈望,苦笑道:“是吗?是不是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   陈望一愣。   “怎么会。不过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发火。”   恰好此时,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两人走进去,陈望按下负一楼。   许墐转过身,电梯里映出自己那张姣好的容颜。她向来自信,如今却陡然生出一丝挫败感,这是她三十年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感觉。   她咬了咬唇角,眼眶微微发红。   那一晚,她见蒋竞年迟迟未归,出来寻他,不想看到蒋竞年敞开羽绒服将沈蕴裹进怀里的那一幕。沉沉夜幕中寒风萧瑟,许墐被都冻得全身发寒、嘴唇发紫,脚下却是一步都迈不开。   她这么骄傲的人,放着国外的高薪不要,毅然而然回国,同他们白手起家、创立云神是为了什么?   她本可以舒舒服服留在B市,却选择同他来陌生的S市开辟市场,又是为了谁?   蒋竞年不懂她的心,她选择慢慢走近他。哪怕他不爱自己,她都可以等。   为何到最后,他却将别的女人搂进怀里。   蒋竞年看沈蕴的眼神,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柔情。   蒋竞年……   蒋竞年……   没人知道那一晚,有个姑娘躲在门口,哭花了精致的妆容。   -   沈蕴拿着电脑,跟在蒋竞年身后进了办公室。关上门,蒋竞年已经在会议桌前坐下,沈蕴走过去,刚张了张嘴,蒋竞年投射过来的一眼,立马让她闭了嘴。   “如果你现在再告诉我你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检查清楚,那么……”   “我会掐死你。”   表情认真到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百分百确定检查了,但是……”   沈蕴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悲哀。   “别但是了,刚才不是信誓旦旦说确定,怎么才一会儿就怂了?”   “谁说我怂了。”沈蕴低声嘟哝了一句。   蒋竞年勾了下嘴角,“把电脑给我,我看一下。”   沈蕴将电脑递过去,蒋竞年接过,看到沈蕴局促地站在旁边,说:“站着干什么,坐。”   “哦。”沈蕴坐下。   蒋竞年放下电脑,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的开始敲打键盘。沈蕴探头过去,瞧瞧看了眼,只见界面上一堆像天书一样的代码,疯了一样上下蹿动。   “蒋总,我可以问一下你打算怎么调查吗?”   蒋竞年紧紧盯着电脑屏幕,手下不停,不答反问道:“你的邮件是26号晚上发出去的,那晚加班的除了你,还有谁?”   沈蕴回忆那天场景:“没几个人,有人资财务还有技术部的,差不多五六个人吧。”   蒋竞年看了沈蕴一眼:“你知道现在我们公司使用的邮箱系统是谁开发的吗?”   沈蕴迷茫地摇摇头。   蒋竞年看她,挑了下眉:“你眼前的大神。”   “……”大神好棒棒。   “现在市面上的邮箱系统大多都有补发功能,只要在收件人未查收邮件的情况下,在十分钟内补发一份,就会替换原先的内容。”   话至此,沈蕴基本听懂了:“蒋总您的意思是,有人给我补发了邮件?所以我记得我发过去的是正确版本,实际上却是错误版本?”   “你还不算太笨。”   “……”谢谢大神夸奖。   “可是这个不合常理啊,”沈蕴想不通,“那天我发完邮件就去了一下卫生间,根本没人来过我的工位。再说了,那人图什么呀?”   “难不成……”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睁大眼睛看蒋竞年:“该不会我们公司里面有商业间谍吧?”   “……”蒋竞年无语:“你商战电视剧看多了吧。”   “不然图什么,说不过去啊。”   “别急着下定论,我先看看是不是有补发过邮件。”   蒋竞年飞快的输入代码,沈蕴探头探脑的看,末了,感叹一句:“隔行如隔山,简直是无字天书。”   蒋竞年笑了下。   沈蕴默默在旁看着,思绪却莫名被拉到聚餐那晚,想起俞快的话,她斟酌着要不要说声谢谢。   半晌,开了口:“蒋总,那天……谢谢你。”   蒋竞年头也未抬:“嗯?”   “聚餐那晚,谢谢你送我回家。”   手指倏然一顿,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常。   “俞快告诉你的?”   “嗯。”她小心翼翼地问:“那晚,我……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蒋竞年忽然停住手,转头看沈蕴。沈蕴被他一脸严肃的神情震慑住,心里直打鼓。   惨了惨了,俞快经常说自己酒品不好,难道真的发酒疯了?   吐在他车上了?吐他身上了?对他拳打脚踢了?   该不会……向他告白了?   不会不会,应该不会,早就不喜欢他了,告哪门子的白。   蒋竞年还未开口,沈蕴已经在心里脑补了一场大戏。不管怎么样,坦白从宽、低头认错总不会错吧。   “呃……蒋总,我的酒品不太好,所以当晚我无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是出自本心。我先跟您道歉,希望您别介意。”   蒋竞年沉默不语地看着沈蕴解释,半晌,才移开视线,说了句。   “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所以真的做了出格的事?   沈蕴在这里懊恼地挠了下头,那边蒋竞年按下最后一个代码,停住手。   “好了。”   “怎么样?”沈蕴急忙凑过去。   眼神内的温度在一瞬间褪去,蒋竞年盯着电脑屏幕,冷冷吐出几个字。   “补发了。” 第20章   确定有人动过手脚, 这事就好办多了。   蒋竞年给安保部的部长打了个电话, 让他们立刻调出二十六号当晚总经办附近的监控。保卫部的人收到指示, 立马做事。   挂掉电话, 蒋竞年起身, 看到沈蕴还有点回不过神:“发什么呆,去穿外套。”   怀里捧着电脑, 沈蕴起身,怔怔地问:“穿外套干什么?”   蒋竞年取了件外套, 径自往外走:“吃午饭。”   两人去外面随便吃了点,沈蕴胃口不佳, 一方面是想到身边有这么一个动手脚的人感到害怕, 另一方面是想不通此人的意图。   倒是蒋竞年, 胃口不错,吃了不少。   回到办公室,安保部的部长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看到蒋竞年时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东西给我。”   安保部部长惴惴不安的站在办公桌前,蒋竞年抬头扫了他一眼, 他将一只U盘放到蒋竞年面前:“蒋总,26号晚上总经办附近的六号监控发生了故障, 所以并未拍到东西。但是有四号五号的监控视频,也在总经办附近,不知是否是您想看的。”   蒋竞年皱着眉,没说话,径自将U盘插进电脑。   安保部部长心如捣鼓, 生怕蒋竞年雷霆大怒。   一分钟后,蒋竞年沉下脸,安保部部长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时候发现六号监控出现了故障?”   “就……当天晚上。”   蒋竞年盯着安保部部长看了好一会,才冷声道:“好,我知道了。”   直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安保部部长的一颗心仍在剧烈的跳动。   走远了,他才掏出手机,在部门微信群里发了条语音。   “我最后警告你们一次,谁敢把这个事说出去,我让你们通通卷铺盖走人!”   微信群里瞬间跳出一大堆的收到。   比起丢掉监控视频,撒谎说监控坏掉更好一点,也幸好他脑子聪明反应快,提早想好了对策。看蒋竞年今天的表情,如果让他知道监控不是坏了,而是26号的监控视频凭空消失了,估计会杀了他。   “哪个杀千刀的兔崽子,竟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让老子抓到,把你大卸八块!”   他边往外走,边骂道。   -   因为监控问题,此事陷入僵局,暂且被搁置下来,蒋竞年没再揪着此事不放,转头处理爱家集团那边的事,沈蕴本打算农历二十七回家,也因为此事被耽搁下来。   每天一大早跟着蒋竞年去爱家集团,夜深才归。   爱家集团咬着云神的错误,压着价格不肯让步,最后在蒋竞年的软硬兼施下,爱家集团终于松口,将报价提高至六百万。   而云神公司这边也有让步,将售后服务延长半年。   农历二十八,云神公司一行人从爱家集团出来,陈望长长松了口气。   这几天他在爱家集团跟孙子一样,憋了不少气,此刻走出公司,忍不住转头朝大门的方向“呸”了声:“老子总有一天会让你们来求我!”   蒋竞年看他一眼,“素质。”   “跟有素质的人才谈素质,流氓配得上这两个字吗!”   蒋竞年失笑地摇了摇头,不再与他瞎扯。陈望圈着他的肩,往停车场走:“我和许墐打算坐明天下午的飞机回B市,你怎么说,跟我们一起的吧?”   蒋竞年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神色淡淡:“再说吧。”   “再说什么再说,难道你想留在S市过年?反正你在S市又没亲人。”   “闭嘴。”蒋竞年扫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噤声。   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沈蕴,听到这里眼神变了变,下意识地望向蒋竞年的背影。   上车前,陈望把蒋竞年拉到一旁,低声说:“你打算跟许墐置气到什么时候?”   “我没跟她置气。”   见他死不承认,陈望啧了声:“许墐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等会见面你给她个台阶下,我保准她立马就消气。”   蒋竞年没吭声。   陈望用胳膊推他:“我说蒋竞年,你一个大男人跟女人生气,LOW不LOW啊。”   “知道了。”   从爱家集团出来,沈蕴原本想直接回家,之前一直定不下日子,她没敢定动车票,直到今天早上才在网上订票。   可高铁票早已售罄,幸好还剩几张长途汽车票。   是明天一早的票,今晚得整理行李。   可陈望开口,亲自邀请她跟他们一起吃饭,拒绝的话又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毕竟人家可是云神公司的总裁,最大的BOSS。   夜幕降临,街道上川流不息。沈蕴坐在宽阔柔软的后座上,眼神落在副驾驶后椅背,在想陈望的话。   如果她没记错,蒋竞年明是S市人,怎么会没有亲人在S市?难道他们全家都搬到了B市?   高中时代,她隐隐听人提起过,蒋竞年家境并不好,连学费都是靠每年的全额奖学金缴纳的。她还听说,蒋竞年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那时候她听说了这个事,难过得不得了,去学校小卖部买了一大堆零食,跑到蒋竞年教室,送给他。   在周围人的笑声中,蒋竞年黑着脸命令她全部拿走。   那时候是真的没心没肺,连安慰人都不会,以为全世界都跟她一样,难过的时候吃点东西就好了。   沈蕴为自己的低情商默哀了一分钟,陈望坐在驾驶座上,喊她:“沈蕴。”   “啊?”沈蕴回神,坐直身体:“陈总有什么事吗?”   陈望被她的一惊一乍逗笑,偏头看蒋竞年,笑着调侃:“阿年,她对着你也这么恭恭敬敬的吗?”   蒋竞年透过车内后视镜看沈蕴,只一眼便收回。沈蕴看到他的嘴角明显扬了扬:“还行。”   停顿了一会儿,补充:“挺没大没小的。”   沈蕴:“……”   “哈哈,还有人敢对你没大没小?”陈望乐不开支,朝沈蕴竖起大拇指:“你们家蒋总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别惯着他。”   什么叫你家……?   沈蕴一时尴尬,蒋竞年白了眼陈望:“你就专心开你的车,别又开到沟里去。”   “啧啧,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蒋竞年你不厚道。”   蒋竞年笑,假装没听到陈望的大呼小叫。   沈蕴倒是来了兴致:“车开到沟里?”   “打住!话题到此结束!”   蒋竞年不搭理陈望,径自说:“我们大二那年,陈大公子借着采风的由头,开车带我们去B市的乡下玩。回来的时候,却将车开进村子里的一条小沟渠里。”   沈蕴吃惊的“啊”了声,陈望咬牙切齿地看蒋竞年:“蒋竞年你等着,不就是互相揭短吗,整得谁手里没有猛料似的。”   蒋竞年明显不吃陈望这套威胁,继续说:“好在那条沟渠水浅,旁边恰好又有不少农户在耕种,见到我们翻车立马上来帮忙。”他看陈望,挑了下眉:“这就是传说中陈大公子将人带沟里的故事。”   故事到此结束,沈蕴坐在后座,堪堪憋笑。   陈望道:“沈蕴,你想听蒋竞年的故事吗?”   沈蕴:“好啊。”   蒋竞年偏头看她,没好气道:“好什么好。”   恰好遇到红灯,陈望朝蒋竞年扬了扬下巴:“我不仅有故事,还有照片呢。且说此事,还要从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说起——”   眉心一跳,蒋竞年已经猜到陈望想说什么。   “闭嘴!”   车发动,陈望娓娓道来:“故事发生在大一上半学期,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你们的蒋总刚从图书馆出来——”   “够了!”这次换蒋竞年咬牙切齿,忍无可忍之下,他脱口而出:“许墐。”   陈望瞬间止了口,抬手恨恨地指蒋竞年:“蒋竞年,你这人太卑鄙了!小人!无耻!”   见他偃旗息鼓,蒋竞年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承受着来自陈望的咒骂。   等陈望骂够本,解了气,将话题落到沈蕴身上:“沈蕴,你是本地人?”   沈蕴摇摇头:“我不是S市人。”   话落,感受到车内后视镜里,蒋竞年投过来的眼神。   “那你哪里人?”陈望问。   “C市。”   “C市?”陈望之前只听说过C市,没亲自去过,便问道:“C市离S市挺远的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现在应该没高铁了吧?”   “嗯,买了明天早上的大巴。”   这时候,蒋竞年突然问:“大巴过去多少时间?”   沈蕴也只坐过一次,回忆着:“差不多六个多小时吧。”   “这么久。”陈望问:“那挺辛苦。”   沈蕴无所谓地笑笑:“还行吧,因为是回家过年,路途再累都是幸福的。”   陈望甚是赞同的点头:“这倒也是。”   后来一路上,蒋竞年没再开口,只在中途接了个电话,低声说了几句便挂了。   原先沈蕴以为像陈望蒋竞年这种身份的人,去得肯定是高档餐厅,没想到最后车却停在一家路边的小炒店。   是一家很小的店面房,装修简陋,胜在干净整洁。   这个时候,店里客人并不多,分散在几个角落。收银台后坐着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面容憔悴。一看到蒋竞年和陈望,立刻迎出来:“蒋总、陈总,你们来了。”   陈望埋怨道:“霞姐,都跟你说几次了,别再叫我们蒋总陈总。”   林霞局促地笑了下,蒋竞年看她脸色不好,便问:“霞姐,最近身体有好点吗?”   林霞叹了口气,“半死不活的续着命。”转而难为情地笑起来:“哎呀,我又释放负能量了。别说我了,你们今天来吃饭吗?”   陈望笑道:“自然了,想念林氏小炒了。”   正说着,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男子听到声响从厨房出来,看到来人,满是沟壑的脸上笑成花:“小蒋小陈来了?”   “是啊,张哥,我在B市天天想你做的菜。”   张哥笑容更大,“瞧瞧小陈这张嘴,阿霞,你赶紧带他们去里屋吃吧,那边还有张桌子,地方大。”   林霞连忙领着几人往里走,陈望朝张哥喊了声:“我爱吃的,张哥你还记得吧?”   “忘不了忘不了。”   到屋里,林霞取了几套消过毒的餐具和一壶热茶过来。本来想聊几句,外头有客人来,蒋竞年拿过餐具,对林霞道:“霞姐,你去忙你的吧。”   林霞抱歉道:“那你们先喝点热茶,菜马上做好。”   “没事,我们这桌不急。”   林霞走后,蒋竞年用筷子戳开一次性餐具上的塑料膜,将碗碟盘仔仔细细冲洗了一遍,沥干水,推到沈蕴面前,自然而然地将沈蕴眼前的那套餐具拿了过去。   沈蕴愣了下,下意识看了陈望一眼,陈望正在和许墐发微信,没注意到他们   蒋竞年按照流程,又洗了一遍餐具。陈望发完微信,将自己的餐具递给蒋竞年。   蒋竞年没接,面无表情的看他,将热水放到他身边:“自己洗。”   陈望:“……”   在等上菜的时候,沈蕴问:“你们和这边的老板是认识的吗?”   “对。”陈望说:“霞姐以前是我们公司的保洁阿姨,后来得了病就辞职了。她的这种病,S市的医院最权威,所以就从B市搬了过来,现在她和林哥一边开店一边看病。霞姐和张哥没有子女,一辈子都在捐助贫困山区的孩子们,身边没留什么积蓄,以至于生病后连医疗费都付不起,就是这家店,都是我和阿年出的钱。”   “前两年霞姐还念叨着要还我们钱,可她的病就像个无底洞,收入也只勉强买药,就算她想给我们也不会收。”   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沈蕴无不感慨道:“霞姐和张哥人真好,上天会保佑善良的人。”   闻言,蒋竞年扯了下嘴角。   正说话间,门被人从外推开,进来的是打扮精致的许墐。   陈望第一个迎过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他将洗过的碗筷递给她,殷勤道,“你用这套,刚洗过,干净。”   许墐将包放到一边,沈蕴跟她打了个招呼:“许总。”   许墐扫她一眼,兴致不高,低低地应了声。   直到霞姐端着饭菜上来,许墐和蒋竞年都没讲一句话,倒是陈望,殷勤得像是太后身边的公公,给许墐端茶倒水。   沈蕴偷偷打量两人,心想吵架了?该不会因为自己吧?   末了,摇摇头:太把自己当回事是种病,得改。   刚否认完心中的想法,蒋竞年忽然开口,叫她:“沈蕴。”   “啊?”   “好好吃饭,别跟以前一样摇头晃脑。”   “……”   屋内安静片刻,沈蕴看到许墐和陈望复杂的视线齐齐落在自己脸上。 第21章   沈蕴明显看到许墐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而气氛杀手本人, 说完后面不改色继续吃饭。   后来的时间, 氛围一直很尴尬, 即便陈望在努力活跃气氛, 依然无果。蒋竞年的话依旧少得可怜,许墐全程喝闷酒, 只剩沈蕴和陈望尴尬地扯几句。   再后知后觉,沈蕴也看出蒋竞年和许墐在闹矛盾了。   饭程过半, 许墐已经醉得差不多了,陈望再也看不下去, 夺过她的酒杯不让她再喝。许墐没理他, 不给她酒杯, 她就直接抡起啤酒瓶往嘴里倒。   沈蕴被许墐酗酒的模样吓懵,陈望沉下脸,夺走酒杯:“许墐,够了!”   酒劲上头,喝的眼睛都变得猩红, 她盯着陈望:“给我。”   “许墐!”陈望急了。   下一刻,许墐直接从陈望手里抢过酒瓶, 往肚子灌,瞧这架势,喝的不像酒,倒像是白开水。   陈望束手无策,只能用眼神示意蒋竞年。   虽然不服气, 可他不得不承认,在许墐面前,蒋竞年的话更有用。   蒋竞年静静的看了许墐一会儿,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在许墐拿着瓶子喝时,蒋竞年抬手,握住了酒瓶:“许墐,闹够了。”   许墐手一顿,缓缓仰头看他。须臾后,笑起来:“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沈蕴屏息,看蒋竞年。   蒋竞年淡漠的眼眸里毫无触动,淡淡道:“你的朋友。”   又是片刻沉默,许墐的手用力一抽,甩开蒋竞年,笑道:“朋友,那就请你好好歇着,我许墐不需要多管闲事的朋友。”   蒋竞年拧眉,陈望低喝:“许墐,过分了。”   “怎么?连你也要管我?”许墐斜睨他,低笑一声。   陈望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不断跟自己说许墐喝醉了:“你知道的,我们是关心你。”   许托着下巴,笑:“那真是谢谢你们的关心哦。”   恰好这时候,林霞进来问他们菜够不够,看到屋内几人或站或坐,神情看上去都不太好,再看看地上十几只歪七扭八的啤酒瓶,顿时明白过来。   她走过去,扶着许墐的肩膀,柔声道:“阿墐,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对胃不好。听霞姐一句劝,咱们不喝了,好吗?”   林霞也算得上半个长辈,在她的劝解下,许墐终于不再酗酒。而这时候,她也醉得差不多了。   陈望扶着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对蒋竞年说:“我先送许墐回去。”   他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蒋竞年,“我开许墐的车,你送一下沈蕴。”   蒋竞年接过,看了眼陈望怀里醉得双颊通红的许墐:“回去给她煮碗解酒茶。”   “知道。”陈望朝他挥了挥,扶着许墐走了。   桌上一片狼藉,蒋竞年垂眸扫了眼,看沈蕴:“吃饱了吗?”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下,沈蕴其实没有吃多少东西,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蒋竞年道:“那我送你回去。”   沈蕴拎起包,犹豫了下。   “怎么?”   “来的时候我看到附近有地铁站,不远……我自己可以坐地铁回家,不用麻烦蒋总。”   等沈蕴说完,蒋竞年拿起椅背上的大衣,伸手在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几张人民币放到桌上,径自往外走:“走了。”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什么意思?   “……”   沈蕴抿抿嘴,跟在蒋竞年身后去收银台。   林霞说什么都不肯收钱,蒋竞年也不坚持,跟林霞张哥告别。林霞热情地将他们送到外面,沈蕴忙说:“霞姐,外面天冷,您别送了。”   林霞很喜欢眼前这个模样甜美的小姑娘,笑着说:“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呢,这次招待不周,下次来霞姐给你们做好吃的。”   “沈蕴。”沈蕴笑着自我介绍:“张哥的厨艺特别好,做得可好吃了。”   林霞苍白的脸上笑容灿烂,蒋竞年说:“霞姐,改天再来看你。”   “好好好。”   告别林霞,两人踱步至车边,蒋竞年按下遥控开关。   “滴答”一声,门锁打开。   沈蕴停住脚步,蒋竞年转头看她:“上车。”   所以刚才蒋竞年完全无视了她的话?   沈蕴默默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蒋竞年按下一键启动,车扬长而去。   车载广播里,主播甜美的声音在读听众的来信,今天的广播主题是家。   一个个温馨的小故事,在寒冷的冬夜,通过车载广播,传递到每一个归心似箭的听众心里,化成一股正能量。   广播主题接近尾声,主播作出总结词:无论贫穷或是富贵,家永远都是港湾,是心之所向之处。愿所有在听我们频道的听众,在您推开门的那一刻,都有一个人在等着您,无需山珍海味,哪怕只是一碗浓汤,都能暖进心窝。感谢各位听众,今晚的蓝色信封到此结束,明晚八点,不见不散。   伴随着主播声音消匿,广播里播放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   ——常回家看看。   熟悉的旋律才刚唱了几句,舒缓的音乐戛然而止,转而换成一首重金属十足的欧美摇滚歌曲。   被蒋竞年切掉了频道。   沈蕴偷偷瞄了眼蒋竞年。   恰好遇到红灯,车停下。沈蕴斟酌着:“蒋总,您回B市过年吗?”   修长的手指随着节奏在方向盘轻敲,蒋竞年回:“没定。”   沈蕴“哦”了声:“蒋总,那个补发邮件的人怎么办?不追究了吗?”   怎么可能,无论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人留在公司。   蒋竞年扭了下脖子,舒缓肩颈的疲劳:“过完年再说。”   沈蕴又“哦”了声。   宣布蒋竞年成为终结话题荣誉会员。。   沈蕴腹诽了一句,缓缓开口:“那个…许总她…”   “心情不好,跟你无关。”   “不是,我是想问,也不是我想问……我刚听您说,您和许总是朋友。”   蒋竞年偏头看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之前我听公司的同事说,您和许总是……”这个问题她考虑了一路,在纠结问不问,最后将心一横,问出口:“都说你们是男女朋友。”   红灯转成绿灯,后面的车按喇叭,提醒前面的车启动。   蒋竞年反应过来,松开刹车,车辆缓缓启动。过了路口,蒋竞年才说:“谁跟你说的?”   沈蕴不会傻到出卖夏敏,尴尬笑道:“没人跟我说,隐隐约约听到的,哈哈哈,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不是。”蒋竞年的视线落在前方的车尾,突然开口,“我单身。”   -   “啪嗒”一声,按下开关的瞬间,漆黑的房间瞬间变亮。   将钥匙放到玄关鞋柜上,沈蕴换上拖鞋走进厨房。保温壶里有温水,大概是俞快离开前煮的,还没凉透。沈蕴倒了杯水,喝下。   温热的水顺着喉道到胃里。   沈蕴捧着水杯,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恰好此时,俞快发了条微信过来报平安。   沈蕴捏着手机,不知不觉扬嘴笑,踟蹰片刻,发了条微信过来。   天上一朵云:今天蒋竞年跟我说,他单身。   美人鱼:所以呢?   天上一朵云:你说他什么意思。   手机另一头,刚到父母城市的俞快笑得前仰后翻,嘴硬,叫你再嘴硬。   美人鱼:还能什么意思,就是他单身的意思呗。   天上一朵云:……   美人鱼:这个答案失望了?[阴险][阴险]   天上一朵云:再见。   美人鱼:不逗你了,很显然蒋竞年在告诉你一个信息:我是单身,你快来追我呀。   天上一朵云:……   美人鱼:冲鸭小云云!   冲个鬼。   和俞快扯了几句,沈蕴抱着衣物去洗澡。洗完澡已经九点半,沈蕴估摸着时间,捞起手机,点开微信,犹豫了一会儿。   最终决定给蒋竞年发一条微信过去,毕竟人家送自己回家,关心一下是应该的吧。   天上一朵云:蒋总,您到家了吗?   等微信的间隙,沈蕴打开吹风机头发。直到头发吹干,蒋竞年才回信息。   NIAN:刚到。   天上一朵云:[微笑]   发完微信,沈蕴将手机放到一边,开始收拾行李,一直到11点,才上床睡觉。   -   晚上十点半,蒋竞年洗完澡出来,照例坐在电脑前查收邮件。有封邮件,是人事主管Elly发过来的。   他点开附件,屏幕里跳出一串名单,都是二十六号晚上加班的人员。还有一个附件,是每个人详细的简历。   蒋竞年一份份看过去,似乎都没有问题。   关掉人员清单,他又打开监控视频,每个片段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忽然间,蒋竞年眼睛一亮,修长的手指按住鼠标,拉着进度条往后退,重新看了一遍。   然后他调出七号监控视频,仔细看了两遍。   半晌后,他拿起手机,对着屏幕拍下照片,通过微信发给Elly。   NIAN:这人是谁?   Elly:蒋总,这是财务部的胡倩倩。   NIAN:把这个人的所有资料调出来。   Elly:好的,您稍等。   五号七号摄像头都在总经办附近,虽然并未直接拍到总经办的内容,但是蒋竞年发现,这个叫胡倩倩的人,在沈蕴离开位置后,经过了五号摄像头,一分钟后又从七号摄像头经过。   而在她走后五分钟,沈蕴的身影就从五号摄像头闪过。   当时粗略一看没注意,今天细看之下方觉异常。   胡倩倩。   蒋竞年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人的名字,好像之前听许墐提起过。   Elly效率很高,十五分钟后就将她的全部资料发到蒋竞年邮箱,甚至连近一个月的考勤记录都详细的做了份表格。   蒋竞年一页页看过去,倒是让她发现了异常。   这个叫胡倩倩的员工,从27号开始考勤就缺失了,异常显示为请假。   蒋竞年笑了下,请假时机真够巧妙。   蒋竞年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叫胡倩倩的员工跟此事有关。   合上电脑,蒋竞年给陈望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   “许墐怎么样?”   蒋竞年走到阳台,燃了根烟,吞云吐雾。   “到家扒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刚睡着。”那边陈望的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沈蕴。   夜风将烟雾吹散,灰烬落到洁净的地砖上,染了点点灰。   “今晚还来不来我这?”   陈望默了片刻:“怕她晚上还会吐,我不放心。”   明白言下之意,蒋竞年说:“也好,明早别忘给她煮壶醒酒茶。”   “知道了。”   “挂了。”   蒋竞年作势要挂掉,那头陈望突然喊:“阿年。”   “嗯?”   “许墐喜欢你。”   “……”蒋竞年沉默良久,直到香烟燃尽,他才低低地应了声:“嗯。”   “我早就知道。”   今晚之前,许墐对蒋竞年的这份感情隐藏的很好,除了陈望和方回,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蒋竞年。   关于公司流传他和许墐的谣言,蒋竞年不是没有听过,后来许墐跟他说:我一个女人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他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总想着,谣言自有不攻而破的一天。   只是没想过,许墐会对他抱有这种心思。而陈望知晓许墐心意这件事,更令蒋竞年感到意外。   身边的朋友哪个不知道,许墐是陈望的女神。   蒋竞年走回房间,在烟灰缸内将烟蒂摁灭:“陈望,你别误会,我和许墐——”   “我知道你对许墐没心思。”陈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笑,“我暗恋了十几年的人竟然喜欢我最好的兄弟。”   蒋竞年沉默。   “阿年,如果你是因为我,大可不必如此。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   “不是,”蒋竞年打断陈望的话,“不是因为你。”   手机相册有一张照片,裹着大号羽绒服的姑娘歪着头,蜷缩在副驾驶座睡得正酣,小巧的鼻尖因为刚从夜风中而来冻得通红。   乖巧的模样莫名令人生出怜惜之感。   他俯身过去,替她系好安全带,能闻到她发上洗发水的问题,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味。   清浅的呼吸喷到脸上,他的动作顿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   想起她的话,断断续续地,带着一丝哭腔:“不喜欢……才怪……”   脸上的委屈,让她的话听起来没有半点说服力。   蒋总年忽然笑了。   “那是因为沈蕴?”陈望的话,打断他的回忆:“你喜欢沈蕴,对吧?” 第22章   因为春运, 长途大巴开了八个多小时, 才从S市开到C市。六点十五发的车, 直到傍晚三四点点才到C市客运站。   沈蕴提着行李箱, 被一群人推挤着下了车, 顺着人流往外走。   接站处,杨爱芳早早就开始等候, 踮着脚尖不断往出站口张望。虽然沈蕴让她别来,她到底还是调休来接她, 一整年没见女儿,她不想沈蕴到了C市还得拎着大包小包孤零零的回家。   一出站, 沈蕴就看到挤在人群里的杨爱芳, 招手:“妈!”   很快, 杨爱芳也瞄到沈蕴,瞬间挂上笑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硬挤过去。及近,沈蕴放开行李箱拉杆,抱住杨爱芳:“妈妈, 好想你。”   虽然平时可以通过手机视频,到底是摸不着, 不如这般来得实在。杨爱芳红了眼眶,用手捶她的背:“你这个坏丫头,心真狠,一走就是一年。”   哽咽片刻,沈蕴松开, “这不是要养家糊口吗?还好妈妈比我离开前更年轻了,用得什么护肤品呀?推荐我用一下呗。”   知道她在逗自己,杨爱芳破涕转笑:“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沈蕴圈着杨爱芳的肩,托着行李箱往外走,哭丧着脸道:“哎呀,妈你怎么又提这一茬。”   杨爱芳伸手,接过行李箱,久别重逢的两母女说说笑笑朝公交车站走去。   到家将近五点,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沈蕴家在一片老旧的小区,已有近二十年的历史。当年沈世凡在S市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不仅在S市有好几套房产,连在老家C市,也趁低价购入几套。   后来破产,房产全数变卖,唯有这套因为性价比低,留下来自己住。   破是破了点,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好在小区虽然旧,生活却便利,门口就是各种小卖部,以及一条长长的菜摊子,倘若天气晴朗,卖菜的爷爷奶奶能排成一条长龙。   比起菜市场,街坊们也更愿意在这里买菜。   不仅方便,蔬菜瓜果更新鲜便宜。   杨爱芳带着沈蕴在菜摊子前买了几根莴笋,卖菜的是个老太太,不会用手机,边找钱边打量沈蕴:“阿芳,这是你闺女阿蕴吗?”   杨爱芳笑着说:“是啊王婶,闺女回家过年了。”   老太太笑呵呵的将几张纸币递过去:“阿蕴真是长得越来越标致了,听说在大城市工作啊,真能干。阿芳,以后你只管享福就是了。”   沈蕴眼疾手快的接过纸币,说:“谢谢王奶奶夸张,阿蕴觉得王奶奶也越来越年轻了。”   “瞧瞧这小嘴儿,可真甜。”老太太满眼怜惜:“有对象了不?”   这还没进家门呢,就开始了?从沈蕴步入二十五岁后,每年回家都少不了被各种人催婚。   沈蕴挂着笑:“王奶奶,还早着呢。”   这下子,老太太不甚赞同:“不早了,这女人一到三十啊,黄瓜菜都凉了。阿芳,你知道八栋老夏家的闺女吧,名牌大学毕业,也在……”   眼见着话题越扯越远,沈蕴偷偷攥了下杨爱芳的衣服。杨爱芳边听老太太念叨,脸上笑呵呵的应着,等她说完,在下一个故事开始前,立刻说:“王婶,这孩子一路上念着要吃可乐鸡翅,我先去小卖部买点冷冻鸡翅啊。”   说完,带着沈蕴溜走了,留下老太太善意的提醒:冷冻食品对身体不好,少吃点儿。   进小区,沈蕴松了口气,止不住地摇头:“太可怕了。”   母女温情已在路上消磨得差不多,这时候,杨爱芳瞟了眼沈蕴:“话糙理不糙,对女人来说婚姻大事是顶重要的。”   “妈,我这才回家呢,放过我吧。”   “那你倒说说,你今年几岁了?”   “三十都还没到,急什么呀。”   “二十七还小啊?我二十七那会儿,你哥都上幼儿园了。”   “怎么又拿你跟我比,你们那个年代,能和现在比吗?”   “怎么就不能比了……”   “……”   两母女你一句我一句互怼,不知不觉到了楼下。这片小区没有电梯,上下全靠双腿,杨爱芳腰不好,沈蕴不敢让她拿重的东西,便从她手里拿过重重的行李箱,顺着楼梯往上爬。   随着脚步声,楼道间的声控灯“啪”地亮起。   瘦小的沈蕴,独自提着行李箱,亦步亦趋往上爬。幽暗的灯光落到她单薄的肩上,杨爱芳跟在身后,没来由地鼻子一酸。   这十年,沈蕴过得太苦了。   当别人无忧无虑享受大学时光时,她要在兼顾学业的一天同时打两份工。   当别人在青春年华沐浴在爱情里,她却因背负累累债务,过着公司和公寓两点一线的生活。   甚至为了省钱,连家都不敢回。   她嘴上说着怕沈蕴嫁不出去,心里却总盼着,有那么一个人,能护着她、爱着她,能让沈蕴像其他姑娘一样,有一个温馨的家。   而不再是,用单薄的肩膀,扛起一个家。   “妈,我的钥匙在包里,你开一下门。”   杨爱芳背过身子快速抹了下眼角,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米饭出门前就放电饭锅里煮了,此刻溢出淡淡饭香,菜也提前准备好。杨爱芳边系围裙朝厨房走,边对沈蕴说:“你先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我随便做几个菜,很快。”   “好。”   沈蕴拖着行李箱进自己的房间,阔别一年,房间里的摆设与她离开之前一模一样。房间虽小,却干净整洁。   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绣着一朵朵的黄菊花。沈蕴将行李箱放到一边,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头埋进被子里,使劲嗅,有阳光的味道,还有家的味道。   真好闻。   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外面杨爱芳喊她:“桌上买了你最爱吃的车厘子,都洗干净了,少吃点,马上开饭。”   “知道啦。”   沈蕴起身,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大盘车厘子,颗颗鲜嫩饱满,有两个大拇指那般大。   沈蕴捻了颗,放嘴里,一口咬下,甜汁四溢。   这个时节的车厘子最是好吃,不过价格同样也随价格水涨船高。沈蕴瞧着这盘车厘子的色泽,估摸着杨爱芳是花了血本。   吃了几颗,她起身,走进厨房。   杨爱芳正在忙,听到声音,来不及赶沈蕴出去,身后贴近一个人,抱住她的腰,头却往锅里看:“哇,可乐鸡翅。”   被束缚了手脚,杨爱芳嫌弃的赶她:“别打扰我,闲得无聊去看电视。”   沈蕴将头靠在杨爱芳肩上,撒娇:“不要,我要陪妈妈。”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杨爱芳笑,偏头睨她一眼。   沈蕴趁机将一颗最大的车厘子塞到她嘴里:“妈妈,你买的车厘子真好吃。”   杨爱芳吃完,赶她:“你爱吃就多吃点,我可不好这口,你快点出去,别让油溅你身上。”   沈蕴被推出厨房,倚在门框边,看着杨爱芳忙碌的背影,嘴角不由地扬起笑容。   晚饭四菜一汤,可乐鸡翅、香油拌莴笋……每一盘都是沈蕴最爱吃的,足足吃了两大碗饭。   饭后,沈蕴争着洗碗,杨爱芳不让,最后被沈蕴推到客厅,才笑着念叨:“可别把我的碗全给摔了。”   “哎哟妈,您就安心歇着吧。”   杨爱芳看着沈蕴的身影,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平时杨爱芳独自在家时,睡得早。过了九点,眼皮就开始打架,两母女便各自回房休息。   在卫生间洗漱完,沈蕴没去自己房间,而是悄悄推开杨爱芳的房门,溜进杨爱芳的被窝里。杨爱芳刚睡着,忽然感觉床垫一陷,未转身,便被人抱住。   沈蕴亲昵的抱着她,嘟囔:“妈妈,我要跟你一起睡。”   “吓我一跳,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嘴上嫌弃她,手却捂住沈蕴微凉的手,往自己怀里带。   手渐暖,心更暖。   寒冷冬夜,两母女依偎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一年的经历。   十点左右,客厅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房间隔音差,沈蕴听到声音,顿时睁开眼,轻推睡得迷迷糊糊地杨爱芳:“妈,外面好像有人。”   “有吗,我没听到。”   脚步声来来回回走动,沈蕴说:“真有人。”   杨爱芳懒得睁眼,翻了个身子,嘟哝:“那应该是你哥吧。”   沈蕴一愣,睡意全消。   她怎么忘了,这里还有个讨债鬼。   “妈,我哥现在都回家住?”   “看他心情。”杨爱芳又翻了个身,将手横在她身上:“别搭理他,睡觉。”   杨爱芳彻底睡过去,沈蕴却是辗转反侧。   门外沈蓄的脚步声时不时响起,伴随着隔壁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中间还夹杂着沈蓄打电话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声音全数入耳。   沈蕴转头,看着呼吸均匀的杨爱芳,抿了下嘴。   不知道沈蓄几点才睡,总之回家的第一个晚上沈蕴失眠到大半夜。   隔天是农历三十,沈蕴一早就被杨爱芳从床上拉起,一起去了趟菜市场。路上遇到不少熟人,看到沈蕴自然少不了一番夸赞,同时也会提起那个老生常谈的事——终身大事。   拎着一大袋食材到家,沈蕴瘫在沙发上:“我在此宣布,到过年结束我不会再踏出家门一步!杨爱芳,你别劝我,劝我我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   杨爱芳将袋子里的菜拿出来,归好类别,听到沈蕴的话,又好气又好笑道:“人家还不是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给人家甩脸子,有没有礼貌?”   沈蕴苦着脸:“那我真是谢谢他们的关心了,他们可别这么关心我了。”   杨爱芳懒得搭理她,径自进厨房。   沈蕴瘫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本地的电视频道正在重播昨天晚上的调解类节目,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沈蕴一边漫不经心的看,一边开了瓶津威喝。   这时候,次卧的门被打开,沈蓄顶着鸡窝头,睡眼朦胧的从房间内出来。   两人的视线乍一相逢,皆是愣了下。   沈蓄率先回过神,抬头揉了下乱糟糟的头发,走过去,顺手去拿茶几上的津威,嘲讽道:“哟,咱们家最能干的妹妹回家了。”   手未碰到津威,被沈蕴率先夺过:“恶不恶心,先去刷牙。”   沈蓄捞了个空,脸色顿时不好看:“我刷不刷牙管你屁事!”   他摊开手:“给我。”   沈蕴将津威藏在身后:“我买的。”   沈蓄被气笑:“哟哟哟,赚了几个小钱瞧把你能的。这种小屁孩喝的东西,稀罕死咯。”   说完,摇摇晃晃的朝卫生间走去。   沈蕴将津威方回茶几,抿了下嘴,心里腹诽:敢情你也去赚钱啊。   这话倒没怼出口,怕沈蓄炸毛,到时候又搅的家无宁日。   中午,沈蓄吃完午饭就出门了。饭桌上,两兄妹又是好一顿互怼,内容幼稚到小学生看了都要啧啧摇头。   杨爱芳早就习惯沈蕴和沈蓄的相处方式,权当自己听不见、看不见,只在沈蓄说得过分时,出声骂一句,虽然并没有起到作用。   吃完午饭,收拾好碗筷,沈蕴陪杨爱芳一起扫尘。搽玻璃、扫灰尘、洗洗晒晒,从十一点忙到夕阳西下。   除夕夜,阖家团聚的日子,沈蕴家人少,但还是和杨爱芳一起张罗了一桌子的菜。   每年这个时候,桌上都会多出一双碗筷,为沈世凡准备的。   沈蓄从中午出门,一直没回来,杨爱芳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未接。等到七点,杨爱芳懒得再等,夹了块鸡肉给沈蕴,说:“不等你哥了,我们先吃。”   虽然只有两个人,倒也温馨。杨爱芳开了瓶红酒,小区门口的杂货铺买的,一百块一瓶,两人边小酌边等春节联欢晚会。   伴随着电视里熟悉的音乐,春晚开始了。   看春晚是沈蕴家从小的传统,从大别墅到小公寓,始终不曾变过。   洗完碗筷,杨爱芳也坐到沙发上一起看。两母女笑点一样低,虽然近些年小品质量已大不如前,依然笑得合不拢嘴。   除夕晚上,杨爱芳熬到十一点才上床睡觉,临睡前,给沈蕴口袋塞了一个厚厚的压岁包。   沈蕴乐得像个小朋友,抱着杨爱芳亲了好几口。   “谢谢妈妈。”   这晚沈蕴睡自己房间,洗漱完将近十二点。躺在床上,刷了会微信。   朋友圈全是关于新年的照片,满满的喜悦。   十二点将近,手机里断断续续收到一些新年祝福,相似的格式、差不多的内容,一看就是群发的。   沈蕴朋友不算多,只给俞快、傅孟易、夏敏等人发了条简单的祝福。   傅孟易最先回过来:谢谢蕴姐,祝蕴姐新的一年越来越漂亮,荷包越来越满。   沈蕴笑,还是傅孟易懂她。   十一点五十五,外头响起炮竹声,一个接着一个不间断。   小城市不像不都市,烟花炮竹的监管没那么严格。   沈蕴趴在窗口看绚烂的烟花。   这阵鞭炮声,一直放到十二点零五分才渐渐消匿,这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一了。   钻回被窝,手机不断震动,不用看都知道,一溜儿的祝福短信。   沈蕴一条条的往下拉,估摸着不是群发消息才回一条。忽然间,指尖顿住。   手机屏幕里,有一条微信,掐在十二点发过来的。   NIAN: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有署名,沈蕴盯着看了很久,都没搞清楚蒋竞年这条祝福短信是不是群发的。   群发微信不像蒋竞年会做的事,可要说是单单给她发,应该也不可能。   沈蕴回了条过去:谢谢蒋总,也祝您新年快乐。   握着手机,沈蕴看了良久,如果不是群发,蒋竞年应该会回的吧。   可很长时间过去,手机再没有震动。   沈蕴有点失望,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这时候,屏幕一亮,沈蕴连忙拿过手机一看,有条信息。   NIAN:嗯。 第23章   蒋竞年式的答复, 简洁明了, 沈蕴心里喜滋滋的。她没再发信息过去, 而是摁灭手机, 钻进被窝里睡觉。   大年初一清晨, 不到六点铃声大响。   沈蕴迷迷糊糊起床,飘进卫生间。厨房里, 杨爱芳正在做素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等沈蕴洗漱完, 杨爱芳已经将一碟碟的素菜装进篮子里。   看到沈蕴飘出来,催促了两句:“速度快点, 等会人就多了。”   沈蕴应了声, 像阿飘一样飘回房间换衣服。   昨晚因为蒋竞年的两条微信, 她兴奋到凌晨两点才睡着,以至于此刻灵魂都不属于自己。   C市陵园,来看望故人的群众将陵园挤得人满为患,甚至出动了好几辆警/车来维持秩序。   门口是一排卖花的,一小篮一小篮, 价格就跟抢劫似的。外面卖十几二十,这里却要卖五十一百。   沈蕴本想买一篮, 被杨爱芳拉住:“太贵了没必要,你爸知道我们去看他就够了,不会介意。”   最后沈蕴还是买了一篮,直到沈世凡墓地,杨爱芳还在念叨浪费钱。   沈蕴笑:“别人有的东西, 我爸也得有呀。”   杨爱芳怀沈蕴那会儿,正是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杨爱芳怀上沈蕴,是个意外,但意外既然来了,杨爱芳也舍不得打掉。   那时候沈世凡的生意刚刚起步,正是最缺钱的时候。最后,两夫妻一商量,罚钱就罚钱吧。   钱没了可以再赚,娃没了缘分就尽了。   于是,为了生下沈蕴,沈世凡被罚了五万元。   九十年代的五万元,价值远远超过如今的五十万。心疼是心疼了点,但在沈蕴降生后,沈世凡早就把这一点钱扔到脑后。   杨爱芳第一胎是个儿子,在杨爱芳怀孕后,沈世凡做梦都想要个小棉袄,没想到生下来,真是个女儿,沈世凡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   那时候朋友去看望杨爱芳,笑说沈世凡重女轻儿。沈世凡乐不开支,抱着小小的娃娃不撒手:“闺女当宝养,儿子当草养。”   从沈蕴有记忆开始,沈世凡一直都很宠她,哪怕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工作越来越忙,只要一得空,沈世凡就会带着她和沈蕴全中国跑。   但凡沈世凡出差,回来准会带各种好玩的东西给沈蕴。   当时沈世凡最常说得一句话就是:别人有的东西,我们阿蕴也一定要有。   那时候的沈蕴,就是个集千宠万爱为一身的小公主。   墓碑上,沈世凡慈祥和蔼的笑容停留在四十五岁。   早几年,沈蕴是不敢来陵园的,看到沈世凡的遗照忍不住会哭,反倒让杨爱芳安慰她。随着时间流逝,那种悲痛欲绝的情感变得不再那么浓烈。   如今她已经能笑着和沈世凡唠嗑。   说说一年来的工作生活,或者讲些生活中的小趣事。   时光这玩意儿挺可怕,转瞬带走许多东西,比如生命、比如爱情、比如激情。可又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它能抹平人的伤口,带走仇恨。   再回头看当初的伤口,结了疤,也就变得没那么痛不欲生。   -   沈蕴老家在C市,后因沈世凡的生意越做越大,才将全家的户口迁到S市。再后来,公司破产,沈家负债累累,在沈世凡身故后,又迁回C市。   沈家大多亲戚在C市,之前沈家生意做得最大时,每年回老家过年,认亲攀客之人络绎不绝,直到沈世凡破产。   沈蕴至今忘不了,杨爱芳在打了一晚上电话后,耷拉着头捂脸坐在房里哭的场景。那时候,十七岁的她开始知道,什么是人情冷暖、什么是世态炎凉。   她倒不恨那些人。   雪中送炭是情分,洁身自保是本分,何况,那时候的沈家确实是个无底洞。   但也因此,这些年C市的亲戚已经断得七七八八,尤其在沈世凡去世后,那边的亲戚基本上没再来往。倒是杨爱芳这边,过年过节时有走动。   大年初二,沈蕴跟着杨爱芳去小姨家做客,特地拿了好些从S市带来的特产。   在门口,小姨看到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热情地请她们进屋,埋怨道:“人来就行,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姐你这人真是,下次再这样我跟你急。”   “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杨爱芳随口应。   小姨上下打量沈蕴,满眼欢喜:“阿蕴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小姨夸奖。”   这时候,小姨夫从厨房探出头,望过来:“大姐和阿蕴来了?”   “小姨夫。”沈蕴叫了声。   “好好,阿芬,你快给大姐倒杯茶。”   小姨作势要去倒茶,杨爱芳连忙阻止她:“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杨爱芬想想也是,都是自家姐妹,这样反倒显得生分了。她大声朝里屋喊了声:“莹莹,你表姐来了,快出来!”   转头拍了下沈蕴的肩,笑着说:“阿蕴,去客厅坐会儿吧,莹莹在房间里做作业呢。”   杨爱芳跟着小姨进了厨房,沈蕴来到客厅。刚坐下,有个小姑娘从房间“哒哒”跑出来,整个人扑到沈蕴身上,亲昵地搂住她的脖子:“姐!”   脖子被她毛茸茸的头发挠的发痒,沈蕴往后缩脖子:“透不过气了。”   莹莹是杨爱芬唯一的女儿,今年读高二,从小和沈蕴关系就很好,虽然现在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通过微信时有联系。   莹莹松开,在她身边坐下,小姨在厨房喊:“莹莹,来拿水果。”   莹莹不情不愿地起身,哒哒地跑过去,马上又哒哒地跑回来。   两人边吃水果边聊天,过了一会儿,莹莹忽然将自己手机递到她面前,神秘兮兮地说:“姐,给你看个东西。”   沈蕴垂眸看,是个年轻男人的照片,眉清目秀,妆发精致。   她扫了眼:“谁啊,你男朋友?”   “咦~姐,你可真是土包子,这是我最新pick的哥哥,帅不帅?帅不帅?”   原来是个明星,莹莹说起自己爱豆,两眼发光。   “还行吧。”沈蕴如是说。   莹莹好像有点不满意:“这算还行?姐,你眼光行不行啊?”   “现在娱乐圈的爱豆不都长一个样。”   沈蕴没追过星,更没时间看娱乐新闻,虽然身处大都市,遍地都是明星们的活动,可她没时间、更没精力去凑热闹。   “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我家哥哥可不像那些只有颜值的明星,他不仅有颜,还有才呢。”   边说边打开微博,给沈蕴看她哥哥的视频,似乎是要佐证自己的话。   在莹莹强势的安利下,沈蕴看了一会儿。   帅是很帅,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吧。   但是这话沈蕴没说出口,被莹莹知道,怕是会爆炸。   “怎么样?有没有入坑?”   “啊?”沈蕴很少上网,在网络用词的理解上,估计跟路边大妈大爷差不多。   莹莹嫌弃地看沈蕴:“入坑就是,喜欢上他的意思。”   不是……看了几个视频就喜欢?那这个喜欢也太廉价了吧。沈蕴想。   “长得还行,舞也跳得不错。”沈蕴客观评价。   莹莹捧着手机,激动:“是吧是吧,我就说哥哥最棒了!”   沈蕴摇摇头,现在的小姑娘太疯狂了。   “姐,既然我们是同个坑底的姐妹了,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敢情在这等她呢。沈蕴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敢轻易答应,问道:“你先说说看。”   莹莹朝厨房瞄了眼,凑到沈蕴耳边,压低声音说:“四月份哥哥要在S市开演唱会,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你要跑到S市去看演唱会?”沈蕴惊讶,下意识提高声音。   “轻点声音!”莹莹如临大敌般捂住沈蕴的嘴,“别让我妈知道。”   “不行!”沈蕴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她:“S市那么远,你才多大?不安全。”   “所以我才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呀,路线我都想好了,坐动车到S市才两个小时,然后再在你那住一晚,隔天回来。是不是很完美?”   嗬,这是挖了坑等着她往下跳呢。   “你不用上课?”   “演唱会在周六晚上,我们周六只上半天,周末正好放假呢。”   “不行不行,我还是觉得太危险。”   “姐,我们还是不是一个坑底的姐妹?”   “不是。”   莹莹:“……”没办法愉快地做姐妹了。   从厨房出来,杨爱芬看到莹莹挽着沈蕴的手臂,使劲的摇晃,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而沈蕴,全程一副盐油不进的模样。   杨爱芬蹙眉:“莹莹,别欺负你姐,快去洗手吃饭。”   莹莹嘟起嘴,甩开沈蕴的手,去洗手前,低声对沈蕴说:“姐,我宣布你已经被开除粉籍了。”   粉籍又是什么鬼?   沈蕴无奈地笑了下,起身。   饭桌上,莹莹全程黑着脸埋头吃饭。小姨和小姨夫相互看了眼,小姨夫道:“莹莹你干什么,你大姨和表姐都在,有点礼貌。”   莹莹嘟着嘴,不情不愿的抬头。   饭后,杨爱芳和小姨在厨房洗碗,沈蕴走到莹莹房门口,敲了下门。里面没声响,沈-c-x-团队-蕴出声:“莹莹,我进来啦。”   里面依旧没声音,沈蕴扭开把手,进去。   莹莹在做作业,没搭理她,沈蕴在床上坐下,笑问:“还在生姐的气?”   继续不搭理她。   沈蕴想了会:“这样吧,姐考虑一下。”   “真的吗?”莹莹变脸的速度堪比变天,扑过来抱住她:“我就知道姐最好了!”   “等一下,我说的是考虑一下。”   “考虑吧考虑吧,我知道你最后肯定会沦陷在哥哥的魅力里。”   “……”沈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演唱会门票贵吗?”   “不贵,我打算买1680的。”   “……”   1680还不贵?如果现在跟莹莹说不去,莹莹会不会杀了她?   因为能见到自己爱豆,莹莹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吃过午饭,拉着沈蕴去万达看电影。   春节档的电影多到神仙打架,人也多得出奇,两人选了部人流量相对较少的喜剧片。一个半小时的时长,即便不好看,也不会太难熬。   没想到电影出乎意料的好看,一个半小时的内容,笑点频出。   从电影院出来,莹莹要喝奶茶,恰好电影院旁边有家奶茶店。于是,沈蕴让莹莹在旁边等着,自己去买奶茶。   奶茶店门口的队伍排得犹如长龙,没一会儿,沈蕴身后又多出长长一串尾巴。   沈蕴拿出手机,刷朋友圈,刷到一条方回的状态。   回大神:大佬的精神世界难以捉摸,大老远打飞的过来,竟然为了看一部脑残至极的喜剧电影?   附带一张电影票票根。   沈蕴下意识点开照片,看了眼,竟然跟他们刚才看得是同一部。她心想不是挺好看的吗,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   这电影院的厅名怎么那么熟悉?还有这场次怎么跟她看得一模一样?   沈蕴退出照片,刚想在下面评论一句,不远处突然有人喊了声。   “蒋竞年,这里。”   沈蕴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四处观望,终于在电影院门口看到熟悉的三个人。   分别是蒋竞年、陈望和方回。   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确确实实是这三个人,出现在了C市。   在三人抬腿朝自己方向走过来前,沈蕴连忙收回视线,转过身子。   恰好此时,莹莹窝在旁边的按摩沙发里,喊:“姐,我要抹茶味,少放珍珠。”   沈蕴沉浸在方才一幕里,没听到到莹莹的声音,莹莹喊了几声无果,跑过来喊道:“沈蕴!我叫你呢!”   心猛地一抖,沈蕴偏头,看到正要从旁而过的蒋竞年三人停住脚,视线投过来,撞到一处。   “沈蕴??!” 第24章   三人神色各异, 方回满脸讶异, 陈望满眼戏谑。只有蒋竞年, 脸上波澜不惊, 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蕴假装刚看到他们, 故作惊讶道:“方回,你怎么会在C市?”   方回张张嘴, 陈望用手肘推了他一下,抢先答道:“旅游。”   旅游?C市又不是什么旅游城市, 有什么好玩的?   兴许土豪的脑回路不一样吧。   恰好这个时候,队伍轮到沈蕴, 后面有人催促, 沈蕴问方回:“你们喝奶茶吗?”   方回刚张嘴, 又被陈望抢了先:“要要要,谢了。”   方回:“哥,我刚才说渴的时候,你说奶茶不健康来着的。”   陈望:“此一时彼一时,阿年, 你要想喝,是吧?”   蒋竞年淡淡扫了陈望一眼, 无视他眼里的戏谑,淡淡道:“对。”   埋单的时候,莹莹在沈蕴身边低声问:“姐,那三个人是你朋友吗?都好帅哦。”   店员将奶茶递过来,沈蕴两只手拿不下, 对满脸花痴的莹莹说:“这位同学,别流哈喇子了,快拿东西。”   沈蕴提着奶茶过去的时候,陈望和方回正在打闹。   从遇到沈蕴,再到陈望看蒋竞年的眼神,方回基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这会儿正在打趣蒋竞年。直到沈蕴朝他们走过来,蒋竞年看着他们说了句“差不多得了”,两人才收敛几分。   接过奶茶,方回道了声谢:“你们要去哪里?”   沈蕴说:“刚看完电影,正要回家。”   莹莹在旁边推了推她,沈蕴转头,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再转头时笑着介绍:“这是我妹。”   方回笑说:“怪不得呢,我说这个可爱的小妹妹是谁。”   “啧。”陈望吸了口奶茶,看她:“方回,你别仗着年轻就可以撩小妹妹。”   方回:“陈望哥,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陈望:“……”   几个月相处下来,沈蕴大概能猜出方回家境不错,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和陈望这么熟,竟是能相互调侃的程度。   聊了几句,方回突然说:“正好我们有车,送你们回家吧。”   “不用了——”   “好呀!”   沈蕴和莹莹同时出声,沈蕴转头瞪她,莹莹丝毫不为所动,喝着奶茶,甜甜的说:“谢谢哥哥。”   “乖,走吧。”   几个人坐电梯到负一楼。   蒋竞年很自然的走到驾驶座,打开车门,进去。沈蕴刚想打开后排车门,被方回推着到副驾驶,在沈蕴的茫茫然中,替她拉开车门,笑嘻嘻地说:“你坐副驾驶。”   说完,拔腿跑到后座,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沈蕴有点尴尬,可是后座已经坐满了三个人,容不下她的位置。陈望探出脑袋:“沈蕴,这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位置。”   沈蕴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看到陈望和方回的笑容,莫名背后发凉。   这时候,蒋竞年转头,冷冷地看两人:“闭嘴。”   两人瞬间噤若寒蝉。   蒋竞年看沈蕴,声音柔和下来:“上车。”   虽然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蕴上了副驾驶,偷偷看了眼蒋竞年,系好安全带。   “去哪里?”   沈蕴连忙报了个地址,蒋竞年发动车。   方回和陈望只安静了几分钟,开始和莹莹聊起天来。半晌后,沈蕴转头看方回:“你们怎么想到来C市旅游?这里没什么值得看的景点啊。”   “还不是因为——”方回脱口而出,及时收到后视镜里蒋竞年投过来的眼神,改口道:“还不是因为江南风景好。”   沈蕴:“???”   方回反应极快,立马道:“沈蕴,接下去几天你忙吗?”   “不忙。”   “那正好,你是本地人,带我们去四处遛遛吧,我们正缺个向导呢。”   沈蕴想拒绝,陈望附和道:“方回这个提议好,不过占用沈蕴时间总归不太好。这样吧,我们付你导游费,你看怎么样?”   “不用不用,”沈蕴连忙道:“我一年到头在S市,对这里也不是很熟。”   这时候,坐在后座的莹莹突然举手,笑容满脸地说:“哥哥,我熟,我熟得很,你们可以聘请我!”   此时此刻,沈蕴真想缝住这个熊孩子的嘴,压低声音道:“你闭嘴。”   莹莹适时住口,翘起嘴。   蒋竞年偏头,扫了沈蕴一眼。   方回假装没听到沈蕴的话:“那就这样定了哈。”笑嘻嘻的看莹莹:“到时候莹莹也一起来。”   莹莹笑起来,嘴更甜了:“好的,哥哥。”   怎么就定下来了?她没同意啊……   回到小姨家,莹莹被沈蕴狠狠教育了一通。莹莹不以为意,嘴里含着棒棒糖,说:“姐,你刚才看到他们开的车了吗?宝马耶。虽然他们说是租的,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三个人肯定很有钱,到时候给我们的导游费一定也不会少。再说是你的同事,给的少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还第六感呢,沈蕴嗤之以鼻。   想到小钱钱,莹莹眼睛都是亮的:“月底要去看演唱会,资金正好还缺一点呢,本来想向我妈要,现在正好有人送上门,真棒!”   沈蕴:“……”   太可怕了,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精的吗?   沈蕴一时无言以对,莹莹又说道:“姐,你在什么公司啊?同事都这么有钱的吗?”   “对!没错!里面个个身价上千万!”沈蕴被气得不行,胡口乱诌。   听到这话,莹莹突然转身,跑回房间。   没一会儿,又跑出来,将一张照片拍到她手上,说:“姐,既然你们公司都是土豪,作为哥哥后援会名誉会员,现在给你分派个任务,拉几个土豪女同事入坑,这样我们给哥哥打榜就不差钱啦。”   “呐,这张是我收藏了很久的美照,现在奖励给你啦。”   有那么一刻,沈蕴想将那张绝世美照呼到莹莹的脑门上。   拍醒这个魔怔的熊孩子。   -   莹莹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枉然,因为沈蕴已经下定决心不收他们的钱。虽然她缺钱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不至于这么不厚道,何况那三人是她的领导和同事。   既然要做导游,那就要做得称职。沈蕴不指望莹莹,自己在网上搜索了一下C市以及周围的景点,做了点功课,并制定了一张详细的旅游计划表,发到群里。   群是方回拉的,包括莹莹在内,五个人都在。   没两分钟,方回就回了个OK,其他人也表示同意,行程算是定了下来。   C市作为典型的江南水乡,虽然没有举世闻名的旅游景点,却别有一番小桥流水人家的雅致。   正月初四,天气晴朗,气温回升了好几度,是出游的好日子。   沈蕴带蒋竞年三人去得第一个地方,是古代一名将军的故居。兴许是天气好,景点内来了不少游客,听口音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还有一个小型旅游团,导游戴着小喇叭,在为游客讲解将军的故事。   沈蕴他们跟在后面,顺带听了一耳朵。   原来这里面还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据相传,该名将军出身草根,自幼孤苦无依,但是力大如牛。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从流氓手下救出一名年轻的女子。女子心生感恩,便以身相许嫁给了将军。   成亲后,男耕女织,日子算不上富裕却也恩爱。但是好景不长,在两人成亲后的第三个月,边疆战事告急,城中征兵,凡男子年满二十者必须入伍。将军不出意外被召入伍,而恰恰此时,女子被查出有了身孕。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边盼着自己丈夫早日凯旋,一边靠着微薄的收入将孩子拉扯大。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女子病逝,终是未盼到新婚丈夫的归来。   女子死后两年,战功赫赫的将军从边疆凯旋,第一时间就奔到家,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这时候,有邻居站出来,将军才知道两年前,自己的妻子已然病逝,徒留一个十岁的儿子,躲在人群后面,怯生生地看着素未谋面的父亲。   再后来,将军一生未娶,造了这座故居,独自将儿子抚养大。   故居前院,有块石头制成的凳子,突兀地立在院子里。   据说,是将军为自己打造的。战功赫赫的将军,辞归故里,每日每日坐在石凳上,出神的望着门口,就像当年他的妻子抱着呱呱大哭的儿子,日夜盼着丈夫归来。   五年前,将军是有机会回家的,那时候,他已是一名五品偏将军。可他苦怕了,不甘心止步偏将军,于是主动请旨上战场。   这一去,又是五年,当他荣归故里,打算与妻子共享富贵时,妻子早已不在人世。   导游讲完,众人唏嘘不已,旁边正好有一对年轻夫妻,女人问丈夫: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选事业还是爱情。   那个丈夫很无语,说:“这种送命题我不答,到时候我选事业你说我冷血,我选爱情你又说我没上进心。”   女人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一旁众人都乐呵呵的。   旅游景点不算大,不到一个小时就转悠完了,从故居出来的时候,沈蕴明显看到蒋竞年打了个哈欠,陈望在旁调侃:“昨天晚上兴奋得睡不着?”   蒋竞年扫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出了故居就是一条铺满青石板路的步行街,人流涌动,充斥着商家的吆喝声。   几人逛了会,除了看到什么都想买的莹莹外,沈蕴和蒋竞年等人提不起一点兴致。说是特产,其实是在每个城市的步行街都能买到。   步行街一旁是条浅浅的小河,河面上飘着几叶乌篷,偶有游客从乌篷船内探出脑袋。   方回一见,顿时来了兴致,吵着要坐。可等询问了撑篙人,倒是有点麻烦。   一条乌篷船上只能坐四个人,可他们此行恰好有五个。一条船吧,坐不下,两条船又有一人落单。   商量片刻,沈蕴说:“我不坐,在这里等你们吧。”   方回说:“不行,怎么能把你拉下。”   末了,陈望道:“这还不容易啊,一条船三个人、一条船两个人,不就得了。”   说着,朝方回使了个眼色。   方回立刻反应过来,付完钱,径自跳上船,陈望紧跟其后。   沈蕴坐上另一条船,刚想朝莹莹招手,没想到方回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对莹莹说:“莹莹来,坐哥哥旁边。”   莹莹不假思索上了船,方回一声招呼,乌篷船飘然而去。   只剩蒋竞年和沈蕴大眼瞪小眼。   不远处,方回探出头,朝蒋竞年和沈蕴喊:“你们好好享受两人世界哦。”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更新时间为16号晚上11点,后续晚9点日更,谢谢支持,鞠躬 第25章   接近正午, 暖暖的阳光投到清澈见底的河面, 泛起一片粼粼波光。   与前面那条船上时不时爆发出的欢声笑语不同, 沈蕴这条船上静得落地可闻。船夫站在船头撑篙, 视线在沈蕴与蒋竞年之间来回打转, 似乎在想这两人怕不是哑巴?   有条微信进来,“叮”一声, 蒋竞年垂头看了眼,面无表情摁灭手机。再抬头时, 看着沈蕴,开口道:“方回和陈望嘴上不把门, 你别理他们。”   沈蕴意识到他在解释方回的那句话, 说:“嗯, 我知道。”   嘴上应了,心里不免疑惑方回和陈望这两天的行为,好像……   ……有意无意的在将两人凑到一块。   沈蕴摇摇头,叮嘱自己别胡思乱想。   虽然蒋竞年没有女朋友,不代表会喜欢自己, 还记得两人刚重逢时,蒋竞年一直都看她不顺眼。   “那个故事, 你怎么看?”   “嗯?”正在出神,沈蕴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是将军夫人,你愿意等他回来吗?”   原来在说将军的故事。   沈蕴说:“在那个以夫为天的时代,不管她愿不愿意,人生也只能这样了。”   蒋竞年不置可否, 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沈蕴倒也开始好奇:“那蒋总呢?如果蒋总是将军,会选择事业还是爱情。”   沉默片刻,蒋竞年忽然笑了,沈蕴一愣。   竟是她第一次看到蒋竞年露出这般灿烂的笑容,一扫眼眉之间的冷淡与疏离。   他敛笑,挑了眉:“如果是我,不会蠢到十年才爬上将军的位置。”   沈蕴:“……”   行吧,你行你有逼逼的资格。   草草吃过午饭,一行人驱车去C市附近的国家湿地公园。   这片湿地公园原是沿海滩涂,最原生态的咸水海滩湿地,每年有几十万只候鸟迁徙而过时,会在此地歇脚。后经国家开发,规划成全国最大的湿地公园之一。   沈蕴也是第一次来。   在做功课时才知道,有两三部影视作品来这里取过景。   湿地公园在C市郊外,半个多小时的行程。   因为不太出名,即便是春节,湿地公园游客并不多,听口音,大多是拖家带口的本地人。   几个人下车,买完门票,等搭车游船赏景一圈玩下来,终于明白为何游客寥寥了。   别看宣传册里风景怡人候鸟成群,实际上,他们只看到了两三只类似于野鸭的动物,焉了吧唧的,躲在干枯的芦苇丛里。   至于作为吸客噱头的候鸟,他们连毛都没看到一根。   几人下了游船,沿着湖一路往候鸟博物馆走。   为了符合江南韵味,博物馆外观被打造成古色古香的古屋形状。从正门进去,往右拐,是休息区,放着几张圆桌椅子,像是在向游客招手,邀请他们过去坐。   湿地公园面积大,这么一圈走下来,沈蕴累得腿打颤,挑了张椅子坐下,捶捶腿,说:“你们进去看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打了鸡血的方回,将手搭在陈望肩头,取笑她:“你这才多大,身体怎么跟个老年人似的。”   “我看你平时就是缺乏运动。”方回下棺定论。   沈蕴不置可否,莹莹作势也要坐,还没坐下,被方回拉住。莹莹哭丧着脸:“方回哥,我也累。”   “你一小姑娘在学校里跑一千米都不带喘气的,累什么累。”边说,边拉着往博物馆走,到一半,看到陈望没跟上,招招手:“陈望哥,快点跟上啊。”   陈望心里把方回骂了一百回,但为了蒋竞年的终身大事,姑且忍下,跟着往走里。末了,拍拍蒋竞年的肩,挑了下眉,眼神似乎在说:哥能帮你的只有到这了。   几人的挤眉弄眼全数被沈蕴看在眼里,愈发觉得,方回和陈望在将他们俩往一处凑。   就在沈蕴胡思乱想的时候,蒋竞年抬脚朝远处走去。   沈蕴的视线默默跟着蒋竞年,看到他走到商铺旁,驻足片刻。不一会儿,捧着两杯热饮过来,递给沈蕴,径自在对面坐下。   “谢谢。”沈蕴接过,热饮的温度瞬间驱走手心的凉意。   咬着吸管,沈蕴喝了一小口,偷偷打量蒋竞年。   今天他穿了件灰褐色的羊绒大衣,里面只搭了件白色线衣,褪去办公室里的精英风,叠着双腿坐在这里,整个人看上去闲适而慵懒。   他的手指骨很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单手拢着茶杯,能看到他圆润饱满的指甲盖,修剪得干干净净。   “蒋总,您有没有觉得……”沈蕴捧着茶杯,缓缓开口。   蒋竞年望过来。   手指微微蜷曲,抠着茶杯:“有没有觉得今天方回和陈总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沈蕴抿了下唇,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难不成说自己自作多情地觉得他们在牵红线?   她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是吗?”余光里,沈蕴看到蒋竞年扬了下唇:“我不觉得。”   好吧……话题终结。   四周又安静下来,不远处,有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支着画板在安静的作画。他们的面前,是一大片芦苇荡,带着冬季的萧瑟。   沈蕴咬着吸管,想,这样的风景有什么好画的。   “既然这么喜欢画画,当初为什么不成为专职画师?”蒋竞年突然开口,“杨义丛夸你很有天赋。”   “没有系统的学过,拿不出手。”沈蕴反应过来,笑了笑,“做做兼职还行,成为专职画师恐怕会饿肚子。”   她从小爱涂涂画画,小的时候沈世凡请过不少绘画老师教她,不过她这人不喜静,不到半个小时就跑走了。再后来,兴趣班从绘画变成各个学科,绘画便被丢到一边。   天赋,她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从她课本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插画可见一斑。高考前,她也考虑过上美院,犹豫良久,最终选择放弃。   学费、生活费、材料费、外出写生的费用……   砸钱的专业,她学不起。   蒋竞年不再出声,沈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咬着吸管喝热饮。   就在这个时候,面前的芦苇丛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几名学生瞬间坐直了身子。沈蕴多瞄了两眼,忽然间,看到一群候鸟扑腾着翅膀,从芦苇丛中飞了出来。   怪不得找不到候鸟,原来都在芦苇丛里躲猫猫呢。   沈蕴“哇”了声,下意识的站起来,却不小心打翻手边的热饮。   桌上放着蒋竞年的手机,虽然蒋竞年反应极快,仍不免沾了热饮。沈蕴慌张起身,从口袋掏出餐巾纸,递了一张过去:“抱歉。”   “没事。”蒋竞年接过餐巾纸,擦了两下。   沈蕴忐忑着:“手机没进水吧?要不您打开看看,有没有受影响。”   “没关系,备用机,坏了就坏了。”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解了锁。沈蕴站在身边,探着身子看了几眼,手机屏幕恰好在微信聊天页面。蒋竞年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操作正常,沈蕴放下心,看来没什么问题。   没一会儿,方回几人就从博物馆出来了,一行人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人,沈蕴坐在副驾驶上打了个盹儿,精神终于回来了一点。   晚上的行程是逛夜市,与其他城市无异,除了小吃还是小吃。所谓的特色小吃,也不过是搜罗五湖四海的著名小吃,糅合加工成符合本地人口味。   逛到最后,方回说还不如回宾馆打王者。   因为第二天还有其他行程,陈望提议今天的游玩到此结束,其他人都没什么异议。蒋竞年驱车将沈蕴和莹莹送到小区门口。   直到车开远,微信群里突然跳出几条信息,都是方回发的。   回大神:明天的爬山活动能不能取消?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C市来爬山?好好活着不好吗?   群里安静片刻,沈蕴笑了下。下一刻,陈望回了。   旺仔牛奶:这不是普通的山,是自带佛光的山。   回大神:……   旺仔牛奶:最适合你这种需要被普度的人。   回大神:……???   沈蕴笑起来,身边莹莹突然叫了声,沈蕴被吓一跳,拍着胸口埋怨:“干嘛一惊一乍的?”   为了方便出发,这两天沈蕴住在莹莹家。边往小区里走,莹莹边嚷嚷道:“他们是不是忘记给我们导游费了?”   沈蕴无语:“今天门票餐费都是他们付的,你还好意思收钱?”   莹莹一脸坦然:“怎么不好意思了呀,我可是牺牲了学习时间陪的他们。”   沈蕴被气笑:“如果我没记错,今天玩得最嗨的可是您吧?”   “我哪有。”莹莹死鸭子嘴硬,掏出手机,点进微信群:“不行,我要讨要误学费。”   眼见着她手指飞快的输入文字,沈蕴立刻按住她的手:“你来真的啊?”   “当然啊。”莹莹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沈蕴彻底败给莹莹,按着她的手不松开,过了会,径自叹了口气:“你还差多少经费,姐给你出。”   沈蕴家的情况,莹莹哪里不知道,听到这话,抿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我才不要你的钱!”   “啧,你——”   话音未落,手机提示音响了好几声,沈蕴看了眼,竟然是蒋竞年发过来的。   这么快就到了?   点开,才发现对方发了好几个红包过来,跟了三个字:导游费。   不过了愣了一瞬,手机就被莹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去,跑远了,嘴里念叨:“姐,你真死板,不收白不收呀。”   沈蕴追过去,没追到,厉声喝她:“胡莹莹!”   莹莹被她连名带姓的喝声吓到,停下来。   在她记忆中,沈蕴一直是个性格极好的人,待她也好。在此之前,唯一一次见沈蕴黑脸,是几年前,她去学校接自己,看到自己被男同学欺负。   这会儿,莹莹有点懵,边打量沈蕴的神情,边将手机递过去:“姐,你生气了呀?”   沈蕴没搭理她,接过手机,看了眼。   五个红包完完整整地躺在聊天框里,幸好还没收下,沈蕴松了口气。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的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天上一朵云:谢谢蒋总,钱我就不收了[微笑]   发完,将手机揣进兜里,直到这时候,沈蕴才注意到莹莹像个在课堂上犯了错的学生一样,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等候老师发落。   “姐,对不起嘛,我没想到你真会生气。”   方才是一时气急,这会儿冷静下来,沈蕴抬手,用力揉了下她的刘海。   “放心吧,姐答应给你钱,不会食言。”   莹莹摇摇头:“可是你赚钱这么辛苦,我不想要。”   沈蕴一愣,心软了。   偷偷凑到她身边,神秘兮兮地说:“姐在做兼职,存了一笔巨款。”   莹莹看着她,眨眨眼,似乎在考虑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沈蕴笑着搂住她的肩,往前走:“所以你放心吧,你那点钱,不算什么。”   信息发出去后,手机静静躺在大衣兜里,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莹莹突然说:“姐,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蒋竞年的哥哥?”   眉心突突地跳了下,沈蕴故作平静道:“瞎说什么,没有的事。”   “我才没瞎说,你明明就是喜欢他。”莹莹嘟囔着:“你跟他说话时的表情,和面对另外两个哥哥时完全不一样,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吧?”   十七少女敏感地捕捉到她的小心思。   ……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沈蕴没作声,更像是默许了这份感情,莹莹有点得意:“不过吧,那个哥哥看你的眼神也挺特别的。”   一愣。   莹莹看她,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八卦:“你之所以不想收他的钱,因为他是你男朋友吧?” 第26章   脚步不自觉停了下, 兜里的手机“滴滴”响了声, 沈蕴立刻掏出来, 看了眼。   原来是傅孟易的微信, 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一起去看电影。   回完微信,转头看到莹莹正探着脑袋在瞄她的屏幕。沈蕴拿着手机, 手往后一躲,另一只手推莹莹的头:“胡说八道什么, 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东西。”   莹莹悻悻然:“当我傻呢,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敢情在她眼里自己是跟猪一样的存在。   “哟呵, ”沈蕴气笑, “还知道自己没吃过猪肉呢?偷偷告诉姐姐, 你是不是在学校里看上了哪头白白胖胖的猪崽崽?”   “怎么可能,我的心里只有哥哥!”莹莹正义凛然地说,生怕声音小那么一点点,就会亵渎她对哥哥的那份喜欢。   沈蕴彻底无语,看来她跟追星小姑娘的脑回路差了一条银河系的距离。   小区里有几个小孩子, 挥舞着烟火棒在玩耍,星火点点, 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在整个小区内。   莹莹挽着沈蕴的手,突然问:“说真的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呀?”2   “你不是有颗爱哥哥爱到天荒地老的心吗,怎么还来问我呢。”   “那不一样,”莹莹摇摇头, “我们对偶像的爱,是不求回报的,只希望他越来越好。我们班也有谈恋爱的情侣,如果不是有老师的眼睛盯着,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我就是好奇。”   “姐,在现实中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这个问题……   沈蕴想了下:“大概就是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吧,看到他心会砰砰跳,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就能开心大半天,只是傻傻看着他都能让你嘴角上扬。他送的不过是一样再普通不过的东西,都会有如获至宝之感。”   烟火棒燃烧的声音,呲啦啦地在耳边炸响,和小朋友欢快的笑声,齐齐入耳。   喜欢一个人啊,即使跨越时间的长河,再次相遇,仍会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个人吸引。   不分时间、没有缘由。   “所以,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竞年哥哥吧?嘻嘻,我就说,也不看看我莹莹·福尔摩斯是谁,骗我呢。”   “……”   把这个死小孩揍一顿算不算虐待未成年少女?   累了一整天,沈蕴洗漱完就钻进被窝里,这时候莹莹已经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沈蕴替她掖了掖被子,枕头的手机像催命似的跳出一大堆对话框。   沈蕴看了眼,是方回和陈望,在群里相互打趣。   末了,在蒋竞年一句“再吵我就退群”下,就此打住。   群里瞬间安静如鸡,沈蕴摁灭点灯,溜进被窝里,看着屏幕笑了。她几乎能想象到,手机那头,蒋竞年那副死鱼脸的表情。   揿灭屏幕,正想睡,沈蕴忽然想起一件事。   下午在湿地公园不小心打湿蒋竞年的备用机时,看到过蒋竞年的微信头像,明显不是正在使用的这个号。   当时只是匆匆一眼,没太注意,这时候突然想起,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在哪里见过头像里的那张照片。   沈蕴伸手,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点开通讯里的[新的朋友],一条一条往下翻。   片刻后,手一顿,沈蕴坐起身子。   有一条已过期的好友申请,头像是张篮球,跟她下午在蒋竞年手机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隐隐约约记得,这个微信号是到云神公司报道第一天,加的她。因为微信名是个句号,太特别,她点进去多看了两眼。   当时她以为是垃圾账号。   难道,这是蒋竞年的小号?   在愣愣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后,沈蕴下了这个结论。   -   实践证明,睡前玩手机的行为是不可取的。比如此刻的沈蕴,迷迷瞪瞪地站在洗漱柜前,头重脚轻,莹莹进来,看到她脸上两个酷似国宝的黑眼眶,“哇”了声:“姐,你昨晚没睡觉呀?”   沈蕴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她向来心大,从小到大失眠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再见蒋竞年后,动不动就失眠。   大概是老了吧。   为了遮盖憔悴的面容,沈蕴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隔离霜。隔离霜是向莹莹借的,小姑娘没什么钱,从小型饰品店里买的杂牌货,遮瑕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黑眼圈是遮没了,可整张脸白得仿佛得了白癜风。   “这怎么整的跟女鬼似的。”沈蕴用手指擦了下脸,感觉像是从墙上抠下一层石灰,“有卸妆水吗,我得擦掉。”   “我觉得挺好的呀。”   “挺好什么,到时候吓得别人从山上掉下里你负责吗?”   她宁可顶着黑眼圈,也不想被别人当成女鬼。   最后,沈蕴如愿以偿地顶着两个黑眼圈上了蒋竞年的车,方回笑得幸灾乐祸:“沈蕴,昨晚干了什么坏事,快快如实招来。”   她的肤质本就白,因此眼底的黑眼圈愈加明显。   沈蕴无视他的调侃,径自戴上卫衣帽子,抽紧两边的帽绳,假装没看到蒋竞年带笑的眼神。   偏过身子,装死吧。   大灵山位于C市东南方向,是本地最受欢迎的一座山,山顶上有座庙,始建于明朝年间,迄今已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传闻当年只要来大灵山求子的妇人,无一不得愿。后来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因此得了灵山这个名。   到如今,逢年过节来大灵山烧香,已经成了C市的风俗。   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蒋竞年几人倒是不搞这种迷信活动,只不过是冲着名气,赶来凑凑热闹。   花了近一个小时到大灵山山脚下的停车场,才发现这个凑热闹实属自讨苦吃。他们来得迟,停车场内早已没有空位,管理员大叔见几个小年轻赶着人潮来烧香,也是难得,给他们指了个路。   “年轻人,从这里右拐,往前开几百米有块空地,没什么车,交警也不会去那抄牌,放心停着吧。”   蒋竞年道过谢,根据大叔的话,很快便找到那块坑坑洼洼的空地。   一大片空地上,只零零散散停着几辆车。再往前,是起起伏伏的黄土堆,蔓延至大灵山,一眼望不到头。   从上车,沈蕴就睡了一路,再醒来,是被一阵阵汽车轰鸣声吵醒。   她揉揉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处空旷的泥土地上停着十几辆车,有跑车、也有越野车。车的周围围了不少人,男女都有,打扮时髦,嘈杂的欢呼声被淹没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   车窗半摇着,有风漏进来,直到这时候,沈蕴才发现身上盖了件不属于自己的大衣。   沈蕴愣了下。   她认得,这件大衣是蒋竞年的。   沈蕴下意识偏头,看到蒋竞年只套了件灰褐色的圆领毛衣,半靠在车门边,视线落在那堆人群里,抽着烟。   车内除了她,其他人都不在。   沈蕴下车,关上车门,绕到车的另一侧。蒋竞年看到她,将烟蒂扔到地上,用脚尖碾灭:“被吵醒了?”   “嗯。”将大衣递给蒋竞年:“谢谢蒋总。”   蒋竞年接过,挽在臂间,微不可闻地应了声。不远处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欢呼声,在震耳欲聋的发动机轰鸣声中,几辆越野车犹如离弦之箭,冲出去的瞬间,四周扬起尘土。   沈蕴只看了眼,收回视线:“莹莹他们呢?”   “先去登山了。”   沈蕴哦了声,低下头,脚尖踢了下身边的小石子,心里不由地泛起一丝喜悦。   所以,蒋竞年是在等她吧。   蒋竞年掏出车钥匙,摁了下开关,随着“滴”地一声,后备箱车门缓缓打开。蒋竞年走过去,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沈蕴:“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不休息了就去找他们。”   “好。”沈蕴点点头,接过矿泉水,和蒋竞年往外走。   路过人群,有个熟悉的男声传过来,沈蕴好奇地偏头看了眼,余光意外地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脚步一顿,沈蕴定定地看着那人穿着一身赛车服,手臂横在车门与车身之间,边玩手机,边与旁人说笑。   蒋竞年跟着站住:“怎么?”   沈蕴没回答,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蒋竞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愣。   那个人……   他的记忆力一向不错,立刻将眼前的人和十年前的那张脸重叠到一起。   手指下意识拢紧,微微用力,矿泉水瓶不堪受力,发出“咔咔”的声音。   他记得那个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十年前的阳明路别墅区前,路灯影影绰绰,他等了整整一夜,终于等到沈蕴。她被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在背上,睡着了,双手紧紧搂着男人的脖子。   他鬼使神差地躲到树干后,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两人。他看到沈蕴伏在男人的肩上,头一颠一颠,唇擦过男人的耳畔。   动作是毫不避讳的亲昵。   他怔在那,看着男人从眼前走过,背着沈蕴走进小区。   是当晚那个男人,蒋竞年磨了磨后牙槽,偏头看沈蕴,却见她抬脚,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沈蕴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看到沈蓄,震惊过后,愤怒涌上心头。不顾蒋竞年在身边,疾步朝沈蓄走故去。   很快,沈蓄也注意到她,也是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沈蕴已走近眼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手机。   周围的人安静几秒,好奇地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你怎么在这里?”沈蓄懒懒扫了眼跟在沈蕴身后的蒋竞年,将视线落回沈蕴身上。   沈蕴咬牙:“这话该我问你。”   沈蓄嗤笑了下:“你管得着吗?”   作势要夺回手机,沈蕴一躲,沈蓄的脸瞬间沉下来,摊开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给我!”   面对沈蓄几乎要打人的神情,沈蕴面不改色:“你在赛车。”   不是疑问句,是在质问。   “多管闲事。”沈蓄的耐心几乎到了极点,攥住沈蕴的手腕,往前一拉,另一只手夺下她手里的手机:“在我打你之前把手机还我。”   沈蓄力气大,沈蕴被他扯得踉跄几步。一旁众人也因沈蓄粗鲁得动作怔愣片刻。   他们这群人一向打闹惯了,平时推搡打闹是常事,只是在外人面前,甚少如此。   夺下手机,沈蓄将沈蕴往外一推,幸好被及时赶到的蒋竞年扶住,沈蕴不至于摔到。   蒋竞年的脸色不太好看,扶住沈蕴,冷眼看沈蓄:“别动手动脚。”   沈蓄笑了下,将手机揣进兜里,反手掏出烟盒,抽了根烟,咬住滤嘴,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蒋竞年:“你谁啊你?”   人群里发出细碎的讨论声,自从蒋竞年走进视线范围内,有几个女人的视线就没移开过,几乎黏在他脸上。   有人伸手,从沈蓄的烟盒里抽了根烟:“沈蓄,这俩人谁啊?”   蒋竞年的眼神微微闪了下,这人也姓沈?   “我妹。”沈蓄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随后将眼神落到蒋竞年身上,他明显看到对方愣了一瞬,嗤笑道:“至于他,不知道。”   “你妹?”   “啧,你骂谁呢?”   “不是,”那人笑,“你还有妹妹呢,我们咋不知道。亲妹妹还是干妹妹呀?”   蒋竞年盯着沈蓄看。   沈蓄是真的不太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狼,带着深深的恶意。   沈蓄用脚踢那人:“干你妹,亲的。”   在蒋竞年以极其复杂的心情重建心理防线的时候,沈蕴上前几步,攥住沈蓄的手臂:“跟我回家。”   沈蓄甩了下手,没甩开,沈蕴用力抓着沈蓄,往外拉。当着这么多人,沈蓄面子上挂不住,用力甩开,没好气道:“你烦不烦啊,滚远点!”   沈蕴再次上前,拉住他,重复道:“跟我回家。”   沈蓄继续甩开。   如此几个来回后,沈蕴气得浑身发抖,颤着声音说:“沈蓄,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们什么。”   “不记得。”沈蓄懒懒甩出一句话。   沈蕴眼睛发红,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上的野兽,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抓狂,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过去咬人。   “你还记不记得爸是怎么——”   话音未落,众人看到面无表情的沈蓄,脸色倏然一变,对着沈蕴吼道:“闭嘴!!”   “怎么,你也知道害怕吗?”沈蕴红着眼睛,反倒是笑了。   “闭嘴!”沈蓄将烟扔到地上,抬起手,指着沈蕴的脸,咬牙切齿:“你再说一句试试。”   一旁众人,有的吸着烟看好戏,有的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   “沈蓄,你不是人!妈说得没错,你就是害人精!”   褪去温顺,沈蕴此刻已经急红了眼,极度的愤怒让她丧失了理智。   “操!”   沈蓄啐了口,狠意上脸,抬起手,作势朝沈蕴打下去。   下一刻,手腕在半空中被人用力攥住。   眼前的男人未置一词,眼神却冷得吓人,周身的寒意让四周沐浴在阳光下的姑娘们,瞬间生出几分冷意。 第27章   抽了下手, 没抽出来, 沈蓄被气笑:“你他妈是哪根葱, 我教育我妹, 关你屁事。”   “教育?”蒋竞年也笑了, 看沈蕴:“她这么大个人,用得着你教育。”   转回头上下打量沈蓄:“这么想教育人, 您有教师资格证吗?大哥。”   说完松了手,将沈蕴拉到身后护着。   不知道是谁, 躲在人群里不合时宜的笑了声,沈蓄面子里子都被这两人丢没了, 骂道:“谁他妈是你大哥, 给我闪一边儿去!”   蒋竞年不为所动:“我确实没有你这样好为人师的大哥。”   “你他妈诚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起来, 有人站出来,拉着沈蓄打圆场:“好了好了,别跟他们置气了。”转头对着蒋竞年和沈蕴,没好气地轰他们:“你们俩麻溜儿的走,别打扰我们在这儿玩。”   他们这群人是一圈子的, 除了沈蓄,哪个不是富家子弟。聚在一起赛赛车赌赌钱, 本就是闲得发慌,为了打发时间。前不久刚闹过事,甚至闹进局里,事后一个个的都被家里拎着耳朵教训过,这会儿不想再惹是生非。   “差不多得了。”其中一个将头发挑染成五颜六色, 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站出来,咬着烟,搂沈蓄的脖子:“你一大男人,跟个小娘们置什么气。”   蒋竞年皱眉。   这边有人忠告蒋竞年:“别惹事,趁浩哥没生气前,赶快走。”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个道理蒋竞年懂,沈蕴也懂。看着脸色稍有缓解的沈蓄,沈蕴最后问了句:“你走不走?”   沈蓄瞪她,冷冷甩出一个字:“滚。”   “沈蓄,你不配姓沈。”   最后甩下一句话,在沈蓄的辱骂声中,沈蕴拉着蒋竞年坐回车里。   不远处,沈蓄被人拉扯着,嘴里还在骂。蒋竞年发动车,径自驶出这片区域。   等离得远些了,在路边停下,按下双闪,偏头看沈蕴。   从上车,沈蕴一直偏着脸,不动,也不开口说话。蒋竞年掏出手机,给陈望发了条信息过去,锁了屏,从车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默默递过去。   沈蕴接过,没擦,指尖绞着纸巾,瓮声瓮气地说了声谢谢。   蒋竞年是个聪明人,从两人寥寥几句的对话中,提取出几个关键点。   沈世凡、沈蓄、赛车、赌钱。   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这里面有故事,也许当年沈世凡的死、沈蕴的退学,都和这些关键点有关。   他想问,但理智告诉他,这时候不适合。   蒋竞年心里百转千回,沈蕴也没好到哪里去,心血翻滚。   她的这个哥哥比她年长五岁,从沈蕴有记忆开始,沈蓄就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张扬跋扈、胡作非为。在学校时,沈世凡三天两头被老师叫到学校里,不是作弊就是打架。   高中毕业后,只考了一百多分的沈蓄,一气之下就被沈世凡送到了国外。当时沈世凡和杨爱芳想着,不管有用没用,混张文凭回来,总归要比现在好。   可谁知道,文凭尚未混出,沈蓄就从国外逃了回来。了解之下才知道,在国外的那阵,沈蓄跟着一群富二代厮混,迷上了赛车。只是赛车也就算了,竟然还跟人玩起了赌车。   一段时间后,欠下一屁股债。   知道真相的沈世凡和杨爱芳气得肝疼,但到底是自己的崽,还是给他擦了屁股还掉债。   直到这时候,沈世凡也算想明白,与其让他出去混日子,倒不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好歹能管着他。   于是,抱着“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好愿望,沈蓄进了自家公司上班。   刚开始,沈蓄倒算听话,除了不按时上下班,至少没出去惹事。沈世凡也挺高兴,派了手下的人去教沈蓄。说一千道一万,以后这家业要传给沈蓄,总盼着他能转好。   可沈世凡的美好愿望尚未实现,沈蓄又出事了。他不过是出差谈个生意,回来却发现沈蓄不见了。   整整一周找不到人,打电话也没人接。   正当沈世凡和杨爱芳急得团团转时,来了个电话。来电显示的是沈蓄的手机号码,那头传来的却是陌生的声音。   ——你儿子现在在越南,欠了我一千万,限你十天内拿着钱来越南,不然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说完挂掉电话,留下沈世凡和杨爱芳煞白的面容,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不一会儿,手机里跳出两条彩信,是两张图片。   一张是被绑着手脚、伤痕累累的沈蓄。   一张是有沈蓄署名的欠条。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身为家庭主妇的杨爱芳早就慌得没了主意,只“啪啪”地往下掉眼泪。   一千万,不是小数目啊。   虽然公司运营的不错,但手头上毕竟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   那天晚上,沈世凡不顾公司其他人的反对,从银行户头取出一笔签约金,赶赴越南。   沈蓄是救下了,公司却是倒了。   打算拿签约金赎回沈蓄前,沈世凡已经和经常合作的银行提前打过招呼,对方也答应了贷款。可临到了,突然反悔不愿贷给他们。而后几天,无论沈世凡怎么求人,都不愿借他们钱。   直到后来,沈世凡才知道,是竞争公司动了手脚,并将沈蓄的事传了出去。   都是利益至上的生意人,谁敢冒这种风险,借钱给这种家里有败家子的公司。   资金的缺口,迫使沈世凡的公司不得不违约,对方公司将他们告上法庭,几千万的违约款一下子就落到沈世凡的头上,再加上闻风赶来讨要货款的众多供应商。   顷刻之间,公司倒闭。   这其中所有的一切,杨爱芳和沈世凡一直瞒着沈蕴,直到沈世凡打算将沈蕴送回C市避避风头时,沈蕴方才得知。   公司倒闭,追债的人锲而不舍,沈世凡不想连累沈蕴和杨爱芳。   退学手续办得很快,沈蕴甚至都没来得及去学校,是杨爱芳代她去的。   离开S市前一晚,沈蕴跑去沈世凡的公司,原先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如今一片狼藉,沈世凡捂着头坐在办公室里,仿佛老了十几岁。   沈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一会儿,沈蓄来了。到了此刻,沈蓄才知悔悟,这个荒唐了二十二年的人,被沈蕴打着骂着,红了眼睛。   再后来,她被沈蓄拉回家。   豪车没了,娇生惯养的两人坐公交车回家,沈蕴哭了一路,到最后,在公交车上睡了过去。   沈蕴没想到,那一晚,竟然是见沈世凡的最后一面。   从S市到C市,从华丽的豪宅到破旧的公寓,就在沈蕴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落差时,又是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   那个清晨,她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客厅传来凄厉的哭声。她穿着睡衣,推门而出,看到杨爱芳坐在地上,捂着脸在嚎啕大哭,手机被仍在一旁。   她吓坏了,跑过去,搂住杨爱芳:“妈妈,怎么了?”   杨爱芳抬头的瞬间,沈蕴从她眼里看出了绝望。   再后来的事……   沈蕴不敢再往下想,她偏头看向窗外,咬着唇,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想哭,尤其在蒋竞年面前。   幸好,除了递给她两张纸巾外,蒋竞年没再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只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任由车载音乐在密封而狭小的空间内流淌。   良久,沈蕴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哑着声音说:“对不起,害您没爬成山。”   “嗯。”   “……”   沈蕴忍不住转头看蒋竞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没关系”才对吗?   蒋竞年迎上沈蕴的目光:“下次补上,我就原谅你。”   “???”   蒋竞年笑了下:“跟你开玩笑。”   见沈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蒋竞年抬手,摸了下鼻子:“不好笑?”   “嗯。”沈蕴如实答,不知道那句话里好笑的点在哪里。   “……”   “那……你等着……我百度一下……”这么说着,蒋竞年真的打开手机,在百度搜索框里输入。   ——逗人开心的笑话。   沈蕴:“……”   车子开着双闪停在路边,时不时有车开过。电台里放着一首粤语老歌,沈蕴听过很多遍,是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   蒋竞年没有讲笑话的天赋,低沉的嗓音不适合讲笑话,更适合去播音。   沈蕴看他,阳光正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谢谢。”她突然开口。   蒋竞年止口,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看手机屏幕:“嗯。”   “我没哭。”沈蕴说。   “知道。”蒋竞年回。   “所以你不用特意讲笑话逗我开心,其实——”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蒋竞年再看她,见她不说话,问:“其实什么?”   沈蕴低头,看那两张被自己□□地不成样子的纸巾:“其实我挺不愿意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蒋竞年直勾勾地看着她,视线从脸,慢慢移到那双修长的手指:“为什么?”   沈蕴抿着嘴,静默片刻,忽然长吁一口气,笑了:“也没什么,就是家丑不可外扬嘛。”   “我也是。”   “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沈蕴不明就里。   因为喜欢,想将最不堪的一面隐藏起来,想将最好的自己展现给你。怕你嫌弃,怕配不上你,所以拼命后退,明明喜欢却不敢承认。   当年的我,也是如此。   怕让你看到不堪的样子。 第28章   “你也是什么?”沈蕴追问了一句。   蒋竞年张了张嘴, 车窗被人拍的“啪啪”直响, 原来是陈望三人照着蒋竞年给的定位, 找到了两人。   一钻进后座, 陈望就抱怨道:“你们搞什么啊, 等了你们半天都不来,我们都快爬到半山腰了, 一个微信让我们回来。蒋竞年,你整我们呢。”   方回从后备箱拿了三瓶矿泉水, 扔给陈望和莹莹,自己“咕噜咕噜”倒了一瓶进胃里, 叹道:“终于活过来了, 渴死我了。我就说不要爬山吧, 你们非得去,累得我啊,差多死在半山腰。”   陈望“啧”了声,给了他一后脑勺:“可别再逼逼了。”   因为方回三人的到来,车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莹莹毕竟是女孩子, 心思细腻,立马发现沈蕴情绪不对, 探着头朝副驾驶座张望。   “姐,你怎么了?”   沈蕴清了下嗓子:“没怎么啊。”   咦。   莹莹再看看蒋竞年,两人连视线都不敢对到一块:“你和竞年哥哥吵架啦?”   “啥啥啥?”方回一听,立刻凑过来,跟着莹莹一起打量两人的神色。看看沈蕴, 再看看蒋竞年,问:“竞年哥,趁我们不在,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蒋竞年转头,将那颗大脑门推回后座:“你再多说一句,初九不用到公司报道了。”   方回瞬间变成一颗打蔫的茄子,哭丧着脸扑到陈望身上:“陈望哥,蒋总以权压人。”   陈望嫌弃地将他的头推开,凉飕飕地送了他两个字。   “活该。”   -   活动提前结束,方回乐得清闲,让他爬山,他宁可窝在酒店里打游戏。蒋竞年先把方回和陈望送回酒店,驱车将莹莹送到家。沈蕴跟着下车,要道别,蒋竞年却是熄了火。   车窗被摇下,蒋竞年的手臂懒懒搭在车窗下,看她:“我送你回家。”   是刚才在车上和莹莹聊天,得知沈蕴今天回家住。   沈蕴摆摆手,婉拒:“我家离得近,没几站路。”   蒋竞年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径自按下副驾驶的车窗,飘出一句话:“快去拿东西,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   两人身影走远了,蒋竞年看到莹莹趁着沈蕴不注意,回头,用手指朝他比了个心。   蒋竞年失笑,低头,点开微信里的聊天记录框。   往前翻昨晚的聊天内容,有几条红包记录,还有寥寥几句对话。   全世界最棒的哥哥:竞年哥,你是我姐的男朋友吧?   NIAN:?   全世界最棒的哥哥:我姐说,她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NIAN:真的?   全世界最棒的哥哥:当然,她亲口说的。   NIAN:[微笑]   全世界最棒的哥哥:微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姐单向暗恋[惊恐]   NIAN:不是。   全世界最棒的哥哥:嘻嘻,我就知道。谢谢姐夫的红包[坏笑][坏笑]   NIAN:不客气[微笑]   约莫十五分钟后,沈蕴就拎着小包来了。上了副驾驶,沈蕴报了个地址,蒋竞年打开导航。   C市的路况比S市好很多,基本没有出现堵车的情况,只在接近沈蕴家小区时,道路变窄,周边的住宅建筑群明显呈现出年代感。   车速缓缓慢下来。   “蒋总,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以为蒋竞年会说些什么,却是沉默一路,沈蕴不得不率先开口。   “定了明天的飞机票。”蒋竞年左手手肘撑着车窗,右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方向盘。沈蕴发现,这是蒋竞年的开车习惯。蒋竞年补充了一句:“回B市。”   “您没在S市过年吗?我记得您之前是S市人。”她随口问了句。   沉默片刻,就在沈蕴以为蒋竞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时,蒋竞年开了口。   “S市没有值得我留下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意有所指还是……沈蕴在脑子里迅速思考着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我唯一的亲人在十年前去世了。”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令沈蕴瞪大眼睛,偏头看他。   蒋竞年依旧保持着慵懒闲适的姿态,神情看不出任何变化,可语气……   听起来让人难受。   沈蕴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问。”   蒋竞年笑了声,眼神飘过来。   “我都不难过,你替我难过干什么。”   沈蕴咬着唇,没说话。   那天晚上,沈蓄依然没有回家,饭桌上,沈蕴犹豫良久,终究没有把沈蓄赛车的事告诉杨爱芳,只是反复叮嘱她,以后无论沈蓄怎么求她,都不要借钱给他。   杨爱芳虽应了,沈蕴还是不放心。她了解她妈的为人,耳根子太软。   饭后,沈蕴和杨爱芳一起洗碗。两人挤在狭窄的厨房,杨爱芳拿了双橡胶手套给她,带绒的,冰凉的水下也丝毫不觉得冷。   “打算什么时候回S市?”沈蕴挤了点洗洁精,搅着水,泛起泡沫,听到杨爱芳问。   “初八早上吧,跟孟易一起回去。”   沈蕴洗碗,杨爱芳冲水,拿着盘子甩干水,放到一边。闻言瞟了眼沈蕴:“你跟妈说实话,傅孟易是不是在追你。”   沈蕴生无可恋:“我都跟您说多少次了,我跟孟易只是朋友,人对我根本没感觉。”   怕杨爱芳误会,又加了句:“我对他也没感觉!”   杨爱芳“啧”了声。   她是真的喜欢傅孟易这小伙子,长得精神、性格好、工作也不错,毕业后在S市一家游戏开发公司工作,短短几年就当上了主管工程师,未来可期。   最重要的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孟易对沈蕴是真的好。   只有自己这个傻女儿,跟个二愣子似的,全然看不见。   可杨爱芳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两人要能成事,早就成了。如今这样,大概是没戏了。   “你看不上傅孟易,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手下一顿,沈蕴偏头看杨爱芳,蹙眉问道:“妈,你想说什么啊?”   “也没什么。”杨爱芳知道自己女儿这性格,不太爱为自己打算。可眼瞧着奔三十了,沈蕴不急,可她这个做妈的得上心啊。   她停下手,认认真真对沈蕴说:“就是前两天去你小姨家,你小姨夫跟我说,他们局里新调来一个男同事,今年28岁,人特别老实,长得也端正……”   刚说了个开头,沈蕴几乎能猜到杨爱芳接下去的话。   她快速地洗着水槽里的碗筷。   “你小姨夫就寻思着,跟你挺般配的,就把你的照片给他看了。嗨,你猜怎么着,那人特别满意,妈觉着啊——”   “您别觉着了。”沈蕴打断她,脱下橡胶手套,搁到一旁,往客厅走:“我不去相亲。”   沈蕴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遥控器,杨爱芳跟着出来,念叨着:“去瞧瞧怎么了,合适就处处看,不合适就不处呗,又不会少块肉。人家是在编的公务员,福利待遇很不错,就是晚上值班多了点。”   说得好像他们明天就要结婚了似的。   沈蕴被念得脑仁疼,捂着耳朵不愿听:“不去不去。”   “那先加个微信?”   “不加。”   杨爱芳沉下脸:“沈蕴!”   “妈,就算我跟他好上了又怎么样,我还在S市上班呢,您觉得异地恋靠谱吗?”   “怎么不靠谱呀。”杨爱芳一看沈蕴松了口,立马在旁边坐下来,笑着说:“要是你们在一起了,这不是有你小姨夫给你盯着吗,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沈蕴觉得,她跟杨爱芳不在一个频道。   杨爱芳见沈蕴不再开口,以为沈蕴应下了,脸上挂着笑,起身:“那就这么说定了,让你小姨夫问问明天那个小伙子有没有空,有的话趁早见一下。”   这么说着,已经掏出手机,在拨号了。   见状,沈蕴急了,抢过手机,挂掉:“妈!你干嘛啊!我又没同意。”   “你这人。”杨爱芳试图夺回手机,沈蕴手一躲,落了空,脸色沉下来。静了片刻,杨爱芳又坐下,语重心长说:“妈想让你找个男朋友,不就是盼着有个人能照顾你。”   沈蕴的声音放低了几分:“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妈知道这些年你为了还债付出了很多,有时候妈也恨自己没能力,怎么就不能替你分担一些。不过这么些年下来,欠的债也还得差不多了。我是这么打算的,趁我身体还行,再做个几年不成问题,剩下的债妈自己想办法。”   杨爱芳长叹口气:“你呢,也该好好为你自己打算了,妈妈不想耽误你,也不想你将来后悔。若真如此,将来我百年归去,也没脸见你爸。”   话到最后,哽咽了。   沈蕴不怕杨爱芳打骂,就怕她打悲情牌,举手投降:“行行行,你去约吧。”   反正就见一面,掉不了肉。   沈蕴一松口,杨爱芳瞬间喜笑颜开,起身去打电话了。没一会儿,拿着电话过来,问:“明天下午五点,万达五楼的韩国料理店。”   沈蕴板着脸,点头。   杨爱芳笑着电话那头说:“阿蕴说可以。好、好、好,麻烦阿江了。”   如果可以,沈蕴真想今晚就回S市。   -   翌日,杨爱芳拖着沈蕴就商场买了件新衣服,傍晚的时候,甚至夸张的逼着沈蕴化了个淡妆。   另一边,杨爱芬家里。   一家人正在吃晚饭,莹莹一边刷微博超话,一边往嘴里扒饭。杨爱芬看了她一眼,皱着眉,用筷子打她那只正在刷手机的手。   莹莹吃痛,捂着手:“妈,你干嘛啊!”   “能不能好好吃饭?没了手机你是不是活不下去了。”   莹莹嘟哝了一句,到底还是听话的把手机揣进兜里。杨爱芬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问丈夫阿江:“阿蕴应该和小方碰上了吧。”   阿江头也不抬,夹菜吃饭:“不是说加了微信吗,还能找不到啊。”   杨爱芬不满地啧了声:“阿蕴的事你能不能上点心,大姐已经够不容易了。”   阿江哭笑不得:“我还能怎么上心啊,总不能按着他们两个人的头送进洞房吧。”   “又胡说。”杨爱芬白了阿江一眼。   收了手机后,莹莹在专心致志的吃饭,听到这里,感觉有什么不对。   “爸妈,你们在说什么啊,小方是谁?跟表姐怎么回事?”   “小方是你爸的同事,今天跟你表姐在相亲。”   杨爱芬随口提了句,却听见莹莹“啊”了声,她被吓了跳:“你要吓死你妈啊!”   “不是……”莹莹惊讶道:“表姐干嘛去相亲啊?她不是……”   “不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想来大姨他们还不知道沈蕴和蒋竞年的事,莹莹不再往下说,而是迅速的吃完饭,丢下一句“我去写作业了”,跑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你女儿发什么疯?”杨爱芬被莹莹一惊一乍整得摸不到头脑,问阿江。   阿江耸耸肩,表示一无所知。   -   因为B市的天气原因,原本3点的航班,直到5点多,迟迟未登机。   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不乏传出旅客的抱怨声。VIP休息室内,方回在又一次输掉一局比赛后,心情不免有些烦躁,抬手看了下时间:“搞什么,这都延迟两个多小时了。”   没得到回应,方回望过去。   陈望在刷手机,蒋竞年在看杂志,没一个搭理他。   他悻悻起身,问了句:“两位大佬,喝咖啡吗?我去买。”   蒋竞年从杂志里抬起头:“美式咖啡,不加糖。”   “我不喝。”陈望说。   “得嘞,遵命。”   方回皮了句,朝外走去。   蒋竞年笑了下,继续看杂志。过了好一会儿,桌上的手机“滴”地响了声,蒋竞年看了眼。   全世界最棒的哥哥:竞年哥,你和我姐吵架了?   NIAN:?   全世界最棒的哥哥:听我妈说,我姐今天去相亲了。   蒋竞年:……   方回拎着两杯咖啡回来时,恰好看到蒋竞年攥着大衣往外走。   “去哪啊?咖啡给你买来了。”   蒋竞年从旁而过,只丢下一句话:“你们先回B市。”   “啊???”方回转头看那道快速消失的身影,大声问:“竞年哥,你什么意思啊??”   蒋竞年早已跑远了,没人回答他,方回迷茫地看陈望:“什么情况?”   陈望翘着二郎腿,挑了下眉:“能让他这么紧张的,你说还能是谁。”   方回恍然大悟,走到沙发边将咖啡放下,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看来这次竞年哥是真的栽了。” 第29章   之前俞快跟沈蕴抱怨相亲的奇葩场景时, 沈蕴总觉得俞快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可真正轮到她自己时, 沈蕴才发现, 相亲要比想象中更加尴尬, 以及无聊。   对方显然也是第一次相亲, 话不多,性格看上去很腼腆, 两人打过招呼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来,反倒是沈蕴受不了沉闷的气氛, 率先开了头,按照俞快教她的流程, 先从工作问起。   一餐饭, 吃了半个多小时, 沈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度秒如年。   结账的时候,沈蕴提出AA制,她既然抱着过场的态度来相亲,自然是不想占别人便宜。但是对方不肯收,说请女孩子吃饭是应该的。沈蕴笑笑, 当着服务员的面,不再强求他收, 只是走到一旁掏出手机,通过手机号码找到支付宝的账号,核实信息无误后,把另一半的钱转了过去。   饭后,对方问她要不要看电影, 沈蕴本想拒绝,但看到时间才七点多,想了下,应了。   与其回到家被杨爱芳严刑逼供,还不如去电影院耗时间。   可等电影过半,沈蕴就后悔了。   他们看的是一部爱情片,到放映厅,沈蕴才发现相亲对象买的竟然是情侣座,这让沈蕴如坐针毡。尤其当周围的情侣,旁若无人的亲热时,沈蕴恨不得立刻起身走人。   相亲对象也很尴尬,大抵是没意料到会陷入如此境地,低声跟沈蕴解释:“没票了……”   沈蕴尴尬地笑了笑,身子往边上靠,恨不得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银河系。   再怎么直男,相亲对象也看出了沈蕴的意思。   在火热的氛围中,两人默默地看完电影。   电影散场已近十点,在等电梯的时候,相亲对象提出开车送她回家,沈蕴本能地拒绝。对方似是没想到沈蕴拒绝得这么干脆,怔愣片刻,抬手看了下时间,小心翼翼地说:“应该没末班车了吧?”   “没关系,打滴滴就好。”   “这……”眼瞧着沈蕴掏出手机要打车,相亲对象欲言又止道:“这软件好像挺不安全,最近又闹出这么多社会新闻,要不……还是我送你吧。”   周围有几对年轻情侣,亲昵地搂抱在一起,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偷偷瞄他,旋即无声笑起来。   相亲对象有些尴尬,无措地挠挠头。   有一点杨爱芳倒是没说错,这人的确老实,老实得沈蕴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没有什么话,沈蕴掏出手机,打算刷会朋友圈打发这无聊又尴尬的时间。   摁亮屏幕,倏然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接电话和一条微信。   都是蒋竞年的。   沈蕴一愣。   以防杨爱芳太八卦不断骚扰自己,沈蕴特地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没想到就这样错过蒋竞年的电话。   沈蕴估算时间,猜想这时候蒋竞年应该到B市了,或许已经入睡,便打算明天再回复。   没多会,车就到了沈蕴家。   老旧的小区没有设置门禁,相亲对象直接将车开到沈蕴家楼下。沈蕴将手机塞回包里,客客气气地说了句“谢谢,路上小心”,便下了车。   没想到对方也跟着推门下车,绕过去,沈蕴以为他还有事,停下脚步看他。   可过了半分钟,对方都踟蹰着,没开口。   “还有事吗?”说实话,沈蕴不太喜欢这种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哪怕是作为朋友。   “嗯。我就是想问一下……”他紧张得绞着手指,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高压面试,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话问得沈蕴噎了好一会儿,片刻后才笑着说:“挺好的,不过——”   在迎上对方欣喜的神色后,沈蕴的话音顿了下。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   “不过很抱歉,沈蕴有男朋友了。”   月影婆娑,落在那人颀长的身形上,在地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清冷的月光将他冷淡得眉眼衬得愈加冷峻漠然,脸上像是落了一层霜雪,冰冷刺骨。   沈蕴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本该在B市的人,步伐悠闲地朝自己走来,半晌回不过神。直到蒋竞年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方才让她有了一丝真实感。   蒋竞年垂眸看她,眼神柔了几分:“就算再生我的气,也不该去相亲。”   沈蕴愣在原地,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   无视沈蕴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蒋竞年偏头瞧同样呆若木鸡的相亲对象,扬嘴笑了下,脸上却无半点笑意:“谢谢你送我女朋友回来。”   说话间,手指轻轻捏了捏沈蕴的手心。   相亲对象诧异地看沈蕴,再偏头打量蒋竞年。只见蒋竞年挑着眉角,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脸上是呼之欲出的敌意。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急红着脸,对沈蕴道:“有男朋友还来相亲……太、太过分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   眼瞧着他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沈蕴连忙甩开蒋竞年的手,想过去解释。可还没走两步,又被蒋竞年攥住手腕,拉到身边。   惊诧之下,沈蕴抬眸看蒋竞年,只见蒋竞年一手攥着她的手腕,抬起另一手,似笑非笑地朝他挥了下手。   “再见。”   被气得几乎七窍生烟的相亲对象瞪了两人一眼,扬长而去。   沈蕴看着汽车尾灯渐渐消失在眼帘,欲哭无泪。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被杨爱芳打死。   恰好此时,有个老街坊从远处走过来,看到沈蕴大半夜站在楼下,颇感意外:“这不是阿蕴吗,这么晚在楼下干嘛呢。”   说话间,上下打量蒋竞年,最后将眼神落在被攥住的手腕上,顿时明白过来,笑道:“阿蕴,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可真俊。”   手腕上的皮肤犹如被烙铁印着,沈蕴忙不迭甩开蒋竞年的手,下意识摆手:“不是王阿姨,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急吼吼的撇清关系。   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蒋竞年偏头看沈蕴。   昏暗的灯影落在她的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今天她难得的没将头发绑起来,一头乌黑的落在肩上,别在耳后,露出精致小巧的耳垂。   她化了妆,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五官尤显精致好看。   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羞赧,脸颊微微泛红,局促地解释完,下意识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因为那双圆溜溜的杏仁眼,毫无半点震慑力,可蒋竞年莫名心下一凉,垂下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指腹间属于沈蕴的温度瞬间被寒风吹散。   沈蕴慌慌张张的解释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王阿姨了然于心,只笑道:“你放心,阿姨不会乱说的。”   言罢,拍了下沈蕴的肩,提着包上楼,徒留沈蕴站在楼下,像是有个东西卡在喉咙,上不下落不下,难受得紧。半晌,才稳住心情,想起身边还站着罪魁祸首。   想追责,可一偏头撞上蒋竞年的眼神时,还是愣了下。   震惊、迷茫、难堪……各种纷杂的情绪过后,沈蕴终是镇定下来。她控制住心里不断往上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蒋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蒋竞年看着她,一时没作声。   不远处的花坛边,有一堆燃尽的烟蒂,是他在等沈蕴时留下的。在等沈蕴的四个多小时里,蒋竞年想了很多,凭着零零散散获取到的信息,将过去的一幕幕串联到一处。   他是真的恨过沈蕴,恨到骨子里那种,恨到十年过去依旧无法释怀的程度。   恨她在自己心里胡乱蹦跶完后一声不吭的转学,恨她不回自己轰炸般的短信和电话,恨她亲昵得搂着别的男人的脖子……   甚至于,明明知道母亲的死怪不了沈蕴,却想一股脑得全算在她头上。   那么多的恨,跨过漫漫岁月,在看到她简历的那一刻,仍然止不住心跳加速,到底是意难平。   在得知沈蕴愿意来云神科技公司上班后,蒋竞年不止一次告诫自己:离她远点,别着她的道!   可又偏偏,忍不住犯贱的去招惹她。   那一夜,寒风瑟瑟中,沈蕴坐在马路牙子上,在听到他的话后,静了好半晌,然后一点一点红了眼眶,轻轻点了下头。   沈蕴那句轻声细语的喜欢,打破了心里的那道防线。   沈蕴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把她送回家后,他在沈蕴家的楼道间坐了整整一夜,熬红了眼,骂自己怎么就偏偏喜欢她,怎么就偏偏着了她的道。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刚才在楼下等她时,蒋竞年想了千百遍,就算沈蕴相亲成功,他也不会放弃,大不了就像当初沈蕴追自己那样,轮番还给她便是,顺道也让她尝一尝纠缠不休的滋味。   想归想,可在听到沈蕴的澄清后,那一股热情在顷刻间被浇灭。   蒋竞年的眼神暗了下,忽然抬手,捂在胃部,面无表情地说:“饿了。”   “……”   下一刻,蜷缩着身子蹲下,再抬头时,竟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胃疼。”   “……”   怕她不信似的,拧着眉头说:“飞机延误了好几个小时,没来得及吃饭,不信你问方回。”   拿蒋竞年的事去问方回,沈蕴是肯定不会做的。蒋竞年这金贵的胃,就算没亲自见识过,也多多少少听方回讲过。   这会儿人蹲在地上,痛苦的样子不似作假,沈蕴到底没忍心继续追究下去,从包里掏出手机:“那我叫辆车,带您去医院吧。”   手机刚解锁,大衣下摆被人扯了下。   沈蕴低头,看到平日里骄矜冷傲的蒋总,此刻像只小奶狗一样,蹲在地上扯她着她的衣角,巴巴地看着自己,沈蕴不由得抽了下眉角。   被当成小奶狗的蒋竞年:“不用,喝点温水就行。”   沈蕴犹豫:“瞧您挺难受的,真不用吃药?”   “不用。”   既然病人提出要求,沈蕴不好强求,搀扶着他上了楼。   因为隔日要上班,这个时候杨爱芳已经睡下,屋内漆黑寂静。   沈蕴扶着蒋竞年,轻手轻脚阖上门,打开灯。   把蒋竞年安置到沙发上,沈蕴到厨房,从热水壶里倒了杯水,怕太烫,打开窗户凉了片刻才端给蒋竞年。蒋竞年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窝在沙发里,依然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样,沈蕴不太放心:“真不用去医院?”   蒋竞年双手捂着茶杯,摇摇头:“好点了。”   热水的功效这么好?怪不得直男都这么喜欢劝人喝热水。   想起蒋竞年刚才说肚子饿,沈蕴问:“要不要给您煮点面?”   此刻的蒋竞年出奇得乖:“行。”   杨爱芳不喜面食,家中不常备有面条,但是巧在过几天是杨爱芳的生日,沈蕴特地去买了好几饼面条,打算回S市前给杨爱芳做碗长寿面,此时刚好能用上。   怕蒋竞年消化不良,沈蕴特意将面煮的糊了些,流了一个鸡蛋进去。本想放点小青菜,怕他的胃受不住,便作罢。   原以为吃惯山珍海味的蒋竞年会嫌弃她这碗清汤寡淡的鸡蛋面,不想却被他吃得底朝天,不免让沈蕴有点怀疑胃痛的真假性。   照理说蒋竞年不是这种会撒谎的人,可掐的时机也太巧合了吧。   但是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点,如果再翻回去追问,又显得太刻意。   虽然她有满腹疑问,姑且忍下。   热水喝完,面下肚,接下去沈蕴更尴尬了,因为蒋竞年丝毫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沈蕴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间,接近十一点半了。沈蕴故意在蒋竞年面前打了个哈欠,对方却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没听到她的哈欠声。   耗着到底不是事儿,沈蕴避重就轻地问:“蒋总,我记得你们是今天的航班,怎么没回去?改航班了吗?”   蒋竞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再低头:“没,方回和陈望回去了。”   “那您——”话刚开了个头,忽然卡住。   有一个猜想,从在楼下见到蒋竞年的那刻起,在脑海里迷迷糊糊地闪过。似乎很清明,却又不敢相信。   没了方才那股冲动支撑,她竟不敢再问出口。怕失望,更怕一厢情愿,兴许是年少时用完了一生的无畏,此刻的她,畏畏缩缩到连自己都憎恶。   氛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蒋竞年抬头,漆黑的眼眸内倒影出泛白的灯光和沈蕴的脸。   沈蕴猛地心一颤,听到蒋竞年淡定的说:“能在你家借宿一晚吗?” 第30章   沈蕴愣了好一会儿, 没反应过来, 蒋竞年举着手机给沈蕴看:“二十分钟过去了, 没人接单。”   怪不得他从吃面开始一直在捣鼓手机, 原来是在打车。   这片老小区附近没有酒店旅馆, 想要住宿,必须去靠近市中心的片区, 没有车显然行不通。   “行是行。”沈蕴犹豫着。   沈蓄今晚没回家,房间倒是有一间, 只是沈蓄这人平时邋里邋遢,偏偏蒋竞年又是个可怕的洁癖十级患者, 怕他会抓狂。   犹豫了会, 沈蕴最终决定让出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虽然小, 到底是干净点。   对门就是杨爱芳的房间,隐隐有呼噜声传出来。沈蕴轻手轻脚扭开门把手,带着蒋竞年进自己的房间。   开灯的瞬间,蒋竞年看到一间整洁有序的房间,面积很小, 堪堪摆下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口衣柜,没有多余的空间。靠着书桌的墙上贴了不少东西, 蒋竞年扫了眼,都是些学习用的便签纸,记着学习要点。   书桌上放了厚厚一摞书,各种类型的都有。理财书、说话之道、烹饪书,甚至连百草纲目都有。   就在蒋竞年打量间, 沈蕴从柜子里拿了自己的睡衣出来,对蒋竞年说:“蒋总,您今晚就睡我的房间吧。卫生间在隔壁,对门那间我妈住着,老房子隔音不太好,您去洗漱的时候声音轻点。”   她嘱咐完,看蒋竞年:“您还有问题吗?”   蒋竞年:“有一个。”   沈蕴:“嗯?”   蒋竞年:“能不能别您来您去?”   沈蕴:“……”   尊称有问题吗?   蒋竞年:“听着别扭。”   她不是一贯都这么称呼他的吗?   沈蕴懒得再去纠结这个问题,捧着衣物出门了。   屋内只剩下蒋竞年一个人,他坐到床上,下意识瞄了眼被套上一朵又一朵明晃晃的黄色菊花,特别刺眼。   没过一会儿,隔壁响起轻微的水流声,应该是沈蕴在洗漱。蒋竞年已经很久没有住过这么简陋的房间,心里想着房间的隔音真如沈蕴所说,挺差的。   蒋竞年就这样默默坐在床沿,听着隔壁的水流声,心情莫名其妙变得好了起来。   又过一会儿,水流声停了,旋即是一小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刻是沈蕴低低的声音:“蒋总,您去洗漱吧。”   听到“您”字,蒋竞年稍有变好的心情又瞬间低落下去。   他没作声,等脚步声走远,才开门,钻进卫生间。   沈蓄脾气不好,最讨厌别人未经过允许进他的房间,刚开始杨爱芳还会打扫一下,在发了几通脾气后,杨爱芳便也懒得再管他。   狗窝也好,猪窝也罢,反正是他睡的。   故而房间里带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如果可以选择,沈蕴是真心不想睡在沈蓄的房间。   嫌弃的扫了眼乱成垃圾摊的书桌,正想掀被睡觉,却听见手机“滴”了声。沈蕴捞过手机,一看,是蒋竞年发过来的。   NIAN:有新牙刷吗?   天上一朵云:浴室柜最下面的抽屉里应该有没拆封的。   过了会,回过来。   NIAN:没有。   沈蕴认命的下床,去翻客厅的储物柜,平时杨爱芳喜欢将杂七杂八的东西扔在这里。找了片刻,终于翻出一支新牙刷。到卫生间,刚想敲门,门“哗啦”一声从里面拉开,发出的声响倒是吓了沈蕴一跳。   将新牙刷和一次性杯子递给蒋竞年,沈蕴走进卫生间,俯身从柜子下面拿了条新毛巾,顺手拆开包装袋。   “毛巾新的,用热水过一下就能用。”   她转身,正想将毛巾递给蒋竞年,忽然听到外面响起“哐”地一声,是门被用力甩上了。   紧接着是脚步声,伴随着沈蓄骂骂咧咧的声音,大概在通电话。   沈蕴一惊,迅速关上卫生间的门。   沈蓄的声音被一道木门隔在外面,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沈蕴背抵着门大气不敢出,将食指放在唇上,朝蒋竞年轻轻“嘘”了声,示意他别出声。   蒋竞年看着她战战兢兢地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突然有点想笑。   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   片刻后,随着沈蓄的房门被甩上,客厅归于寂静。沈蕴像是躲过一劫,长长的松了口气,忽然间,“啪”地一声,卫生间的暖灯被人摁灭,眼前倏然一黑。   沈蕴瞪大眼睛,在黑暗中,看到蒋竞年贴过来。   本就狭窄的空间,不过一两步,就已近身。她的背紧紧贴在门上,掌心向内,指尖抠着门,她的紧张与无措全被蒋竞年看在眼里。   “关灯干什么?”她抿了下唇,悄声问,怕被沈蓄或者杨爱芳听到。   蒋竞年低头,鼻尖碰到她额头的刘海,拂过,微痒的触感。他后退半步,捉住沈蕴的视线,黑暗好像有魔力,将两人的视线定到一处。   “刚才你问我,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他也像沈蕴一样,刻意压低了声音:“我现在告诉你。”   四周很静,静到几乎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交融在一处。   她有种仓皇之感,心被吊得很高,呼吸愈发地轻:“现在?等出去再说吧。”   蒋竞年看着她,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沈蕴。”他忽然叫她,声音拔高几分。沈蕴一惊,抬手捂住他的嘴。可下一刻,才觉此举令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越发旖旎。   她讪讪松手,不想却被蒋竞年握住手腕,温热的掌心熨在肌肤上。沈蕴感觉到蒋竞年的手指顺着手腕滑下去,一寸一寸,摸索着,与她十指相扣。   “你还喜欢我,对吗?”   沈蕴低头,出神地望着两人紧扣的十指,咬了下唇,没否认,也没承认。   心像是被人揪着,提到嗓子眼。   “我们和好吧。”蒋竞年哑着声音,手按上她的肩头。   沈蕴猛地抬头看他。   蒋竞年说的不是我们在一起吧,而是我们和好吧,仿佛这么多年,他们不过是经历了一场耗时良久的争吵,如今气劲儿过去,这事理该翻篇。   她忽然觉得眼眶发酸,当年被他厌烦的画面一股脑往上涌。   沈蕴别过脸,不愿被她看到自己这副窝囊样:“又没有吵架,和什么……”   话没说完,忽觉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在沈蕴转过脸的那一刻,蒋竞年亲了下来。   柔软而又陌生的触感,一碰即离开。   呼吸微窒,沈蕴抬眸,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是年少时迷恋到不能自已的那张脸,是午夜梦回出现在记忆深处的那张脸。   唇上仿佛还留着他的温度,鼻息之间全是属于蒋竞年的味道,淡淡的清香,夹杂着烟草的气息。   沈蕴抬手,用手背蒙住嘴,只留一双带着湿气的眼睛,与蒋竞年对视。   “你……干什么。”出声才发现,声音是颤抖的。   “你看不出来吗?”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愈加低沉、醇厚,像一口古老的梵钟。一下一下,敲在沈蕴心上。   十指紧扣的掌心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沈蕴的,还是蒋竞年的。   “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沈蕴肩上的那只手,微微用了力。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从何而来的愤懑。   “从前是,现在也是。”   如果说上一句话尚在意料之中,下一句话却是让沈蕴呆若木鸡。   蒋竞年拿开沈蕴蒙在嘴上的手,唇顺势落下,贴着鼻尖缓缓寻至嘴角,停下,看她水盈盈的眼睛。她的脸上有爽肤水的香味,不浓厚,清清爽爽的味道。   他不愿再等,亲了下去。   起初是慢慢的试探,一下一下的触碰,到后来,在不稳的气息间,蒋竞年用舌尖打开沈蕴的唇,探了进去。   母胎单身近三十年的沈蕴有点被吓到,往后缩了下,被蒋竞年扣住后颈。   沈蕴这般举动,验证了蒋竞年心中的猜想,欢喜跃上心头。他吮着她的舌,让这个吻更深了几分。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两人都乱了呼吸,谁也没比谁好。   蒋竞年的掌心拂在脸侧,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当年我不是故意推开你。”   他的呼吸尚未平稳,胸口随着话语起起伏伏。   沈蕴被他亲得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嗯?”   “在图书馆,你偷亲我那次。”   往事重提,且是在这种情况下,沈蕴略感难堪:“提这个干嘛。”   “其实那次——”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沈蕴微惊,快速背过身子。   “咔哒”一声,将门落了锁。   两人屏息,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旋即是扭动把手的声音。   扭了两下,没反应。   “怎么回事。”门外,沈蕴嘟囔了声,拍了下门:“有人?”   沈蕴稳住气息,提高声音说:“我在上厕所。”   沈蓄低头,看了眼门缝里没有露出半点光,蹙眉:“你上厕所不开灯?摸黑拉屎更有感觉?”   “……”   卫生间里,蒋竞年尽量压下上扬的嘴角,沈蕴将他忍笑的模样看在眼里,没好气地对沈蓄说:“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沈蓄啧了声,粗声粗气地对沈蕴说了句“快点”,趿着拖鞋又走回自己房间。   被沈蕴这么一搅和,两人没了“谈心”的兴致,沈蕴将牙刷毛巾塞到蒋竞年手里,低声说:“速度快点,我给你把风。”   说完,轻手轻脚打开门,溜了出去。   看着沈蕴的背影,蒋竞年哭笑不得。   想他堂堂上市公司的老总,竟然沦落至此,跟做贼似的。   他叹了口气,摁亮浴室灯。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浴室镜上,照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蒋竞年看着镜子里,略显红润的唇,忽然笑了。   即便被扫地出门,也是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蒋·套路王·竞年:再不表白老婆就要被人抢走惹~   PS:打滚求预收,你们都去康康好不好嘛,甜甜的姐弟恋不打算吃一哈么,星星眼。   PPS:恭喜年哥成功拿下蕴蕴,本章评论发红包,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们,么一个~ 第31章   被扫地出门这件事, 自然不会发生在蒋大总经理身上。他推门进房间的时候, 沈蕴正弯着身体, 在往地上铺被褥。   听到声音, 抬头一看, 手上的动作顿住。   卫生间隔音差,蒋竞年洗了头没敢用吹风机吹干。此时的头发耷拉着, 湿漉漉的,他拿着毛巾擦了两下, 朝地上看了眼。   沈蕴继续铺被褥,解释着:“我哥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没想到偏偏今天回来了。本来我可以去我妈那睡, 但是我妈睡眠不太好, 一旦吵醒容易失眠,所以……”   瞄一眼蒋竞年,剩下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下。   她的解释总归逃不过一个意思:不是我想跟你睡一个房间,形势所迫。   蒋竞年擦着头发,踱到床沿坐下, 淡淡应了声:“嗯。”   “今天你睡我的床,我睡地上。我妈一般六点多起床, 你趁我妈起床前走吧。”   不知道想到什么,蒋竞年轻轻笑了下,又应:“嗯。”   整理好垫被,沈蕴抬头看他,蒋竞年还在擦头发, 迎上沈蕴奇怪的眼神,问:“怎么?”   沈蕴起身,摇摇头。   本来想说,你这么乖巧,我有点不习惯。   她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最上面放着不经常盖的被子,年前趁着天气好刚晒过,此时恰好派上用场。   只不过这柜子高了些,沈蕴踮起脚尖,够了两下没够到。   她正打算去外面拿条小板凳来,忽然有人从背后贴过来,一双手从头顶穿了过去,轻轻松松够到被子。   沈蕴下意识绷直身子,背对着蒋竞年,没敢动,心脏再次不可抑制地乱跳起来。时间仿佛倒流回十几分钟前,在那个狭仄的卫生间里,他将她抵在门上,耳鬓厮磨。   家里的洗发水是一个韩国的牌子,清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草药味,熟悉的味道全数蹿入沈蕴的鼻间。   沈蕴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床被子?”蒋竞年的声音在头顶,呼吸落在耳边。   沈蕴点了点头,耳尖被他的气息染红。   仗着自己手长脚长,蒋竞年将小巧的沈蕴堵在自己和衣柜之间,他只要低头,嘴唇便能从她耳尖擦过。   蒋竞年看着她微红的耳尖,忽然起了捉弄之心。   “你的耳朵怎么那么红?”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那抹绯红从耳尖蹿到脖子上。沈蕴背对着他,抬手捂住耳朵,有种掩耳盗铃的意思。   “被冻的。”   她没好气的说了句,弓着腰从他腋下钻出去。   蒋竞年短促地笑了下,没拆穿她的谎话,从柜子里把装着被褥的袋子取下,放到地上。   -   虽然地上的被子是沈蕴为自己准备的,最后还是被蒋竞年抢了过去,甚至套用了狗血偶像剧的台词。   ——我怎么可能让女人睡地上。   这句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话,引得沈蕴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蒋竞年说完,才发觉这话太肉麻,脸上挂不住。于是堂堂蒋总经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被子拉到头上,背过身体,没好气地扔出两个字:“睡觉!”   沈蕴看着露在外头的后脑勺,无声的笑了。   摁灭灯,钻进被窝睡觉。   万籁寂静的深夜,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声,扰了这一室宁静。   沈蕴捏着被子一角,时不时探出脑袋,偷瞄一眼地上那颗后脑勺。过了好一会儿,蒋竞年都没任何反应。   难道是睡着了?   沈蕴试探着问:“……睡了吗?”   “没。”蒋竞年瓮声瓮气地回了句,旋即转过身,看她:“怎么?”   黑暗里,两人的眼睛都很亮,视线轻而易举地撞在一起。   沈蕴往上扯了下被子,遮住下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没怎么,就是想问,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说出来的话带着点鼻音,像一只小猫的爪子,挠在蒋竞年的心里。他盯着沈蕴:“哪一句?”   “你说你以前就喜欢我,是真的?”   在她的记忆里,少年时的蒋竞年唯恐避她不及,至于喜欢,她是半点都没看出来。这就好像某一天,她中了五百万体育彩票,去领奖时,忽然有人跟她说,十年前你也中了五百万,怎么没来领。   惊喜之外,徒然增添几分遗憾。   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回不去的时光。   蒋竞年低低的应了声:“嗯。”   “可是当年你明明很讨厌我。”她嘟哝着。   望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蒋竞年哼笑一声:“因为你笨。”   沈蕴:“……”明明是你太闷骚。   看来是没办法愉快的交流下去了。   沈蕴别过身子,径自阖眼,不打算再跟他讲话。这时候,却听到蒋竞年低低地说:“那次在图书馆,我不是故意推开你。”   沈蕴倏然睁开眼,翻身看他。   蒋竞年双手背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径自说:“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肝癌,治愈率最低的癌中之王,从查出来到过世不到三个月。”   没想到蒋竞年会提起他父亲的事,沈蕴心里微涩,默默听着。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可沈蕴没来由地,心脏抽抽地疼。   “听人说,家族中有得过肝癌的人,肝功能会比别人差一点。起初我并不信,直到高考前的体检,被查出肝功能异常,当时我看到疑似乙肝的检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幸而后来复查结果是好的。”   难得的,蒋竞年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   “去图书馆那天,刚体检完拿到报告单,我明明知道乙肝不会通过肌肤接触传染,可当时那一下,”他翻身,看着她,自嘲的笑了下:“确实被吓了跳。”   当时他也着实没想到沈蕴会这么大反应。   沈蕴只隐隐记得,那天她在图书馆看到蒋竞年时,他的表情不是很好。可蒋竞年在面对她时向来面冷,她便没在意。   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茬。   “所以,你不是因为厌恶我才推开我的?”沈蕴又问了句,当年她可是因为这件事哭了很久。   她掏出整颗心给别人,却被踩在脚下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你说呢。”蒋竞年不答反问。   当年与五百万失之交臂纵然可惜,而今再得尤显珍贵。   在他如炬的目光中,沈蕴往上扯了扯被子,遮住嘴角的笑容。   要不是蒋竞年就在眼前,沈蕴恨不得在床上打个滚,然后再给俞快打电话,告诉她:你知道吗,蒋竞年喜欢我,从高中时就喜欢我!!   正在暗自雀跃,忽然听到蒋竞年说:“你在偷笑?”   声音里是满满的戏谑。   沈蕴压下嘴角的笑,拉下被子,笃定的说:“谁偷笑了,没有的事。”   说完,翻过身子,听到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晚安。”   -   翌日早上,沈蕴被细碎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间,看到蒋竞年正在将被子放进柜子里。   昨晚睡着接近两点多了,这会儿迷糊劲尚未过去,沈蕴捞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眼,才五点零几分。她将手机扔到一边,嘟囔道:“怎么起得这么早。”   睡三个小时这种事,对蒋竞年而言不算什么,公司刚创立时,整晚不合眼都是常有的事。且他平日里习惯早起,生物钟规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蒋竞年将被子塞进柜子,走到床边。   沈蕴正半趴在床上,阖着眼,嘴上却在说:“……唔……等我起来……”   身体却诚实的瘫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半点想起来的意思。   蒋竞年笑了下,俯身,将压在脸下的手臂抽出来。怕血液不循环,会手麻,蒋竞年给她揉了好几下,才将手放进被窝里。   替她掖好被子,低声说:“还早,再睡会儿。”   沈蕴睡得迷迷糊糊,用鼻音轻轻嗯了声。   这一觉沈蕴足足睡到日上三竿,再醒来,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帘隐隐漏进来。   沈蕴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的偏头看地上,当视线落到锃光瓦亮的地板时,有片刻的怔愣。   好似昨晚发生的一切皆是一场梦,蒋竞年真的有来过吗?蒋竞年真的有跟她表白吗?   沈蕴愣愣地想了片刻,摸索着捞起手机,摁亮屏幕一看,已经九点多了。   谢特!   她低低骂了声,坐起身子,点开微信界面,发了条信息出去。   天上一朵云:睡过头了……   没一会儿,蒋竞年的电话便打进来。沈蕴清了下嗓子,接通。   “醒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润低哑。   “嗯。”她有点懊恼:“走之前怎么不叫醒我。”   那头的人似乎轻笑了声,若有似无的:“那也得能把你叫醒才行。”   沈蕴被他说得噎了几秒,斟酌着,说:“在哪呢?”   这次的笑声更明显了几分,调侃她:“这么快就想我了?”   沈蕴刚想矢口否认,电话那头的蒋竞年接着说:“到窗口看看。”   听到这句话,沈蕴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到窗户边上。   “哗啦”一声,厚重的窗帘被拉开,满目亮光顿时蹿进屋内。   刺眼的光带着暖意落到脸上、身上。   沈蕴眯着眼睛,抬手挡了下太阳光。她凑过去,从窗户望下去,果然看到楼下的花坛边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型与气质过于出众,一眼就能辨认出。下一刻,他抬起头,对上沈蕴的视线。   他穿着一身灰褐色的羊绒大衣,身型颀长挺拔,耳里塞着无线耳机,在跟她通电话。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拎着个袋子。   他站在阳光里,看到她傻愣愣的表情,忽然笑了。   沈蕴心猛地一跳。   “你怎么在我们家楼下……”她单手抵在窗口,因为眼前这幅怪诞而又美好画面,脑子转不过弯。   “肚子饿不饿,我买了早餐。”说着,抬起拎着袋子的手,朝她示意了一下。   醒来后,沈蕴始终陷入一种似梦非梦的氛围里,直到此刻耳边回荡着蒋竞年的声音,方才抽身回归现实。   她抿了下嘴,笑起来,点头:“嗯。”   沈蕴快速的洗漱了一番,随便套了件卫衣出门。路过沈蓄房门口时,扫了眼,意外地发现沈蓄已经出门了。   她没逗留,径自开门跑下楼。   -   大清早从沈蕴家出门后,蒋竞年打车去最近的酒店开了间房,舒舒服服洗完热水澡出来,恰好订的车也到了。   八点左右,他驱车来到沈蕴家,在小区旁边找了家早餐店,自己吃完,顺便给沈蕴带了一份,这才慢悠悠的将车开进小区,等沈蕴起床。   这会儿,看到沈蕴只穿了件卫衣,从楼道口跑出来,不由地拧了下眉。   天气看着虽好,气温却低,沈蕴缩着肩站在蒋竞年面前,抬头看他:“等了很久?”   “没多久。”蒋竞年沉着脸,伸手将她搂到身前,敞开大衣将她裹住:“怎么穿这么少。”   不远处站着几个老太太,在边晒太阳边唠嗑,听到动静,探着头朝这边张望。   这样子的亲昵,沈蕴到底是不习惯,默默红了脸:“是有点冷,去我们家吧,我妈和我哥都不在。”   说完,挣开蒋竞年的怀抱,垂下头,疾步朝楼道口走去。   蒋竞年摸了下鼻子,无奈跟上。   客厅里,沈蕴瞠目结舌的看着摆了一大桌的早餐,心想蒋竞年这是把她当成猪了?   “怎么买这么多,你吃了吗?”沈蕴在卫衣外面套了件短款羽绒服,盯着桌上的小馄饨小笼包油条豆浆,坐下。   “吃了。”   她吃惊的看蒋竞年:“那还买这么多。”   蒋竞年打开小馄饨的盖子,冒着丝丝热气,以及香气,推到沈蕴面前,隔着桌子在沈蕴对面坐下:“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索性全买下。”   沈蕴:“……”   行吧,有钱任性。   她捏着勺子吃了口,鲜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熟悉的味道,是小区门口那家老字号早餐店。上高中那会儿,杨爱芳工作忙,没时间做早餐,沈蕴每天都会去那家早餐店吃馄饨。   又便宜又好吃。   沈蕴吃着馄饨,含糊地问蒋竞年:“你几点走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五点多。”   “这么早,我妈没发现你吧。”   蒋竞年坐在对面,单手托腮,看她一口接着一口吃馄饨,闻言轻挑眉角:“这么怕你妈发现我?”   “当然啊,毕竟我——”话刚开了头,忽然觉得蒋竞年语气不对,沈蕴抬头看他,在对上蒋竞年戏谑的眼神时,立马反应过来,埋下头继续吃馄饨,换了个说法:“这不是事出突然吗,怕吓到我妈。”   蒋竞年未置可否的扬了下唇:“你倒是不怕吓到我。”   “什么意思?”   “突然蹿出个相亲对象。”想起这茬,蒋竞年仍有点愤愤不平。   “……”   沈蕴心道,我这不是不知道你喜欢我吗,不然也犯不着逼自己去相亲。可转念一想,发现端倪:“你怎么知道我去相亲的?”   她忽然睁大眼睛:“你该不会……一直潜伏在我们家附近吧?”   蒋竞年:“……”   沉默片刻,蒋竞年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塞进沈蕴嘴里,哂笑道:“想多了吧你。” 第32章   原先沈蕴打算初八和傅孟易一道回C市,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数, 临时决定和蒋竞年坐高铁回S市。   为此, 傅孟易特地打电话过来追问沈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彼时沈蕴正在超市里给杨爱芳购置生活用品, 沈蕴接起,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挂完电话, 却看到蒋竞年推着购物车,一脸的不悦。   末了, 抬了抬下颚,沉着脸问:“这小子是谁。”   “大学时候的学弟, 他也在S市上班。”沈蕴将手机锁屏, 揣进兜里:“孟易人很好, 往年都跟他一起回去。”   蒋竞年嗤了声:“不安好心。”   沈蕴正在挑选牙膏,闻言手一顿,偏头看他:“嗯?”   蒋竞年有双狭长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翘,双眼皮薄而窄, 微微眯起眼就会无端给人带来压迫感:“他喜欢你。”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沈蕴愣了两秒:“怎么可能, 他只当我是朋友。”说完,她又补了句:“我也只当他是朋友。”   “那可说不定。”   “啊?”   蒋竞年淡淡扫她一眼,语气淡而漠然:“人家可不一定把你当朋友。”   恰巧有人推着购物车从旁而过,蒋竞年伸手揽过沈蕴的肩,往旁边移了点位置。又说:“看他面相就知道这人心思不纯。”   沈蕴:“???”   您还懂面相呢。   半晌后, 沈蕴忽觉这话里的奇怪之处,纳罕道:“你又没见过孟易,怎么知道他面相?”   超市天花板上,一盏盏明亮的筒灯落在蒋竞年身上,沈蕴隐隐发现,蒋竞年的耳垂微微泛红。   他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甩下两个字:“猜的!”   然后推着购物车率先走了。   两人在超市里逛了一圈,沈蕴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都是替杨爱芳囤的。   结账排队的时候,有几个小姑娘时不时朝蒋竞年瞄几眼,大概是在想这男人真极品。沈蕴看在眼里,也忍不住偏头看他。   超市内开着空调,温度高,他的大衣敞开着,内里的黑色衬衫领口散了一粒纽扣,锁骨若隐若现。蒋竞年的身材比例极好,宽肩窄腰大长腿,堪称行走的衣架子。   这样的人就算扔进茫茫人堆里,都足够亮眼。   沈蕴暗自感叹,忽然感觉右肩一沉。在旁人好奇的目光中,蒋竞年的手臂搭上她的肩,掌心微微收拢,将她揽至身边。   沈蕴抬头看他的时候,蒋竞年恰恰也垂下眼眸,看她。   一贯冰冷的眼里带了笑意,声音很低,只她能听到:“是你的。”   在几个小姑娘失望且艳羡的目光里,沈蕴白皙的脖颈上,渐渐染起一层红晕。   蒋竞年漏的主语,沈蕴听明白了。   我,是你的。   -   高铁班次不多,又是返程高峰期,沈蕴只抢到了最早的一班动车,早上七点零五。   出发那天早上,杨爱芳全程虎着脸,还在为沈蕴捣乱相亲的事而生气。也不知道那相亲对象跟小姨夫说了什么,把杨爱芳气得够呛,第二天晚上拉住沈蕴好一顿骂,无论沈蕴怎么解释,都没消气。   但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给沈蕴做了早饭,甚至打开沈蕴的行李箱,检查她有没有落下东西。   沈蕴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便化身八爪鱼,黏在杨爱芳身上撒娇,末了,杨爱芳没好气地嘀咕:“好端端的又要坐高铁去,跟孟易吵架了?”   沈蕴搂着杨爱芳的腰,笑了:“又不是小学生,吵什么架呀。”   杨爱芳嫌弃地推她:“那怎么坐高铁?”   “一直麻烦别人,多不好。”   杨爱芳啧了声:“你真当你妈老年痴呆了?算了算了,反正你现在一天天的就知道诓骗我,嘴里没一句实话。”   “我哪有骗你呀。”   杨爱芳转头看她:“那我问你,人小伙子说你有男朋友还去相亲是怎么回事?”   又扯回昨晚的话题,沈蕴松开手,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上,敷衍道:“我不是说了吗,他搞错了,就一朋友。”   “什么朋友大半夜的来我们家找你?”   “还有,人小伙子说得绘声绘色,说什么拉着你的小手,对他说,我是沈蕴的男朋友。”   “人又不是傻子,这还能搞错?”   蒋竞年的事,沈蕴倒不是有心想瞒着杨爱芳,只是这段恋情开始得太过于猝不及防,连她自己尚未做好准备。   有种似梦非梦的不真实感。   后面杨爱芳说的话,沈蕴没怎么听进去,左右都是那么几句话,反反复复,沈蕴囫囵解释了几句。   直到沈蕴出门,杨爱芳的脸色才稍稍转好。原本杨爱芳打算送沈蕴去高铁站,让沈蕴给劝住了,只送到小区门口。   冬季的六点,天色将明未明,路上偶尔碰到一两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在早锻炼。   车是蒋竞年提前叫好的,沈蕴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反正等她拖着行李箱到小区门口时,司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见到她,司机师傅探出脑袋确认:“沈蕴沈小姐吧?”   沈蕴点点头,司机师傅立马笑脸相迎,殷勤的帮她将行李放到后备箱里。   上车前,沈蕴抱着杨爱芳哽咽了半晌,满腹想说的话最终只化为一抹笑容:“外面冷,妈你赶紧回去吧。”   杨爱芳说:“到了跟我说一声。”   “嗯。”沈蕴笑着应:“丢不了。”   杨爱芳嗔笑着看她一眼:“丢了才好,省得我牵着肠子挂着肚 。”   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保重、比如再见,可此时此刻,两母女谁都说不出口。   在一起时不见得多母慈子孝,甚至在互怼的时候,恨不得对方立刻在自己眼前消失。可一旦分别,那颗心便牵着挂着,谁都不比谁少一分。   沈蕴假装没看到杨爱芳眼角的水气,挥挥手:“妈你赶紧回去吧,今年我会常回来的。”   -   车行驶到半路,沈蕴收到蒋竞年的微信,他已经率先到了高铁站。   聊天框里的对话一如既往的简洁,只有一个定位,沈蕴能想象出发这条微信时,蒋竞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在生气,气自己不让杨爱芳知道他的存在,气她偏生要分开着来高铁站。   蒋竞年的这股气劲儿,直到上了动车才渐消。   因为购票迟,两人的位置并非连座,而是前后隔了好几个位置。   沈蕴的座位靠窗,而蒋竞年的位置则是在她右后方。   上了列车,蒋竞年帮她将行李塞进座位上方的行李架,沈蕴刚想说话,却看到蒋竞年面无表情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沈蕴站在座位旁,隔着过道看了他几秒,气呼呼的坐下,掏出耳机连上手机,径自打开视频软件,开始追剧。   该解释的她已经解释了,谁还没个脾气了?   不惯着。   没一会儿,一个背着黑色旅行包的高个子男生上了车。他对着手里的动车票,片刻后,在沈蕴那排站定,卸下旅行包,将平板电脑取出来后,将包塞进行李架。   在沈蕴旁边的位置坐下时,礼貌性的朝沈蕴笑了下。   高铁启动的时候,天色渐明。沈蕴偏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再见。   就在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男声:“你也喜欢看权游?”   意识到邻座男生在跟自己讲话,沈蕴取下一只耳机,点头:“对。”   邻座男生笑起来,打开小桌板,将平板电脑放到上面,笑着说:“我也喜欢,你这是第二季第五集 吧?”   看来是个忠实剧粉。   那男生长得很阳光,看模样像是个大学生,笑起来嘴角有个小梨涡。两人简单聊了几句,邻座男生刚要插上耳机转型看剧,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下。他转头,看到一名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他身侧。   “请问有事吗?”他问。   男人的视线越过他,落在沈蕴脸上,话却是对他说的:“能不能和你换个位置?”   说话间,眼神扫过来,扬唇笑了下。   “我想和我女朋友一起坐,能换个座位吗?”   邻座男生愣了好几秒,看了眼沈蕴才反应过来,立马笑着站起来,说:“当然可以。”   于是,一分钟后,蒋竞年的座位就从沈蕴右后侧换到了旁边。   从蒋竞年说出那句“我想和我女朋友一起坐”后,沈蕴就将高领毛衣的领口拉到鼻下,在旁人打量的目光中,偏过头,假装不认识蒋竞年。   蒋竞年在邻座位置坐下,手肘碰到沈蕴,下一刻,沈蕴就朝旁挪了点位置,在两人之间拉出一条空隙。   一尘不染的玻璃窗里,倒影出蒋竞年眉头紧蹙的脸,偏着头在看她。   沈蕴暗暗笑了笑。   倒影里,蒋竞年的嘴巴动了动,在他开口之前,沈蕴径自戴上耳机,阖眼假寐,将蒋竞年五彩缤纷的脸色屏蔽在视线之外。   谁还不是宝宝了,谁还没有点小脾气了?   看着沈蕴的侧脸,一向给人甩脸子的蒋大总经理,这回是切切实实领悟到“NO ZUO NO DIE”的核心思想。   气是有的,不过在高铁站口接到沈蕴的那刻起,早就消了一大半。他原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沈蕴哄哄自己。对于哄人这件事,沈蕴向来得心应手。   可他却忘了,沈蕴早就不是十七岁的沈蕴,差点被拐跑的人,能追到实属不易,还作什么死。   幼稚!蒋竞年在心里默默腹诽自己。   再温顺的小绵羊,生起气来也是不好惹的,看得出来沈蕴是真的生气了。为今之计,只能先哄人。   可他对于哄人是真的不擅长,于是,堂堂B大高材生再次使用了万能百科全书——百度。   他掏出手机,扫了眼沈蕴,微微偏过身体,快速地输入查询内容。   ——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哄她开心?   屏幕里跳出一长串的链接,蒋竞年点进去,一条一条往下翻。   看完,脸更黑了。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微信发红包哄人法。   蒋竞年:太肤浅。   ——买买买哄人法。   蒋竞年:太物质。   ——笑话大全哄人法。   蒋竞年:不擅长。   ——搓衣板哄人法。   蒋竞年:……哪来搓衣板这鬼玩意儿。   ——小拳拳捶胸口法。   蒋竞年:……   没有一条能切入要点。   蒋竞年黑着脸划拉了几下,挑挑拣拣,选了几条相对靠谱的。他抱着尝试的心态,轻轻推了下沈蕴的手臂。   沈蕴一动不动,装死,蒋竞年没办法,只能取下她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在沈蕴转过来看他时,问:“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零食?”   沈蕴说:“不饿。”   “那你渴不渴,给你倒点热水?”   沈蕴说:“不渴。”   “捂着嘴,热不热?”   沈蕴说:“不热。”   “……”蒋竞年沉默下来,沈蕴手里捏着白色耳机,眨了眨眼睛问他:“还有问题吗?”   “……没了。”   沈蕴暗自偷笑,正要戴上耳机,手却被蒋竞年按住了。她偏过头,看到蒋竞年的脸凑过来,下意识往后一缩,听到他问:“生气了?”   沈蕴差点破功,堪堪忍住,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地说:“我能生什么气呀。”   “……”   如果眼前之人不是沈蕴,而是其他女人装出这副白莲花的模样,蒋竞年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她。然而此刻在眼前的,是自己女朋友,他只能忍下。   没招了……让他气死人,蒋竞年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哄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沈蕴不是个喜欢较劲儿的人,实际上这会儿早就过了气劲,看着蒋竞年无奈的表情,只觉得好笑。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尚未刺眼。车窗外是广袤无垠的农田,隐约可见连绵起伏的山脉,从远处不断向内延伸。   两分钟后,动车进入隧道,车厢内顿时变得黑压压的一片。   因为气压问题,沈蕴的耳朵有微微的压迫感,不舒服。刚想捂住耳朵,宽厚的掌心揽上后颈,身旁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她面前。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拉下掩在嘴上的领口,亲她。   耳膜嗡嗡嗡地响。   蒋竞年恶作剧地咬她的下嘴唇,不痛,反而引起一阵酥/麻感。   在驶出隧道前,蒋竞年终于松开她,在她耳边低声讨饶:“……我错了。”   后来有人去洗手间经过,下意识看两人,发现靠窗坐着的姑娘脸上红扑扑的。   再后来,沈蕴靠在蒋竞年的肩头睡了过去,动车快到站时,蒋竞年才舍得把她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哄女朋友那段,蠢作者真的去百度了2333,捂脸 第33章   十点左右, 动车到达S市, 蒋竞年拖着沈蕴的行李箱出站, 直接坐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沈蕴问:“有人来接吗?”   像蒋竞年这种级别的总经理, 配个司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无论是蒋竞年, 或是陈望,都不太爱这种老派做法, 比起被人服侍,更喜欢亲力亲为。   “嗯。”蒋竞年单手握着手机, 听了条语音,说:“你认识的, 杨义丛。”   “啊。”沈蕴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蒋竞年看她:“怎么?”   “要不我自己回去吧, 坐地铁挺方便。”她提了个建议。   蒋竞年停住脚, 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下一刻将手机扔进兜里,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拢进手心,牵着往前走:“怕什么,丑媳妇早晚都要见公婆。”   “谁是臭媳妇了!”沈蕴一听, 不太乐意:“我这么美。”   蒋竞年失笑:“那还担心什么。”   “就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挺尴尬的。”   蒋竞年不以为意:“把你的尴尬放进肚子里, 以后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沈蕴被蒋竞年牵着手在停车场找方向,有车路过,蒋竞年将行李箱换到右手,绕过去,将沈蕴护在内侧。   自然而然的一个小动作, 沈蕴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杨义丛收到蒋竞年的信息后,提前驱车赶来,看到沈蕴和蒋竞年牵着手朝他走来时,并未露出惊诧的表情,只笑着,目光在两人的手上逗留了两秒,便移开。   简单的打完招呼,蒋竞年把沈蕴的行李箱后备箱。   沈蕴坐在后座,看着蒋竞年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听到杨义丛说:“陈望不是和你一起去的C市,人呢?”   蒋竞年单手撑着车窗,揉了下太阳穴:“他先回B市了。”   “那你怎么不回去?”启动车的同时,杨义丛明知故问的调侃了一下。   蒋竞年睨他,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   杨义丛笑着耸了耸肩,透过后视镜看沈蕴,说:“沈小姐,我们可真有缘。”   听出杨义丛话里的笑意,沈蕴不免有点尴尬:“啊?嗯,是有缘。”   ”哪门子的缘分。“蒋竞年看着杨义丛,凉凉的说:“你嫂子。”   杨义丛打着方向盘,出了停车场,听到这句话彻底笑开了:“是嫂子是嫂子,话说你们藏得真够深,那时候见你们水火不容的,还以为你们是仇人。”   蒋竞年挑着眼眉看杨义丛,心想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S市的路况一如既往的差,到达目的地时近午时。   杨义丛带他们去的是一家高档法国餐厅,已提前预约了座位。   沈蕴原本以为只是吃顿便饭,没想到杨义丛搞得这么隆重,倒是让她有点不自在。菜单全是法文,沈蕴看不懂,只有后边跟着的欧元让沈蕴觉得脑壳突突地疼。   简直跟抢劫一样。   在沈蕴的潜意识里,总会忍不住将眼前的蒋竞年和十年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尤其是在他表白后,少年的身影重合的越来越明显,而她在面对蒋竞年时的那股局促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褪去。   然而此时,当蒋竞年若无其事的拿着天价菜单,用流利的法语点餐时,沈蕴不可避免的,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差距。   他到底不再是十年前那个穷酸学生了。   餐桌上闲聊间,杨义丛再一次问起沈蕴有没有成为职业插画师的打算,那天见过沈蕴后,他回办公室看了几张她的作品。   是个天赋型选手,被埋没实属可惜。   他本是抱着惜才的想法,但这话听在蒋竞年耳里又是另一回事。   蒋竞年调侃道:“怎么,你还想挖我墙角?”   杨义丛笑了,摸摸鼻子,半开玩笑道:“不敢动蒋总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看向沈蕴,认真建议道:“以你的资质,不干这行实在浪费。”   能被杨义丛认可,对沈蕴而言已经足够,她笑着摇摇头:“谢谢杨总好意,不过我没有系统性学过这方面的知识,更没有考过CCI,暂时不考虑走职业这条路。”   杨义丛说:“你知道金画笔国际青年赛吗?”   沈蕴点点头。   金画笔国际青年赛算得上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插画比赛,作为业务爱好者,沈蕴自然是听说过。   杨义丛又道:“这个比赛的奖励之一就是直接获得CCI资格证,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尝试一下。”   “参加金画笔?”沈蕴有点意外,旋即失笑道:“杨总说笑了,那种卧虎藏龙的比赛,我怎么可能会得奖,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杨义丛未置可否,微微耸了下肩:“何不试试看,万一呢。”   “而且,听说今年奖励升级,除了往年的一贯的奖励外,还会送获奖选手去国外深造。”他笑着补充,嘘了声:“内部消息,不可泄露。”   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但是沈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此刻不想拂了杨义丛的面子,只说:“我考虑一下吧。”   “行。”杨义丛说,“反正距离这个比赛还有挺长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   说完,倒是想起一旁的醋王,笑问:“你可别误会,我没有半点不安好心的意思。”   蒋竞年若有似无地低笑了声,看了眼沈蕴,继而将目光收了回来。   -   下午杨义丛有个聚会,恰好又在附近,就将自己的车借给蒋竞年。蒋竞年开着车,把沈蕴送到公寓后,赖在公寓里不肯走了。   沈蕴在屋内收拾行李,蒋竞年就在客厅里瞎晃悠,随口问:“你室友呢?”   卧室的门敞开着,沈蕴的声音飘出来:“你说俞快啊?她明天才来。”   蒋竞年走到阳台,抬手,“哗啦”一声,将阳台窗户打开,探出头看了一眼。老小区,连安全护栏都没装。好在十楼的高度,不用怕贼进来。   “那你晚上一个人,”他问,“怕不怕?”   沈蕴的声音里带了笑:“又不是没一个人住过。”   闲聊间,蒋竞年走到照片墙边,站定,一张张看过去。   都是些沈蕴和俞快的照片,有单人的、也有和朋友家人的合照,其中有一张吸引了蒋竞年的目光。   是一张拍立得相片。   照片里,昏暗的灯光下,沈蕴头上戴着锥形生日帽,脸上被人恶作剧地抹了少许蛋糕,闭着眼睛,笑容灿烂。   在许生日愿望。   蒋竞年默默看了一会儿,有种复杂的情绪上涌。片刻后,收回目光。   照片墙旁挂着几副风景画,用画框裱了起来。   他对画这玩意儿不是很懂,想起中午吃饭时杨义丛的话,便问:“这些墙上的画都是你画的?”   “嗯?”沈蕴拿着衣架,出来,看到他站在风景画前,说:“对,瞎画的。”   蒋竞年看着那些画,说:“如果你真有兴趣,可以考虑一下义丛的建议。”   沈蕴没听清,探出头:“你说什么?”   蒋竞年移开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怪里怪气的,沈蕴暗自嘀咕了一声,又钻回去整理衣物了。   蒋竞年踱步至书架前,想起那天晚上也是在这里,看到了那片枫叶,让他对沈蕴的心意有了几分猜疑。   可这会儿,他在书架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那本书。   走到卧室门口,看着沈蕴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到衣柜里,蒋竞年才问:“之前书柜里那本书去哪了?”   沈蕴:“什么书?”   蒋竞年懒懒地倚在门框边,双手揣在裤兜,促狭一笑:“夹着红枫的那本书。”   沈蕴拎行李箱的手一顿,旋即装傻道:“夹着红枫的书?不记得放哪里了。”   她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还留着他送的那片枫叶。   看她装傻,蒋竞年倒也不急,目光在卧室里扫了一圈,在床头柜上看到了那本书。他暗暗笑了下,朝里走去。   书刚拿到手上,身体就被人撞了下。   是沈蕴急了,过来抢。   蒋竞年眼疾手快,举高了书,垂眸看她,眉角微微上扬:“不过一本书,急什么。”   知道他在捉弄自己,沈蕴懒得理他,只踮着脚去抢书。   奈何身高上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无论她怎么跳、抑或是抓着他的手臂,终是于事无补。她不抢了,绷着脸说:“长得高了不起啊。”   “嗯,比起小矮子,是有那么一点点了不起。”蒋竞年笑。   “……”   见她不再抢,蒋竞年垂下手,翻了几页书,立马翻出那片红枫。拿在手里细细观察了一会儿,说:“这片枫叶真眼熟。”   “枫叶不都一个样。”沈蕴嘀咕。   蒋竞年摇头:“不一样。”   沈蕴:“哪里不一样?”   蒋竞年:“这世上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不一样,这片红枫的脉络特别眼熟。”   沈蕴:“……”   我信你个鬼。   蒋竞年说:“我瞧着这片枫叶,特别像我送你的那片。”   果然……他早就猜到了。   “所以你之前说的故友——”他的声线压得很低,特意拖长音调,嗓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是我?”   “不是。”沈蕴嘴上不肯服软,手上也不肯服软,欺身上去抢。蒋竞年没意料到她打回马枪,手下意识往后一躲,身体被沈蕴撞到。   因为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蒋竞年被撞的重心不稳,踉跄半步,连带着沈蕴一起,摔到床上。   蒋竞年闷哼一声,却看到摔在自己身上的沈蕴,脸“唰”地一下,全红了。   沈蕴挣扎着,想起来,下一刻,却被一双手圈住腰,按了回去。   卧室内的窗户敞开着,暖洋洋的日光肆无忌惮地蹿进来,稀稀疏疏洒在蒋竞年的眉眼上。   沈蕴看到他轻轻挑起眼尾:“就算在你家,也没必要霸王硬上弓吧?”   沈蕴愣了下,下一秒恼羞成怒:“谁上你了!”   话音刚落,氛围瞬间凝固,沈蕴看到蒋竞年愣了愣。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沈蕴的脸涨得更红,张了张嘴想解释,又气鼓鼓的抿嘴,反手打蒋竞年圈在腰上的手。   “松开!”   她再次打算起身,还未成功,被蒋竞年圈着腰,翻了个身,压在身下。   蒋竞年的手从腰下移开,撑在沈蕴耳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更低了:“我准许你当霸王。”   “流氓。”沈蕴红着脸,骂道。   蒋竞年低低笑出声,不由分说亲了下来,捧着她的头,深深地吻她。 第34章   收拾完房间, 两人窝在沙发里看了会电视, 四点左右, 沈蕴和蒋竞年一起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   沈蕴在这片小区住了四五年, 来菜市场买菜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一是她的厨艺实难恭维, 二是白天上班回家画稿,这两项已经把她折腾的够呛, 实在分身乏术。   与其买菜下厨,倒不如多画点插画。   故而这么多年, 虽常年独身在外,厨艺却摆不上台面。   要不是因为蒋竞年说的那句“在家吃吧”的话里带了个家字, 沈蕴断断不会一时昏了脑袋, 决定亲自下厨。   熙来攘往的菜市场里, 充满了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让这座冷冰冰的南方大都市陡然生出几缕人情味。   蒋竞年牵着沈蕴的手,逛了大半个小时,买了些新鲜的食材。   除了蔬菜瓜果,还有新鲜的鱼虾, 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却把沈蕴愁坏了, 趁商家杀鱼的空档,下了个做菜相关的APP,临时抱佛脚。   学是学了,最后却没用上,因为蒋竞年在看到沈蕴第三次被锅里的油溅到手上时, 终是不忍直视,揽下了下厨的活。   原先沈蕴以为蒋竞年是一时逞强,没想到等他大展拳脚的那刻,却是傻眼了。   手法相当的熟练。   沈蕴在旁边看着蒋竞年把那些食材变成香喷喷的菜肴,眼睛都亮了。倒是蒋竞年,炒着菜,瞟了她一眼,嘲笑道:“这么些年你怎么活下来的。”   沈蕴当小跟班,给他递蒜递葱:“外卖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蒋竞年扬唇笑了下,听到沈蕴问:“你怎么还会做菜啊?”   最后一碗鱼香肉丝出锅,香气扑鼻。蒋竞年摁掉油烟机的开关,解腰后的围裙带,说:“洋人的西餐吃不惯,国外那两年,都得靠自己养活。总不能日日去唐人街下馆子,吃不起,想念家乡菜的时候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腰后的带子不小心打了死结,解了半天没解开,蒋竞年下意识拧了下眉。   沈蕴见状,绕到他身后,帮他解。   蒋竞年身上有股淡淡的油烟味,沈蕴说:“那也得有天赋才成,换我估计就不行。”   蒋竞年偏头,只看到她毛茸茸的头发,说:“你别跟我比。。”   沈蕴停下手,抬头看他:“??”   他相当平静而又自然的说:“我IQ一百五。”   沈蕴噎了好一会儿,竟无言可对。   下一刻,松了手,凉凉的说:“智商一百五的大神,一个死结应该难不倒你,自己解吧。”   “……”   智商一百五的天才做出来的菜味道着实不错,沈蕴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大碗饭。   由于菜是蒋竞年做的,沈蕴主动承担起洗碗的工作。   窗外天色已暗,阑珊夜色交映出万家灯火,蒋竞年去阳台抽了支烟。   回来,到厨房门口,脚步倏然顿住。   狭小逼仄的厨房内,沈蕴穿着米黄色的围裙,绳带在腰后打了个蝴蝶结。   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她纤瘦的身形,让蒋竞年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扎着马尾,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颀长的后脖颈上,白净细腻。   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他走过去,双手环住她的腰,沈蕴吓一跳,本能的缩了下肩。感觉到蒋竞年将下巴抵在肩上,他身上的烟味扑鼻而来,沈蕴皱了皱鼻子,转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蒋竞年说,心想她真瘦,腰这么细,简直不盈一握:“就是想抱抱你。”   “洗碗呢,全是泡沫。”沈蕴没想到,平日里那么高冷的一人,谈了恋爱竟然这么粘人。   她双手都是泡沫,举着给他看,作势要逗他。   蒋竞年偏头一躲:“如果早点在一起该多好。”   沈蕴一愣,没说话,而是打开水龙头,将手里的泡沫冲洗干净。   蒋竞年径自说:“你转学后,我去找过你,阳明路那片的别墅。”   “啊?”沈蕴很吃惊,转过身子,在他怀里仰头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高考完。”蒋竞年抬手,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当时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接,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家的地址,于是在小区门口等了一夜,想着总能堵到你。但是没料到,看到一个男人背着你进了小区。当时我……”   忆起往事,眼神暗了下:“很生气。”   沈蕴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蒋竞年说的那个男人是谁。她张了张嘴,蒋竞年抢先道:“现在我知道了,那人是你哥。”   他自嘲的笑了笑。   又说:“你看我这臭脾气,让我们错过了那么多时间。”   这句话,不由地让沈蕴鼻子一酸:“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   “是有那么一阵。”蒋竞年轻笑,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子轻轻磨她的鼻尖:“讨厌着讨厌着,就像是着了魔。你追人的功夫真是练得炉火纯青。”   心也被磨着,轻薄的呼吸落在脸上、唇边。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烟草味更加浓郁,沈蕴呛了声。   蒋竞年退开一些距离:“怎么了?”   “呛鼻。”沈蕴如实说。   “不喜欢烟草味?”   沈蕴笑了:“谁能喜欢这玩意儿。”   蒋竞年沉默了几秒,点点头:“嗯。”   沈蕴问:“嗯什么?”   蒋竞年说:“我戒烟。”   心里的一根弦,像是被人轻轻拨弄了一下。有点乱、更多的是无处安放的愉悦。   沈蕴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踮起脚,亲他,只蜻蜓点水的一下,便离开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不过你吸烟的样子很帅,特别迷人。”   蒋竞年挑了下眉:“那你是希望我戒,还是不戒?”   沈蕴还真的考虑起这个问题来,蒋竞年失笑:“迟点再考虑这个问题。”   话音落,低下头,亲她。   可这个吻,还未尝够,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蒋竞年将她圈在怀里,不肯放,沈蕴推了他好几下,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脸却黑得像锅底。   沈蕴笑着捏了捏他的手心,跑出去开门。   蒋竞年垂下头,暗自笑了下,往外走。   没多会儿,玄关处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怎么这么久才开门,我还以为你真出事了。”   脚步一顿。   当他出现在玄关口时,蒋竞年看到那个叫傅孟易的男人,愣住了。   -   傅孟易第一次遇见沈蕴,是在大学迎新上。作为学姐的沈蕴,热情地领着他去宿舍。他还记得,那天沈蕴扎着高高的马尾,穿了件纯白色的T恤,右边胸口印着一个C大的LOGO。   当时他想,眼前的这个学姐,人瘦瘦小小的,力气倒是大,帮他提着行李箱上六楼都不带喘气。   他们留了联系方式,却再也没有联系,那个微信号被淹没在茫茫的通讯里。   再一次撞到沈蕴,是在进入学生会后的某一天。在一次学生会组织的活动中,意外发现沈蕴是美宣部的一员。因为学生会的工作,渐渐地,他们开始频繁接触,到后来,他有事没事就会去找沈蕴。   很多时候,沈蕴都很忙,忙于学业、忙于打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沈蕴,他已经不大记得。   兴许是因为她太阳般的笑容,兴许是她在奶茶店里忙碌的身影,兴许是她拒绝男生表白时决然冷漠的表情,又或是,那晚她红着眼睛让自己远离时的神情。   总之,他默默喜欢了沈蕴很多年。   这么些年,他不是没有想过表白,可临到头,退怯了。怕自己不够优秀,怕给不了沈蕴好的生活,更怕沈蕴像拒绝别的男人一样拒绝他。   于是他总想着,再等等,再多攒点钱,等有了底气,大大方方的告诉沈蕴:蕴姐,我有钱了,你不用再这么辛苦。我养你啊。   年前他甚至开始偷偷看楼盘,以他的积蓄,再加上父母的家底,在S市付个首付不成问题。他的公积金高,还月供也不会太吃力。   他不怕旁人捷足先登,这么多年,沈蕴身边不乏出现好的男人,都被她一一回绝。   傅孟易都知道。   沈蕴的心思他再了解不过,在没还清家里的外债之前,沈蕴没兴致谈恋爱,也没精力谈恋爱。   正因为这一点,当沈蕴被眼前的男人圈着肩,羞涩地跟他介绍“这是蒋竞年”时,傅孟易脑子里“轰”地一声,犹如万丈高楼在顷刻之间坍塌倒地。   蒋竞年,他听俞快姐提起过,是沈蕴的顶头上司,是云神科技公司的总经理。   他站在玄关口,怔怔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直到眼前的男人扬了下嘴角,以胜利者的姿态伸出手,说:“你好,我是沈蕴的男朋友。”   方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跟他握手,哑着声音说:“你好。”   傅孟易呆了没多久,就走了。   送走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的傅孟易,沈蕴关上门,嘀咕:“我怎么瞧着孟易很奇怪,有点心不在焉的。”   蒋竞年看了她好一会儿,直看得沈蕴背后发毛时,才听他问:“你近视?”   “没啊,视力5.2。”她还有点骄傲的样子。   蒋竞年摇摇头:“我觉得你视力不太好。”   “怎么说?”她奇怪。   “眼神不好使。”他嗤笑一声,“白瞎了这5.2的视力。”   “……” 第35章   正月初八是返工的日子, 蒋竞年原本打算绕个路, 带沈蕴去公司, 省得她再辛苦的挤地铁。   但是被沈蕴一口回绝了, 理由是不想这么高调。   沈蕴跟他提过, 希望这段感情暂时不要放到明面上,别让公司的人知道, 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蒋竞年郁闷了好半晌,权衡再三, 还是应下。   翌日,沈蕴早早到了公司, 挂好外套, 拿了块抹布打扫卫生。擦完自己的桌面, 又给方回和夏敏的桌面擦得干干净净。   洗完抹布出来,竟然发现一向踩着点儿上班的方回也到了。她打了个招呼,笑问:“不错啊,方大少爷这是打算在新的一年干一番大事业?”   昨晚大半夜的飞机,方回到家都快凌晨一点了, 睡了没几个小时就被楼上的吵闹声吵醒。这会儿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 可一看到沈蕴,顿时打起精神,凑到沈蕴工位上,八卦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沈蕴在自己工位坐下,问:“什么怎么样。”   方回想她装蒜, 啧了声:“还能怎么的,你和竞年哥,怎么样了?”   摁下电脑开关,屏幕由黑变蓝,沈蕴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和蒋总能有什么事。”   “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竞年哥本来要跟我们一起回B市,后来又说让我们先走。”方回笑得一脸淫/荡:“老实招吧,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早就看出你们有猫腻了,还想着诳我,做梦呢吧你。”   方回长篇大论了一番,末了,沈蕴淡淡的说:“啊,蒋总没回B市?那真是奇了怪了。”   奇你个大头鬼。   默默腹诽了一句,方回的白眼快收不住了:“得,你不说,我问竞年哥。”   话音刚落,耳边炸起曹操的声音:“问我什么。”   两人齐齐抬头,看到蒋竞年一如既往地穿着职业装,黑西装、白衬衫,一手挽着羽绒服,一手提着电脑包,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打量着两人。   前一刻还在大放厥词的方回,立马怂了,缩回自己工位上:“呵呵,没事。”   蒋竞年扫了眼笑呵呵的沈蕴,随手把一个小袋子放到沈蕴桌面,然后走到方回身边,曲起手指敲了下他的桌面,冷冰冰地说:“少聊天、多做事,没事别凑过去。”   在方回一脸无语的神情中,施施然走回自己办公室。   半晌,方回才又探身过来,扒着格子间的隔板,看着沈蕴笑眯眯地打开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冷笑:“见色忘友!”   也不知道是在说沈蕴,还是说蒋竞年。   沈蕴权当没听到方回的骂声,顾自吃鲜肉馄饨。   反正她也没指望瞒得过方回,且方回这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分得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若不然,也不能和蒋竞年玩到一处。   接近上班时间,办公室渐渐热闹起来,伴随着开门红包的发放,嬉笑之声传遍整层办公楼。   夏敏是其中最兴奋的人之一,过年她和家人去了趟泰国,这次回来她给沈蕴和方回带了好多手信。凑到沈蕴身边说了好多有趣的事。   听完这些,沈蕴觉得自己仿佛也去了一趟泰国。   玩闹归玩闹,到了上班时间,大家依然认认真真投入到工作中。   一早上,沈蕴跟着蒋竞年开了好几个会议。现在私下关系虽然有变,但是在工作上,蒋竞年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也让沈蕴那颗惴惴的心渐渐落了地。   为了避嫌,午餐沈蕴依然是和方回夏敏一起吃的,饭间方回和夏敏这对活宝依然打闹不断,沐浴在爱情里的沈蕴,甚至觉得方回和夏敏就像偶像剧里的欢喜冤家,迟早凑一对。   下午两三点钟,许墐也返回公司上班。   自打那日醉酒后一别,沈蕴看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再怎么后知后觉,她也能看出许墐对蒋竞年的感情。   与那日狼狈的神态不同,今天的她,依然是那个妆容精致、身材高挑、知性迷人的都市新女性。   快到下班的时候,沈蕴收到傅孟易的微信,约她晚上吃饭,说是有点事。沈蕴原本想推掉,但是微信里傅孟易的语气特别严肃,沈蕴联想到昨天晚上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转头推掉蒋竞年的约。   好在蒋竞年晚上恰好也有事,便只问要不要送她过去,并未多说什么。   正是晚餐高峰期,商场内人山人海。   沈蕴到的时候,傅孟易已经在订的包房里等了好一会儿。   包厢的门将屋内屋外隔成两个世界,鼎沸的人声全数被屏蔽在外。   沈蕴脱下外套,坐下,傅孟易推了一杯茶过来。   沈蕴作势端起,喝了口,说:“可以啊,我听同事说这家店的包间很难订。”   傅孟易低低地应了声,沈蕴抬眸看他,这才发觉他的神情有异。   印象中那个朝气蓬勃的大男孩,此刻看上去情绪很低落,神态黯然。   她刚想开口,傅孟易扫了下桌角的二维码,将手机递过去,说:“点了几道你爱吃的菜,看看有没有想加的。”   沈蕴接过,瞄了两眼:“两个人用不着这么多,吃不完浪费。”   边说,边删掉了两道菜,按下点单按钮。   把手机递回去,才问:“孟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孟易抬头,看着她那张因为空调而变得红润的脸,垂下眼眸:“吃不完就吃不完,这点钱,我付得起,只要你喜欢就行。”   沈蕴一愣:“这不是付得起付不起的事,能省干嘛浪费。孟易,你到底怎么了?这次过年回来,我觉得你怪怪的。”   “蕴姐。”他忽然抬头,静静的看她:“我以后不想再叫你蕴姐。”   沈蕴又一愣,来不及反应,听到他说:“年前我在看楼盘,过年的时候跟我爸妈说了这事,他们也支持我。所以过几天我要去看房,如果地段和价格都合适,我打算买下来。”   沈蕴回过神,点头:“那挺好啊,最近行业不景气,房价也跟着下跌,正是买房的好时候。”   她顺着傅孟易的话往下说,不想他又没接下去,转头说:“这几年的工资我都攒着没用,再加上周末接点私活,存下不少钱。”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沈蕴面前。   “我的钱都在这里。”   沈蕴盯着那张银行卡看了好一会儿,皱眉看傅孟易:“什么意思?”   “我想跟你说,我一直都在攒钱,已经存够钱买房子,也有能力帮你还债。你不用一直这么辛苦,”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涩哑:“我从大学开始就很喜欢你。”   “沈蕴,我想照顾你。”   一席话,把沈蕴砸懵了,半晌回不过神。   “我知道你一直背负着家里的债,过得很辛苦,我很心疼,之前我没能力,但是现在我已经有了。”他怕沈蕴不相信,截了近几年的绩效图,把手机怼到沈蕴面前:“你看,我这几年绩效一直很好,领导也很看重我,我会越来越好的。”   二十六岁的大男孩,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能力的模样与方法,有点可笑,又有点心酸。   沈蕴表情微动。   傅孟易说:“我知道你一直记挂着阿姨,等我买了房,装修好,我们就接她来住,我会——”   话音未落,被沈蕴打断:“孟易,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误解。”   沈蕴顿了下,说:“但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一直都当你是弟弟,更当你是朋友。”   一腔热情霎时化成冰水,傅孟易垂下头,半晌未出声。   这顿饭,再吃下去也是徒增尴尬,沈蕴刚想说我们改天再约吧,忽然有低低的声音从傅孟易垂着的脑袋下传出来。   “你真的喜欢蒋竞年吗?”   沉默几秒,沈蕴正想应,傅孟易抬头看她:“还是因为他有钱?”   服务员推门而入,屋外嘈杂的嬉笑吵闹声倏然蹿进来,打破满室静谧。   直到服务员出门,沈蕴都久久回不过神。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吐字艰难。   傅孟易说:“为什么偏偏是蒋竞年?为什么偏偏是你上司?”   昨晚从沈蕴家出来,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回到家,机械地刷完牙洗完脸,甚至连晚饭都忘记了吃,就钻进被窝里。   他没睡着,一直在想怎么会这样。   不可否认,蒋竞年的外表很出色,是那种扔进茫茫人群里能让女孩子为之尖叫疯狂的类型。   可是沈蕴不是这种肤浅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十一月底沈蕴入职云神科技公司,迄今不过两个多月,那人有什么特别,让沈蕴在短短时间内就爱上他?   他想不通,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他在手机里搜索蒋竞年的名字,信息寥寥。   他想,也许是身为直属领导的蒋竞年穷追猛打,沈蕴迫不得己跟他在一起。   这份工作对沈蕴的重要性,他太清楚了。   所以,她是为了钱吧。肯定是。   就在傅孟易胡思乱想间,沈蕴压下心中的翻滚的情绪,忽然笑了,平静地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   傅孟易愣了下,慌不择乱地摇头:“不是,我只是——”   沈蕴从包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放到桌上,站起了身。   “我是穷没错,但是我不会穷到出卖自己的良心,更不会腌臜到如此地步。”   说完,拎起包往外走。傅孟易见状,连忙起身,快速绕过桌子,拉住她手腕:“蕴姐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很害怕。”   怕你是真心喜欢他,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   他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记得初到S市时,傅孟易还是个毛毛躁躁的小屁孩,不懂人情世故。那时候在工作上受了委屈,就会来找沈蕴诉苦。   沈蕴带他去烧烤摊吃夜宵,点很多,让老板洒最辣的辣椒粉,吃完两人都成了香肠嘴。   然后笑得前仰后翻,烦恼啊委屈啊,一骨碌全跑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人是傅孟易,那几句话尤为伤人。   翻江倒海的难过撞到心里,沈蕴红了眼角,片刻后,掰开傅孟易的手。   “我们都冷静一下,今天不适合再谈下去。” 第36章   回到公寓, 俞快也回来了, 穿着家居服窝在沙发里煲电话粥。看到她招招手, 没多会儿就挂掉电话。   俞快拉着沈蕴说了好一会儿话, 沈蕴全程兴致缺缺, 俞快打量她:“这是怎么了,得了节后综合症?”   沈蕴打马虎眼:“没什么, 第一天上班忙,有点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饭吃了吗?”   “没呢。”俞快捏着手机发信息,说:“晚上才到, 来不及吃。你吃了吗?”   想起那顿无疾而终的晚餐, 沈蕴叹了口气, 起身,问俞快:“昨天买了点面条,要不要吃点。”   俞快不挑食,应下。沈蕴去厨房下了两碗面,两人呼噜吃完, 各自回房。   -   云神科技公司的会议室内,连着高清视频, 通过投影仪投射到白色幕布上。屏幕那头是陈望,翘着二郎腿坐在屏幕面前,调侃道:“蒋总,上班第一天就这么拼,不用陪女朋友?”   蒋竞年的视线从微信聊天框里移开:“还不是因为要陪你这单身狗。”   陈望一听, 炸了:“脱单了不起?没稀罕你陪。”   蒋竞年双手环胸,往后背一靠,懒洋洋地说:“那你倒是脱一个试试。”   “啧啧。”陈望扼腕,“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失魂落魄,也不知道是谁,非拉着别人打飞的去追姑娘。这个人应该不会是我们蒋总,是吧?”   蒋竞年挑了下眉:“幼稚。”   屏幕里的陈望立马回:“你才幼稚!你更幼稚!”   许墐推门而入时,恰好听到两个小学鸡在互怼,笑了笑,目光撞上蒋竞年的时候,笑意微敛,脚步不自觉顿了下。   隔着长长的会议桌,许墐落坐。   屏幕那头的陈望自打许墐进会议室后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不停地问她何时到的S市,怎么不给他回电话云云。   许墐草草应付两句,抬手看了眼时间,问:“叫我来什么事?长话短说,8点跟朋友有约。”   她刚说完,陈望便急急地问:“有约?你约了谁?我认识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许墐有点不高兴,只冷冷说了句:“你不认识。”   陈望被怼的哑口无言,沉默下来。   蒋竞年看在眼里,及时将话题转移到年前的策划书上。他打开监控视频,将自己的猜想告诉许墐和陈望。末了,调出打卡记录给两人看。   这名叫胡倩倩的员工,自从那晚后,再也没有在公司出现过。   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既没调休请假记录,也无打卡记录。   白色幕布里的画面定格在胡倩倩的履历上,陈望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问道:“前年的应届毕业生,在学校的表现很优异,她这么做的目的什么?”   “目的很简单,钱。”蒋竞年点开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跳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年轻的姑娘扶着一位妇女,正从医院里出来。那位妇女看上去样子身体极为虚弱,头上戴着绒线帽,脸色苍白,唇角毫无血色。   蒋竞年捏着激光笔,投向妇女身上:“过年那会我派人去胡倩倩老家调查过,身边这位是她的母亲,元旦前夕查出了乳腺癌。”   “胡倩倩家境并不好,靠助学贷款读完大学。她还有个弟弟,正在读高中。对于这样的家庭而言,得了这种病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今天早上Elly去财务部问过胡倩倩的事,有人说,元旦那阵子胡倩倩向她们借过钱,但是,奇怪的是——”   蒋竞年看向许墐:“才过半个多月,胡倩倩就把钱还了他们,好几万。许墐,你知道这件事吗?”   隔着长长的会议桌,许墐提着一支笔,在桌上转圈。闻言,抬眸看蒋竞年,语气冷淡的说:“员工的事我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的意思是清楚,还是不清楚?”蒋竞年的目光落在她精致的妆容上。   许墐皱眉,把手上的笔扔到桌上。   “啪”一声,在安静的会议室内显得异常突兀。   “不清楚。”   蒋竞年看着那支笔顺着力道滑向桌沿,若有似无地笑了下:“是吗。”   许墐冷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拐弯抹角没意思。”   蒋竞年倏然抬眸,冰冷的目光让许墐心里猛一跳。   高清视频里的陈望察觉出这边不同寻常的气氛,忙说:“哎哎哎,我说你们俩有完没完,2018年都过去了,怎么还憋着一股气呢。差不多得了。许墐作为领导,不知道底下员工的私事也很正常,阿年你揪着这个干嘛!”   蒋竞年冷笑道:“既然如此,许墐为什么要汇一笔五十万的款给胡倩倩?”   视频里,陈望愣住了,半晌才问:“你说许墐汇钱给胡倩倩?”   许墐倒是没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盯着蒋竞年说:“你调查我?蒋竞年,私查个人银行账户是违法的。”   “你说的是没错,但是我查得并非你的个人银行账户。”   许墐一怔。   “你去查查自己用哪个账户汇的款。也许你不记得了,公司成立伊始,我、你、陈望三个人开过一个共同账户,只是财务的事一直由你管理,我和陈望从未插过手。再后来,公司走上正轨,便成立了公司账户,但是这个共同账户一直没有注销,在你手里。”   蒋竞年道:“我想你自己也忘了这码事,这才会不小心用这个账号汇款。”   许墐沉默了。   之所以会将此事查到许墐头上,是因为早上Elly的一句话。   Elly说,这个胡倩倩许总很是青睐。蒋竞年不由地想到,之前许墐的确是有跟她提过胡倩倩这个人。   能让许墐这个女强人青睐的员工,并不多。   然而,当蒋竞年向许墐提起这个人时,许墐竟表现出“查无此人”的态度。   手底下备受青睐的员工无故旷工,她竟然没有一丝的意外,更无半点好奇。   敏锐的洞察力,让蒋竞年起了疑心。虽如此,但在看到转账单的那刻,蒋竞年仍是愣了好半晌。   有惊讶、有怒意,更多的是失望。   “不是。”陈望仍处于懵圈中:“许墐为什么要——”   话未落,蓦地止口。   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蒋竞年办公室,面对着沈蕴,许墐咄咄逼人的模样。   视频那头陈望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许墐,你……”   会议桌底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半晌后,许墐才松了手,面不改色地说:“我关心员工,用我个人的钱帮助员工,有什么不可以吗?”   蒋竞年锁眉:“许墐,我们都不是傻子。”   许墐“呵”了声:“所以你觉得是我收买胡倩倩,故意搅黄这个单子?”   蒋竞年沉默着,没说话。   许墐看陈望:“你也这么认为?”   陈望也沉默。   “你们别忘了,我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我犯得着跟钱过不去?”   “你是不会跟钱过不去,”蒋竞年沉下脸,淡漠的眸子里盛满了寒意:“你只是跟沈蕴过不去。”   许墐复又捡起桌上的那支笔,挑了下眉角,哂笑道:“沈蕴?你的意思是我故意陷害她?她也配?”   “许墐!”怒意上涌,蒋竞年厉声喝道。   “蒋竞年!”   许墐不甘示弱,站起身,猛拍桌子,冷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别太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许墐为你而谋?真是可笑!”   冷白的灯光落在一尘不染的会议桌上,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半晌,陈望暗哑的声音从视频里传过来:“许墐,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许墐失笑,目光从蒋竞年身上,转移到陈望脸上:“行,既然你们认定这事是我做的,那我也没什么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我也没必要和你们继续合作下去。”   言罢,转身往外走,陈望急急叫住她:“许墐,你别冲动,就因为这么点事分道扬镳?值得吗?”   “这么点事?”许墐偏头,余光扫过面有冷色的蒋竞年:“都怀疑到我头上了,我还有必要舔着脸呆在这里?过两天我会把股权退让书发给你们,希望蒋总和陈总,能尽快签完字。”   说完,头也不转的推门而出。   直到会议室的门被“砰”一声关上,许墐背靠着墙,堪堪抑制住身体的颤栗。   她偏头,有大片大片的亮光从会议室的玻璃墙里漏出来。   她看着,眼眶渐红。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果断、有主见的人,从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哪怕在陷害沈蕴这件事上,她都不曾有半点悔意。   只是从这一刻起,许墐知道,自己和蒋竞年,再无半点可能。   许墐的股权退让书来得很快,第三天傍晚,蒋竞年就收到了股权退让书。   显然陈望那边也收到了,因为蒋竞年接到陈望的电话时,他的声音特别焦急。   他一直以为许墐是一时气话,不承想她是认真的。陈望看到股权退让书后,给许墐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人也不见,自从那晚以后,许墐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蒋竞年安抚了几句,挂断电话。   彼时蒋竞年正载着沈蕴去吃饭,外扩的电话里,陈望的话让沈蕴有点惊讶:“刚才陈总的意思是,许总真的要退股?”   蒋竞年单手握着方向盘,在沉思:“没错。”   “原来是真的。”这两天办公室有细碎的流言传出,她一直以为是谣言,没当真,却不想在此时得到了验证。   “但是为什么呢?”她不解。   “许墐个人选择。”   蒋竞年说完,注意到沈蕴脸上显露出的担忧之色。   恰好碰到红灯,他停下车,抬手揉了下沈蕴的头发,笑道:“别担心,这事我会处理好。”   -   事情的发展在蒋竞年意料之外。   策划书那件事,除了沈蕴,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故而在蒋竞年发现真相后,也只打算在三人面前挑明此事,甚至连沈蕴这个当事人都没叫上。   一是顾全许墐面子,二是想大事化小。   但是许墐过激的反应,让人始料未及。   为了此事,蒋竞年连夜飞去B市,和陈望一起去许墐家里找她。人倒是见到了,但是许墐的态度相当决绝,甚至说,如果两人不签字,只能走法律程序。   一副势在必行的架势,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事已至此,这件事最终以蒋竞年陈望收购许墐的股份收场。   因为这件事,全公司上下传得沸沸扬扬。   沈蕴坐在位置上,听着旁边方回传来的叹息声,一颗心乱如麻。   虽然蒋竞年说退股是许墐的个人选择,但是沈蕴隐隐觉得,这事不是那么简单。   股份转让不是简单的事,处理了近半个月,蒋竞年才从B市回来,这时候已经2月底了。   他一下飞机,直接去了沈蕴家。   沈蕴接到电话时,刚吹完头发,在画稿。听到蒋竞年说自己在小区门口时,愣了下,旋即套了件带绒卫衣,飞快地跑了出去。   五分钟后,沈蕴气喘吁吁的跑到小区门口。   幽黄的路灯下,蒋竞年穿了件单薄的深色风衣,倚在车门边,垂头在看手机。   手机的光影打在他的眉眼之间,一如既往帅气的脸上,沈蕴却看出几分疲态。   有点心疼。   她刚想喊他一声,蒋竞年就看到了她。   脸上的冷淡之色一扫而光,蒋竞年站直身体,朝沈蕴敞开双臂,歪了下头,笑起来。   沈蕴心下微动,下一刻,跑过去,冲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蒋竞年的手臂在她肩头,拢紧,低头亲了下她的头顶,说:“想我了没。”   脸埋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的风尘仆仆之气,沈蕴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嗯。”   一个字好像无法表达出她的情绪,她补了句:“很想。”   蒋竞年被沈蕴直往自己怀里拱的模样逗笑:“这么想我,怎么连条微信都没有。”   “怕打扰你。”她嘟囔着,抬眸看他,能看到他下巴上有若隐若现的青色胡渣,忍不住抬手,去摸,微微扎手,“知道你这段时间很忙。”   蒋竞年捉住她的手,拢在掌心:“你发的信息,怎么能算打扰。”   沈蕴抿嘴笑,仰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嘴变甜了。”   “嗯。”蒋竞年煞有其事的颔首,垂下的眼眸里含着浓浓笑意:“要不要亲自验证一下?” 第37章   沈蕴脸一红, 偏过头低声骂道:“流氓。”   “我承认。”蒋竞年继续颔首, 同意沈蕴的观点。   沈蕴弯起眼睛, 笑了。   短暂的分别让思念犹如汹涌的潮水, 将两人淹没。躲在车里, 两人把近半月漏下的吻全数亲了回来。亲到彼此气息紊乱,蒋竞年才肯放过她, 上半身退回驾驶座,仍是意犹未尽:“车里硌得慌, 疼。”   沈蕴被他亲得嘴角殷红,闻言, 眼神往他腰间瞟。   是蒋竞年探身过来的时候, 腰部硌着扶手箱了。   “疼?不会伤到了吧。”沈蕴抬手摁亮车内照明灯, 伸手过去,想看看,却被蒋竞年攥住了,摩挲着十指相扣。   “没事。”他说,“没有这么身娇肉贵。”   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轻柔唯美,让人的心情放松下来。   沈蕴轻轻摩挲着蒋竞年的手指, 问:“许总的事彻底解决了吗?”   “嗯。”她低着头,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蒋竞年抬手,替她别到耳后,指腹的温度从耳廓擦过:“挽留过, 但是许墐去意已决,唯有尊重她的意愿。”   沈蕴闷闷地,哦了声:“但是为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就要退股了。”   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沈蕴,蒋竞年犹豫了很久。   原因无他,不想给沈蕴造成压力。   但在来的路上,他想,沈蕴作为受害者,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与其让她在流言蜚语中找到蛛丝马迹胡思乱想,不如从一开始就坦诚以待。   于是,他便将此事的经过告诉沈蕴。   正如蒋竞年料想那般,沈蕴听完,沉默了。   蒋竞年看在眼里,说:“这事从头到尾跟你没有关系,我告诉你,也只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不要有压力,更别胡思乱想。错误是许墐犯的,选择也是她自己做的,与你无关。”   是真的担心她,寡言的他说了一大通话。   沈蕴看他,低低应了声。   像只焉巴巴的小猫咪。   蒋竞年捏她的脸,说:“嗯什么嗯,你应该说,许墐这个坏女人,敢跟我抢男朋友,简直就是作死!”   一贯清冷的人做着鬼脸,怪腔怪调的样子实在搞笑,沈蕴被逗笑。   沈蕴打开他的手,笑骂:“自作多情!”   见她重展笑颜,蒋竞年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   日子往后转,忙碌的工作让这件事渐渐被人遗忘。总部调了新的财务部长到S市分公司,顶替许墐的位置。   新部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面相上看性格很严谨,事实也是如此。   一丝不苟的态度在财务审核中体现的淋漓尽致,金额上多个小数点,流程都会被退回去。这个时候,众人更加想念那个时常笑容满面的许墐。   除了沈蕴。   这期间,傅孟易找过她,试图跟她解释。起初沈蕴爱答不理,道的歉多了,沈蕴便也过了气劲儿。   七八年的友谊不是说断就断。   可两人之间,到底不似原先那般敞亮自然了。   没两天,俞快看出端倪,逼问她发生了什么。沈蕴这才说出自己在和蒋竞年交往的事,把俞快激动的,连天花板都差点掀翻。   好不容易把她扯住,俞快追着她细节,被沈蕴一两句话糊弄了过去。   聊到最后,俞快支支吾吾地说,她也谈恋爱了。   这一下,轮到沈蕴失声尖叫了。   一问才知,对方是俞快妈妈同事的儿子,春节旅游那会儿认识的。双方父母本来就有意撮合,正好两人也投缘,一来二去便看对了眼。   俞快给她看了照片,是个很阳光的小伙子,皮肤黝黑,笑容却很灿烂。   那一晚,两人像是回到十七岁。寝室熄灯,躲在被窝里,跟彼此分享自己的心事。   好的、坏的,都是藏在少女心底最柔软的小秘密。   和蒋竞年的恋情依然深埋地下,是沈蕴的要求。蒋竞年拗不过她,只能答应。   原意是避嫌,但事实上,在公司里,蒋竞年大多时间都很公事公办。不会因为私下的关系,给沈蕴减少工作,或有特别的优待。   只有一次,张成海约沈蕴出去玩,恰好被迎面而来的蒋竞年听到。他冷着脸,对张成海说:“看来你工作挺闲,还有时间聊天。”   把张成海吓得够呛,囫囵解释两句,跑走了。   随后他当着旁人的面,曲起食指,用力敲了下沈蕴的桌面,冷声说:“沈蕴,来我办公室!”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只有知道真相的方回,笑得像个二傻子。   被沈蕴瞪了眼,堪堪敛笑。   沈蕴跟在蒋竞年身后进去,关好门。蒋竞年说:“把竹帘拉下。”   沈蕴暗自嘀咕了一声,将玻璃墙上的竹帘全数拉下。刚转身,被人揽腰圈进怀里。她吓了好大一跳,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门口。   所有透明玻璃都被竹帘挡得严严实实,将屋内屋外隔成两个世界。   作势要亲下来,沈蕴推开他的脸,压低声音说:“干嘛啊,这是在公司。”   蒋竞年哼了声:“那又如何,公司都是我的。”   “……”无语了好一会儿,沈蕴被他亲着闹,从耳垂到脖子。她的肌肤白皙且薄,唇所过之处,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她怕痒,只能躲:“别闹。”   “没闹。”声音里透着暗哑,蒋竞年没好气地说:“如果我没记错,这已经是张成海第三次向你示好了。”   沈蕴眨眨眼,记不得了:“有吗?”   “你说呢。”耳垂下方那片雪白的肌肤上,被自己亲出一个红点。蒋竞年满意地笑了笑,将她的长发往前拨,遮住。   沈蕴想了会,记起元旦前张成海好像是约过她,后来在茶水间门口,还碰到了蒋竞年。   那时候她想,不知道蒋竞年有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   果然是听到了。   沈蕴觉得他吃醋的样子有点好笑,听到蒋竞年说:“要不公开吧?我们既不是明星,公司也没有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规定。男未婚女未嫁,担心什么。”   理事这个理,但沈蕴还是忐忑。   至于在忐忑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   “再等等吧。”她轻声说。   沉默几秒,蒋竞年松开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淡淡地应:“行。”   蒋大总经理闹起别扭来,跟个小学生没差别。   沈蕴哭笑不得。   能怎么办,反正哄就是了。   沈蕴走过去,绕到他背后,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侧着头,亲他。学着他刚才的姿势,从耳垂亲到脖子,一下轻一下重。   刚亲时,蒋别扭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子,坐怀不乱。可没几下,便彻底缴械投降,椅子转了半圈,将人拉进怀里,低声笑骂:“美人计!”   早春三月,春意阑珊,窗外暖洋洋的阳光落进来,懒懒散散洒了一地。对面是高耸入云的办公楼,隐约可见穿着商务装的年轻男女,抱着文件夹穿梭其中,步伐匆忙。   没人注意到这处的缱绻亲吻。   自从这件事后,蒋竞年再也没提过公开恋情这回事。   -   转眼到四月,沈蕴开始偷偷准备蒋竞年的生日。   这是两人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沈蕴不想随便应付,但又不知道该准备什么。问俞快,同样一问三不知,最后调侃说:“要不你把自己送给她吧。”   被沈蕴一把推出卧室。   她在这边盘算的起劲,不承想因为莹莹的一条微信,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微信里,莹莹说4月6号是她哥哥的演唱会,让沈蕴做好接驾的准备。沈蕴差点忘了这个小祖宗的事,此刻被提起,气得想撞墙。   恰好蒋竞年的生日也在4月6号,她的计划全泡汤了。   她跟蒋竞年抱怨,对方倒是无所谓,只问她:“那你要陪她去看演唱会?”   “她一个人去,不太放心。”言下之意就是得陪着。   蒋竞年点点头,随口问:“哪个明星?”   当初莹莹安利了半天,她愣是没记住。想起莹莹给她发过照片,翻出来,给蒋竞年看:“记不住名字,是个偶像歌手吧。”   蒋竞年扫了两眼,轻描淡写的说:“他啊。我认识。”   “认识?”沈蕴没听懂这个认识的含义。   “以前在饭局上碰到过,聊过几句,莹莹是他的粉丝?”   “嗯,特别迷。”沈蕴一想到那令人咋舌的票价,抱怨道:“追星太烧钱了,你猜一张内场票得多少钱。”   说起这一茬,她愤愤道:“1680!直接去抢钱得了。”   两人在路边小餐馆吃晚饭,马路对面是条夜市街。华灯初上,人头攒动的街市充斥着嘈杂与喧嚣。   蒋竞年从水煮牛肉里挑了块最嫩最肥的,放进沈蕴碗里,问:“那你票买了没有?”   “还没有。”沈蕴很自然的吃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莹莹说网上没抢到,到时候去场外买黄牛票。”   为了这事,莹莹在微信里哭诉了好半天。   蒋竞年听完,说:“票的事情我来搞定,你让莹莹别找黄牛,小姑娘容易被骗。”   “你有门路?”沈蕴好奇地问。   蒋竞年说:“我认识这场演唱会的主办方,拿几张票没问题。”   “会不会很麻烦?”她担心让他为难,毕竟是人情债。   蒋竞年笑:“你男朋友像是搞几张门票很费劲的人吗?去后台都没问题。”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沈蕴被逗笑,但想了想,后台还是算了吧,她怕莹莹会疯掉。   她又说:“可以拿三张吗?”   蒋竞年明知故问:“还有一张给谁?”   沈蕴当然知道蒋竞年在逗自己,她故意拧着眉,愁容满面道:“那天是我男朋友的生日,我想请他去看演唱会。蒋总,您能不能帮我拿张票?”   眨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他。   “可以是可以……”沈蕴要演戏,他作陪,故弄玄虚的欲言又止,“得有条件。”   “什么条件。”   蒋竞年凑到她耳边,低语一句,沈蕴忽然红了耳根,低声骂他:“流氓!”   没来由地,蒋竞年特别喜欢听她这句带着满满赧意的流氓,看着她的耳根一点一点泛红,只想笑:“害什么羞,这是潜规则。”   和爱家集团的合作,从年后就步入正轨。恰好这周六有个项目会议,下午四点左右,沈蕴从会议室出来,收到莹莹的夺命连环CALL,说自己到了高铁站。   蒋竞年跟在沈蕴身后,从她手里拿过厚厚一摞资料,抬手看了眼时间,说:“走吧,约会去。”   愣了几秒,沈蕴下意识左顾右盼,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蒋竞年又好又好笑,捏了份资料拍她脑门:“不是自己公司,在爱家集团!”   跟在蒋竞年身后,沈蕴嘀咕:“那也得注意,小心驶得万年船。”   蒋竞年被气笑。   在高铁站接上莹莹,蒋竞年带她们去吃了一顿好的,沈蕴提前订了生日蛋糕,三人简简单单庆祝了蒋竞年二十九的生日。   莹莹只在不记事时来过一次S市,对大都市充满了好奇,同样穿着的年轻男女,都要比C市的更时尚、更有气质。   演唱会的开场时间在七点,晚饭后,莹莹硬拉着他们去奥体馆外买周边。   于是,两人跟在兴奋的莹莹身后,格格不入地牵着手,混入一群疯狂的粉丝中。由于蒋竞年的外形过于亮眼,引得好些小姑娘窃窃私语。   “妈呀,快看快看,那个帅哥也是哥哥的粉丝吗?太帅了吧!”   “明显不是呀,你没看到他牵着女朋友的手吗?肯定是陪女朋友来的。”   “这话说的,难道我崽崽就不能吸男粉吗。”   “就是嘛,哥哥吸粉一流的,好伐。”   “听我给你们分析啊,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还来粉我们哥哥,这是不是说明哥哥圈粉全靠才华,而不是颜值。”   “水土不服就服你!”   “逻辑鬼才!”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笑得肆无忌惮。沈蕴也笑,搂着蒋竞年的手臂,说:“如果我们那会儿也这么多流量明星,我应该跟他们一样疯狂。”   还真有可以,蒋竞年想。   他挑了下眉:“自信点,把如果和应该去掉。”   沈蕴:“???”   蒋竞年:“你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流量。你没追?”   沈蕴:“……”   逛到后来,沈蕴在附近的便利店给蒋竞年买了个口罩。   这场演唱会一直到十点多才结束,退场的时候,莹莹嗓子都喊哑了。坐在她身边的沈蕴,没比她好多少,耳朵几度要失聪。   连连摆手说:“这种演唱会不适合中老年人。”   这个想法和蒋竞年不谋而合。   一整个晚上,莹莹嗨到疯魔。直到场外,才想到要去洗手间。   沈蕴和蒋竞年在门口处等着,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往外涌。几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蒋竞年走远几步接电话。   沈蕴想着莹莹这是掉厕所里了这么久不出来,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   “沈蕴??”清脆的女声在耳边炸响:“哇,果然是你,刚才我和芳芳说,她还说我看错了呢。”   是人事部的几个女同事,相约来看演唱会,不想在这里会看到沈蕴。   芳芳问:“你也喜欢这个明星啊?”   沈蕴扫了眼不远处在打电话的蒋竞年,稳了稳心神,笑说:“陪我表妹来的。”   “我看不止是表妹这么简单吧。”刚才拍她肩的小林,朝蒋竞年的背影抬了抬下巴:“是男朋友吧,刚才你们出来我都看到了。”   沈蕴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没看到你男朋友正脸,看背影感觉长得挺帅啊。”   沈蕴暗暗松了口气。   幸而蒋竞年一直背对着她们,看不到正脸。   简单聊了几句,几人挥挥手,要走。   就在这时候,蒋竞年通完电话,沈蕴的余光看到他朝自己走过去。还未来得及暗示,小林转头,朝后望了一眼。   下一刻,目光凝固在蒋竞年身上。   “蒋……蒋总??” 第38章   回去的车上, 一路沉默, 到十字路上, 遇到红灯, 车缓缓停下。   沈蕴转过头, 看了眼后座的莹莹,此时正歪着脑袋, 靠在车窗上睡得正酣。她收回视线,搭在扶手箱上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沈蕴望过去, 对上蒋竞年黑黢黢的眼眸。   “还在生气?”蒋竞年问。   “没有。”沈蕴摇摇头:“只是有点担心。”   人事部的芳芳是出了名的八卦,只要她知道的事, 保准第二天传遍整个公司。   方才蒋竞年当着目瞪口呆的几个人, 将手搭在她肩上的那一幕, 不知道明天会被传成什么样。   “别担心,迟点我跟Elly打声招呼,”指腹轻而缓地摩挲着她的手,蒋竞年压低声音说:“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 不必这么谨慎小心。”   “嗯。”   到小区门口,沈蕴叫醒莹莹, 蒋竞年陪他们走到公寓楼下。四月的天,昼夜温差大。白天阳光明媚,深夜凉意却甚。   莹莹睡眼惺忪,头搭在沈蕴头上,一副昏昏欲睡之态。   在楼下, 蒋竞年站定,沈蕴跟着停住脚步。蒋竞年替她拢了拢风衣,下巴朝电梯的方向抬了下:“进去吧。”   说完,抬手,揉了揉沈蕴的头顶:“早点睡,别担心,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替你顶着,轮不到你这个小矮子。”   沈蕴笑着睨他一眼,说:“你在这里等我几分钟。”   “好。”蒋竞年将手揣进风衣兜里,应了。   十几分钟后,沈蕴下楼,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蒋竞年,笑着说:“生日快乐。”   淡蓝色的礼品盒,盖子上打着一个宝蓝色的蝴蝶结,一看就是被人花了心思包装过的。   “还以为你没给我准备礼物。”蒋竞年垂眸看着手里的礼物,笑说。   “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你自己。”沈蕴低声嘟哝,“怎么可能会忘。”   蒋竞年笑了下,作势要打开,被沈蕴按住手:“到家再看。”   他轻轻挑了下眉:“这么神秘?”   “当然。”她说得理直气壮:“很珍贵的,世上独此一份,怎么能随随便便打开。”   “哦?”蒋竞年缓缓拖长语调,用戏谑的语气说:“那我是不是得先焚香沐浴,才能打开它?”   “唔。”她还真的思考了几秒,末了,说:“你这个建议不错。”   -   车载广播里在播深夜情感电台,男主播的声音低沉浑厚,且富有磁性。   内饰灯幽黄的灯光,从车顶两侧打下来,落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蒋竞年打开盖子,礼品盒内静静躺着一本类似于相册的本子。封面的样式很简单,灰色的底,烫金的边,在右下角的位置有个简单的图案,圈着四个字。   时光与你。   翻开一页,手指倏然顿住,淡褐色的眼眸微微闪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人物素描,少年穿着篮球队服,精瘦的手臂下环着一只篮球,笑容淡淡。   白色画纸的右下方,标了署名。   沈蕴。2008年10月5日。   画的是他,十年前的自己,沈蕴笔下惟妙惟肖的蒋竞年。   呼吸仿佛轻了几分,时间过了好久,久到广播里男主播的声音戛然而止,换上一首舒缓的音乐,蒋竞年才翻开下一页。   依然是他的素描,少年穿着校服,袖口卷到手肘,脚尖抵在课桌下的横梁上,身体懒洋洋地往后仰,背靠在教室的后墙上。   头发很短,微微拧着眉,在看书。   再下一张,他站在操场的主席台上,垂下眼眸,拿着演讲稿在发言。   继续往下翻,是他在篮球场投篮、运动会上跑步、食堂里吃饭、图书馆学习……   再往后,是重逢。   他开车时的侧脸、他开会时严肃的样子、他在应酬时的虚与委蛇、他坐在乌篷船里发呆……   每一张都是他,从少年到青年,甚至有那段她不曾参与过、凭着想象描绘的他。   他笑容满面的捧着录取通知书。   他坐在B大校园的长凳上看书。   他拖着行李只身去美国的背影。   他在公司开幕仪式上剪彩。   ……   ……   合上最后一页,蒋竞年的动作停了好半晌。他阖了阖眼睛,将眼眸内汹涌而出的情绪收了回去。   这才将画册放回礼品盒内,启动了车。   _   大概是蒋竞年跟Elly打过招呼的缘故,演唱会后的一个礼拜内,沈蕴在办公室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她和蒋竞年的事情。   同事们照常和她打招呼、交洽工作。   沈蕴私下偷偷问过夏敏,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八卦传闻,夏敏一头雾水的反问她什么八卦。   至此,沈蕴算是定下心来。   连身为百事通的夏敏都不知道,看来那三人并没有把此事传出去。   生活又恢复以往平静如水的状态。沈蕴的生活依然是忙碌而又单调,工作和画稿,仍然占据了生活的绝大多数时间。   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个蒋竞年。   他们在工作上仍旧严格保持着上下级的关系,从不逾越。空下来,偶尔出去约会,吃吃饭、看看电影、采采风。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她在画画,蒋竞年在电脑前工作。   周末的时候,她会搬去蒋竞年那套阳明路的别墅,这是蒋竞年的要求,作为地下恋情的补偿。   起先沈蕴很犹豫,后来连俞快都看不过眼,当着蒋竞年的面赶她:能不能体谅一下异地恋的心酸,大周末的别在我面前撒狗粮!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再后来,一到周五晚上,蒋竞年就准时来接她。   蒋竞年的那套别墅很大,上下两层楼,因为保洁阿姨每周都会来打扫,再加上蒋竞年是个洁癖症十级患者,角角落落都干净到一尘不染。   装修是现代简约式风格,从硬装到软装,无一不体现出房子主人冷淡的个性,甚至有淡淡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自从沈蕴决定来住后,蒋竞年慢慢往家里购置生活用品。从牙刷到拖鞋,连睡衣都是情侣套装。   蒋竞年每一个细微的用心,都像在给沈蕴勾画一个家的模样。   热恋中的情侣总是特别腻,他们也不例外。但是蒋竞年很克制,牵手拥抱亲吻之外,点到为止,不会过分逾越。   他们分睡在两个房间,对门。   有一次,沈蕴看到他克制着、粗着气推门而出,她急急地解释:“其实…我也没那么保守……”   她的意思很明显。   握在把手的那只手一顿,蒋竞年转头看她,片刻后,笑了。   他说好我知道了,然后还是推门而出。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六月初的某一天。   那是个周六,阴雨绵绵,路过花园,能闻到空气中泥土的气息。   一大早,两人驱车去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了点水果零食,以及速冻食品。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会有大雨至暴雨,两人打算窝在家里不出去。   到门口,沈蕴按指纹,开锁。   “滴”一声,门开了。   蒋竞年在外头收了伞,他的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沈蕴进去,在玄关处拿了条干毛巾,帮他擦肩头的水渍。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蒋竞年接起,还未开口说话,身子倏然僵住,脸色不断往下沉。   沈蕴帮他擦完水渍,注意到他凝重的神色,不安地问:“怎么了?”   蒋竞年忽然抬手,将沈蕴的手裹进掌心。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悲痛,半晌,沉着声音说:“霞姐走了。”   -   林霞走得很突然,没有半点预兆,从病情恶化到去世不到两天,张哥慌得六神无主,甚至来不及通知蒋竞年和陈望他们来看林霞最后一眼。   蒋竞年和沈蕴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张哥耷拉着脑袋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双手搭着膝盖,泛白的鬓角无端生出一丝沧桑感。   医院天花板上的炽白灯光打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起起伏伏。   沈蕴看到那双因劳碌而粗糙皴裂的手,在微微颤抖。   到晚上,陈望和许墐一道赶到S市。   林霞没有子女,蒋竞年他们帮着料理了身后事,又出钱又出力。张哥千恩万谢,说以后一定会还了这笔钱,陈望只说让他好好保重身体,别让霞姐担心。   一句霞姐,令张哥霎时红了眼眶。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早过了年轻时的浓情蜜意,甚至在吵架的时候,总有一万次想掐死对象的冲动。即便如此,可总归是有那么一个人,哪怕拌拌嘴,吵吵闹闹,也是好的。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时体会不出这句话的真谛,随着年龄增长感受越发深。进屋,就剩孤零零的一个人,全是寂寞,寂寞到只能对着空气跟自己说话。   公墓是蒋竞年挑的,在S市郊区的某个陵园,环境优美。因为林霞不是本地人,没户口,蒋竞年托了人,以高于市场价三倍的价格买下这块公墓。   这些事,蒋竞年没和张哥说,怕他又念叨还钱的事。   办完林霞的丧事,陈望和许墐就飞回了B市,这期间,许墐和蒋竞年没有一句交流,完全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遑论沈蕴,看都不看一眼。   只有在面对陈望时,许墐才会聊上几句。   沈蕴替蒋竞年难过,同时也替他不值。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被许墐如此冷落对待。   沈蕴这么跟蒋竞年抱怨的时候,蒋竞年只淡然一笑:“朋友之间的相处讲究缘分,三观合则志同道合,不合则分道扬镳。不必强求。”   因为梅雨季节,这场雨足足下到高考结束,终于放晴了几天。高考过后的那个周六,蒋竞年又一次带沈蕴去了S市郊区的陵园。   这次,他们去看了两个特殊的人。   蒋竞年的父母。   下过雨的墓园到处散发着泥土气息,混杂着淡淡的烟烛味道。不是逢年过节,墓园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表情或喜或悲或麻木。   总归是人间百态。   下了车,沈蕴跟在蒋竞年身后,弯弯绕绕了好长一段路,在一座双人墓碑前停下。   蒋竞年俯身,将手里的花置于墓碑前,鞠了两个躬。沈蕴也跟着鞠躬,听到蒋竞年说:“我妈不喜欢百合那些淡雅的花,就喜欢红玫瑰。”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是在诉说,又是在呓语:“她说,红玫瑰比较衬她。”   一大束火红娇艳的玫瑰花,出现在清冷的墓园,分外显眼。但与墓碑上,美艳娇俏的女人一对比,却又逊色几分。   遗照上的女人美的不可方物,烈焰红唇衬得她的肌肤白如雪,眉眼与蒋竞年有七八分相似,连冷淡的神色都是如出一辙。   而另一座墓碑上的男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透过有年代感的照片,依旧能看出眉清目秀的五官。   郎才女貌,甚是登对的一对夫妻。   “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此刻说什么都显得特别苍白。倒是蒋竞年,笑了,抬手捏了下她的脸:“干嘛哭丧着脸,替我难过?”   沈蕴没心情跟他打趣,拂开他的手,轻睨他一眼,“别闹。”   他的手落了空,转而揽过沈蕴的肩,敛笑,淡淡道,“妈,这是我女朋友,是不是长得跟你一样漂亮?”   没想到他这么不正经,沈蕴用手肘撞他的腰,听到蒋竞年继续说:“不过脾气比你好多了。”   “偶尔发发小脾气,但是很好哄。”   “最是经不起逗。”   沈蕴再也听不下去,抬手蒙住他的嘴:“别说了!”   嘴被蒙住,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有笑意。沈蕴那颗一直沉着的心,稍稍松了几分。   蒋竞年握住沈蕴的手,移开,转而拢在掌心。笑意渐渐敛去,说出来的话,轻而认真:“爸妈,她特别好,我不是一个人了。”   因为这句话,沈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轻轻刺了一下。   蒋竞年给墓碑重新描了字,沈蕴在旁边帮忙,干完这些,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两人收拾了一下,打算回去。可才走了一步,突然有个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哟,这不是蒋大老板么。”   沈蕴看到蒋竞年的脚步倏然一顿,在看清那人面容时,眼神冷成冰霜。 第39章   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 烫着齐肩的卷发, 瓜子脸尖下巴。兴许是方才那句尖锐的话, 无端给沈蕴一种刻薄相。   在她身边站着个男人, 也是五十出头的样子, 眉眼竟与蒋竞年有五六分相像。此时,正拎着一篮子元宝蜡烛, 皱着眉头看身旁的女人,神情不悦。   可那女人丝毫没察觉, 踩着高跟鞋往前走了一步,男人想拉她, 没拉住, 只见女人双手揣着裤兜, 阴阳怪气的说:“哟,还记得你死去的爹妈呢,还以为你飞黄腾达了就不记得了呢。”   她的声线很尖很细,让沈蕴想到近年来流行的一个玩具。   尖叫鸡。   男人跟着上前,拉了一下她, 沉声道:“阿娣!你给我少说两句!”   “我说什么了,你就让我少说两句!”屠招娣瞪他, 扯着嗓子说:“人家现在可不就是大老板吗,我说错了吗?!”   “行行行,你说你说。”在吵架上,钱建国向来不是屠招娣的对手。   “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你管得着吗,我现在不想说了!”   钱建国是彻底服了,不打算再搭理她,上前几步,走到蒋竞年面前,和颜悦色道:“阿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我?”   蒋竞年尚未来得及开口,听到背后屠招娣又说:“找你?呵。人家现在是上市公司的大老板,还看得上我们这帮穷亲戚么。”   从一见面,屠招娣就开始冷嘲热讽,沈蕴有点忍不住,想怼几句,却被蒋竞年攥了下手,便只能作罢。   虽然脸冷得吓人,蒋竞年倒是克制。此刻听到钱建国这么说,淡淡的开口:“去年年初。”   他打量了一下钱建国手里的元宝蜡烛,面色稍稍缓解。钱建国见状,忙说:“今天你妈忌日,我和你……”   话音略一顿,笑着说:“来看看你妈。”   沉默了几秒,蒋竞年才说:“谢谢舅舅。”   时隔十一年,钱建国再次从这个外甥口里听到舅舅两个字,既激动又感慨,把手里的东西在墓碑前放下,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蒋竞年未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听到屠招娣又嘲笑道:“钱建国你脸真大,人家愿意跟你一家人吗!”   钱建国正在将篮子里的元宝蜡烛拿出来,闻言转头看她,骂道:“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屠招娣哼了声,钱建国摆好祭拜用品,站起来,小声对蒋竞年说:“她就这臭脾气,你别搭理她。”   这句话彻底惹毛了屠招娣,她踩着高跟鞋过来,指着钱建国的鼻子骂道:“谁臭脾气了?!论脾气臭,这世上谁比得过他和他——”   她斜睨一眼蒋竞年,在迎上对方冰冷的眼神后,心底微微一颤,话音顿消。   心道,这臭小子十一年不见,眼神比少年时更可怕了。   可她不想自己露了怯,只能梗着脖子骂钱建国:“钱建国你就是个孬种,人家十一年前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和我们家断得干干净净,你还上赶着认亲。你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害臊!”   钱建国被她骂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是个嘴笨的,说不过她,气得胡子翘上天:“你翻什么老黄历!”   屠招娣说:“怎么的,老死不相往来这话是我说的?”   钱建国被说得噎了好半晌。   一直在隔岸观火的蒋竞年终于开了口:“您没变,依然这么利喙赡辞。”   这词儿,屠招娣没听懂,但她知道铁定不是好意思,便怒目圆睁道:“仗着自己喝了几年洋墨水就鼻孔朝天了?说几个听不懂的词儿就不知道你在骂我了?!”   沈蕴在旁默默看了半天,这会儿实在忍不住,插了句话:“阿姨,利喙赡辞是个褒义词,意思是您的话特别优美,没有骂您的意思。”   屠招娣惯会嘲讽挖苦,沈蕴这么一说,脸色更加难看:“不就在破公司当个总经理吗,搁在这儿摆什么谱,谁稀罕你似的。”   蒋竞年似笑非笑地说:“是没什么可稀罕的。但不知道我表弟,您那宝贝儿子,如今在哪高就。”   屠招娣的儿子比蒋竞年小二岁,早些年两家没断之前,偶有联系,蒋竞年对那不成器的表弟略知一二。   不好好读书,成天惹是生非,十六岁那年因为伤人致残,甚至被关进了少管所。   果不其然,屠招娣听完,瞬间脸色大变。钱建国的脸色也不太好,扯了下屠招娣:“行了,别闹了,非要当着淑芬的面把场面弄得这么难堪吗?就当给我个面——”   话未说完,屠招娣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脚边的香烛台:“行什么行,人家就差指着你鼻子骂你儿子了,你还给他妈上香?上你个大头鬼!”   香烛台被踢翻,恰恰倒在钱淑芬的墓碑上,烛油滴在黑色的墓碑之上。沈蕴大惊,连忙蹲下,将香烛拿开,用衣服下摆去擦。   蒋竞年本想阻止她,却是来不及了。只见她将墓碑上的烛油擦干净,皱着眉头看屠招娣:“对故人如此不敬,您就不怕遭报应吗?”   屠招娣一愣,旋即道:“遭报应?!我他妈年年跟着钱建国这个杀千刀的来给她扫墓,她就知足吧!”她看一眼蒋竞年,说:“行行行,是我犯贱好了吧。自己儿子都不管,要老娘操什么心,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呸!”   蒋竞年拉起沈蕴,勾唇冷笑:“你是好心,还是良心不安,只有你自己知道。”   屠招娣又要骂,倒是钱建国先开了口:“阿年你这话舅舅真听不下去了,我来祭拜我姐姐,怎么就是良心不安了呢。”   方才的那一丝感情瞬间被风吹走,蒋竞年冷冷道:“当年的那笔钱,你们用的安心吗?”   钱建国脸色一僵,屠招娣却是面不改色,说:“你这是要跟我翻旧账了?老娘还是那句话,房子是你外公的,那笔拆迁款,我们本来就有份,你的那份是你自己不要,怪得到我们头上吗?难不成我还要得供着你、亲自塞到你手里才行?做你的春秋大梦。”   蒋竞年冷笑一声。   钱建国说:“你也知道,当年是为了救你弟弟——”   蒋竞年笑了,目光在钱建国和屠招娣之间逡巡:“这么多年过去,你们还是一点没变。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希望以后你们别再出现在我父母的墓碑前。”   冰冷的目光最终停在钱建国僵硬的脸上。   “恶心。”   屠招娣气得全身发抖:“钱建国,你听见了没有!人家说你恶心!”   她那双粗糙的手,指着蒋竞年的脸,怒骂道:“你有资格说我们恶心?再怎么恶心,也恶心不过你这死去的——”   “闭嘴!”钱建国冷声打算她。   沈蕴看到蒋竞年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狠意,他几步逼近屠招娣:“你再说一遍试试。”   屠招娣的心里其实是怕的,嘴上却是不饶人:“说就说,你妈就是小三!被人捉奸在床,脱光了毒打的臭小三!”   话音刚落,被钱建国扬手打了一巴掌。   “你胡说什么!”   这下子,屠招娣彻底撒泼开了,一边抓钱建国,一边哭骂道:“你打我,钱建国你竟然敢打我。你姐姐就是小三,不要脸的小三!”   两人的打闹声,终于引来公墓管理员,一行人不欢而散。   因为这场闹剧,回去的路上蒋竞年一言不发。沈蕴找了好几个话题,故意逗他,蒋竞年的脸上这才又扬起些许笑意。   原本沈蕴打算下午在家画稿,临时改了主意,拉着他去吃饭看电影。蒋竞年看着电影院里明明昏昏欲睡,却试图打起精神陪自己的沈蕴,不落忍,看完电影便载她回家。   昨晚睡得迟,一早起床扫墓,又闹了这么一出。两人都有点累,回到家,蒋竞年便搂着沈蕴睡午觉。   等沈蕴醒来,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看了下时间,竟然已经7点多了。   她穿了拖鞋,急急忙忙跑下楼。   刚到楼下,就听到开放式的厨房间里传来声响。她走过去,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在厨灶前,在做饭。   沈蕴笑了下,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背后,环住他的腰,整个身子贴在他的背上,头却往前张望,“哇”了一声。   “竞年哥哥真厉害,连牛排都会煎。”   “醒了?”蒋竞年偏头看了她一眼,被她的表情逗笑。   “嗯,你怎么不叫醒我。”她喜欢抱他的腰,又窄又细,隔着单薄的T恤能摸到若隐若现的八块腹肌。   不夸张,兼具手感与美感。   “怕你累。”他煎着牛排,还得应付她的话,和她环在腰上不安分的手:“你这是把我当猫撸呢?”   “你要是猫就好咯。”她感叹。   蒋竞年问她:“你想养猫?”   想起蒋竞年的十级洁癖症,她作罢:“怕你洁癖症发作,虐猫。”   蒋竞年笑了:“我有这么残暴吗。”   “那可说不定。”她嘟哝,“网上不都写着吗,智商越高的人,越容易虐小动物。”   他知道,沈蕴已经开始在胡说八道了,于是赶她:“去餐厅等着,牛排马上好。”   为了搭配几十块钱的牛排,蒋竞年特地拿了两瓶几千块的珍藏红酒出来。   温馨浪漫的气氛,将早上的坏情绪一扫而光。两人边小酌红酒,边聊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中途,沈蕴接了个杨爱芳的电话,跟她哭诉沈蓄又在赌车的事,沈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心情,被杨爱芳的一席话全数扫光。   这个电话足足打了半小时,沈蕴在电话里安慰了杨爱芳几句,说迟点她会处理,这才挂掉电话。   回到餐厅,却发现桌上两瓶红酒都见了底。沈蕴一惊,绕到蒋竞年身边:“我天,全被你喝完了?”   蒋竞年第一次有了醉意,脸上泛着酡红。眼里的醉意更浓,作势抬手扯胸口的领带。却落了空,才发觉自己只穿了件T恤。   他眯着眼,笑起来,狭长的眼睛因为醉意显得愈发的勾人。   像是自嘲,他笑着说:“有点醉了。”   沈蕴心想您这哪是有点,可到底没忍心对他说狠话,扶着他的肩说:“我扶你去睡觉。”   蒋竞年坐着,沈蕴站着。这样的高度差,恰好可以让蒋竞年环住沈蕴的腰。他将脸贴在沈蕴的肚子上,摇摇头:“睡不着。”   一边是担心他的胃受不了,一边是被他小孩子似的语气逗笑。沈蕴哄他:“睡得着,躺到床上就睡得着了。”   最后,沈蕴用她瘦小的身躯,将八爪鱼一样的蒋竞年扶到床上,累到几乎精疲力尽。   可床上那只八爪鱼倒好,没几秒,就睡了过去。   沈蕴坐在床上喘了会气,帮蒋竞年盖好被子,下楼收拾残局,顺便把楼下客厅的地都拖了一遍。   十点左右,沈蕴收拾完,去厨房给煮解酒茶。   沈蕴双臂撑在琉璃台上,望着锅里“咕噜咕噜”往外冒的热气,有片刻的失神。   早上屠招娣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像一根刺,不仅刺痛了蒋竞年,也悬在她的心头,蒋竞年一动,她的心便跟着一颤。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活,那么清冷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母亲是小三的谣言。   正想着,忽然被人揽住腰,带着酒气的呼吸在耳边:“怎么还不放生姜。”   沈蕴吓一跳,连忙将生姜扔进锅里,转过身体看他:“怎么醒了?”   脸上的醉意尚未散去,蒋竞年揉了揉太阳穴:“做了个噩梦,醒了。”   “梦而已,都是反的。”她抬手,替他揉着太阳穴,又轻又柔的力道,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柔情:“再去睡会?等醒酒汤煮好了给你端上去。”   他不知道梦是不是反的,只知道梦里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蒋竞年忽然捉住沈蕴的手,握着进手心:“你相信她的话吗?”   “嗯?”   他的瞳孔里,有沈蕴看不懂的情绪,无端让她心疼。   他问:“你相信我妈是小三吗?”   沈蕴愣了两秒,摇摇头,旋即轻声说:“无论你妈是不是小三,都不会影响我爱你这个事实。”   在蒋竞年为她的回答愣神间,沈蕴踮脚亲了上去,有些话,从唇齿之间漏出来:“蒋竞年,我爱的是你。”   她知道他在难过,为他母亲,为他自己,或许还为他父亲。   她不知道他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她向来知道安慰最是苍白无力。于是她只能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爱他,无关他的过去,无关他的身份。   他是富豪的儿子也好,是小三的儿子也罢,哪怕是杀人犯的儿子,都无所谓。   爱他,仅仅因为,他是蒋竞年。   让她迷恋了十几年的蒋竞年。   这是沈蕴第一次如此主动的亲他,轻咬他的喉结。   只这一下,蒋竞年眼眸里的情感便呼之欲出。他忽而将她托起,放到琉璃台上坐着。冰凉的琉璃台,让沈蕴的身子下意识地颤了下。   沈蕴想,兴许是红酒太醉人,否则,她怎么会如此疯狂。   她明显看到蒋竞年的眼眸有片刻的迷离,哑着嗓子问她:可以吗?   在沈蕴点下头的瞬间,他迫不及待地按着沈蕴的头,亲她。   蒋竞年的手从T恤的下摆伸进去,顺着肌肤一路往上,唇却在她的脖颈上,一下轻一下重地亲。   他不会解那玩意儿,有些急躁,费了好久才解开。沈蕴想到什么,喘着粗气,低声提醒他:“别在这里。”   蒋竞年一愣,笑了,他真是太投入了。沈蕴的脸皮没他那么厚,窝在他肩头,咬他:“笑什么!”   “笑自己太着急。”   说罢,揽腰将她抱起,朝楼上房间走。   房间里很暗,没开灯,蒋竞年也不打算开灯,直接将她放进乱糟糟的床上。床上还有一丝他睡过的温度,此刻却像是灼烧着她的背,透过单薄的衣衫。   她以为他会亲下来,没想到却是绕到另一边,哗啦一声打开床头柜,又哗啦一声,关上床头柜。   然后沈蕴看到自己眼前,多出了一个——   嗯,大家懂的。   她羞的想捂脸,低声说:“都是装的!”   一个成年男人,女朋友在眼前晃悠,如果不想,反而有问题。   他笑得坦然:“有备无患。”   笑完,还是认认真真的问她:“真的想吗?”   想……骂人。沈蕴想,都这会儿了,你还在问我,是不是男人。   被沈蕴在心里质疑是不是男人的蒋竞年,看到沈蕴沉着脸要翻身起来时,一把按住她,笑说:“不能反悔了。”   说完,他交叉着双手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夜色浓郁,窗外有点点虫鸣声,漏进来。   好像在替沈蕴回应,在说。   我也真的爱你。   那一夜,他们像疯了一般。   最后,他抱着精疲力尽的沈蕴去浴室,放进一缸温水里,慢慢地给她擦拭身体。沈蕴累得眼皮都睁不开,直到他在浴缸里试图再来一次,才用嘶哑的声音说:“留着下次……”   蒋竞年笑开了,不再折腾她,亲了下她湿漉漉的额头。   “好,先欠着。”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阿江有些东西不能写,但作者又觉得不得劲儿,所以在WB(号看专栏)放了另一版本,多出1000+字数的小CAR,想看的可以去看,为了流畅性,可以先看那个版本。   但是在那也怕被什么,所以只能粉丝可见。想看的小天使可以GZ,也可以SX(身为成年人,好难。)   PS:因为这是给正版读者的福利,所以我们悄悄的,不让盗版读者知道哦,哈哈   PPS:炒鸡大声问,作者君是不是好宝宝!看完记得回来表扬我哈哈哈(我不管,写得不好也不能骂我,捂脸)   PPPS:再一次感谢支持正版的各位,因为有你们,才有动力写下去,特别特别爱你们,么么~   PPPPS:继续求预收。你们懂滴~ 第40章   那个晚上, 在沈蕴半睡半醒间, 蒋竞年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叫钱淑芬, 从小就长得如花似玉, 远近闻名。二十二岁那年, 她认识了一个比她大三岁的男人,男人温文儒雅气质卓群, 与她清冷孤傲的性子截然相反。   很快,两人陷入爱河。两年后, 两人结婚,不到一年, 儿子便呱呱落地。   儿子长得很好看, 旁人都说像她, 将来一定是个大帅哥。   她听着,笑靥如花,心里憧憬着平凡而又美好的未来。   然而,幸福的生活只过了十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打的七零八碎。   丈夫因为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做检查, 查出晚期肝癌。   她带着丈夫走访名医,名医摇着头说最多只能撑过三个月。她几近崩溃, 却是不信邪,硬要将丈夫从死神手里夺回。   动不了手术就介入治疗,西医不行就看中医。   为了看病,他们花掉了大部分的积蓄。然而,即便如此, 丈夫一如名医所言,在三个月后病逝了。   她像是得了失心疯,每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她不再打扮的光鲜靓丽,不再上班,也不再管自己的儿子,每日除了酗酒就是打牌,以此逃避失去丈夫的生活。   那个精致孤傲的女人活成了一滩烂泥,性格变得愈发古怪,甚至变得有点暴躁。   牌运好的时候脾气会好点,会给儿子买一大堆吃的,牌运差了,儿子就是出气筒。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儿子十四岁那年。   被她用一个酒瓶,砸进了医院。   她在医院看到儿子那双冰冷的眼睛,幡然醒悟。   她试图好好生活,于是在附近的小公司找了份工作,勉强糊口。   四十岁的她,依旧风韵犹存,渐渐地,一些不好的传闻传了出来,甚至传到儿子的耳朵里。大家都说,她是小三,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   甚至被人拍了捉/奸视频,寄到家里。   在众人的唾沫星子中,她越来越沉默,抗拒出门,躲在家里整日整日的不出门。   她的儿子察觉出异常,带她去医院,做身体检查,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很陌生的词,没人懂,旁人指指点点,只说她得的是神经病。   她开始吃药,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会给儿子做一桌子的菜,拉着他絮絮叨叨。坏的时候,躲在房间里两三天不出门。   直到儿子高考后的某一天,她趁儿子不在家,留了封遗书,从八层楼的高度纵身跃下。   儿子在收拾她遗物时才发现那封遗书。   她说,自己不是小三,是被人逼迫的。她说,她无颜做他母亲,希望他好好生活。   她死后没多久,那片小区被拆迁。   是套老房子,她父亲临死前过户给她的,她的弟弟结婚时买了另一套。可弟弟弟媳不甘心,偏要分一半的拆迁款。   恰逢表弟入少管所,需要钱打关系。   于是,他们用当年那段“捉奸在床”的视频威胁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跟她年轻时一样清高孤傲,冷笑着拒绝了另一半拆迁款,从此与她弟弟一家断绝来往。   寂静深夜,蒋竞年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朋友。   沈蕴困得睁不开眼,搂着他的腰,头往他怀里拱,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   她呢喃着:“以后有我陪你。”   蒋竞年像是笑了,听得不大真切,好像在应。   “嗯,以后有你了。”   -   翌日,沈蕴转醒已至晌午。拖着几近散架的身体下楼时,蒋竞年正盘腿坐在沙发里,笔记本电脑搭在膝盖上,正在工作。   正午暖洋洋的日光,透过一大片玻璃墙,洒到他身上,将他的冷淡的眉眼勾勒出几分温和。   沈蕴有片刻的恍惚,想起那个故事。   一时竟无法将眼前之人,和昨晚故事里的那个人画上等号。   下一刻,蒋竞年看到她,立马放下电脑。过来,拉着她的手,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轻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到高脚凳上。   自己却转身,绕过吧台进厨房,舀了一碗香喷喷的海鲜粥,放到她面前。   “早上刚熬的,还热着,尝尝味道怎么样。”他在吧台对面坐下,单手撑下巴,笑着,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锁骨上。   那里有好几处红点,皆是拜他所赐。   沈蕴往上拉了下衣领,捏着勺子尝了一小口。粥里放了不少有种类的海鲜,有虾仁、干贝、海参,还有花蟹肉。米粥的嫩滑顺口,与海鲜的鲜味融合的恰到好处。   沈蕴吃了好几口,这才问:“你熬的啊?”   “嗯。”蒋竞年点头:“味道怎么样?”   “好吃。”沈蕴如是说,忽而想起昨晚折腾到凌晨一两点才睡,便问:“你几点起的啊。”   她记得昨天家里没有虾仁和花蟹肉。   “没睡。”蒋竞年说。   沈蕴怔了两秒:“干嘛不睡。”   蒋竞年笑起来:“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做梦,索性就不睡了。”   其实是没经验,怕她难受,这才守着熟睡的她,不敢让自己睡过去。直到天光熹微,他便也没了困意,索性起床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些蔬菜和海鲜回来熬粥。   就为了她一起床就能喝一碗味道鲜美的粥暖胃。   沈蕴知道他又没了正经,睨他一眼。到底是心疼他,便说:“那你现在去睡一会吧,不然身体吃不消。”   “没事,习惯了。”他一脸无所谓:“跟你说个事。”   沈蕴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喝粥:“什么事?”   “搬过来一起住吧。”   这句话他早就想说,只是怕她介意,可如今两人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同居这个话题变得不再那么敏感。   沈蕴垂着头,往嘴里送粥,囫囵道:“再说吧。”   蒋竞年看她。   安静了好一会儿。   沈蕴抬眸,迎上他复杂的眼神,笑着去拉他的手,难得地撒起娇来:“俞快一个女孩子,独自租房住,总归是不□□全嘛,我不能抛弃她呀。”   蒋竞年说:“那你就舍得抛弃我?”   “怎么会舍得抛弃你。”沈蕴笑着捏他的手指,“周末还是会来的呀。”   蒋竞年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强求,点头应下。   -   六月下旬,杨义丛发了条金画笔报名的链接给沈蕴。他依然保持原先的态度,劝她不要浪费天赋,希望她能参加比赛。   沈蕴问了蒋竞年的意见,蒋竞年说:“想报就报吧,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沈蕴圈着他的脖子,让他没办法专心工作,故意说:“万一我得奖,去国外深造,你也支持?”   蒋竞年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认真地看她:“你想去吗?”   态度真挚到沈蕴不忍心打趣他,笑着说:“我开玩笑呢,只有得一等奖才能去,怎么着都轮不到我。”   蒋竞年郑重其事地说:“不是问你能不能去,是问你想不想去。”   沈蕴心道,这两个问题在本质上是一致的,想不想去依赖于能不能去。   “不想去。”沈蕴笑着去亲他:“因为舍不得你。”   不过沈蕴还是很用心地画了一幅插画,抱着尽人事听天命地心态,参了赛。   忙碌的工作让沈蕴将此事抛诸脑后,直到七月初,收到一条进入复赛的短信,方才让她记起这一档子事。   彼时她正和夏敏方回在外面吃午饭,收到短信时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夏敏以为她中了体育彩票,凑过来一看,是条复赛的短信,嘁了声:“还以为蒋总跟你求婚了呢。”   夏敏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总归是个女孩子,心思敏感细腻,再加上沈蕴没有刻意瞒着她,很快便知道了两人谈恋爱的事情。   从最初的瞠目结舌,到如今已经无动于衷了。   沈蕴笑笑,没在意她的调侃,边给蒋竞年发微信,边起身去卫生间。   到卫生间门口,蒋竞年回了微信。   NIAN:恭喜。   简简单单两个字,沈蕴失笑,啧了一声,将手机揣进裤兜里。刚要入内,却听到女士卫生间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谈话之中夹杂着她的名字。   沈蕴脚步一顿,停住。   “芳芳,你说真的?沈蕴和蒋总真的在谈恋爱?!”一个女人惊讶的问。   “骗你干嘛,不信你问小林,那天她们也看到了。沈蕴搂着蒋总,别提多亲热了。”芳芳的声音里有轻蔑,也有戏谑。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听说我们部门的张成海喜欢沈蕴,约了她好几次都没成功,原来名花早有主啊。”   芳芳嗤笑道:“张铁牛?别说沈蕴看不上他,我都看不上!就他那副憨头憨脑的样子,啧。”   女同事赞同:“确实,张成海和蒋总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话说这个沈蕴也挺有本事啊,这才来了多久,就把蒋总拿下了。”   “那可不。”芳芳说:“你没看到许总都不是她对手吗?”   女同事惊讶道:“这话怎么说。”   “我这是小道消息,听说许总之所以会退股,就是因为沈蕴和蒋总起了矛盾,这才一气之下和蒋总分手,退了股。”   “你的意思沈蕴是小三?不会吧,沈蕴看着不像这种人啊。”   “绿茶婊、白莲花,你听说过没?”芳芳不齿道:“别看长得纯真无害,心思坏着呢。你知道吗,我上个季度绩效得了个C,就是因为和小林在茶水间说了句许总是不是因为沈蕴才走的,恰好被她听到,立马告状告到蒋总那边去了。”   “啊?真的假的,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呵,隔天一大早Elly就来找我谈话,说我工作不仔细叭叭叭,以为我不知道她从中作梗呢,恶心死了。”   “天啊,太可怕了。”女同事感叹道。   “所以我劝你,以后离沈蕴远点,千万别招惹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芳芳阴阳怪气地说:“人家老板娘呢,在床上吹个耳边风,胜过你奋斗十年。”   “比不过比不过。”女同事说。   “补好妆了没,走啦走啦。”   说话间,芳芳和女同事走出卫生间,下一秒,两人愣住了。   沈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露尴尬的两人。   瞧沈蕴的表情,芳芳意识到两人的对话被她全数听了去。都到这份上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她反倒没了起初的难堪和畏惧。   拉着女同事的手,光明正大地从沈蕴身边擦肩而过。   沈蕴叫住她:“陈芳芳。”   芳芳停住,微微抬起下巴,转身看她:“怎么,你又想去蒋总面前吹耳边风了吗?去吧去吧,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不知为何,沈蕴忽然有点想笑。   “第一,我不是小三,许墐和蒋竞年从来就不是情侣关系。”   “第二,我从来没有看不起张成海,只是对他没感觉而已。”   “第三,你绩效得C,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能力不足。”   沈蕴看到芳芳的脸色越来越青,笑了下。   “我不知道自己在同事心目中人品怎么样,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我想这一点,公司同事都是有目共睹的。”   说完,她朝旁边的女同事瞄了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听到芳芳在背后气急败坏道:“沈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不就是靠着这张狐媚的脸爬上领导的床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进的公司,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事,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能力,你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呸!”   不堪的骂声引得餐厅内的顾客纷纷望过来,沈蕴脚步顿住,转身,不怒反笑道:“行啊,那你也用美色勾引领导试试,看看领导愿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后面芳芳骂的话,全数被沈蕴甩在耳后。   夏敏听到卫生间那处有吵闹声,正想过去瞧瞧,不想看到沈蕴回来,便探着头问:“那边怎么这么吵,有人在吵架?”   沈蕴在旁边坐下,好一会儿才平复愤怒的情绪,说:“嗯,有只狗在咬人。”   方回&夏敏:“???啊?” 第41章   第二天, 芳芳就办理了离职手续, 是她主动递的辞呈。人事主管Elly没有挽留她, 当即在离职申请书上签了名, 没有半句赘言。   这让芳芳更加确定, 沈蕴在蒋竞年面前说过什么。   她到底是气不过,拿了离职书没走, Elly抬眸:“还有事儿?”   “Elly姐,我跟了你两三年, 也算你手把手带出来的。我就想问问,是不是沈蕴在蒋总面前说了什么, 你才会给我一个C?”   这个绩效C, 她始终耿耿于怀。   Elly皱了下眉, “你得C,跟沈蕴有什么关系?”   芳芳说:“就因为她在蒋总面前说我坏话,是不是。”   Elly沉默了几秒,放下手中的笔,交叉着双手, 难得地勾了下唇。   “芳芳,你自己也说跟了我两三年, 你觉得我作为你们的领导,怎么样?”   芳芳如实评价道:“理性、客观、谨慎、有能力,对我们这些下属很好。”   “所以,你觉得我会因为蒋总的一句话给你绩效打C吗?”   芳芳愣了下,Elly再次捡起笔, 刷刷刷地在报告上签字,头也不抬地说:“沈蕴有没有跟蒋总说过你的坏话我不知道,但是蒋总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你,我倒是从别人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你的评价。至于你为什么得C,建议你去看看你交给我的报告上有多少错误。”   “与其怀疑别人有没有给你穿小鞋,不如多反思反思自己。”   她终于抬头,看了眼面似猪肝的芳芳,平静地说:“以后出去,别说自己是我Elly带出来的。”   “丢不起这人。”   -   随着芳芳的离职,公司内关于沈蕴和蒋竞年的事愈传愈烈。   因为蒋竞年的关系,明着不敢说,只在背后窃窃私语,沈蕴明显感觉到同事看自己的眼神有了变化。   私下里夏敏听到过一次,气得直接破口大骂,奈何堵不住悠悠之口,也只能干着急。   沈蕴来不及计较这些,因为杨爱芳突发性脑溢血,进了急诊室。   深夜十二点,沈蕴接到沈蓄的电话,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忘记摁亮灯,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下床,膝盖磕到木质床沿,恰好是之前缝针的部位。   钻心的痛再次袭来,霎时红了眼眶。   她蹲在床边,捂着膝盖哭了好一会儿,给蒋竞年打电话。   不到半个小时,蒋竞年便赶到了,两人连夜赶去C市。   车开得很快,早上七点多,两人便赶到了C市人民医院。彼时,杨爱芳已经做完手术,被推去了重症监护室。   四楼重症监护室里,杨爱芳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她头上被雪白的纱布绑着,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心电监护仪上轻而规律的滴滴声,提示着床上的人尚且活着。   那个喜欢絮絮叨叨的人,此刻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沈蕴和蒋竞年到的时候,沈蓄正耷拉着脑袋,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在出神。   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过去。看到沈蕴身边的蒋竞年,怔了两秒。   下一刻,沈蕴红着眼睛走近,她的声音发着颤:“妈怎么样了。”   一夜未眠,沈蓄的嗓音沙哑低沉:“刚做完手术,还没醒,医生说得在ICU观察几天。”   沈蕴急急地问:“手术做的怎么样?妈什么时候会醒?会有后遗症吗?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沈蓄沉默了几秒。   “你说啊!妈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沈蕴快急疯了,作势还要问,却被蒋竞年按住了肩。   “别着急,”蒋竞年轻声说:“我去问问医生具体的情况。”   一路上如果不是有蒋竞年在旁安慰,沈蕴早就崩溃了。此刻他的话,像一针强心剂,再次稳住沈蕴的心绪。   好像只要有他在,天就塌不下来。   他说:“你在这休息,我去问问情况。”   沈蕴想跟过去,蒋竞年将她按在长椅上:“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不适合过去。”   他揉了下沈蕴的头,低声说:“乖,听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蕴和沈蓄这对兄妹一见面,不是互怼就是掐架。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的画面,久远到恍如隔世。   一扇蓝色的门,把世界切割成灰白两个颜色。冷白的灯光打下来,墙上的重症监护室几个字显得尤为刺眼。   上一次两兄妹这样并肩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是十一年前,抢救室门外。然后,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出来,用电视剧里才有的口吻,遗憾地跟他们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沉默良久,沈蕴终于平静下来。深呼一口气,将可怕的记忆赶出脑海,她问沈蓄:“妈的身体一直都不错,怎么会突然脑溢血?”   沈蓄剃了个平头,耳根后脖颈处纹了几个龙飞凤舞的英文字母,看不出是什么单词。听到沈蕴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再次垂眸,没吭声。   从刚才开始,沈蕴就觉得沈蓄的态度很奇妙,一点儿都不像他。   此刻冷静下来,不由地想起前不久杨爱芳的那通电话。她倏然站起,盯着沈蓄,冷冷地问:“是不是因为你?!”   沈蓄依旧没吭声,他的态度更加证实了沈蕴的猜想,她忽然攥住沈蓄的衣领,将他从长椅上拉起来,质问道:“前段时间妈知道你在赌车的事,你是不是对妈做了什么?!”   一贯性格暴躁的沈蓄,此刻却如同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仍旧一言不发,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沈蕴低吼:“沈蓄!”   片刻后,沈蓄才抬眸。   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内疚,眼角泛着红血丝,他说:“对,都是因为我。”   蒋竞年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刚拐了个弯,就看到走廊尽头沈蕴扬手,一巴掌甩在沈蓄脸上。他心里一惊,迅速跑过去,攥住沈蕴的手臂拉到身边,偏过身体护着,怕沈蓄还手。   可出人意料的是,沈蓄并未还手,甚至连愤怒的表情都未显露,只淡淡扫了一眼。   身后,沈蕴哽咽道:“沈蓄,如果妈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沈蓄依然保持沉默。   心下清明几分,蒋竞年将医生的话说给沈蕴听:“医生说手术很成功,阿姨的病虽然来得急,但幸亏抢救及时,最快明后天能清醒,没什么大问题。”   一番话,稍稍让沈蕴安了心。   “那会有后遗症吗?我看网上说,脑溢血很难——”   蒋竞年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柔声说:“傻瓜,网上得个感冒都能变成绝症。我们要相信医生,退一万步,就算阿姨真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这里看不了我们就去S市看,再不行就去国外,我认识好几个医学上的专家。放宽心,方法总比困难多。”   他瞧着她眼底的青色,很是心疼。他问:“一晚上没睡觉,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沈蕴看着那扇ICU的门,摇摇头:“睡不着。”   蒋竞年知道她担心什么,说:“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阿姨这里有医护人员看管,不会有问题。我留了号码,如果阿姨醒了,就会给我打电话。”   压低声音,哄她:“好不好?”   沈蕴抬眼看他。   蒋竞年的脸色没比她好多少。   整整一个晚上,其实蒋竞年比她更累,沈蕴想到他也是一夜未眠,点头应下。   离开前,蒋竞年问沈蓄要不要一起回去,沈蓄依然保持着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态,让他们先回去,他守着。   蒋竞年便不再强求,带着沈蕴离开。   到底是不放心,两人没回家,就近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套房。   情绪起伏了一整晚,沈蕴累得精疲力尽,抱着蒋竞年倒头就睡。只是睡得不□□稳,一直拧着眉头。她睡下没多久,蒋竞年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沈蕴猛然惊醒,抓着他的手臂问是不是杨爱芳醒了。   蒋竞年安抚了她几句,待她又睡下,这才到厕所回了个电话。然后又给方回打了个电话过去,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顺便让他给沈蕴提个请假流程。   最近公司里关于他和沈蕴的流言传得纷纷扬扬,虽然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但多多少少有入耳。   人言可畏,他虽不在意这些,可到底不想委屈了沈蕴。故而这些时日,他并未插手这些事,而是在考虑杨义丛的建议。   让沈蕴加入他们的出版公司。   沈蕴有天赋,也爱这份副业。与其让她在这边耗着,倒不如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是他还来不及和沈蕴说这事儿,杨爱芳就出事了。   蒋竞年看了一眼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的沈蕴,长叹一口气,用座机给酒店大厅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拿一点助眠的香薰上来。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不错,没过多久就拿了上来。   放到床头,蒋竞年搂着沈蕴,阖上眼。   -   第三天的下午,医院来了电话,说杨爱芳苏醒了。沈蕴赶到医院,主治医生交代了几句病情,递给沈蕴一件隔离衣,允许她进去探视。   杨爱芳虽然已经恢复意识,但仍戴着呼吸机,说不出话,动作很迟缓,只能轻微的动一动手。   只一眼,沈蕴就红了眼睛。   她握着杨爱芳的手,安慰她:“妈,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马上就能康复了。”   杨爱芳身子很虚弱,闻言只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跟沈蕴说知道了,让她别担心。   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理下,第五日,杨爱芳便转入普通病房。当天晚上,杨爱芬一家拎着一大堆补品来探望她。   杨爱芬看到自己姐姐这般样,直抹眼泪。   杨爱芳已经能开口说话,只是不太利索,断断续续地说:“还……没、没有死,算……不错了……”   杨爱芬坐在病床边,嗔骂道:“大姐你别乱说,什么死不死的。”   杨爱芳虚弱一笑:“好、好,不死、不死。”   他们没呆多久就走了,沈蕴送他们到病房门口,杨爱芬将沈蕴拉到一边,用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个背影,悄声说:“阿蕴,那是你男朋友吗?”   顺着杨爱芬的目光,沈蕴看到蒋竞年站在窗口边,垂眸在打电话。   沈蕴还未说话,莹莹倒先开了口,替她回答:“是呀,表姐的男朋友。”   末了,又补充道:“竞年哥哥人特别好,长得也帅,还特别有钱呢。”   杨爱芬白她一眼:“我在问你姐,你瞎咋呼什么。你又知道了?”   莹莹张张嘴想说我当然知道,下一刻却闭了嘴。   沈蕴点点头,说:“嗯。”   杨爱芬问:“他真的很有钱啊?”   沈蕴怔了两秒,杨爱芬连忙解释:“阿蕴你别误会,小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吃亏。你知道的,大城市不像我们小地方,鱼龙混杂人心难测,那电视里不是挺多小伙子装成有钱人骗年轻小姑娘的事吗。”   况且像蒋竞年这种在老阿姨眼中都算长得极好的男人,更加吃香,随便勾勾小手指,后面就能跟一大串小姑娘。   莹莹在一旁听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忍不住说:“妈,竞年哥哥是上市公司的老总,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直到杨爱芬瞪她,莹莹才不情不愿地闭嘴。   沈蕴不知道为什么蒋竞年会给杨爱芬这种错觉,但也明白她是真心为自己好,倒也没生气,笑着解释说:“小姨你放心,他不是那种人,我们一个公司的。”   “什么?”杨爱芬更惊讶了:“那也就是说,他是你领导?”   沈蕴颔首:“也可以这么说。”   杨爱芬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沉默片刻,说:“阿蕴,小姨知道你们家一直过得很拮据,这次你妈生病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如果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一定要和小姨说。”   沈蕴心中一暖,说:“知道了小姨。”   杨爱芬犹豫了几秒,又说:“阿蕴你别嫌小姨唠叨啊,对于女人来说,找个知心知肺、懂得疼自己的男人比什么都重要,那些长相啊、金钱啊,都是次要的。”   沈蕴忽然意识到杨爱芬吞吞吐吐的原因,她皱了下眉,听到杨爱芬继续说:“所以小姨是觉得——”   话音未落,蒋竞年已近身,杨爱芬蓦地将住口。   蒋竞年处理完工作上的事,看到杨爱芬一家准备要走,便想着过来打声招呼,谁知人刚到跟前,两人的谈话便戛然而止。   注意到杨爱芬脸上尴尬的神色,蒋竞年未动声色,只朝她笑了下。   沈蕴牵住蒋竞年的手,笑着对杨爱芬说:“谢谢小姨关心,路上回去小心点儿。”   杨爱芬收回目光,拍了下沈蕴的肩:“傻孩子,说什么谢不谢。”   沈蕴笑着,杨爱芬突然又说:“对了,你哥又死去哪儿了,自己妈住院都不来看一眼。”   说起这个不成器的外甥,杨爱芬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这次杨爱芬倒是误会了沈蓄,沈蕴如实说:“妈住ICU那几天都他在外面守着,这会儿让他回家睡觉去了。”   杨爱芬说:“总算是有了一回良心。”   沈蕴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与其说是良心,不如说内疚心。   如果不是沈蓄赌车,杨爱芳万万也不会受这么一遭罪。   -   回家的路上,阿江对杨爱芬说:“好端端的你跟阿蕴说这些干什么,人小两口一看感情就很好,要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汽车后座,莹莹低头在刷微博,闻言见缝插针,跟着她爸吐槽道:“就是。竞年哥哥对姐这么好,我姐怎么会吃亏。”   “你们知道什么。”杨爱芬翻了个白眼,“阿蕴是我唯一的外甥女,现在我姐又是这样子,我不照看着点,谁还会心疼她,难不成还指望你哦。”   阿江说:“你疼她是没错,但也没必要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你没看到阿蕴脸色都变了吗?”   杨爱芬理所当然道:“阿蕴脸色变没变我是没看到,但她那男朋友的不靠谱儿,我可全看到了。”   莹莹替蒋竞年辩解道:“竞年哥哥哪一点不靠谱了!”   杨爱芬转头,看着莹莹,中气十足地回:“哪一点都不靠谱!”   莹莹不服气地哼了声:“对我姐好也有错啊?长得帅也有错啊?还是因为他是我姐的上司所以在你眼里就是不靠谱?”   她低声吐槽道:“这样的不靠谱,难不成你们找的相亲对象就靠谱哦。”   阿江皱起眉,说:“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莹莹低声顶了回去:“我又没说错!”   在杨爱芬眼里,自己女儿又懒又皮,还追什么明星啊偶像啊,比蒋竞年更不靠谱,便懒得搭理她,对阿江说:“刚才我去茶水间给大姐倒水,刚好听到那个蒋竞年在打电话。说什么这事不要告诉沈蕴,先瞒着。还说什么,以沈蕴的性子肯定会生气,会接受不了。”   阿江有点意外:“这话什么意思。”   杨爱芬说:“总归不是好意思,要是他正大光明的,干嘛怕阿蕴知道。我们从小看着阿蕴长大,都知道她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藏着掖着。”   “铁定不是好事!”杨爱芬言之凿凿道。   阿江同意她的观点:“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莹莹却是不乐意了,凑过来说:“你都没听全乎,瞎猜什么呀。兴许是姨妈的事儿,怕我姐知道了难受。”   杨爱芬朝她摆摆手,不满道:“小孩子懂什么,你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米的都多。”   莹莹嘟哝着:“又是这句话。”   杨爱芬啧了声,莹莹埋头继续玩手机,不再开口。 第42章   到了第七天, 杨爱芳的病情好转些许, 说话也比先前利索了些, 甚至会趁蒋竞年不在, 偷偷问蒋竞年的事。   两天相处下来, 蒋竞年对待沈蕴的每一个小细节,杨爱芳全数看在眼里, 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性子虽然清冷了点,但对沈蕴是真的贴心。   当天下午, 沈蕴再一次跟蒋竞年提起回S市的事。毕竟这么大一个公司,需要他做决策的事情太多了。这几天在酒店里, 看他日日处理公务到深夜, 沈蕴心里很不是滋味。   之前蒋竞年不同意, 是担心杨爱芳的病情反复,到时候跟前没个帮手的人,怕沈蕴六神无主。   至于沈蓄,他压根儿没指望过。   但是现在杨爱芳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在一天天的转好, 指不定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这次蒋竞年听完没有立马拒绝,而且琢磨了片刻, 终是应下,可又怕沈蕴一个人照顾杨爱芳太辛苦,打算请个好点的护工搭把手。   刚开始沈蕴不同意,觉得浪费钱,最后蒋竞年威胁说不找护工他就不走, 沈蕴这才点头应了。   一切安排妥当,蒋竞年跟杨爱芳告辞。   医院电梯口,红字的数字久久停在一楼,半天都没变化。有病人家属等得不耐烦,跺跺脚抱怨两声。   沈蕴瞟了眼,收回视线时抿了下嘴,腹诽道,急什么急越慢越好。   蒋竞年笑了,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调侃道:“哭丧着脸干嘛,不是你让我回去的吗,现在又舍不得了?”   沈蕴抿着唇,没吭声。   蒋竞年的笑容越发大了,垂眸打量她的神色:“真难受了?”   沈蕴挽着他的手臂,轻不可闻地嗯了声。   因为这么一个嗯字,蒋竞年心里顿时软成一滩水,他说:“那我不回去?”   沈蕴叹了口气:“你还是回去吧。”   被她挣扎的表情逗笑,蒋竞年低低地笑了声,沈蕴睨他:“笑什么笑,不许笑!”   电梯旁边是楼梯间,因为病房在十楼,鲜有人用。蒋竞年瞧了眼电梯上方不断往上[cx独家]攀升的数字,细细一琢磨,拉着沈蕴走进楼道里。   沈蕴那句干嘛尚未出口,就看到蒋竞年用脚勾住门。下一秒,将人搂进怀里,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亲了下去。   这几日因为杨爱芳的事,沈蕴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两人虽然天天住在一起,却是好几天没亲热了。   此时此刻,趁着分别之际,两人在没有空调的楼道里,亲的难舍难分。   末了,蒋竞年将头抵在沈蕴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沈蕴的眼睫:“安心在医院陪你妈,公司那边我会帮你处理。”   沈蕴忽然抱住他的腰,脸窝进他怀里,声音又轻又闷:“会不会让你为难?”   “不会。”他轻声笑:“我会按公司制度办事,工资该怎么扣就怎么扣。”   沈蕴抬头看他:“要不要这么绝情?”   蒋竞年挑了下眼尾:“今天才知道我绝情吗?可惜晚了。”   刚才还在为他的离开而不舍难过,这会儿沈蕴被逗乐:“怪不得夏敏天天骂你们是万恶的资本家,一点儿都没错。”   楼道口的窗户敞开着,微热的风从外头吹进来,没有一丝凉意,反而带来一股黏稠之感。   蒋竞年被她抱着腰,身上黏糊糊的,笑着说:“所以万恶的资本家决定私下补偿你。”   沈蕴眨眨眼睛:“天啦,老板要给我额外发工资吗?”   蒋竞年摇摇头,说:“刚才的吻就是补偿,可比工资值钱多了。”   沈蕴:“……”   因为不放心杨爱芳,沈蕴只送蒋竞年进电梯,便回了病房。   蒋竞年下电梯后,直接去了缴费窗口,将之前未结算的费用一并缴了,这才安心出门。   -   杨爱芳的恢复能力比想象中好,主治医生查房时开玩笑说她的生命力比年轻人还旺盛,把一整个病房的人都给逗乐了。   后遗症是有的,比如讲话仍然不如正常人那么利索,面部比较僵硬做不了夸张的表情,行动上也没正常人那么自如。   但总体来说,恢复的还算不错。后续只要做好日常护理,定期复健,基本能恢复正常。   这段时间,沈蕴白天陪杨爱芳聊聊天,搀扶着她在走廊里活动活动。晚上因为有护工在,沈蕴便回酒店休息。   酒店也是蒋竞年离开前订好的,订了足足一个月。每晚,她都会和蒋竞年通视频,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分开这么久,说不想肯定是假的。   两人会聊些日常的话题,大多时候都是沈蕴在说,蒋竞年在听。   比如隔壁床来了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得了脑梗。比如有个病房的老婆婆,有七个子女,因为拆迁闹翻了,整天在病房里吵吵闹闹。又比如,有个漂亮的护士姐姐喜欢杨爱芳的主治医生翟医生——   当然也会说一些开心的事,这其中最让沈蕴开心的便是得了金画笔一等奖。   接到组委会电话时,沈蕴足足愣了有一分钟,难以置信地问:“您没打错电话吗?得一等奖的真的是沈蕴?”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于惊讶,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有了笑意:“没错,就是沈蕴。稍后我会将领奖通知书发到您的邮箱,请记得查收。”   直到电话挂断,沈蕴仍久久回不过神。   她竟然得了金画笔的一等奖。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蒋竞年,蒋竞年并无太多意外,只笑着说:“恭喜。”   沈蕴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蒋竞年笑道:“我的女朋友本来就很优秀,有什么可惊讶的。”   沈蕴被他说得有点飘飘然:“你说的没毛病。”   半个月后,杨爱芳被通知可以出院了。这个消息让沈蕴开心的不行,在办理出院手续前,特意去医院外的水果店买了几箱水果,送到医生办公室以表谢意。   医生护士连连推却,沈蕴劝了好一番才肯收下。   临近中午,沈蕴去一楼大厅结算费用。刷过医保卡,最终的缴费金额吓了她一跳。   她站在窗口,疑惑地问:“您确定没算错吗?”   收费人员对着电脑又核实了一遍,说:“没算错,报销后,您还需要再支付三千。”   不是她嫌便宜,实在是这费用低的离谱。   她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包含了手术费和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吗?”   收费人员有些不耐烦,瞅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对,前期的费用已经缴过费了,您只要再补缴三千就行。”   沈蕴正在取信用卡的手一顿。   后面排队的是个五六十岁的大爷,见沈蕴磨磨叽叽没完没了,没好气地催促道:“好了没有啊,这都快下班了。”   沈蕴回神,将卡递过去。没一会儿,收费人员便将费用清单□□,连同银行卡社保卡,一起递给沈蕴。   走远几步,沈蕴停住,低头看□□金额。   医保报销后,实付四万五。   沈蕴捏着费用清单,有片刻的出神。   有能力拿出这笔钱,又一声不吭替她缴费的人,应该只剩他了。   想起前两天,沈蕴无意中听到杨爱芬和她妈妈的谈话,说到蒋竞年这人心思城府深,有事瞒着沈蕴。   当时杨爱芳只笑着说杨爱芬多心了,小蒋这人她观察过,挺不错的。   后来杨爱芬又说了几句,沈蕴心里不太舒服,但碍于长辈的面子,并未说什么。   好在杨爱芳一心认定蒋竞年好,沈蕴便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此时想起来,杨爱芬所说的蒋竞年瞒着她的事,难不成就是这件事?   正暗自思量,恰好蒋竞年来了电话,她接起,那头蒋竞年问:“办理好出院手续了吗?”   沈蕴说:“刚付好钱,下午就能出院了。”   蒋竞年嗯了声:“你小姨夫来接你们?”   沈蕴说:“嗯。”   蒋竞年:“那行,回去小心点。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沈蕴应了声好,那头作势要挂电话,沈蕴叫住他。   “怎么?”蒋竞年察觉出沈蕴吞吞吐吐的语气,问她。   “就是……”沈蕴看了眼手中的□□,刚想问,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原来是小姨夫和沈蓄提早到了,来接杨爱芳出院。   “算了,”她说:“迟点再说吧,我哥他们来了。”   说完,挂掉电话,跑了过去。   -   是夜,视频通话的时候,沈蕴提起了这件事,蒋竞年倒是没有隐瞒,一口应下。   沈蕴却是沉默了下来。   瞧出她情绪低落,蒋竞年问道:“不高兴了?”   “也不是不高兴。”半张脸埋在空调被里,沈蕴瓮声瓮气道:“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蒋竞年反问:“这有什么不太好?”   沈蕴说:“反正就是不好,你以后别这样了。”   蒋竞年愣了下,下意识皱起眉头,刚想开口,沈蕴抢先道:“医院垫付的钱,和酒店护工的钱,我会算好一并还你。只不过我手头没那么多现金,分期还你吧。”   这下子,轮到蒋竞年沉默了。   半晌,他才沉着声音说:“我们之间需要算的这么清楚吗?”   “需要。”沈蕴斩钉截铁地说。   她明白那么说会让蒋竞年不开心,可有些事在原则之外,沈蕴不愿妥协。她说:“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钱。”   手机屏幕里,蒋竞年的眉头皱的更深:“没有人这么认为。”   “有。”沈蕴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低落:“会有的。”   蒋竞年叹了口气:“沈蕴,你是不是特别在意公司里的那些流言?”   沈蕴没吭声,算是默认。   蒋竞年沉默几秒,说:“好,我知道了。”   那一晚,两人没聊多久就挂掉了通话,彼此情绪都不太好。   因为心里搁着事,沈蕴失眠了。   有很多事,她不想摆在明面上说,可现实却又不得不让她面对这些。不得不承认,她和蒋竞年的差距太大了,大到其他人下意识戴上有色眼镜看她。   让她有种如鲠在喉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祝大家2020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然后,不要抛弃作者君哈哈~~   谢谢支持,爱你们~ 第43章   和沈蕴通完视频, 蒋竞年走到阳台抽烟。刚吸了口, 忽然呛了鼻。   蒋竞年失笑, 咬着滤嘴勾了下唇。   自打跟沈蕴说要戒烟后, 他已经很久没有吸过烟了, 这会儿竟有点不适应。   他以前是很迷烟草的,疲惫不堪的时候、心烦意乱的时候, 甚至开心的时候都会点上一支,算得上是老烟枪了。以至于陈望知道他在戒烟后, 被他强大到可怕的自律吓到,直骂他不是人是怪物。   8月初的夜里, 连风都带着热气, 不过一支烟的功夫, 背后的衬衫就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   将烟头撅灭,扔进垃圾桶,蒋竞年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掏出手机。   接通电话的那刻,他瞧着前一幢别墅里的点点灯光, 开了口。   “之前说的那件事有点变化。”   “对,先这样。你别联系沈蕴, 等她回来我亲自告诉她。”   末了,他笑了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以后就把沈蕴交给你了,如果你敢欺负她,我就——”   不待他说完, 电话那头的人笑着打断:“我自刎谢罪,行了吧?”   -   回到家后的隔日,杨爱芳跟沈蕴商量了一件事,她想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卖掉。   沈蕴听完,有点吃惊,刚想开口说不行,杨爱芳就按住她的手,继续说:“你先别急着反对,听妈说说想法。”   一直以来杨爱芳都是个急性子,无论是说话或者做事,不求最好力求最快。也或许是因此,上天故意让她得了这么一场病,来打磨打磨她的性子。   房间里,老旧的空调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杨爱芳的目光在卧室里打量了一圈,缓缓道:“这套房子买了有二十多年了吧,老古董了。前些年,看你为了还债这么辛苦,我也动过卖掉的念头。当时托你小姨夫去打听过,因为不太值钱,你小姨和小姨夫就劝我,姑且先留着,等房价高点再卖。妈当时想这话也对,再说你哥到底是要结婚的,以后谈了恋爱,说出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叫人家姑娘怎么想他。”   说起沈蓄,杨爱芳摇摇头,笑容里带了点自嘲:“这么些年过去,现在又经历鬼门关这一遭,妈算是彻彻底底看明白了,也不会对你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只是觉得对不住你,如果早点把房子卖了,你也不至于辛苦成这样。”   话音里带了些许哽咽。   沈蕴心里头也不好受,说:“你不卖房子是对的,卖了房子我们住哪呢。”   杨爱芳继续说:“我想过了,等把房子卖掉,我就去租个简陋点的两室一厅,千把块钱。至于这套房,年初听你小姨夫说,政府要在这附近规划一片商贸城,现在房价有上涨。你小姨夫说,就我们这套房,转手能卖个一百多万。”   沈蕴略感吃惊:“值这么多?”   杨爱芳叹了口气,低骂道:“不然你哥那个畜生怎么会想着来偷房产证!与其让他再来气我一次,倒不如一了百了,先把它卖掉。”   “我算了一下,我们的贷款还剩四十万,正好可以还清。你哥前段时间又在外面欠了二十万的债,妈也想着先给他还掉。自此以后,他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去管他。”   “至于剩下的钱,给我租个房子,其余的你拿着。这么些年,你是咱们家最辛苦的。”   沈蕴说:“这钱我不要。”   杨爱芳最是明白自己女儿的脾性,说:“那个蒋竞年,妈瞧着是真心疼你的,妈现在就算死了也可以放心了。“   沈蕴急了:“妈!”   杨爱芳笑了下,说:”不过我听你小姨说,他是上市的老总。在金钱上,我们自然是比不上他了,但是妈想着,如果你有点钱傍身,多多少少是有点底气。”   她的想法很简单,将来沈蕴倘若受了委屈,有钱傍身,不至于被束了手脚。   她最是明白没钱的悲哀。   “阿蕴,你觉得妈的想法怎么样?如果你也同意,我改天让你小姨夫去打听打听行情,找个好点的买家。”   沉默片刻,沈蕴说:“卖房子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再考虑考虑吧,你先别急着做决定,眼前咱们先养好病,再考虑其他的事。”   杨爱芳叹了口气:“行,你再好好想想妈的话。”   “好。”   对于眼前的他们而言,卖房子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杨爱芳的这个病,就算能痊愈,以后也不能再工作。在杨爱芳和沈蕴说这番话之前,沈蕴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她甚至想把杨爱芳接到S市去。   但是很快就被她扔出脑海。   中国人对于房子,有一种特别的情怀与执着。   好或坏,总是一个家,没了,孤身犹如一株浮萍,漂泊于人世。   那时候沈蕴想,金钱也许不是幸福的源头,但贫穷,真能让人感觉到绝望。   -   周末,蒋竞年接沈蕴回S市,杨爱芳特地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沈蕴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要帮忙,却被杨爱芳推出了厨房,还她挤眉弄眼。   意思是让她多陪陪蒋竞年。   沈蕴苦笑不得,拿她没办法。   到客厅,看到蒋竞年端坐在沙发里。   他今天穿了一身正式的白色衬衫,还特意系了领带,好似要与领导人正式会晤那般。沈蕴觉得好笑,走过去,拽起他的领带,笑着调侃他:“蒋总,您这是来相亲的吗?”   蒋竞年抬眸,挑了下眉:“第一次正式见家长,可不得正式点。”   沈蕴说:“穿长袖不热?”   她松了手,想去把电风扇的风力调高一点,却忽然被眼前的人攥住手腕拉到怀里,顺势跌坐在他腿上。   心猛地一跳,沈蕴下意识朝厨房间看了眼,旋即挣扎着,低声说:“我妈在呢。”   蒋竞年亲她的耳后,声音里带着笑意:“怕什么,你妈很喜欢我这个女婿。”   温热的唇从细腻的肌肤擦过,沈蕴被他亲的又痒又热,往旁边躲,笑着骂他:“臭屁,谁喜欢你了!”   “你不喜欢我?”他微微仰头,看她,目光里有戏谑,更多的是一月未见的思念之情:“嗯?”   沈蕴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受不住,缴械投降,捧着他的头,吻下去。   怎么可能不想。   翌日,两人返程,沈蕴唠唠叨叨的嘱咐了一大堆,直把杨爱芳说烦了,将她推进车里。   回去的路上,车开的慢,深夜十点才到S市。   入了城区,车没往沈蕴的公寓方向去,蒋竞年直接把人载到自己的那栋别墅里。   到家,用指纹开了锁,“滴”一声。   入内满室黑暗,沈蕴刚想摁亮灯,却被背后的人捉住了手,单手按在墙上,扳过她的脸,亲下来。   蒋竞年的吻亲的很急很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想要一口将她吞下似的。   呼吸也重,急躁的,在唇上、在耳边略过。   沈蕴被迫仰起头,手指在他发间,呼吸不稳:“知道你很想我……”   本想笑话他,一开口,发现自己比他没好多少,想他想到发疯,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上。   蒋竞年低低地笑了声,在她的锁骨上咬了一口,熟练地将她的内衣扯掉。   来不及去楼上,托着她到沙发上,两人陷进去。   沙发背面是一大片玻璃墙,此刻敞着窗帘,清明的月亮漏进来,落在蒋竞年的清隽的眉眼上。   即使两人在一起那么久,沈蕴仍然心跳不止,每一次都像初遇那般,让她心动。   她抬手,扯蒋竞年的领带、衬衫,仰头去亲他:“蒋总的腰真好……”   蒋竞年低笑出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   ……   后来洗了澡,开着空调裹进被窝里,沈蕴恍然想起两人刚才太疯狂,没有用措施。   蒋竞年刚洗完澡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到沈蕴惊慌失措地低喊了一声坐起来,问她:“怎么了?”   沈蕴捏着胸口的空调被,一字一句地问:“你刚才……是不是没有戴……?”   手倏然一顿,僵了好几秒,蒋竞年才开口说:“对不起,忘了……”   强大到变态的自律能力一直让他将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这次是真的发了昏,一时忘情。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半晌,沈蕴说:“算日子快到经期了,应该没事吧?”   一向对任何事都很有把握的蒋竞年,这次却沉默了。在这件事上,他没经验,给不了沈蕴答案。沈蕴想也是,问他有什么用。于是她建议:“要不去买颗药?”   蒋竞年有点犹豫:“会不会有副作用?”   说着,捞起手机,欲查阅。被沈蕴按住,说:“还是去买吧。”   蒋竞年看了她一会儿,开始穿衣服:“行,你等一会儿。”   蒋竞年出去后,沈蕴一个人惴惴不安地捏着手机查百度,各种答案都有,有成功避开的,也有不幸中招的,左右是没办法让她安心。   没多久,蒋竞年便回来了。   吃之前,蒋竞年攥着她的手腕说:“听说对身体不好,要不还是算了吧。”   沈蕴说:“一颗应该没事。”   说完,就水服下。   折腾了一晚上,蒋竞年抱着沈蕴躺下,心里颇有些后悔。沈蕴察觉出,反倒笑说:“网上说这个药效果挺好的,别担心。”   她试图用玩笑打散他的自责:“难不成你怕我怀上了赖上你?”   蒋竞年失笑,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我倒是希望。”   沈蕴一愣。   蒋竞年敛了笑,认真问她:“如果真有了,你愿意生下来吗?”   这个问题在蒋竞年出去买药前,沈蕴想过,没想到这会儿蒋竞年真的抛出来,她沉默了几秒,轻摇头:“不知道。”   她爱蒋竞年,很爱,她也喜欢孩子,会想要属于她和蒋竞年的孩子。   但不是现在,在很多现实问题没厘清前,别说生孩子,就连结婚,她都没有考虑过。   沉默片刻,蒋竞年说:“无论你想要还是不想要,我都尊重你。”   只是怕她受罪。   沈蕴笑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我们担心什么呢。”   他做事向来井井有条,在和沈蕴的关系亦如是。他当然希望一切按计划循序渐进,但是如果沈蕴真的先有了孩子,他亦很欢喜。只不过——   有一件事,本想迟点再说,趁着这个机会,蒋竞年索性说出了口。   “沈蕴,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沈蕴问:“什么事?”   蒋竞年搂着她,鼻间萦绕着洗发水的香气,说:“前些天,义丛又和我说起想让你去他们公司的事情,开的薪酬条件很不错,你有没有想法?”   沈蕴没想到他会说这件事,怔了一瞬:“你想让我去杨义丛的公司?”   蒋竞年嗯了声:“虽然义丛的公司不算国企,但是发展前景还不错。他一直很看好你,签约之后薪酬不会差。再加之你得了奖,义丛跟我说,愿意资助你出国进修,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先签约,且要跟国内的签约画师一样,每月出画稿。”   沈蕴被他说得一愣一愣:“为什么这事他不亲自跟我说。”   蒋竞年笑说:“之前喝酒顺口一提,还来不及和你说。”   沈蕴没了声音。   蒋竞年垂头,手指轻抬起她的下巴,轻笑:“舍不得?还想给我当助理?你这助理不太合格哦。”   沈蕴没心思和他开玩笑。   自从那天知道蒋竞年垫付费用后,她有自己的打算,只是没有跟蒋竞年说。   “我想去杨总的公司,但是不想出国。”   “不想出国?”倒是在蒋竞年意料之内,故而他并没有太奇怪,只是提醒她:“这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主办方安排的学校在全球享誉盛名,你真的要放弃吗?”   他又补充:“入学一切事宜,主办方那边都会安排好。至于生活费,义丛公司出资。”   沈蕴说:“不全是读书费用问题,我不放心我妈。”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即便蒋竞年说的天衣无缝,沈蕴大约猜得到。   杨义丛之所以愿意资助她,很大一部分是看在蒋竞年的面子上。   这也是她最不愿、也最害怕看到的一面。   ——靠着与蒋竞年的这段关系,攫取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第44章   那晚最后也没谈出个所以然。   过了两日, 杨义丛请他们吃饭, 谈起签约的事。沈蕴依然保持原先的态度, 签约可以, 资助出国的事暂且搁一边。   签约条件也降到初级CCI的标准, 将一些优渥的条件全数删除。   杨义丛哭笑不得,说他见过签约时要求提高待遇的, 就没听过自降标准的,沈蕴真是鹤立独行。   沈蕴笑笑, 没说什么。   后来沈蕴去洗手间,杨义丛调侃蒋竞年:“你这女朋友挺有个性的啊。”   蒋竞年把玩着打火机, 表情淡淡, 闻言扬了下唇。   谈完合约, 沈蕴就提了一份离职申请到人事部。   审批通过的那天,沈蕴请夏敏和方回吃散伙饭,因为怕夏敏不自在,没叫上蒋竞年。   他们去了林氏小炒店。林霞过世后,张哥依然经营着这个面积不大的小饭店, 老板厨师收银都是他,不算忙也不算闲, 打发时间刚刚好,顺便又能攒点钱还债。   张哥见到沈蕴,十分开心。两人聊了片刻,张哥不由地想起林霞,顿时红了眼角。末了, 觉得自己这样子不得体,布满沟壑的脸上硬是挤出笑容,显得别扭而又滑稽:“年纪大了脑子越来越糊涂,总是说些以前的事。阿蕴快带朋友去坐会儿吧,菜马上好。”   瞧着那抹略微伛偻的身影,沈蕴倍感唏嘘。   夏敏是个真性情的人,散伙饭还没吃到一半,就醉得不成样子,抱着沈蕴哭哭啼啼的说不舍得。   又骂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骂他们八婆,不得好死。   都是些极难听的话,粗俗鄙陋,却又莫名过瘾。   沈蕴觉得自己这半辈子还是挺幸运的,总能遇到待她很好的人。比如俞快、比如傅孟易、比如夏敏……   还有蒋竞年。   这顿饭没吃完,方回载着喝得酩酊大醉的夏敏回家。出发前,沈蕴扒拉着夏敏的包找东西,方回问:“你在找什么?”   “钥匙啊。”沈蕴一边找,一边说:“夏敏一个人住,先把钥匙找出来,待会儿你送她上去方便点。”   方回说:“你别找了,我这儿也有一把。”   沈蕴哦了声,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狐疑地看他:“也?你怎么会有夏敏家的钥匙?”   方回卡了好几秒,最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我说,我这把钥匙是为了方便偷夏敏家的零食,你信吗?”   沈蕴:“……”   信!   信你个鬼!   半个小时后,蒋竞年来接沈蕴回家。   回蒋竞年的家。   自打从C市回来后,沈蕴一直住在蒋竞年那栋别墅里。倒不是她想,实在是自己的那个小公寓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俞快的男朋友是小学老师,趁着暑假来S市找她,正浓情蜜意的过着两人世界。之前沈蕴下班回去时,两人恰好在客厅亲热,可把三人吓得一个激灵。   自此,沈蕴这盏一千瓦的人形电灯泡识趣地搬到蒋竞年家,打算等俞快男朋友走了,再搬回去。   因为明天是金画笔的颁奖典礼,散伙饭上沈蕴克制着,没敢喝太多酒,可到底有点微醺。   靠在头枕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车辆的汽车尾灯。在想,刚刚离开时,张哥孤零零地站在林氏小炒店门前,朝他们挥手的落寞样子。   “在想什么?”蒋竞年突然问。   “啊,没什么。”沈蕴回神,又说:“我们以后多去看看张哥吧。”   “好。”他应了。   “蒋竞年。”   “嗯?”蒋竞年偏头看沈蕴,她极少会这么连名带姓的叫他。调侃的时候会叫他蒋总,撒娇的时候叫他竞年哥哥,更多时候,像陈望那样,叫他阿年。   沈蕴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像张哥思念霞姐一样,想念我吗?”   前方信号灯由绿转黄,车子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后面跟着的汽车不断地按着喇叭。瞧这样子,估计驾驶员在车里把前方车主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因为惯性,沈蕴的身子往前冲了一下,又撞回驾驶座。   酒劲顿消。   蒋竞年的脸色很难看,俊眉紧蹙,偏头看沈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自知理亏,沈蕴低声咕哝:“我就好奇,问一下嘛。”   “这种问题不许问!”他的话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峻厉,“假设都不行!”   沈蕴乖乖地应:“哦。知道了。”   一路无话,临下车,沈蕴捏捏蒋竞年的手,楚楚可怜地问:“还在生气啊。”   蒋竞年偏头看她,她眨眨眼睛,可怜死了。   顿时消了气,蒋竞年抬手,揉了下她的后脑勺:“疼不疼?”   沈蕴趁机扮可怜:“特别疼,竞年哥哥给我呼呼好不好?”   蒋竞年收回手,凉飕飕地说:“活该。”   沈蕴:“……”   -   金画笔的颁奖典礼在文化中心举行,规格比沈蕴想象中的更加高大上。   直到颁奖典礼开始,坐在嘉宾席上,沈蕴仍然有种似梦非梦的错觉,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奖不是属于她的。   她一个非科班出身的人,怎么可能打败那么多正规院校出来的高材生呢。   后来颁奖的时候,接过奖杯与奖品,听着台下热烈的掌声,方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典礼之后是主办方举办的晚宴,一些业界有名的老师和得奖选手参加。   这次参加比赛的人数有几千人之多,听说是举办金画笔比赛以来最盛大的一次。故而举办方的奖项也增加了几个,连一等奖都增加了一个名次。   沈蕴因为这次的比赛,名声大噪,有不少图书公司的员工来给敬酒。   她不太习惯这种场面,又不好推辞,幸而杨义丛也在,见她手足无措地被人围着,过来解救她。事后她轻声跟杨义丛道谢,杨义丛言笑晏晏道:“我怕被蒋竞年追杀。”   沈蕴尴尬一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宴会中途,沈蕴去洗手间,给蒋竞年发微信,过了好久,都没回,才想起他晚上有个会议,要到很晚。   与其出去应酬,倒不如躲在这里玩手机。   正玩着,有人进来,交谈声细细密密地传过来。   “你听说了吗,这次得一等奖的选手有靠关系的。”   “哪个?”   “具体哪个不知道。其实很明显了,金画笔举行了十几年,哪一届的一等奖有三个名次。多出来的那个就是靠关系插进来的呗。”   “因为今年参加的人多,所以才加名次的吧。”   “那就不知道啦。不过你瞧见那个得一等奖的姑娘了吗,刚才我看到她跟丛森文化的CEO谈的特别欢。”   “你说丛森文化的杨义丛?我记得他好像是今年的评委之一。”   “所以你懂的。”   “那也不能这么说,有四五十个评委呢,认识一两个也不出奇。金画笔还是挺公正的,应该不会出现黑幕。”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空穴来风事出有因。这种事,谁说得好。”   “反正我不关我们的事儿,你还是别乱说了,万一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就跟你说说嘛,对外我肯定不说的呀。”   “……”   “……”   出了卫生间,沈蕴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她这辈子和厕所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不然怎么总能在这种地方听到些什么、又发生些什么呢。   因为蒋竞年有事,杨义丛让司机先送沈蕴回家。   车上,沈蕴状似无意地问他:“蒋总,听说您也是这次大赛的评委之一。”   杨义丛有了几分醉意,含笑应了。   沈蕴问道:“您跟那些评委都很熟吗?”   杨义丛说:“熟稔算不上,多多少少认识一点。”   他笑起来,似真似假地说:“可能还没你们家蒋竞年熟呢。”   沈蕴愣了下,指腹按在包上,不自觉用了力:“他认识那些评委?”   “有几个吧,生意往来嘛,圈子就这么大,兜兜转转,都有几分面熟。”杨义丛揉了揉太阳穴,偏头好奇道:“怎么问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沈蕴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好奇。”   杨义丛伸出手指,往上扶了下眼睛,笑说:“你已经跟我签了约,不能再对别的公司好奇咯。”   -   到家洗完澡,沈蕴倒头就睡。   深夜,睡得朦朦胧胧间,感觉有身体贴过来,抱她。沈蕴翻了个身,窝进那人怀里。   那人刚刚洗了澡,有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有点好闻,让她忍不住再凑近点。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低声说:“你是小狗崽吗。”   沈蕴呢喃:“好闻。”   那个声音说:“你别撩我,明天要早起赶飞机,让我睡会儿。”   “赶飞机?”她微微睁眼,看蒋竞年:“你要出差吗?”   “嗯。”   “去哪儿?”她问。   “T市。”   “T市?和谁?”她又问,想起,她也和蒋竞年一起去过这个城市,明明是半年前的事,久远到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新的助理。”蒋竞年失笑,忍不住逗她。   果然,沈蕴的睡意去了一大半,睁大了眼睛看他:“你什么时候招的新助理,我怎么不知道。”   他用两根手指,捏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刚招的,是不是后悔离职了?有没有危机感?”   沈蕴板着脸看他。   笑意藏不住,从嘴角到眼尾,蒋竞年要去亲她,被她偏头躲过了。   没亲到,怀里的人还真的生起闷气来。   嗯,会吃醋了,挺好。蒋竞年心想。   “吃醋了?”   沈蕴翻了个身体,索性背对着他。   他凑过去,沈蕴用被子捂住脸,就是不理他。   蒋竞年投降:“骗你的,和方回。”   还是不理他。   蒋竞年凑过去,亲她的耳垂,一下一下:“真生气了?这次没骗你,真是方回。我没招新助理,也不打算再招助理。”   正说着,沈蕴突然转头,额头撞到蒋竞年的鼻子。痛意上涌,蒋竞年捂着鼻子倒在床上,声音痛苦:“流鼻血了。”   沈蕴心一慌,趴过去看,被蒋竞年揽腰按到怀里。   还是那条高挺的鼻子,根本没有什么鼻血。   沈蕴瞪他,没好气地说:“又骗我!”   蒋竞年笑:“十个男人九个骗,不然哪里来的老婆。”   沈蕴哼了声:“歪理邪说!”   这么一圈闹腾下来,两人的睡意全被赶跑。   蒋竞年问她:“睡不着了?”   心里想着一些事,沈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那,要不要干点别的?”   沈蕴的那句干什么刚到嘴边,恍然顿悟,捞起枕头怼到他亲过来的脸上,揶揄道:“蒋总明天要赶飞机呢,我可不敢撩。”   蒋竞年捉住她的手,按在枕边,失笑道:“撩完就想跑?做梦。”   作势亲下来,沈蕴推他,没推动,在唇齿交缠间,沈蕴喃喃道:“饿了……”   手往下探,蒋竞年低声附和:“嗯,我也饿了。”   沈蕴被他熟练的动作撩拨得全身发热,同时被他的话逗笑:“是肚子饿了!”   蒋竞年的动作停住,撑着手臂看她:“嗯?”   沈蕴摸了摸咕噜噜叫的肚子,满脸无辜:“晚上没吃多少东西,饿了。”   蒋竞年:“……”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吧台上,几步之遥的厨房内,蒋竞年沉着脸,往冒着热气的沸水里扔下十几只水饺,一副有气没处撒的模样。   沈蕴双手撑着下巴,望着那抹背影,弯着眼睛笑。   欲/求/不满的蒋总脾气不太好哦。   没一会儿,水饺出锅,盛在盘子里端到沈蕴面前。又调了醋和辣油,没好气地放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说:“饿了多吃点!吃不完我全给你塞嘴里!”   沈蕴不跟他一般计较,笑眯眯地说:“遵命。”   蒋竞年冷哼了一声,转身去刷锅。   沈蕴一边吃水饺,一边跟蒋竞年聊着晚上的见闻。蒋竞年被她声音里的兴奋感染,也跟着笑了下。   忽然听到沈蕴说:“今天晚上我听说,我们一等奖的三个人里,有个人是靠关系得的奖。”   蒋竞年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偏头看她。   她正在吃水饺,嘴巴鼓得圆圆的,像只偷吃坚果的小松鼠。脸上看不出情绪,单手撑着下巴在看他。   蒋竞年收回视线,说:“是吗?”   “嗯。”她吃完水饺,端着筷子和盘子走到蒋竞年身边,放进水槽里,径自拿过蒋竞年手中的抹布,挤了点洗洁精,垂着眉眼,说:   “这人该不会是我吧?” 第45章   空气凝固了几秒, 碗筷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打破渗人的沉寂。片刻后, 蒋竞年开口道:“不是你。”   沈蕴低着头没说话, 将碗筷洗干净, 沥干, 弯腰放进碗柜拉篮里。干完这一切,她直起身子, 看着蒋竞年的眼睛说:“之前在医院,我听小姨和我妈说, 她不小心听到你在跟别人讲电话,说有事瞒着我。是这件事吗?”   “不是。”蒋竞年说。   “那是什么事?”沈蕴追问,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非要瞒着我?”   蒋竞年沉默下来。   这种沉默无疑让沈蕴心中的猜想落到了实处。   沈蕴抿了下唇, 将心中一涌而上的失望愤怒难过全数按下去,试图用最平静的声音跟蒋竞年沟通:“你真的——”   一开口,嗓子却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从收到得奖的通知到今天晚上,我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打败了那么多人得了奖。可今晚, 当我站在领奖台上,接过奖杯的时候, 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不断地跟自己说,沈蕴,你瞧,你多厉害,你受到了业界的肯定。你还彷徨什么, 自卑什么,你是有实力的——”   “可到头来,这不过是你送给我的一个礼物。”沈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说我多可笑。”   蒋竞年双手按在沈蕴的肩头,沉声道:“沈蕴,这件事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只是想让我开心,我知道。”沈蕴退后几步,轻声打断他的话,摇了摇头,“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希望你放弃自己的梦想。”   “梦想?”沈蕴忽然笑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梦想这种东西。”   蒋竞年一瞬不瞬看着她,沈蕴的笑容叫他难受:“沈蕴,你别这样。”   “蒋竞年,这句话该我说,求你别这样!”   蒋竞年一怔。   从晚宴回来,到方才,她一直都在忍,不愿问,更不想与蒋竞年起争执。   然而这件事,始终像一枚悬在心上的细针,只要一蹿入脑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沈蕴,你离了蒋竞年,什么都不是。   “那次在C市,我说,不愿让你看到我不堪的样子。你说,你也是。这句话我一直没琢磨明白什么意思,后来,我终于懂了。”沈蕴红了眼,看他:“蒋竞年,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   骨子里天生刻着骄傲与自卑。   “所以我以为,你是懂我的。可你一声不吭地帮我垫付医疗费,又给我争取这个本不该属于我的奖杯,你自以为是为我好,其实只会让我更自卑,让我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和你之间的差距,同时也让更多的人瞧不起我!”   蒋竞年觉得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和我比?”   他试图解释:“作为你的男朋友,我不觉得替你付医疗费有什么问题,这就如同陪女朋友逛街,买个礼物送她是一样的道理。你为什么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至于金画笔这个奖,本就是靠你自己的实力赢回来的,没人会看不起你!”   实力?   沈蕴笑了下,这个词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啪啪打在她的脸上,沈蕴的声音因为也因为这个词变得有几分尖酸刻薄:“什么实力,凭借着和蒋总上床的实力吗。”   这句话里的讥讽过于明显,蒋竞年顿时皱起眉,沉声道:“沈蕴!”   沈蕴清楚的知道,此刻自己的情绪已濒临爆发点。她不愿再说下去,怕自己的情绪更加失控。她背过身体,深深呼了口气:“明天我会向金画笔主办方说明情况,撤销我的奖项,不是我的东西,我受之有愧,不敢要、也不想要。”   话毕,要走,被蒋竞年攥住手腕。   “沈蕴,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沈蕴抽了下自己的手,没抽出来。   “我承认,我确实在投票之前和几位评委吃过饭,他们也确实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这些都不是我有意为之的。而且你要明白,他们都是很专业的评委,并不会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左右他们的判断。”他的声音因为情绪的起伏有些嘶哑:“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投了关系票,但是你的票数比另一名选手高出十几票,并不会影响最终结果。”   沈蕴回头看他:“如果我没记错,这次比赛的票数并未对外公布,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得了几票,蒋总竟然一清二楚。”   蒋竞年愣了几秒。   沈蕴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掰开,试图用正常的语气跟他讲话,可一开口,仍带着几分冷意:“你明天早上要赶飞机,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晚安。”   蒋竞年出声喊她,沈蕴背对着他,站住。   蒋竞年说:“哪怕知道我是好意,你还是觉得无法忍受吗?”   沈蕴毫不犹豫地回:“是!”   蒋竞年说:“沈蕴,我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又如何?”她转身,眼眸里映出那张清隽沉郁的脸:“你还记不记得十一年前,你错过全国物理竞赛时,跟我说的那番话吗?”   那年S市举办物理竞赛,蒋竞年代表一中参加,获奖前三名可以代表S市参加全国物流竞赛。那天早上,沈蕴在半道堵住蒋竞年,假装肚子痛,害他错过了那场考试。   当天下午,沈蕴便知晓了此事,自责得扇了自己几巴掌。   以蒋竞年的成绩,只要他参加,别说市一等奖,全国一等奖都是手到擒来。   于是她跑到蒋竞年,跟他道歉,拍着胸脯大言不惭道:你放心,我爸爸认识不少教育界的人,我一定让你补考!   当时,蒋竞年扫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最讨厌用关系走后门的人,你敢这么做,这辈子都别在我面前出现。   ……   “其实陈芳芳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像我这种既没学历又没能力的人,到底是怎么进的云神公司。”吧台上的灯影打在沈蕴身上,在地上拉出一抹瘦长的影子,连声音都带了几分落寞:“这个答案,我想大概只有蒋总知道了吧。”   ……   -   隔日沈蕴醒来,蒋竞年已经走了,桌上留了一张便签条,说保温盒里有早餐,让她趁热吃了。   便签条的字一看就是蒋竞年手写的,字体遒劲有力。   沈蕴打开保温盒,取出里面的一碗小馄饨,香气扑鼻。   知道她最爱吃小饨馄,特地从老远的早餐店买来的,因为阳明路这片区没有早餐店。   沈蕴吃了两口,觉得食之无味,索性全部倒进垃圾桶。   新公司的报道日期是九月一日,这段时间她算是闲了下来。   上午,她把蒋竞年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十点左右,收到蒋竞年的微信,寥寥数字。   NIAN:已到,勿念。   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沈蕴继续埋头打扫。过了十分钟,又拿着吸尘器过来,捞起手机,冷冰冰的回了条信息过去。   天上一朵云:收到。   等了好一会儿,微信对话框都没有动静,沈蕴扔掉手机,继续打扫。   中午简简单单煮了一碗面裹腹,下午沈蕴回自己的公寓。   蒋竞年要出差一周,她不想一个人呆在又大又冷清的别墅里。   她宁可去做讨人嫌的电灯泡。   刚坐上出租车,杨爱芳来了电话,很开心地跟她说,小姨夫找到了一个爽快的买家,愿意出一百二十万买下这套房子。沈蕴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但一想到昨晚的事,终是应下,只是嘱咐杨爱芳办理手续的时候仔细点,小心被骗。   转念一想,有小姨和小姨夫在,应该是吃不了亏。   杨爱芳心情不错,跟她絮絮叨叨了说了不少话,瞧这劲头,之前的病恢复的差不多了,并没有因此落下多少病根,沈蕴心里的那股子阴郁被赶走不少,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杨爱芳还提到了沈蓄,说他最近在一家汽车4S店做销售,朝九晚十的很是拼命,但每晚都会回家睡觉,话里话外多多少少抱着几分希冀。   沈蕴无声地笑了笑,倒是没出口反驳。   这个哥哥,她不盼他浪子回头,只要不胡作非为连累她们母女俩,沈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沈蕴原本打算第三天联系金画笔主办方,可还没来得及联系,杨义丛倒是先找上她。   两人约在咖啡厅见面。   杨义丛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文儒雅,没有丝毫老板的架子,提前给她点了一份卡布奇诺,问她想不想喝,不想喝换一杯。   沈蕴大约知道杨义丛为什么找自己,故而在杨义丛建议她不要冲动时,没有半点意外。   悠扬的古典的音乐在咖啡厅内肆意蔓延,炎热的午后,咖啡厅内只有几个人,零零散散分布在各个角落,不是低头在看手机,就是捧着电脑在专心致志地敲字。   沉默片刻,沈蕴问道:“是蒋竞年让您来劝我的吗?”   杨义丛取下眼镜,放到一旁,闻言扬了扬嘴角,慢悠悠地说:“沈蕴,你不必这么草木皆兵。阿年只跟我说你要撤销奖项,并没有说其他的事,但是我能猜到。”   沈蕴未置可否地抿了下唇,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坚决:“那您也应该知道原因了,所以不必再多费口舌劝我。倘若将来有一天我再捧到这个奖,一定是靠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杨义丛笑了:“之前我一直想签下你,私下跟阿年提过好几次。阿年问我,你什么人没见过怎么就偏偏看上沈蕴。我跟他说,你有潜力,你的作品和你的人一样,都有一股劲儿。这股劲儿,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发现了。现在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   这话听着像杨义丛在给自己戴高帽子,实则是在恭维她。沈蕴顺势说:“谢谢杨总赏识。”   “不过话又说回来,关于你这个奖项的事,我还得替阿年辩解几句。”杨义丛苦笑说:“说到底,这个误会还是我造成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要不是我喝醉酒胡说八道,你也就不会误会阿年。”   沈蕴说:“跟您没有关系。”   杨义丛道:“有关系也好,没关系也罢,总归事情发生了,我觉得我有必要澄清一下。之前和那几个评委碰面,并非我和阿年主动找上门,是无意中撞见的。恰好那几个人之前跟阿年的公司有过合作,便一道约着去吃了个饭。”   “至于你和阿年的关系,也是我无意中提了一嘴。”   如果不是蒋竞年打电话给他说沈蕴误会了,他压根不会往这方面想。   杨义丛又说:“但是据我所知,那几个人在业界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绝不会因为你和阿年的关系对你另眼相看,更别说会因为这个关系而投票给你了。”   沈蕴有片刻的沉默,杨义丛看在眼里,继续缓缓说道:“如果你实在过不了心里那关,我不干涉。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沈蕴低头搅拌着咖啡,茶匙碰到陶瓷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吭声。   “还有一件事,阿年不让我说,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手下一顿,沈蕴抬眸,看他。   杨义丛依然保持着那副从容淡定的姿态,嘴角扬着淡淡的笑,说:“还记得签约前,公司打算出资让你去进修的事吗?”   沈蕴点点头。   “其实从头到尾,公司都没打算过资助你。开始的时候,阿年替你跟我谈了合约的事,他说,你签约我们公司的同时,能出国进修,出国期间,你依然会出画稿。我确实欣赏你,所以以最大诚意同意了他的要求。但是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计划有变,让我在合同里加一条资助你出国进修。名义上是我们公司,实际所有费用都由他个人出。”   沈蕴怔了下,杨义丛笑着摇摇头:“之前吧,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绕这么大一个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他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成全你的自尊。”   “当然了,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你并没有接受公司的资助。但是沈蕴,我想跟你说的是,阿年是真的在意你。兴许在你眼里,他的方法并不是那么合适,但是对你的心,绝对没有半点错。”   “我们这群朋友,从来没见过他对另一个人,这么的掏心掏肺。”   “沈蕴,只有你能让他如此。”   -   这一个礼拜,沈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微信对话框,一直停留在她发出去的“收到”两个字上,像一把冰冷的刀,每看一眼,刺得眼睛生疼。   想起那晚,她气冲冲的上楼时,余光瞄到那抹修长的身型,落寞地立在灯影之下。   那一刻的愤怒冲散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想起自己尖锐的话语,不知道是在讽刺自己还是讽刺蒋竞年。   沈蕴捏着手机,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句话,过了两秒,删掉。   再过一会儿,输入,又删掉。   反复几次,她索性将手机一扔,扑到床上,挺尸。   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谢谢你?   好像都不合适。   沈蕴估算着日子,给方回发了一条微信过去,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方回才回过来。   回大神:后天下午四点吧,怎么了?   天上一云朵:没什么,问问。   过了十几分钟,方回又发过来。   回大神:老实说,你是不是跟竞年哥吵架了?   天上一朵云:??   回大神:他又变回以前那个阎王脸了[大哭]   沈蕴看到那个大哭的表情,能想象出蒋竞年那张冷漠的脸,以及方回被指使时欲哭无泪的模样,笑起来。   然而下一刻,蓦地敛了笑。   回大神:一看就是感情生活不如意,还酗酒,差点胃出血,被我拉到医院去了,啧啧。等回去,你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竞年哥。   捏着手机的手下意识一抖,沈蕴立马拨了电话过去。   没响几秒,电话便接通了,方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沈蕴焦急的声音堵住:“他有没有事?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方回不知道在哪里,周围很吵,伴随着孩子的啼哭声。他说:“你等我一会儿,换个地方。”   过了一会儿,周围安静下来,沈蕴急急地问:“怎么会胃出血那么严重?”   方回纠正她:“不是胃出血,是差点胃出血。你真和竞年哥闹别扭了啊,这事儿他没和你说?”   沈蕴说:“没有,到底怎么回事儿。”   方回道:“你别急,就是应酬的时候多喝了几杯酒,疼的难受,就被我拽到医院来了。做了胃镜,好在是急性胃炎,不算严重,医生给配了点药,打几天针,这会儿还陪他在医院打吊针呢。”   方回说的轻巧,但沈蕴知道,连方回都能看出他疼的难受,估计是疼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了。   沈蕴问:“什么时候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   方回说:“前天晚上的事。现在好多了,明天不用来吊针了。你放心吧,有我在,回去一定还你一个白白胖胖的蒋竞年。”   沈蕴没心思和他说笑,担忧道:“那你看着他点儿,千万别让他再碰酒。”   方回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吧,连酒味儿我都不会让他闻。”   说话间,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走了。”   方回的声音传过来,显然是在跟那个人讲话:“挂完了?今天比昨天快不少。”   那边的人好像是嗯了声,沈蕴听得不太真切。愣神间,方回轻声说:“在跟沈蕴通电话呢,要不要说几句?”   沈蕴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那头方回又说:“那你们先聊会,我出去等你。”   沈蕴捏着手机,呼吸微窒。   一时沉默。   过了好几秒,沈蕴才问:“身体怎么样?”   蒋竞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低哑,说:“挺好,你别听方回吓唬你。”   沈蕴说:“没事就好。”   然后,没了话。   明明很想他,有许多话想告诉他,可通了电话,却像是成了哑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片刻后,蒋竞年说:“我们后天下午回来。”   沈蕴木讷地回:“嗯,方回跟我说了。”   最后,蒋竞年说:“行,后天见。”   沈蕴说:“嗯。”   一番对话生硬到能让尴尬症患者抓狂的程度。   沈蕴把头蒙在被子里,想把自己敲晕过去。   -   到了第三天,沈蕴在市场里买了点菜,回蒋竞年的别墅。   八月末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天阴沉得仿佛世界末日就要降临。   沈蕴看了下时间,四点半,开始做瘦肉粥。   因为担心蒋竞年的胃,沈蕴特意将瘦弱切得很细很细,容易消化。做好粥,不到六点,沈蕴估计蒋竞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才到家,便把粥放进保温盒里保温。   到客厅,发现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天地被雨幕连成白茫茫的一片。   沈蕴拧了下眉,心想这样的天气不知道飞机会不会受影响,想着想着,便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蒋竞年回到家,看到自己睡在沙发上,眉头皱到一起。   他放下行李,一把将她抱起,往楼上走。   她睡得迷迷糊糊,闻到蒋竞年身上熟悉的、只属于他的清香,忽然笑了,呢喃出声:“回来了?”   “嗯。”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怎么睡在客厅?”   沈蕴搂着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钻:“等你。”   她听到蒋竞年轻笑一声,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他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作势亲下来——   这个吻未落到实处,沈蕴被一阵急躁的手机铃声吵醒。   她忽然惊醒,入目满室的黑暗。不知道睡了多久,这会儿外头的天全黑了,雨还在不停的下,丝毫没有要变小的趋势。   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伴随着刺耳的铃声。   沈蕴坐起来,理了下鬓角的刘海,捞起一旁的手机。   来电人是陈望。   她接起,声音因为刚睡醒,有点慵懒暗哑:“喂?”   电话那头陈望的声音很急躁:“沈蕴,你在哪里?”   沈蕴一头雾水,缓缓说:“我在蒋竞年家里。”   说着,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间,愣了下,她以为小憩片刻,不承想都七点半了。   陈望说:“你联系到阿年和方回没有?”   沈蕴摇摇头,突然想到自己在通电话,说:“他还没到家。”   对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问道:“你还不知道?”   沈蕴说:“知道什么?”   陈望沉默了好半晌。   因为陈望的一句话,沈蕴忽然感觉心跳有些不稳:“发生了什么事?”   陈望不问反答:“阿年和方回是不是坐下午四点十五分的飞机回S市。”   沈蕴觉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唇,说:“对。”   陈望的声音里有难以掩盖的痛楚:“他们出事了。” 第46章   客厅没开灯, 一片黑暗, 电话铃声响了断, 断了又响, 有很多人打过来。   杨义丛、俞快、夏敏——   甚至连傅孟易都打了过来, 大概是从俞快那边得到了消息。   她一个都没接,统统摁掉。   微博热搜上, 有个话题的后面跟了个爆字,牢牢占据热搜头条。   #确认X航空TS6754航班坠毁#   各种新闻提示犹如雨后春笋般跳出来, 瞬间充满手机屏幕。电视上,也是这条紧急速报, 反复播报最新情况。   仿佛全世界的注意力都被吸到这架飞机上。   沈蕴愣坐在沙发上, 眼前的景象仿佛是老式放映机, 一帧一帧闪过。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却读不通完整的一句话。   耳膜嗡嗡作响,在发烫,陈望的话像复读机一样,不断不断的重复。   “沈蕴, 他们坐的航班出事了,现在联系不到他们。”   “不过你也别太着急, 航班乘客名单还没出来,说不定他们没在这个航班上。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陈望也说不下去。   沈蕴特别平静。   平静的刷完微博,平静的刷掉各种新闻提示,平静的给蒋竞年打电话。   一遍又一遍。   回答她的唯有那句甜美的声音:“对不起, 您所拨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声骤然响起。沈蕴恍然惊醒,跌跌撞撞的冲到玄关,开门。   满目的期待,在打开门看到对方的一刹那,瞬间消弭。   门外站着的,是提着伞的杨义丛,他走的太急,一侧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兴许是天色太暗,显得他的脸色有几分苍白。   抱着几分期许,杨义丛问道:“阿年是不是回来了?我瞧见围墙的大门开着。”   沈蕴愣了愣,目光越过杨义丛,望向围墙。她明明记得回来的时候,关了门,现在怎么开了,难不成真是他回来了?   沈蕴转身回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一串钥匙,冲进雨幕里,疯了一般朝别墅东侧跑过去。   杨义丛一惊,来不及撑开伞,追了出去:“沈蕴!”   豆大的雨点连成一条线,噼里啪啦地往下砸,脚下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脚步倏然停下,心里的酸楚随之翻涌而出。   杨义丛看到瘦小的姑娘抱着膝盖,蹲在空荡荡的车库前,哭的上气不接不气。   杨义丛走过去,将伞撑到沈蕴头顶上。想说些什么,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开不了口。半晌,他拉起沈蕴,说:“我已经在托人打听名单了,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先不要吓自己。”   沈蕴一声不吭,被他扶到客厅里。眼泪同雨水一道顺着身体滴落,在光洁的地砖上洇成一片。沈蕴想,如果被蒋竞年这个洁癖症十级患者瞧见,大概会抓狂。   然后一定会抓过她的手腕,捏她的脸颊,骂她邋遢。   她或许会佯装生气,或许会嘻嘻笑,总之一定会混过去,最后收拾的活儿还是留给蒋竞年。   沈蕴全身湿透,杨义丛不忍心看下去,说:“你先去洗个澡吧,别着凉了。真有什么事,民航局肯定会联系你。因为——”   他有点说不下去,叹了声:“去吧。”   到浴室,将浴霸打开,强烈的光线迫使她微微眯起眼睛。适应片刻,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置顶的对话框仍然停留在收到两个字。   她点进去,手指飞快的输入,发过去。   天上一朵云:快到家了吗?   一分钟过去,没有回复。   两分钟过去,没有回复。   五分钟过去,依然没有回复。   沈蕴的情绪忽然崩溃,她的大拇指按住语音键,哭着说:“蒋竞年,如果你再不回复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下辈子也不会!”   她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再也不跟你冷战了!你能不能回我一下?”   她说:“蒋竞年,我特别特别想你。”   她说:“蒋竞年,你个混蛋!你个王八蛋!”   沈蕴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到楼下客厅时,杨义丛正在打电话。   不敢靠太近,沈蕴惴惴不安地站在楼梯边,手指抠在扶梯上,默默地看着他挂掉电话,用轻而颤的声音问:“是…民航局的电话吗?”   不敢用力呼吸,周围的一切越发的安静。   她看到杨义丛轻轻的松了口气,继而扬起嘴角。   “没有他们。”   沈蕴回不过神,屏住呼吸没出声,愣愣地看他。   杨义丛笑起来,拧在一起的眉眼都松懈下来。   “乘客名单没有他们,阿年他们没有登机。”   -   T市机场高速发生了一场严重的车祸,导致蒋竞年和方回没赶上原先的航班,只能坐五点半的那班飞机回S市。   本以为七点半能到,谁知登了机,又因天气问题延迟了一个多小时才起飞。   恰好手机又没了电,没办法给沈蕴发消息。   这次的乘机体验实在是糟糕,以至于方回骂骂咧咧了一路。   八点多,飞机安全降落,在传送带等行李的时候,一直在低头玩手机的方回突然“啊”了一声,夸张的叫道:“OMG!!我的天啊!!”   蒋竞年扫了他一眼,恰好行李到了,提起来,对他说道:“公共场合,注意形象。”   方回叫道:“还注意什么形象,竞年哥你快看微博热搜!”   这时候,周围同一班机的乘客中,也有人发出同样的惊呼声。   蒋竞年皱了下眉:“手机没电。”   方回把手机怼到他面前,他看了眼还在爆的热搜话题,眉头皱的更深。方回惊呼道:“我的老天爷,这不就是我们没赶上的那个航班吗!”   旁边有人听到,凑过去来搭讪:“真的吗?那你们太幸运了!逃过一劫。”   也有人在感慨:“可怜那个航班的人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哎,太惨了。”   方回恍然大悟:“我说呢,一下飞机怎么那么多微信,我都还没来得及听。”   说完,他点开微信,一条一条往下听。   在惊呼感叹中,蒋竞年沉默地拉过行李箱,快步往外走,到服务台,租了一只移动充电宝。   三分钟后,手机自动开机。   不出意料,屏幕里弹出无数条信息。   他点开置顶的微信对话框,看到沈蕴发过来信息:快到家了吗?   后面跟了好几条语音。   蒋竞年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按下。   机场服务台,有个工作人员,从蒋竞年过来,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但是这么帅的小哥哥,还真是第一次见,颜值一点儿都不输那些明星。   只是他的神情不太好,尤其是在听了一大段语音后,本就白皙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她看到小哥哥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打了几个字,然后还了充电宝,急匆匆的走了。   S市机场高速上,因为这场漫天漫地的大雨,车辆开的很缓慢。   只有一辆车,飞速的驶过,溅起一大片水花。   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蒋竞年只花了四十分钟就到了。   挂挡、熄火、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他疾步走出停车库,可才走了两步,就看到一个身影蹿进雨幕里,转瞬扑进自己的怀里。他被撞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抱着怀里的人堪堪站稳。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沈蕴的眼泪,瞬间洇湿他胸前的衬衫。他听到怀里的人,用哭的几近沙哑的声音说:“虽然你没有及时回我信息,我还是打算原谅你。”   她呜咽道:“我是不是特别好?”   蒋竞年收紧手臂,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红着眼睛,笑说:“嗯,你特别好。”   有人说,人生三大幸事,分别是虚惊一场、久别重逢与失而复得。   沈蕴觉得自己幸运极了,这辈子经历过前两大幸事,上天待她真真是不薄。   那一晚,两人从房间到浴室,疯狂了好多次。一直到筋疲力尽,沈蕴咬在蒋竞年的肩头,呜咽出声,不断重复他的名字。   蒋竞年……   蒋竞年……   一声又一声,叫进他的心里,让他为之疯狂。想把她吃进肚子里,揉进骨血里。   前一天淋了雨,后又疯狂了大半夜,第二天沈蕴很不幸的发烧了,烧到四十度。   蒋竞年带她去医院,验完血,配了几颗退烧药。   药物的作用并不明显,高烧一直没退。半夜,沈蕴像只八爪鱼一样黏在蒋竞年身上,蒋竞年觉得身上贴了个火球。   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在退烧药和蒋竞年整夜的护理下,隔天中午,沈蕴就退烧了。   烧退后,沈蕴的胃口也跟着好起来。   蒋竞年给她熬了点清淡的粥,沈蕴觉得没味道,吵着要吃过桥米线。蒋竞年拗不过她,只能开车去买,沈蕴非要跟着去。   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沈蕴变得特别粘人。   一步都不愿离开他。   他起床刷牙,我也跟着起床刷牙。   他做饭,她就抱着他的腰贴他身上。   他上厕所,那她倒是没有跟着了……   蒋竞年当然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只能尽可能的给她安全感,驱赶她心中的恐惧。   航班事件后的第五天,蒋竞年和方回突然在微博上火了,原因是锦鲤附体。   有一段方回在机场的采访视频,在网络上流传开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甚至上了央视。   大家都在祝福他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前世一定做了无数的好事,今世才有这般福报。   对于这些祝福,蒋竞年一笑置之。   而沈蕴,则是不忍心看这些评论,反而希望这个话题快点降下去。   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些对他们而言很美好的评论,对于那些遇难者家属而言,是另一种伤害。   太阳底下无秘密。很快,杨爱芳也知道了此事,打电话过来直呼心有余悸。   沈蕴怕她情绪起伏太大,只能安抚她。杨爱芳松了口气,转而提起房子过户的事,说买家很爽快,已经把钱转给她了。   她还完了所有的债,觉得上下一身轻松。还剩下八十万,自己留了十万租房,剩余的全部打给沈蕴。   沈蕴不愿拿,杨爱芳反而动了怒气,沈蕴怕她身体受不了,只能先应下。   收到钱的那一天,沈蕴从银行出来,倚在驾驶座门边,食指和中指中间夹着明晃晃的银行卡,挑了下眉毛,嚣张地说:“帅哥,一夜多少钱?”   蒋竞年取下墨镜,朝沈蕴竖起食指,比了个一。   沈蕴哇了声:“一百万?你抢劫啊!”   蒋竞年勾了下嘴角,摇摇头。   沈蕴问:“十万?那也太贵!”   蒋竞年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沈蕴低头,耳朵凑近,听到蒋竞年轻声说:“一块钱。”   沈蕴笑死了,偏头在他唇上亲了口,将卡按到蒋竞年手里,豪迈地说:“行!那我买断了,七十年!”   经历了这些事,沈蕴不再提撤销奖项的事。   一方面她是想通了,有了其他打算。另一方面,不想搞得彼此不开心。   因为与生命相比,这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九月一日,学生开学的日子,沈蕴准时去杨义丛的公司报道。与此同时,金画笔主办方也着手为沈蕴三人办理签证,以及入学的相关手续。   闲了一段时间后,沈蕴开始忙起来。   沈蕴和蒋竞年说了自己的想法,依然按照蒋竞年原先的计划,一边工作一边进修,但是有个前提,进修的费用自己出。   毕竟,她现在是个有几十万存款的富婆了。   蒋竞年笑着,应下,末了,还是调侃她:“你把包养我的钱拿去读书,不怕我跑了?”   沈蕴说:“跑就跑,大不了再追回来,我又不是没追过。”   但是这钱毕竟是杨爱芳的,同时她也不放心留杨爱芳一个人在国内,于是打电话过去,征询她的意见。   杨爱芳听完,老大不高兴:“什么你的钱我的钱,妈给了你就是你的,你就是想扔水里,妈都没意见!”   沈蕴乐了:“那我可舍不得。”   最后,杨爱芳说:“之前为了还债,你一直都很辛苦,现在债还完了,你也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无论你想干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妈妈都无条件支持你。”   沈蕴被她说的眼眶一热。   至于她,沈蕴更加不用担心。自从把房子卖掉后,她就在杨爱芬家楼下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因为业主和杨爱芬是多年的邻居,给的优惠价,一个月才一千块钱。   她在那里住的很好,偶尔去妹妹家蹭个饭,有什么头痛脑热杨爱芬也可以帮衬,比原先一个人孤零零住在老房子里好多了。   被她这么一说,沈蕴宽心不少。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秋去冬来,这期间除了日常工作之外,沈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语言。   为此,蒋竞年特意抽出时间报了一个班,和沈蕴一起学习法语。   一开始,沈蕴还挺开心,有个人陪着她一起学。   可学了几天,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她越发觉得智商一百五的人,跟普通人不是一个族群。   好处也不是没有,托蒋竞年的福,她的进步速度要比同学们快上许多。   开学时间在春季,过完年,蒋竞年就开始给她整理东西,唠唠叨叨嘱咐了很多,就跟个操心的老妈子似的。   大概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沈蕴有一丁点儿后悔,搂着蒋竞年的腰,嘟嘟囔囔的说不想去了,耍小孩子脾气。   蒋竞年失笑:“一年而已,很快。”   沈蕴却说:“足足一年,很漫长!”   蒋竞年转头看她,然后把行李一件一件往外拿,说:“行吧,那别去了。”   沈蕴瞪他一眼,怪他不解风情。   蒋竞年笑了,心里却有一丝不可名状的失落。能逗她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原本蒋竞年打算陪沈蕴飞过去,但是出发前两天,公司出了点事,抽不开身,只能到机场送行。   那天去了很多人。   俞快、夏敏、方回、傅孟易和杨义丛。   杨爱芳因为身体原因,没能来S市,通过视频,泪眼婆娑地嘱咐了几句。   一人两句告别的话,就到了登机时间。俞快知趣,拉着众人往外走,给蒋竞年和沈蕴留单独的相处时间。   家里说个不停,临分别,反倒没了话。   千言无语只在一个拥抱里。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蒋竞年捧着沈蕴的脸,深深一吻,吻到后来沈蕴红了眼眶。有旅客经过,时不时朝他们望一眼,脸上却无太多讶异。   在机场,相见分离世事百态实属正常。   一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一份深情,两处相思。   沈蕴周旋于学业和画稿,蒋竞年忙碌于工作,但是无论再怎么忙,两人都会掐着时间点视频通话。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依然是沈蕴说,蒋竞年听。   这一年里,蒋竞年打了两次飞的去看沈蕴。   一次是沈蕴发烧,通视频的时候,开玩笑说想他熬的粥了。蒋竞年二话不说,立马定了一张机票飞过去。沈蕴和另一个得奖女生一起在外租了一套公寓。公寓虽小,五脏俱全。   蒋竞年在那里呆了三天,直到沈蕴退了烧才飞回去。   事后,室友无不羡慕的问沈蕴:像这种又帅又体贴的男朋友哪里找?给她来一打。   沈蕴喝着蒋竞年熬的粥,甜蜜地想:仅此一个。   另外一次是沈蕴放假,恰好公司也不算忙,蒋竞年便休了半个月的年假飞过去。   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蒋竞年带沈蕴尽情的玩了一圈。从广阔无垠的海岸到高耸入云的山峰,从一望无际的花田到美轮美奂的城堡——   当然他也没有委屈自己,在酒店、在车上、在露营帐篷里,统统试了一遍。   沈蕴也想他,有求必应,只在事后羞的满脸通红,骂他流氓。   一年后,农历十二月。   今年冬天来得迟,至年关,S市才下了第一场雪,不徐不缓地飘落下来。   下飞机,沈蕴取好行李,出接机口。   接机的人出奇的多,密密麻麻地挤在出口两旁,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手里举着灯牌横幅,脸上洋溢着激动幸福的笑容。   好几个旅客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沈蕴也不例外,脚步不自觉走快了点。   费力挤出人群,沈蕴环顾一圈,没找到那个人。   要往外走,人群突然沸腾起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乍起。人流开始往外涌,一时混乱,沈蕴提着行李箱,被那些疯狂的粉丝挤得差点摔倒。   忽然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拉,护进怀里。   尖叫声伴随着人潮缓缓远去,沈蕴抬眸,视线落入一双含笑的眼瞳内。   他的头发更短了,衬的眉眼更加锋利几分,但因为那双含笑的眼睛,却又多了几分柔情。   黑色羽绒服敞着,将她裹进怀里,垂眸看她,忽然笑了。   “嗨,好久不见,渣女。”   他说:“你又抛弃了我一次,还有下次吗?”   沈蕴将头窝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无声的笑:“没有下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正文到此结束,是我认为最好的结局。后续还会有番外,婚后的日常,以及男主视角的少年片段。   最后再感谢一次,谢谢你们支持正版,永远爱你们。   另外,下一篇写《我才不会喜欢她》,甜甜的姐弟恋。   高冷小姐姐*皮皮虾小狼狗   剧情应该会比这篇更加饱满,有兴趣的小天使,戳专栏,先收藏一下哦(不收也得收,收也得收,哼╭(╯^╰)╮)   哈哈,开个玩笑,祝大家看文愉快。   番外再见咯~ 高甜番外 第47章 新年   农历新年转瞬便至, 蒋竞年跟沈蕴一道回C市。   得知蒋竞年要来家里过年, 杨爱芳喜出望外, 晒棉被、买新被套, 忙里忙外准备了很久。   客厅里沙发上, 沈蕴将头靠在蒋竞年的腿上,知道此事后有点吃味, 抱怨杨爱芳对他比对一年没见的女儿还要好。   蒋竞年失笑,剥了颗鲜桂圆, 自然而然地塞进沈蕴嘴里,说:“丈母娘看女婿, 越来越喜欢, 你怎么跟我比?”   新鲜的桂圆个头饱满, 汁多甘甜。沈蕴嘁了声,含糊不清地嘀咕道:“是不是女婿还不一定呢。”   “嗯?”蒋竞年扬起眼尾,懒懒地瞥她一眼,被气笑,捏她脸:“当渣女当上瘾了?”   说到这一茬, 倒是提醒了沈蕴。她坐起身子,不满地说落蒋竞年:“为什么说我是渣女?我哪里渣了!”   呵。倒跟他计较起来。   蒋竞年剥着桂圆壳, 淡淡的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敢回答吗?”   不就是激将法吗。沈蕴没在怕的,理直气壮说:“有什么不敢答,你尽管问。”   蒋竞年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在赞许沈蕴的勇气:“你答是或者不是就行。”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沈蕴刚要说,蒋竞年将一颗桂圆肉塞进她嘴里,堵住她的话,径自说:“当年是不是你追的我?”   嘴里咬着果肉,沈蕴鼓着腮帮子说:“是。”   蒋竞年问:“是不是你一声不吭转的学?”   沈蕴皱了皱眉:“是,但是——”   蒋竞年挑了下眉,眼神示意她违规了。   沈蕴不情不愿地住了口。   蒋竞年又问:“当年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是不是没有接?”   到了这会儿,沈蕴终于发现自己入了蒋竞年的圈套,气鼓鼓地说:“你这么问,对我不公平,都是有原因的。”   蒋竞年说:“十个渣男九个说自己有原因,你信吗?”   沈蕴一时竟无言反驳。   蒋竞年接下去说:“再说现在,是不是你主动应聘的云神公司?”   沈蕴说:“是。”   蒋竞年问:“是不是你背着我去相的亲?”   沈蕴几乎想翻白眼,这个梗他怕是能念叨一辈子:“是!”   蒋竞年又问:“你是不是我女朋友?”   沈蕴无生可恋:“是……”   脸上的笑意几乎藏不住,蒋竞年还得绷着脸,说:“把我孤零零的丢在国内,转头潇洒去进修的是不是——”   沈蕴憋不住了,打断他的话,连声说:“是是是我是渣女。”   下一刻,将他扑倒在沙发上,用自己的嘴堵住他的话。   竟然有点被他说服了。   年夜饭是在杨爱芬家吃的,全员到齐,前所未有的热闹。   杨爱芳两姐妹主厨,阿江打下手,三个人张罗了一大桌的菜,色香味俱全。   莹莹在去年高考时发挥超常,考上了一所不错的211大学。一年多过去,性子没变,依然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数她最闹腾。   当着蒋竞年的面,不断向沈蕴安利最新pick的哥哥,沈蕴默默心疼当年那个令她疯狂而今却被抛到九霄云外的哥哥了。   最让沈蕴意外的,是沈蓄。   自从杨爱芳卖掉房子给他还了外债后,沈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从杨爱芳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刻起,沈蓄就像变了一个人。   一年过去,他依然在那家汽车4S店做销售,因为他本身懂车也爱车,向顾客介绍汽车性能时总是头头是道,常驻月度销售冠军榜。他在外面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一千多块钱,日子过得挺简单,除了上班就是窝在家里,不再像以前那样出去混了。   花销不大,每月都会给杨爱芳转两千过去当作生活费。除此之外,自己还能攒下不少。   据杨爱芳观察,沈蓄最近应该谈了个女朋友,好像也在4S店工作。沈蕴没细问,但能感觉到杨爱芳很开心。   沈蕴也觉得这样挺好。   而立之年浪子回头,总归好过浑浑噩噩过一生。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杨爱芳的身体不能熬夜,九点刚过,便回家睡觉了。   沈蕴拉着蒋竞年到楼下。   未曾想外头下起了雪,很小,落到地上转瞬化为一丝雾气。   雪花并未带来冷意,反倒在这样的日子里增添了几许浪漫温馨的气息。   小区里有好几个小孩在玩耍,手里捏着烟花棒,追逐打闹。   沈蕴看着,想起两年前的新年,也是在这片小区,也是这一群孩子,也是拿着烟花棒在玩。   那晚,莹莹问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说,喜欢一个人,不分时间、没有缘由,总会被那个人吸引。   见她盯着那些烟花棒发呆,蒋竞年以为她也想玩,于是走到那群小朋友面前,蹲下,说:“能不能给哥哥几根?”   末了,指着身后一脸莫名其妙的沈蕴说:“那个姐姐特别想玩。”   那群小朋友看看蒋竞年,再看看沈蕴,慷慨大方地递给他几根,说:“看在姐姐这么漂亮的份上,就给她几根吧。”   蒋竞年愣了下,失笑。   现在的小朋友真是了不得。   有孩子家长在楼上喊他们回家,几个小朋友倒是听话,不到一分钟就一哄而散。   楼下只剩下沈蕴和蒋竞年。   沈蕴接过烟花棒,睨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想玩了?明明是你想玩。”   蒋竞年没反驳,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口袋里还有包烟,一直放着,却是很久没再吸过,自从沈蕴回国后。   便是她不在的时候,除非有应酬,蒋竞年也不常吸,克制着。答应她的事,虽然没办法一蹴而就,但他在尽可能的做到。   以前单身一人时,仗着年轻不在意身体,吸烟喝酒熬夜是常有的事。   现在不同了,他特别惜命,惜命惜到陈望时不时调侃他,说他现在简直跟老干部似的。还问他,是不是开始保温杯里泡枸杞了。   蒋竞年笑了下,一句话就把陈望怼的无言以对:“单身狗不懂。”   直戳陈望命脉。   这大半年,陈望一直被他妈拉着到处相亲,每次相完亲,都会打电话给蒋竞年诉苦,几近咆哮:“我他妈堂堂上市的CEO,竟然沦落到要去相亲!去相亲也就算了,每次遇到的不是奇葩就是拜金女。”   奇葩是真的奇葩。   有第一次见面,就开始幻想要去哪个海岛举行婚礼的人。   有联系了两三次,要求他买这买那,恨不得立刻让他掏出金卡的人。   也有把半套房穿到身上,睨视他,说可以跟你结婚,但是婚后各玩各的人。   总之,陈望自叹情路坎坷。   蒋竞年提过一次许墐,彼时,正在喋喋不休的陈望倏然住口,沉默下来。   自此,蒋竞年再也不提许墐这人。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世间大多是错过,并非人人能如他与沈蕴这般久别重逢。   有时候,蒋竞年也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来S市创建分公司,如果沈蕴没有投简历,如果他们没有相遇,如今的他又会如何,会像陈望这样不断的相亲吗?   会在某年某月,娶一个他觉得还行、对方也觉得他还行的人,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吗?   想到后来,他失笑。   没有如果,这是个假命题。   不会有这么一天,从他把公司命名为[云神]的那天起,他就注定会和沈蕴重逢。   云神,沈蕴,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错过她。   ……   烟火燃起,呲呲啦啦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入目是耀眼的火花。   方才还在念叨自己一点儿都不想玩的沈蕴,在烟花燃起的瞬间,高兴的像个孩子,双手不停地挥舞着烟花棒。   下着雪的除夕夜,身边的姑娘鼻头被冻得微微发红,耳尖也是,笑意却藏不住。   从嘴角,到眼尾。   蒋竞年伸手,揽在沈蕴的肩上。沈蕴转头看他,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没来由地,就想亲她。   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捧着她的脸,亲下去。   手里的烟花仍在燃烧,沈蕴拿也不是仍也不是,只能一手费劲的举着烟花棒,一手攥着蒋竞年的大衣,与他接吻。   这个吻,她亲的一点儿也不专心,余光一直瞄着烟花棒,怕火焰烧到两人的衣服。也不敢扔,地上全是小朋友留下的纸盒子,不安全。   蒋竞年高于超人的智商,连在接吻上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没一会儿,沈蕴就被他亲的几乎站不住。   幸而烟花棒及时燃尽,沈蕴立马往地上一扔。接着双手圈住蒋竞年的腰,仰起头,专心投入这场缱绻亲吻。   亲完,蒋竞年仍觉不够,一下一下轻啄她的唇。沈蕴被他的行为逗笑,偏过头不愿再亲,却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亲够了!不亲了!”   蒋竞年说:“再亲一下。”   亲在她的额头,蜻蜓点水的一下,便离开。   然后他轻声说:“新年快乐,女朋友。”   沈蕴笑着,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学他的话,说:“新年快乐,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的更新可能会不定时,但是每周都会更新,而且后续只要更新都会是大肥章(番外大家记得及时看,我总觉得阿江会锁我,至于为什么,你们懂的~)   番外会甜,一定甜,不甜你们打我,所以,不要抛弃我哈哈哈   预计会写到求婚、婚后生活,还有重头戏,就是蒋竞年视角的少年时光。   就是这样,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48章 求婚   两人只在家里过完除夕, 初一中午便赶回S市, 因为初二要飞去关岛度假, 是一早定下的行程。   去沈蕴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海岛。   S市到关岛, 没有直达的航班, 在韩国转了趟机,到目的地的时候国内已经是初三的凌晨。   在飞机上睡了一路, 下了机,沈蕴没了一点困意, 全程兴致高昂。蒋竞年提前在网上订好了住的地方,是套小别墅, 价格不菲, 包接机服务。两人一出机场, 别墅主人便接他们上了车。   别墅主人是个白人,特别热情,问他们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为什么选择来关岛度假等等,蒋竞年用流利地英语和司机攀谈了一路。   沈蕴能听懂大部分, 但没怎么开口,偏头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当地时间五点多, 天色将明未明,远处东方泛出一缕淡淡的鱼肚白,勾勒出隐隐可见的海岸线。   一个多小时后,抵达住处,别墅主人替他们把行李取下, 将钥匙递到蒋竞年手里,说了句玩的愉快后,开着车扬长而去。   别墅不大,上下两层楼,要比想象中更为简陋,无论从外观还是里面的装修,但是胜在地理位置优越。从二楼阳台极目远眺,便是一片湛蓝的大海,风景美不胜收。屋后还有个花园,临近沙滩,放了把太阳伞和几张躺椅,适合喝着咖啡闭目养神。   放下行李,沈蕴走到阳台上,双臂撑上栏杆,享受着异国他乡清新的空气,带着海风的味道。   她正兴致勃勃地望着风景,身后有个身体贴过来,揽住她的腰。唇在她耳后,温热的气息在耳尖扫过,问她:“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   他的唇瓣在耳根后,一下轻一下重的亲,亲得她发痒,只能往旁躲,口是心非道:“还行吧。”   蒋竞年若有似无地轻笑一声,咬了下她的耳垂,沈蕴的身子有一瞬间的打颤,呼吸都重了几分。   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沈蕴用手推他,嘟哝说:“大早上的干什么呢。”   蒋竞年最喜欢看她这样红着脸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拢在手心,将她抵在阳台围栏边上,俯在她耳边低语。   果不其然,沈蕴的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粉色,她瞪了蒋竞年一眼,嗔骂道:“流氓!”   流氓这两个字,蒋竞年很久没听到了,这会儿听着,反倒是很受用。   他笑起来,低头要亲,沈蕴偏过头,作势躲开:“别闹了。”   这次倒是听话,真不闹她了,只抱着她,眺望远处海平线上的那一抹绯红。半晌后,才问她:“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儿?”   沈蕴早就过了困劲儿,摇摇头,想起蒋竞年在飞机上没怎么睡,便问:“你要不要睡?”   他说:“我也不困。”   预定的车子十点才到,整理完行李,两人分别洗了个澡。虽说都不困,还是躺在床上闭了会眼睛。   九点左右,蒋竞年率先起来下楼。   厨房间的冰箱里有一些食物,是别墅主人贴心准备的。蒋竞年煎了两块牛排,拌了点水果沙拉。   食物有限,发挥的余地很少。   热完牛奶,沈蕴也下楼了。她穿了件波西米亚风的长裙,露出洁白细嫩的脚踝。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编了两条麻花辫,美艳中带着几分俏皮可爱。   沈蕴在餐桌旁坐下,端起牛奶喝了口,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点难为情,说:“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蒋竞年将牛排放到沈蕴面前,落坐前,缓声道:“我后悔了。”   沈蕴奇怪地问:“后悔什么?”   蒋竞年说:“后悔来度假。”   沈蕴一边切牛排,一边问道:“为什么?”   蒋竞年笑了声,漫不经心的说:“怕你被抢走。”   沈蕴:“……”   十点钟,预定的车准时送达。因为是第一天的行程,蒋竞年没安排太过激烈的活动,只是逛逛沙滩,把有名的景点走了一遍。   本就是来度假散心,无需赶行程,想到哪去哪,随心所欲。   后面几天的安排相对刺激一点,蒋竞年带着沈蕴上天入海,纵览大自然的瑰丽神奇。   开着飞机划过碧蓝天空,潜入海底同热带鱼一道遨游,在游艇上看着成群的海豚围绕在旁,每一次都让沈蕴惊喜到失声尖叫。   看到她弯着眼睛笑,蒋竞年总会下意识跟着一起笑。   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两人都会在床上墨迹一会儿,无非是蒋竞年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流氓,很多时候他会克制,点到为止,也会有闹到两人都忍不住的时候。   然后起床、吃饭、开着车在岛上四处玩,日落而归。有时候会去有特色的店里品尝美食,有时候去超市采购一些蔬菜瓜果,回到小别墅自己下厨。   这样的生活,让蒋竞年有点想不起和沈蕴在一起前,自己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在关岛的最后一天,蒋竞年带沈蕴去了最著名的水晶教堂。   他们是傍晚去的,去的时候恰好有一对新人在举行婚礼,听旁人的口音,像是韩国人。因为宾客多,两人混在人群外沿,没人注意到他们这对不速之客。   沈蕴凑到蒋竞年耳边,压低声音窃喜道:“没有随礼免费参加了一场绝美浪漫的婚礼,赚到了。”   蒋竞年扫了她一眼,失笑:“你觉得在这里举行婚礼很浪漫?”   沈蕴颔首,说:“当然浪漫。”   说完,又觉得这个话题怪怪的,便转移话题说:“新娘可真漂亮。”   蒋竞年顺着她的目光瞄了眼,收回视线,轻不可闻地嗯了声。   沈蕴抬眸看他,在质疑这个嗯字:“嗯!?”   蒋竞年也垂眸看她,确定了一遍:“嗯。”   两人像个哑剧演员,在说着陌生语言的人群里,用奇怪的声调互相交流,到最后,互相被彼此逗笑了。   这时候,人群往教堂里涌入,婚礼正式开始了。这次,蒋竞年和沈蕴很识趣,没混进去,而是站在教堂外面,透过大片洁净的玻璃,静静地听着婚礼进行曲响起,从四面八方蹿入耳内。   教堂内,新娘缓缓步入礼堂,师父宣读婚姻要求后,牧师问新郎是否愿意娶新娘,无论将来贫富与否。   沈蕴第一次观看西式婚礼,有点好奇,一瞬不瞬地看着。心里却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有个男人出来抢婚,说新娘是我的,场面会怎么样。   她被自己这个脑洞逗笑,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说:“我愿意。”   低沉的声音,和教堂内,新郎欢欣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一个是英语,一个是中文。   沈蕴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看蒋竞年:“你说什么?”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黄昏斑驳光影落在蒋竞年的眉眼上,长而密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沈蕴看到蒋竞年垂眸望着自己,神色庄重而又肃穆。   沈蕴愣了下,听到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落入耳内。   “我愿意。”   教堂里,牧师询问新娘是否愿意嫁给新郎的声音传出来,和蒋竞年低沉浑厚的声音一道,齐齐入耳。   眼前是爱了十几年的蒋竞年,手里拿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钻戒,跟她求婚。   “你愿意嫁给我吗?”蒋竞年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新娘爽朗的声音从教堂里传出来,清亮悦耳:“我愿意!!”   掌声骤然响起,夹杂着观礼人群的笑声。   蒋竞年全然听不到,眼里只有沈蕴,又问了一遍:“沈蕴,你愿意嫁给我吗?”   求婚这件事,从计划来关岛,蒋竞年就在偷偷准备了。   在她最喜欢的海岛,在最浪漫神圣的结婚圣地,在最合适的时间,向最爱的人求婚,一切都在他的设想之中。   临到了,却变了主意。   兴许是被这场婚礼的幸福所感染,他迫不及待地,想向她求婚。   “你什么时候……”沈蕴有点懵,因为这场猝不及防的求婚,也因为眼前这枚精美的求婚戒:“……准备的?”   蒋竞年说:“从再次遇见你的那一天开始,已经在准备求婚戒指了。”   “啊?”沈蕴更懵了。   面对一脸懵的沈蕴,蒋竞年不免有几分无奈,他在网上查了好多求婚的场景,里面无一不例外的是女主角在面对男主角精心准备的求婚时,都会感动到落泪,怎么到了沈蕴这边,跟个傻了眼的小白兔似的。   蒋竞年说:“要不要我跪下跟你求婚?”   作势要单膝跪下,沈蕴下意识拉住他。   就在这时候,礼堂内又响起一阵掌声,沈蕴寻声望过去,原来是新人在交换婚戒。   她只扫了一眼,转回头时,望着蒋竞年,忽然笑起来,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认真清晰。   “我愿意。”   她看到蒋竞年扬起眉眼,笑着说:“我愿意嫁给你。”   蒋竞年终于笑了,缓缓将戒指套入沈蕴修长的手指上,不紧不松,刚刚好,量身为她打造的。   沈蕴望着手上的戒指,有点遗憾:“可惜我没准备男戒。”   蒋竞年失笑:“这么迫不及待想结婚,想交换戒指了吗。”   沈蕴反应过来,微赧。忍不住睨他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嘴欠,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礼堂里爆发出欢呼声,新人在深深的亲吻。   夕阳下,在水晶教堂外,伴随着别人的婚礼进行曲,蒋竞年捧着沈蕴的脸,深深一吻。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那一晚两人亲热完,蒋竞年抱着她,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   沈蕴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卸了力气窝在他怀里,闻言抬眸,视线从下颌越过,与蒋竞年的目光交汇在一处,轻声问:“你想要吗?”   他有一段不堪的年少时光,家庭这个词于他而言陌生且充满了抗拒,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组家庭,更别说生孩子。   在重遇沈蕴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丁克一族。   如果不能给孩子温暖美好的生活,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带他来到这个世界,这是他一贯以来的主张。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因为沈蕴,他渐渐憧憬一家三口的日子。   他可以百分百确定,沈蕴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于是,蒋竞年说:“想。”   沈蕴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捉弄自己。末了,忽然圈着他的脖子,将他拉下来,吻他,说:“那就生吧,现在!”   “……”   蒋竞年很后悔。   倘若知道沈蕴会这么热情,他该早点跟她提孩子的事!   孩子当然不是说生就能生的,但是领证的日子必须提上日程。为此,蒋竞年特地带着沈蕴回了趟C市,名为看望杨爱芳,实则是上门提亲。   看到蒋竞年拎着各种补品上门,沈蕴笑得前仰后翻。   最后被蒋竞年冷冷扫了眼,堪堪敛笑。   从沈蕴打电话过来说要回家一趟,杨爱芳大约已经猜到来意,故而在蒋竞年说想和沈蕴结婚时,并没有太意外。   她很镇定的听完蒋竞年的话,淡淡的扫了眼沈蕴,说:“你们小情侣感情好,想结婚,作长辈的自然是不会反对,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女儿吧,又笨又懒,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可别指望她能照顾好你。”   沈蕴在旁边听到杨爱芳当着蒋竞年的面这么数落自己,有点下不来面子,埋怨道:“妈!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杨爱芳扳着手指头,笑说:“你是会做菜呢还是会整理家务?”   沈蕴说:“要真照你这么说,我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活下来的。”   “我怎么知道。”杨爱芳笑道:“反正我是没见你在家干过活。”   沈蕴嘟哝道:“那还不是因为家里有全天下的妈妈在么。”   杨爱芳失笑,一直未开口的蒋竞年说:“阿姨,我娶沈蕴,并不是想让她成为贤妻良母来照顾我。”   他转头看沈蕴,将她的手拢在掌心,表情严肃真挚:“而是我想照顾她,护她一生无忧。”   沈蕴愣了几秒,一股无以名状的幸福从心间缓缓升起。   杨爱芳笑了,说:“小蒋,阿姨跟你说实话吧,从阿姨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好。当时阿姨就想,沈蕴能找到你,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你想娶她,她也愿意嫁你,阿姨觉得很开心,以后沈蕴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尽管和阿姨说,阿姨会替你讨回公道。”   沈蕴不满:“妈,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差啊。”   杨爱芳不搭理她,径自对蒋竞年说:“知道了吧?”   蒋竞年看了眼沈蕴,扬唇淡淡笑道:“好的,阿姨。”   前一秒还在感动,下一秒就被这席话全部打散。   沈蕴瞪了眼蒋竞年。   得,还没成一家人呢,就开始一个鼻孔出气了。   说话间,杨爱芬打电话过来,说家里在包饺子,问他们要不要吃。杨爱芳挂掉电话,指使沈蕴上楼去拿一些来,省得晚上再下厨了。   沈蕴听完,上楼去拿水饺。   屋内只剩杨爱芳和蒋竞年。   安静片刻,蒋竞年说:“阿姨,您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是个聪慧的孩子,杨爱芳想。   可就是他的这份聪慧,不免让杨爱芳有几分担忧。   沈蕴打小就是个实在的人,喜欢或者讨厌,全然放在脸上,不懂得防人,更不会算计人。在浓情蜜意的恋爱时期,谁都会说些哄人的话,她当然也相信,此时蒋竞年对沈蕴是真心。   但是婚姻不同,婚姻不是只有你侬我侬,还充斥着各种柴米油盐的繁琐小事。   相爱从来都不难,难的只是守住这份情爱。   这会儿沈蕴不在,杨爱芳倒也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道:“沈蕴跟你说过我们家的事吗?”   蒋竞年点点头:“听说过一点。”   杨爱芳说:“我们沈蕴小时候也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从小被她爸爸当成公主宠。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爸爸欠下不少债务,全数背在她一个人身上。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一个字,但是我知道,她过的很辛苦很累。”   蒋竞年静静听着,末了,说:“我不会再让她过以前的日子。”   “你不用跟我保证这些,我只是想跟你说,”杨爱芳笑着,摇摇头:“沈蕴从小就很单纯,不会耍什么心机,喜欢谁就把整颗心都交到那人手里,你和她相处了这么久,应该也看的出来吧?”   蒋竞年颔首,说:“我知道。”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杨爱芳敛了笑,看着蒋竞年一字一顿说:“沈蕴虽然没有爸爸,我们家也没有什么钱,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欺负她,阿姨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都不会放过你。”   “别管你是不是上市公司老总也好,就算你是美国总统,我都不会放过你!”   半晌,蒋竞年郑重说:“阿姨您放心,我不会让沈蕴受一点委屈。”   隔日,沈蕴就拿着户口本和蒋竞年去了C市民政局。   直到出门,手里捏着两本红色小本本,沈蕴仍有种似梦非梦的不真实感,一直追问蒋竞年:“我们真结婚了?”   蒋竞年拿过结婚证,垂眸看了会本子里两人的合照,抬手轻揉沈蕴的头发,笑说:“对,你是有夫之妇了,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才不会后悔!   沈蕴喜滋滋的看着结婚证,嘴上却说:“那可不一定。”   蒋竞年笑了下,夺过她手里的结婚证,塞进自己的兜里,挑眉说:“货物进门,概不退换!”   作者有话要说:  伸出小手指,点进专栏,收一下萌萌哒的作者君好吗?2333   继续打滚求预收《我才不会喜欢她》,甜甜的姐弟恋,收了不吃亏收了不上当~~收藏后,您将收获一个甜甜的爱情故事哈哈哈   另外,跟大家推一下基友的预收文《许教授的家庭作业》BY清平客,大家可以直接搜作者名,她的文都挺好看的,喜欢的朋友可以去瞧瞧鸭,爱你们~   以下为文案:   Z大副教授许立睫毛长密、唇红肤白,大热天衬衣也扣到最上一颗。   他站在课堂上垂下眼帘布置作业时,那副清冷禁欲的模样,引万千少女尽YY。   然而许教授两眼看不见姹紫嫣红,心中只有工作。许老爷子为了让他早点回家,给他布置了一份家庭作业,给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侄女补习。   小姑娘第一次见他,红着脸怯生生地喊了声:“叔。”许立淡淡道:“叫许老师。”   三个月后,许眉晚归,被一男生送回来。   许立将她堵在家门口,语气冷淡:“既然你叫我一声叔,我就要说你两句,女孩子十点前必须回家。”   一年后,许眉如愿考上研究生,许立送她到宿舍,面对舍友们惊艳的眼光,许眉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我,我叔。”   当晚,许立把许眉逼至阳台上,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长睫低垂,低头盯着她嫣红的唇看,一字一顿,“我是你的谁?”   许眉脸如红玉,声若蚊音:“男,男朋友。”   两年半后,许眉研究生毕业。   庆祝会后,喝得双颊酡红的许眉扑进许立怀抱,习惯性地叫:“许老师~”   许立笑着:“嗯?该叫我什么了?”   许眉红着脸:“老公~”   ——————————   许立:这份家庭作业,我要做一辈子。   许眉:他如春风般温暖,也最撩人!   七岁年龄差   清冷严肃、内心温暖的医学教授X娇软美丽、自信心不足的社恐症女孩   PS:非师生恋,无正式师徒名义;非叔侄恋,血缘十代以外。 第49章 校庆   领证后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如以往的每一天一样, 照常上班下班, 并未因为那张结婚证而有所改变。   生活依然平淡, 却并不枯燥。   要说唯一的改变, 就是彼此手上多了一枚告别单身的戒指。   关于婚礼的事,两人起过争执。   沈蕴希望婚礼越简单越好, 他们两家都没什么亲戚,找个大家都有空的时候, 在酒店里吃一顿就行了。   蒋竞年却坚持要大办酒席。   原因无他,一生一次的事, 不想委屈了沈蕴。   两人各执己见, 谁都不肯让步, 最后杨爱芳得知此事,替两人做出决定:婚礼要办,但是不要太高调,简简单单地摆几桌酒席。   方案敲定后,杨爱芳就找人算了个日子。   5月22日, 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宜嫁宜娶。   婚期定了下来, 自然婚纱照也得提上日程。   沈蕴对婚礼没有什么要求,反倒对婚纱照特别上心。她不喜欢市面上雷同到只有脸不一样的风格,觉着没特色,可选了几家,又没有特别满意的, 有点苦恼。   后来杨义丛知道这事,给沈蕴推荐了一家摄影工作室。   拿着杨义丛给的地址,沈蕴带蒋竞年去了一趟。   这家工作室在云茂大厦五楼,面积不算大,比起外头那些连锁影楼,显出几分简陋。但是装修的很清新别致,能瞧出主人的品味,不庸俗不随流。   自前台入内,走廊墙壁上悬挂着不少耳熟能详的明星写真照,其中不乏大牌巨星。   前台小姑娘给他们斟了两杯茶,说让他们先坐会儿,江哥有点事马上就来。   沈蕴笑着说了声谢谢。   离开前,小姑娘偷偷瞄了眼正在垂头看手机的蒋竞年。小姑娘微红着脸的模样,恰好被沈蕴收入眼底。   沈蕴突然喊他:“蒋竞年。”   “嗯?”蒋竞年正在用手机查阅邮件,头也不抬的应。   过了好几秒,都没听到沈蕴的声音,这才抬起头,看她:“怎么?”   沈蕴凑到他脸前,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几秒,最后伸出两根手指,微微挑起他的脸,摇着头叹息道:“啧啧,这张脸啊——”   太阳穴跳了下,蒋竞年不知道她又在抽什么风,没作声,想瞧瞧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听到沈蕴遗憾地说:“幸好被我收走了,不然得霍霍多少年轻单纯的小姑娘啊。”   “……”蒋竞年挑了下眼尾,似笑非笑道:“那可真是难为你了。”   余光里,前台小姑娘探着身子往这边偷瞄。沈蕴笑了下,挑着他的下巴,凑过去,在他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笑眯眯的说:“为人民服务嘛,怎么能算为难呢。”   蒋竞年:“……”   我替人民谢谢您了。   十几分钟后,那名叫江哥的摄影师便来了,同时他也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   江哥知道他们是杨义丛介绍过来的,很热情的接待他们,寒暄几句后,向他们介绍工作室擅长的摄影领域,又问他们喜欢什么风格,有没有一些特别想呈现的场景,或者一些特别的想法。   在知道沈蕴的要求后,江哥拿了些样片给她看,沈蕴当下便定下这家工作室。   好是好,但是价格也是真的昂贵,即便是看在杨义丛的面子上打了八折,依旧贵到令沈蕴咋舌。   后来和江哥接触,沈蕴才知道这家工作室的主营业务是跟拍圈内明星,极少接普通人的拍摄。   有钱还不一定能拍呢。   拍摄场景几乎都在郊外,四月初的天乍暖还寒,春意未浓。   沈蕴穿着各种露肩礼服拍了一整天,回到家又冷又累,身子就跟散了架一样,还发起低烧来。   蒋竞年心疼她,准备打电话给江哥说明天的拍摄暂停,剩下的场景择日再拍,反正离婚礼还有一个多月,不急于一时。   沈蕴瘫在沙发里,阻止他,说江哥好不容易排出的档期,再改的话太麻烦别人。   而且接下去蒋竞年有个项目,可能会忙一阵子,沈蕴不想耽误他。   蒋竞年笑了下,过于替别人着想是沈蕴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他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起身去浴室放了一缸温水。   沈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方觉自己活了过来。   那天晚上蒋竞年没怎么睡,怕沈蕴烧起来,每隔几小时就给她物理降温。   好在沈蕴一整晚睡得不错,凌晨四五点的时候,低烧也退了下去,蒋竞年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江哥知道沈蕴身子不适,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加快拍摄进度。   到下午两三点,婚纱照的拍摄就全部完成了。   两人到保姆车里换衣服,沈蕴又有点低烧,浑身没什么力气。   蒋竞年换好自己的衣服,给她解礼服后面的绑带,说:“等我忙完这阵,一起去健身房办张卡。”   沈蕴整个人靠在蒋竞年怀里,头恹恹地搭在蒋竞年的肩头,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你减肥啊?”   绑带松了,沈蕴背过身体,换好自己的衣服。转身,又靠到蒋竞年身上,像个粘人的小考拉。   “我减什么肥。”蒋竞年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很烫,不由地皱起眉头:“看看你的抵抗力,都差成什么样子了。”   他的语气不太好:“以后不许再熬夜画稿,再跟在法国读书那会儿一样天天熬夜,我就让杨义丛炒了你!”   在法国管不了你,不信在家还管不住你。   沈蕴睁开眼看他,扬唇笑了:“他才不会听你。”   蒋竞年没好气地说:“他不听我,那你听不听我话?”   他的眉眼带着几分疲惫,是因为昨晚照顾她。   沈蕴扯着虚弱的笑容,说:“我不一样,我肯定听啊,竞年哥哥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见她还能耍嘴皮子,蒋竞年的脸色有些许缓解,捏着她的手心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就去办健身卡。”   健身这事沈蕴虽应了,但并未记在心上,没想到过了没多久,蒋竞年真拉着她去健身房锻炼。   一开始,沈蕴对于健身这件事相当抵触,抵触到下班都不愿意回家,宁可躲在公司里画稿子。但是在跟着蒋竞年练了一段时间后,开始享受起运动过程中挥汗如雨的畅快。   有时候蒋竞年没时间,她就自己一个人去。   这么过了一段日子,在婚礼前一个星期,蒋竞年收到S市一中的邀请函,邀请他作为优秀校友参加母校百年校庆,并希望他能上台演讲。   沈蕴也有收到校庆的通知,只不过是俞快发给她的,各届毕业生以班级为单位报名参加。   虽然沈蕴中途退学,但也在班级受邀之列。   晚上讨论这事,沈蕴酸溜溜的说:“学霸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学校亲自发邀请。”   蒋竞年觉得好笑,说:“那你就说错了。”   “哪里错了?”   蒋竞年纠正她:“是学神。”   沈蕴:“……”   她竟然无言反驳。   -   五月十五日,S市一中校庆日,沈蕴和蒋竞年一早就到学校。   他们来得早,校园里人不多,但是校庆的氛围已然十分足。   随处可见的花篮、横幅、气球,将这座百年重点老校点缀的又喜庆又热闹。   在校门口,沈蕴惊喜地遇到了俞快。   沈蕴去国外进修后没多久,俞快就辞掉了S市的工作,回到父母所在的城市。那年十月,她就和男朋友举行了婚礼。   沈蕴在国外,没赶上婚礼。因为这事儿,每次聊天,沈蕴都能被她念叨好久。   如今俞快又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肚子顶的老高。俞快老公很贴心,全程护着她,生怕她被人撞到。   俞快拍了下他老公的手,心直口快地说:“哎呀,你一直扶着我干嘛,我又不是残疾人。”   俞快老公被嫌弃了,也不生气,只嘀嘀咕咕地说:“我担心嘛,你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俞快有点不太乐意,说:“这不是一个礼拜后就沈蕴的婚礼了吗,反正都要来S市,提前跟老同学聚聚也好啊。”   俞快老公说:“可你现在——”   话音未落,俞快瞪了他一眼,对方瞬时改了口:“好好好,老婆别生气,是我错了。”   俞快哼了声。   面对这个场景,沈蕴和蒋竞年相视一笑,读懂了彼此眼里的意思。   俞快过得很好,沈蕴真心替她开心。   由于蒋竞年要在开幕仪式上演讲,便先行去了院长办公室。临走前,嘱咐沈蕴小心点。   等蒋竞年走远了,俞快挽着沈蕴的手臂,望着那抹背影感叹道:“爱情啊,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沈蕴被她逗乐:“怀了孕,感慨都比别人多了?”   俞快没理她的调侃,径自问:“你没觉得蒋神变了吗?”   沈蕴没觉得,摇摇头:“变帅了,还是变丑了?”   “啧啧,你还是这么肤浅,我指的不是外貌!”   “那是什么?”   “嗯——”俞快思考着,斟酌合适的语句,“说不清,就是给人的一种感觉,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像一座冰雕被融化了。”   站在一中校园内,像是回到年少时光,买个人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脸上素面朝天,却洋溢着青春而又灿烂的笑容。   当然也有汗水,以及泪水。   在为前程而奋斗的生涯里,她们叼着冰棍,穿梭在校园内。有帅哥从眼前走过,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继而在背后叽叽喳喳的讨论。   无非是那几个老掉牙的问题。   他是几班的,他有没有女朋友,他比某某某帅还是丑。   沈蕴有一刹那的恍惚,不知是因为站在校园里,还是因为俞快的话。   片刻后,她弯着眼睛笑起来:“应该是吧。”   一中如同这座南方大都市,变化日新月异。   逸夫楼还是那座逸夫楼,里面的设施设备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拾级而上,到三楼,转个弯就到了原来的班级。在校生们都去礼堂集合了,教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沈蕴进去,凭着记忆寻到自己的座位,落坐的一瞬间,仿佛觉得时空旋转着往后退。   她还是十七岁没心没肺的沈蕴,家里没破产,爸爸尚在世,蒋竞年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讲台上的老师会被顽皮的男生气到吐血,台下的同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老师永远都会拖堂,作业永远都做不完。   所有的烦恼不是今天中午吃什么,就是明天为什么又要考试。   初夏将至,窗外柳枝抽了嫩芽,微风漏进来,同桌轻拍她的背,告诉她上课了。   最后,俞快爽朗的笑声,拉回沈蕴的思绪。   原来是俞快也想跟沈蕴一样,坐到位置上感受一下,不想肚子太大,还没落坐就卡在课桌间。   在俞快老公的念叨声中,沈蕴和俞快笑得花枝乱颤。   教室是学校特地给毕业生准备的,两人聊了会天,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孔,自教室外鱼贯而入。   这么多年,班里也搞过聚会,但是沈蕴从来没有参加过,俞快也从来没有在同学们面前提起过她。   此刻众人看到沈蕴,不免生出几分惊讶与惊喜。   当年也有跟沈蕴玩的很好的女同学,看到沈蕴惊呼出声:“天啊,真是沈蕴?”   沈蕴笑着颔首:“是我。”   少时的情谊总是记忆深刻,不过聊了几句,氛围立马热络起来。   有人开起玩笑,说:“沈蕴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穿越了呢。”   “是啊是啊,消失这么多年,一出现还是这么惊艳。”   “怎么着磊子,还惦记着沈蕴呢。”   “你可别胡说八道!”   “哎呀哎呀,快看磊子,脸都红了,哈哈哈……”   许是太久未见,众人围着沈蕴,七嘴八舌的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沈蕴只笑着,偶尔应一声。   人群里,有人说:“都一把年纪了还不正经,万一沈蕴结婚了呢,你们别随便开这种玩笑。”   知道他们没有恶意,沈蕴笑说:“没事。”   有人便问:“那你结婚了吗?”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少年少女已到而立之年。班里绝大部分的女同学都已经结婚生子,再不然,也有稳定交往的对象。   至今还单身的,寥寥无几。   沈蕴张张嘴,刚想随口提一句应付过去,不曾想被俞快抢了话:“你们这些单身男士别肖想了,我们家沈蕴是有夫之妇了。”   “沈蕴还没开口呢,你就知道啦?”有人笑着调侃。   “那当然!我跟沈蕴什么关系!”俞快挺直身板,说:“下周我就要去参加她的婚礼了!沈蕴,我说的没错吧?”   沈蕴睨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众人不由地好奇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娶他们当年的班花。   哄笑间,从进门一直没出声的女人开了口:“沈蕴,你老公该不会是蒋竞年吧?”   心猛地一跳,沈蕴循声望过去。   女人身材高挑,戴着一副墨镜,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烈焰红唇,美艳而又张扬。   在众人的注目下,她缓缓取下墨镜,画着精致眼妆的眼尾,微微往上一挑,目光扫向沈蕴。   是唐甜悦,当年的一中校花!   有人惊呼:“悦悦!”   她收回打量沈蕴的目光,嗯了声,笑晏晏的说:“大家好久不见。”   众人又围向她:“哇哦,这不是我们班的大明星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唐甜悦说:“就刚才你们聊天那会儿。”   “……”   人群后面,俞快很不爽,想上前跟她理论几句,被她老公和沈蕴扯住了。   当年沈蕴追蒋竞年闹出很多笑话,不少人在背后嘲笑过沈蕴,说她癞□□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等等,唐甜悦便是其中之一。   她方才的那句话,带了几分揶揄,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往事,借机奚落沈蕴。   俞快低声骂道:“不就当了个十八线小明星么,趾高气扬给谁看,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   她老公怕她动胎气,劝她:“都是老同学,置什么气,别生气了。”   俞快说:“你听听她话里那酸劲儿!我就是要告诉她,沈蕴的老公就是蒋竞年!我要气死她!”   沈蕴笑了,说:“算了,还得谢谢她给我解围呢,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从这帮老同学的逼问里脱身呢。”   “直说呗。”俞快说的理所当然:“你忘了当年唐甜悦是怎么嘲讽你的,现在就该好好打这白莲花的脸!”   沈蕴笑笑,没说话。   半晌后,唐甜悦戴好墨镜,笑着对众人说:“你们再聊会儿,我得去一趟院长办公室,等会儿还要演讲呢,以后有空再约哦~”   说完,踩着高跟鞋渐行渐远。   俞快瞧着她的背影,呸了声。   “绿茶婊!”   -   校庆开幕式十点开始,按照流程奏国歌升国旗,随后是校长讲话,党委讲话……各种讲话完后,轮到优秀毕业生演讲。   蒋竞年是第三个上去演讲的,轮到他出场时,台下掀起一波小高潮。   往届毕业生坐在最后排,有同学认出蒋竞年,便问沈蕴:“这个就是当初你追过的蒋竞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俞快翻了个白眼,抢先替沈蕴说:“是!是那个学神蒋竞年,现在也是——”   沈蕴低咳一声,打断俞快的话,笑着对那个男同学说:“给点面子,别说当年的事了。”   男同学尴尬地笑了笑,安静下来。   沈蕴转回头,望着舞台之上的蒋竞年。   白衬衫、黑西装,脖子上那条深色的领带,还是出门前她给他系的。当时系完,蒋竞年忽然揽腰将她抱住,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你系的很好,晚上轮到我给你系。”   气息从耳尖滑过,沈蕴反应过来,羞的直推他:“滚!”   随着时间推移,蒋竞年在某些方面的恶趣味渐渐暴露出来。   总能逗得沈蕴耳根发烫。   想到这些,沈蕴忍不住脸红,努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脑海。   再抬眸,蒋竞年颀长的身型依然立在舞台上,面容俊逸,和少年时如出一辙。   只是身量更高了些,头发更短了些,气质更沉稳了些。   这么多年,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舞台下闹哄哄的,十六七岁的女同学们在讨论他,偶尔一两句的好帅,传进沈蕴耳里。   俞快凑到她耳边,笑着调侃:“嫁给这样的老公,是不是特别有危机感?”   沈蕴笑起来,目光仍然在舞台上,摇头。   俞快说的没错,蒋竞年变了。   曾经那个孤高冷傲的少年,不复以往那般拒人以千里之外,他为沈蕴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告诉沈蕴。   我爱你,我是你的。   便是此刻,他迎着众人的目光,视线却是落在礼堂的某一处。寻了好久,终于寻到她,下意识轻轻扬了下唇角。   指腹按在领带上,拂过。   十分钟后,蒋竞年的演讲结束,台下掌声如雷。   下一个是唐甜悦,在她说出自己的职业是演员后,不出意外又引起一波高潮。   俞快的白眼快翻天上了,说:“她要是不自报家门,谁知道她是演员!”   十二点左右,开幕仪式结束。学生们按照座位有序离开,沈蕴他们在最后,等学生们如潮水般退出后,才站起来,商量去哪里聚餐。   俞快大着肚子,说不去了。   当着人家老公的面,众人当然不勉强,只是苦了沈蕴,脱不了身。   众人正在起哄,迎面走来两个人,正是方才在台上演讲的蒋竞年和唐甜悦。   沈蕴乍一看到他们一道而来,愣了几秒。   唐甜悦满面笑容,微微偏着头,不知道在和蒋竞年低语什么。反观蒋竞年,神色淡淡,偶尔颔首。   快到后排座位时,蒋竞年忽然站定,对唐甜悦说:“不好意思,今天我有约了。”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后排每个人的耳里。   众人看到唐甜悦脸上的笑容一滞,旋即又扬起嘴角,说:“既然今天忙,那就改天再约吧。”   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   “改天也不行。”蒋竞年用不咸不淡地语气说:“我老婆会吃醋。”   此话一出,唐甜悦霎时僵在那,连同脸上的笑容。   尴尬、很尴尬、非常尴尬!   这是所有人的心理活动。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间,蒋竞年朝沈蕴走过去。到身边,抬起手臂,自然而然的搭到她的肩上,柔声问道:“可以走了吗?”   怔了片刻,沈蕴终于反应过来,对那些老同学说:“不好意思,今天真不能跟你们去聚餐了。”   众人仍沉浸在这惊骇的一幕中。   过了一会儿,有人问:“沈蕴,你老公真是蒋竞年啊。”   沈蕴面不改色,淡定的说:“是啊。”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望向唐甜悦,对方的脸色更难看了。   有人说:“听说你们下礼拜就结婚了,恭喜恭喜。”   蒋竞年淡淡的回:“谢谢。”   有同学调侃沈蕴:“没想到啊沈蕴,真让你追到了男神。”   沈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到蒋竞年说:“你们误会了,是我追的沈蕴。”   他垂眸望着她,眼里是呼之欲出的爱恋与柔情。   他笑着说:“太难追了,追了很久才追到。” 第50章 生病   婚礼办得很低调, 在S市郊外的一座庄园里举行, 只宴请了一些亲朋好友, 加起来不到十桌。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很精致, 大到场地的搭建, 小到手捧花,全是蒋竞年亲手操办的。   这是他能给沈蕴最好的婚礼。   在如梦如幻的庄园里, 在所有亲朋好友的祝福下,蒋竞年牵起沈蕴的手。他们为彼此戴上象征爱情的戒指, 许下最庄重的承诺,在欢呼声中深深亲吻。   所有人都看到新郎和新娘灿烂的笑容, 没人注意到新郎泛着红血丝的眼角。   只有新娘看到了。   身如浮萍在外漂泊十数载, 因为眼前的姑娘, 他终于有了一个家。   属于他自己的家。   沈蕴看穿他的心思,唇覆在他耳边,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苦,哪怕是争吵,都打不散的一家人。   蒋竞年握着她的手, 微微用了力,说:“好。”   酒席在晚上, 蒋竞年牵着沈蕴一桌一桌敬过去。轮到傅孟易那桌,傅孟易单独敬了他们两杯。   一杯敬沈蕴,郑重其事的跟她道歉。在旁人的一头雾水中,沈蕴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说:“以后再提这事儿,蕴姐跟你翻脸。”   傅孟易笑着应了,说:“好。”   一杯敬蒋竞年,他说:“对我们蕴姐好点,不然——”   不然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蒋竞年微微挑了下眉角,迎着傅孟易坦然的目光,说:“不会给你机会的。”   话音落,两人皆笑了。   旁人不知,他们心知肚明。   婚礼后,因为新项目接近尾声,蒋竞年不得空,两人并没有去度蜜月,沈蕴索性也没请婚假,打算留着以后再用。   七月末,俞快生产,生了个大胖小子,沈蕴和蒋竞年特地开车过去探望。   回去的路上,沈蕴翻着相册里的小婴儿照片,感叹生命的神奇。   蒋竞年开着车,静静听她滔滔不绝的说着。末了,才捏了下她的手心,半开玩笑说:“别羡慕,回去我们马上也生一个,以我们的基因,肯定比他们家的可爱。”   沈蕴笑死了,嗔骂道:“就你自恋。”   说到生孩子这个话题,沈蕴倒是想起自从关岛回来后,他们便再没有使用措施了。前前后后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了,但是肚子一直没有反应。   这会儿蒋竞年提起,沈蕴不免有些忐忑,说:“你说我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蒋竞年皱起眉头,紧张地问:“身体不舒服?”   “身体没有不舒服,”沈蕴解释:“就是俞快跟我说,他们只一次没用措施就怀上了。我想着我们这都好几个月了,都没什么反应,是不是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蒋竞年松了口气,忽然觉着这话听着不太舒服,挑着眼尾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在质疑我能力?”   沈蕴哭笑不得:“你想哪里去了。不过专家都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太大,特别容易患上不孕不育症。”   “这都是什么不靠谱的专家。”蒋竞年嗤之以鼻:“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你就放宽心吧。”   沈蕴还想说什么,听到蒋竞年笑着说:“老婆,我会努力的。”   沈蕴怀疑蒋竞年在耍流氓,但她没有证据。   -   医院虽然没有去,但是沈蕴开始认认真真的备起孕来。   她买了好几瓶叶酸,每天准时服下。又下了个备孕APP,定期记录自己的生理期,还在网上买了好几盒排卵试纸,每天晚上都会测一下。   面对沈蕴的这波操作,蒋竞年苦不堪言。   连亲热都得按照APP上的日期进行,气的蒋竞年都想黑了这款软件。   这么过了两个月,沈蕴依然没有怀上。   在姨妈又一次准时报道时,沈蕴是真急了,非要拉着蒋竞年去医院检查。   可这检查还没来得及做,倒是发生了另一件事,不得不让备孕的事往后延。   蒋竞年住院了。   公司体检的时候,胃里查出来一个小肿物,良性恶性尚且待定。   原先蒋竞年打算先瞒着,等做完进一步检查后再告诉沈蕴,免得她担惊受怕。   可谁知,转头就被方回那个大嘴巴抖露出来。   蒋竞年气得想打他,方回委委屈屈的说:“你也没跟我说不能讲啊。”   不知道方回是怎么跟沈蕴说的,等沈蕴赶到医院时,蒋竞年看到她整张脸都吓白了,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怎么回事?”   蒋竞年恶狠狠地瞪了眼一旁的方回,等将目光落到沈蕴脸上时,柔了几分。   与沈蕴焦急的声音截然相反,蒋竞年说的云淡风轻:“你别听方回吓唬你,就是体检做胃镜的时候查出一个小肿物,不大,医生说大概率是良性的。具体情况还得做超声胃镜,再进一步确认。”   沈蕴接过蒋竞年手里的报告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都是些专业术语,她看不大懂,只知道下面写着进一步检查几个字。   沈蕴快急哭了,声音染上几分哭腔:“大概率是多少?99%吗?检查什么时候做?结果多久才能出来?”   瞧着沈蕴的模样,蒋竞年是真的想把方回打一顿了!   但是他还得先安抚眼前这个已经六神无主的妻子:“已经约好专家号,下周二检查。”   下周二,那就是还要等一礼拜。   沈蕴等不及,说:“能不能让他们早点给你做?”   蒋竞年笑了:“别人也都排着号呢,我们插队的话多不道德。”   沈蕴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蒋竞年的笑容更大了:“难不成你想我在这里哭吗?”   他试图安抚沈蕴,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轻柔而坚定,对她说:“相信我,肯定没事。”   提心吊胆地过完一周。周二,沈蕴陪蒋竞年去做超声胃镜。   蒋竞年的号是上午最后一个,将近十二点才轮到他。   签完到,喝完药水,蒋竞年进去后,沈蕴静静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   时间像是被施了魔法,每一秒、每一分都变得格外漫长。   三十分钟后,蒋竞年捏着报告单出来,沈蕴立马冲过去,问:“结果怎么样?”   蒋竞年苦笑着,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心里“咯噔”一下,沈蕴沉着脸说:“你别卖关子。”   蒋竞年说:“医生说我胃里这东西,极大可能是异位胰腺,但是想确认性质还是得动手术。”   “是微创手术。”怕她担心,蒋竞年补充了一句。   “异位胰腺是什么?”沈蕴第一次听说这玩意儿。   蒋竞年给她科普:“良性肿物,先天自带的。”   “那医生怎么建议?”   “如果心理压力大,建议做微创手术切除。”   沈蕴沉默下来,片刻后,抬眸看他:“我们做手术吧。”   她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是因为夜夜睡得不好安稳导致的。   蒋竞年垂眸看她,点头应下:“好。”   手术排在半个月后,杨爱芳无意中得知此事,不顾沈蕴的反对,坐动车赶来了S市。   做手术那天,天气不大好,外头云层乌压压的一片,不由地让沈蕴想起两年前的那晚。她坐在一片漆黑的客厅里,听到陈望跟她说蒋竞年出事了。   至今,她都会因为这个噩梦而半夜惊醒。   蒋竞年穿着一身病服,被麻醉师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还在笑着安慰她,跟她说没事,让她不用担心。   沈蕴扯着嘴角笑了下,天知道这个笑容是不是比哭还要丑。   她握了下蒋竞年手,说:“我等你。”   没过多久,外头果不其然落起雨。   沈蕴和杨爱芳坐在手术室外,四周很静,只有雨滴拍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沈蕴望着窗外的连绵细雨,在想,如果手术结果不理想,该怎么办?   他还那么年轻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候,他们错过了那么多时间如今才刚刚结婚。   她甚至想,她都还没为蒋竞年生孩子呢,属于他们的孩子——   思绪很乱,连带着心脏都扑通扑通的乱跳。   沈蕴摇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   不会的,蒋竞年不会有事的!   -   蒋竞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绵长的梦,再次醒来,人已经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一根长长的管子,一直通到胃里。   沈蕴坐在床边,见到他睁眼立马凑过来,握着他的手,柔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因为麻药的关系,蒋竞年全身没有力气,只微不可闻地嗯了声,表示自己还行。   到晚上,病房涌入很多人,都是来看望蒋竞年的。   有沈蕴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水果篮和鲜花塞满整个病房,其他病房的病人路过时,总忍不住好奇地朝里面瞄一眼。   因为是个微创手术,身体上没有伤疤,所以并没有多痛苦,只是那根胃管有点折腾人。   每天都得挂各种各样的针,有消炎抗病毒的、也有营养液,从白天到晚上。有时候挂的慢些,会到深夜,沈蕴便在旁陪护,连瞌睡都不敢打。   这么两三天下来,沈蕴脸上的疲惫之色愈加明显。蒋竞年心疼她,让她请个护工,自己回家好好休息一天。   沈蕴不愿意。   除了自己,她谁都不相信。   好在到了第四日,胃管便顺利拔掉了,蒋竞年可以吃些米汤和流食,也可以下地走动了。   隔日下午,化验结果就出了。   医生通知沈蕴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蒋竞年正在洗手间。沈蕴随便扯了个谎,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室。   到门口,脚步却停顿了。   深深呼了一口气,她才敲响办公室的门。   主刀医生把蒋竞年的情况告诉沈蕴,在说到化验报告时,沈蕴的手心出了细密的汗。   医生似乎瞧出她的紧张,笑着说:“根据化验结果来看,确定是异位胰腺,不是什么别的毛病,你们可以放心了。后续好好调养,把手术的伤口养好就没什么大的问题。”   沈蕴的一颗心,像是被提到嗓子眼,又咻的一声落回原地。她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她怕自己听错,追问道:“真的吗?真的没事吗?”   医生被她逗笑:“报告单都在这儿呢,不放心你自己看。”   后来医生又说了一大堆话,大体是蒋竞年恢复的不错,明天上午就能出院,但是必须要控制饮食,得忌口,后面还得三个月复查一次胃镜,查看伤口愈合情况等等。   沈蕴满口应下,迫不及待走出医生办公室。   病房里,蒋竞年从洗手间出来,走到窗口。   下了几天雨,今天终于放晴。雨后的天空清澈湛蓝,连空气都比以往清新。   楼下草坪上,有小朋友穿着病号服,只套了件薄线衫,在和爸爸玩耍。也有年迈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被子女推着在散步。   在这芊芊世界,似乎每个人都有不足为外人的小烦恼。   他默默瞧着窗外的一切,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蒋竞年转身,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笑了下:“回来了。”   沈蕴走到他身边,站定,嗯了声。蒋竞年问:“结果怎么样?”   沈蕴怔了几秒:“你怎么知道结果出来了?”   他站在窗口,背着光,宽大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违和感十足。剃须刀没了电,今天还没来得及剃胡须,故而他的下巴上有若隐若现的青色胡渣。   如果是旁的男人,沈蕴定会觉得真邋遢,真因为这人是蒋竞年,反而增加了几分性感。   他挂着虚弱的笑容,说:“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沈蕴看了他几秒,忽然红了眼眶。下一刻,扑进他怀里,一股莫名的委屈像是决堤的洪水,不断从心口泛上来。   她哽咽着说:“没事。”   手揽在她瘦削的肩头,拢紧,蒋竞年笑着说:“没事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就是……太高兴了……”   只要他好好的,沈蕴一点儿都不怕丢人。   蒋竞年低头,鼻尖从沈蕴的头顶擦过,有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蹿入鼻内。   是他熟悉再不过的味道,好闻,带着沈蕴独有的气息。   他抱着她,轻声说:“我也很高兴。”   后来蒋竞年康复了,沈蕴问他当时的心情,是不是真的如表现的那般轻松,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怕。   蒋竞年回的理所当然:你见我什么时候怕过?   沈蕴嘁了声,嫌弃他口是心非,径自窝进沙发里,捻了颗车厘子塞进嘴里。下一秒,蒋竞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近,含住她的唇,将那颗本该在她嘴里的车厘子卷入自己嘴里。   末了,还要抿着唇回味,故意逗她:“真甜。”   继而听到沈蕴红着耳尖骂他:“流氓!”   当然是怕的,特别怕。   怕自己真的像父亲那样得了癌症,怕她因为自己而伤心难过,更怕自己无法陪她走完一辈子。   他怕,像父亲丢下母亲那样,留沈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人世间。   或许她会重新拥有一份爱情,或许她会再婚,或许她会有孩子。然后,她的人生被新的人、新的生活填满。   或许,她会渐渐遗忘这段爱情和他这个人。   但是蒋竞年可以肯定,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比他更爱沈蕴。   他不放心将沈蕴交给任何人,除他之外。   -   隔年开春,两人备孕成功,蒋竞年更加无微不至的照顾沈蕴,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有时候杨义丛取笑他,说他是老来得子,才会这么紧张。   蒋竞年未置可否。   沈蕴的害喜很严重,吃不得闻不得,有时候就吃一小口就会吐到天昏地暗。不过两个礼拜,人就消瘦下来。   蒋竞年心疼的不行,只恨自己不能代替沈蕴怀孕。   因为身体原因,沈蕴停下手头的工作,开始在家休养。   杨爱芳知晓此事,特地从C市赶来,搬进沈蕴家照顾她。   有了杨爱芳的悉心照顾,沈蕴的情况稍稍有缓解。   晚上,别的爸爸给胎儿做胎教,蒋竞年倒好,对着沈蕴的肚子开始亲子教育,把沈蕴逗得不行。   有一天,沈蕴被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一脚,下意识地“啊”了声。   彼时蒋竞年正在电脑前工作,闻言立马凑过去,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沈蕴眨眨眼,用手指指肚子,委屈吧啦地说:“又踢我。”   蒋竞年对着肚子恶狠狠地说:“臭小子,你再踢你妈,出来后小心我揍你。”   一顿猛如虎的教育后,面不改色地回到电脑面前继续工作。   沈蕴笑说:“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蒋竞年头也不抬地说:“女儿也一样,也得揍。”   沈蕴不满意这个答案:“人家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你怎么这么对你的情人,太绝情了吧!”   蒋竞年低低笑了声,转头看她:“不可能。”   沈蕴:“???”   蒋竞年轻轻扬起眼尾,说:“我的情人只有你一个。”   沈蕴憋着笑,看了他好半晌,终于忍不住扬起嘴角,起身走到他身后,圈着他的脖子侧头亲他:“嘴真甜,奖励你一个。”   自从沈蕴怀孕,两人便没有再同房,这会儿被她亲着,蒋竞年有点忍不住,按住她游走在身上的手,哑着嗓音,气息不稳地说:“别闹。”   沈蕴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窝在他怀里,喘着粗气低声说:“问过医生,过了危险期就没事。”   话音落,四周静了几秒。   片刻后,蒋竞年挑了下眉,失笑道:“问医生?看来我们蕴蕴是真的想了。”   沈蕴被他这么调侃,不免有几分难堪。沉着脸说:“我才不想!”   说完,作势要起身,被蒋竞年用手按住了。   他的嘴角扬着笑,吻落下,说:“嗯,是我想了。” 第51章 日常   Part1、MINI蒋竞年   怀孕的时候, 沈蕴幻想过很多次自己的孩子会长什么样, 又会是什么样的性子。   她想, 她的孩子一定长的很可爱, 嘴很甜, 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围在她身边,圈着她的脖子, 用甜糯糯的声音撒娇。   ——妈妈抱抱、妈妈亲亲、我要妈妈……诸如此类。=初~雪~独~家~整~理=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会生一个MINI蒋竞年出来。   蒋煜晨小朋友从长相, 到智商,再到性格, 完美遗传了蒋竞年的基因!   比如此刻, 沈蕴端着一盘水果到客厅, 看到两父子以一模一样的姿势,盘着腿坐在沙发里的样子,沈蕴只能叹气。   大的打着电脑专心致志的工作。   小的拿着绘本一本正经的看书。   一样的动作,相似的眉眼,同样的神情, 要说他们不是父子,都没人相信。   沈蕴走到客厅, 把水果放到茶几上,说了声:“吃水果了。”   然后,两父子齐齐抬头,扫了眼沈蕴。下一秒,又齐刷刷低下头, 干自己的事。   呵,无视她了。   沈蕴冷笑一声,走过去,一手按下电脑屏幕,一手夺过绘本,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吃、水、果!”   两父子被打断,转过头相视一眼,倒是没反抗,乖乖地起身吃水果。   沈蕴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两眼,径自去厨房收拾碗筷。   客厅里。   蒋竞年和蒋煜晨小朋友互相望一眼,读懂了彼此眼里的意思,但是谁都没动作。   片刻后,反倒是蒋竞年败下阵来,沉着脸说:“轮到你哄妈妈了。”   倘若此刻蒋竞年对面站着的是其他人,定是大气都不敢出,但是不到五岁的蒋煜晨小朋友一点儿都不怵,沉着冷静地将话驳了回去:“为什么是我?”   蒋竞年面不改色的甩锅:“因为你不理妈妈,妈妈生气了。”   蒋煜晨小朋友反问道:“爸爸不是也没理妈妈吗?”   蒋竞年冷笑一声:“你能跟我比吗?她是我老婆。”   蒋煜晨小朋友点点头,认同他爸爸的话:“嗯,爸爸说的对,我们不一样。”   蒋竞年很满意儿子的这个答案,以及他对自身的认知。   于是扬了下唇,刚想安慰性的摸一下他的头,看到蒋煜晨小朋友站起来,慢悠悠地朝厨房走去。   然后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   “毕竟妈妈最爱的人是我,就算让爸爸去哄,也不见得妈妈会理你。”   “……”   沉默几秒,蒋竞年被气笑,沉声道:“蒋煜晨,你给我过来!”   蒋煜晨小朋友停下脚步,转身,朝蒋竞年露出一个纯真灿烂的笑容:“爸爸不要难过,在这家里,除了豆豆,我和妈妈最爱的就是你了。”   豆豆是他们家的一只狗。   蒋竞年咬牙切齿。   这小子的臭脾气到底像谁!   Part2、爱犬豆豆   蒋煜晨小朋友两周岁生日的时候,沈蕴送了他一只小金毛。   蒋煜晨小朋友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沈蕴和蒋竞年都看的出来,他特别喜欢这位家庭新成员。   蒋煜晨小朋友给它取名为小豆豆,每天都无微不至的照顾它。   和爸爸一起给它搭小窝,牵着它去公园散步,跟它一起玩耍,带它去打疫苗,还会亲自给它洗澡。   豆豆很有灵性,每天蒋煜晨小朋友从幼儿园回来,它都会第一时间扑上去,摇着尾巴表达自己对小主人的亲近与喜爱。   豆豆陪着他慢慢长大,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在蒋煜晨小朋友五岁那年,豆豆得了一场大病。   查出毛病后,蒋竞年带着它辗转各大宠物医院,然而都束手无策。   四个月后,豆豆还是去世了。   那一天,从小就不哭不闹的蒋煜晨小朋友,搂着沈蕴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蕴也难过,此刻只能拍着小朋友的背,轻声安慰他,说,豆豆生病了,身上很痛,现在它去了另一个世界,病马上就会好。   小朋友这才呜咽着,渐渐平静下来。   全家只有蒋竞年特别冷静。   冷静地处理完豆豆的葬礼,冷静地从沈蕴手里接过蒋煜晨小朋友,冷静地告诉他:我们这一生终究要经历分别,或早或迟。你可以难过一阵子,但是不能一直难过下去,因为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即便是爸爸妈妈也一样,迟早都会离开你。   蒋煜晨小朋友听完,好不容易被沈蕴哄得平稳下来的情绪霎时崩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沈蕴被蒋竞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从蒋竞年怀里抱过蒋煜晨,恶狠狠的瞪了蒋竞年一眼。   蒋煜晨小朋友伏在她肩头,哭的又委屈又伤心。   蒋竞年摸了下鼻尖,露出尴尬之色。   回家的路上,蒋煜晨小朋友哭累了,趴在沈蕴肩头睡了过去。   蒋竞年从沈蕴手里接过蒋煜晨。   便是沉沉睡了过去,依然抽搭着鼻子,梦呓道:“妈妈,我要豆豆……我要豆豆……”   到底是小朋友,第一次直面失望与分离,难免悲伤。   蒋竞年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低声说:“这次是真的难过了。”   沈蕴嗯了声,倒是想起刚才那茬,责怪道:“他还小,你跟他说那些大道理干什么,又听不懂。”   她嘟囔道:“你刚才那番话别说小朋友听了难以接受,就连我这个大人听着都难受。”   夕阳余晖落在道路两旁的梧桐树上,金黄的树叶被风轻轻一吹,落了满地,铺出一条金黄色的地毯。   听着沈蕴温润细软的抱怨声,蒋竞年笑了下:“这些道理迟早都要明白。”   理是这个理,沈蕴却是不忍心,低声说:“那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拔苗助长不利于他成长。”   “放心,不会。”蒋竞年单手抱着蒋煜晨,另一只手将沈蕴的手拢进掌心:“我们的儿子不至于这么玻璃心。”   沈蕴失笑,睨他一眼:“可我也不想他跟你一样金刚心。”   蒋竞年说:“金刚心有什么不好,男孩子遇事就该沉着冷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他才多大呀。”沈蕴并不苟同:“而且沉着冷静不代表冷酷无情,难道你希望儿子看到豆豆去世无动于衷吗?”   “沉着冷静和冷酷无情是两码子事。”蒋竞年本想再辩驳几句,但在迎上沈蕴直勾勾的视线时,那些话全数吞入腹内。   转而笑道:“老婆说的对,男孩子不该冷酷无情。”   沈蕴轻轻哼了声:“本来就是!”   话音落,脚步突然顿住。   蒋竞年跟着站住,看到沈蕴蹲下身子,捡了一片地上的落叶,举到他眼前,说:“如果你当初不这么冷冰冰,指不定我们孩子都上初中了。”   举着树叶给他看,是在暗指他当年的不解风情。   蒋竞年笑死了:“原来你这么小就想嫁给我?”   沈蕴被他说的噎了下,气呼呼地扔掉那片落叶,说:“谁想嫁给你了,我只是打个比喻。”   在一起这么多年,蒋竞年依然喜欢看她又羞又窘的模样,如果不是怀里抱着个碍事的小不点儿,他一定会捧着她的脸亲下去。   知道再逗她,她定会恼羞成怒。蒋竞年及时终结这个话题:“以后在教育孩子上,我一定跟老婆站在统一战线,绝对服从老婆的命令。”   沈蕴噗嗤一声笑了。   这些年,圈里人都说云神公司的蒋竞年行事作风雷厉风行,手段越发果断狠毒,与他合作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沈蕴反倒觉得,眼前这人说话越来越油腔滑调了。   不着调,但是沈蕴很受用。   虽然蒋竞年话说的很好听,但在教育蒋煜晨小朋友的问题上,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   蒋竞年和沈蕴,是完完全全的“虎爸猫妈”。   刚开始,沈蕴时常被气到,气着气着便也习惯了。   因为沈蕴知道,蒋竞年亲手教出来的孩子,到底是不会太差。   况且她瞧着自己儿子,越来越有他爸的范儿,有时候,蒋竞年还不一定是小朋友的对手。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蒋竞年种的因,也只能他自己吃结出来的果了。   Part3、妹妹小肉包。   沈蕴二胎了,蒋煜晨小朋友六岁的时候,计划内的事。   备孕前,沈蕴问过蒋煜晨小朋友的意见,跟他说,如果他不想要弟弟妹妹,爸爸妈妈会再重新考虑这件事。   蒋煜晨小朋友听完,沉默了好半晌,最后潇洒的丢下两个字:“生吧。”   然后沈蕴就成功怀孕了。   鉴于第一次的怀孕经历,再加上沈蕴这次怀孕算得上是高龄产妇,故而在查出怀孕后,沈蕴便开始请假在家休息。   因为身体原因,接送蒋煜晨小朋友的工作,也只能全权委托给保姆。   起初蒋煜晨小朋友有点不大高兴,每天放学回来都臭着一张脸,沈蕴看出异常,尝试着跟他沟通。   蒋煜晨小朋友依然不太高兴,至少脸色好了很多。   后来,蒋煜晨见到沈蕴害喜严重,顿时软下心来。   有时候蒋竞年不在家,反倒像个小男子汉一样照顾沈蕴。   把沈蕴感动的一个电话打给蒋竞年,把儿子好好的夸了一通,脸蒋竞年都自愧不如。   再后来,沈蕴顺利生了个女儿,蒋煜晨小朋友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宠妹狂魔。   无论妹妹走到哪里,他都护在最前面。要是有其他小朋友欺负他妹妹,他第一个黑下脸,挡在最前面。   当然也会有吵架的时候,大多是妹妹无理取闹,每当这个时候沈蕴就会站出来,谁不占理教育谁。   妹妹叫蒋曦晨,小名叫肉包,因为蒋煜晨小朋友说,妹妹的脸圆滚滚的特别像一只肉包,于是她便有了这么一个小名。   小肉包长得特别可爱,肉嘟嘟的,比起哥哥蒋煜晨眉眼更像沈蕴,也正因此,蒋竞年总会不自觉对她更加偏爱几分。   两兄妹不仅长的不太像,连性格也是天差地别。   哥哥冷如冰山,妹妹热情如火。   小肉包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彼时哥哥蒋煜晨上了初中。   青春期的小男孩最是叛逆,最怕烦,可小肉包的性子跟她妈妈年轻时如出一辙,颇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总喜欢缠着他,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他。   蒋煜晨被烦得不行,轰她出房门。   小肉包哭唧唧地跑到花园,向蒋竞年告状,说哥哥不但不理她,还欺负她。   蒋竞年这个女儿奴,作势要上楼找儿子,最后被沈蕴拦下了。   自己儿子什么性子,她最是清楚。   等再大一些,一家人出去旅游,小肉包依然喜欢缠着哥哥。   已经是小大人的蒋煜晨沉着脸,不愿意搭理她,可等她摔了一跤,哭的一把鼻子一把眼泪的时候,蒋煜晨又紧张的不知所措。   怎么哄都哄不好她,蒋煜晨便别别扭扭地说:“大不了哥哥背你。”   小肉包破涕为笑,像个小皮猴似的跳到蒋煜晨的背上,说:“驾!驾!”   蒋煜晨被气笑,到底是拿这个妹妹没辙。   碧海蓝天间,海浪拍打着沙滩,泛起一层层的水波。   兄妹俩光着小脚丫踩在柔软的沙子上,踩出一排又一排的脚印,两人的笑声由近及远,渐渐没入湛蓝的天空。   沈蕴挽着蒋竞年的手臂走在后头,看着兄妹俩的身影渐渐跑远。   她笑起来,问蒋竞年:“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蒋竞年说:“什么?”   沈蕴说:“他们的相处方式。”   蒋竞年挑了下眉:“你不会想说像我们吧?”   沈蕴笑着看他:“我是想说你儿子跟你一样一样的,也是这么口是心非。”   蒋竞年不甘示弱:“你女儿也跟你一样,最爱死缠烂打。”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的看了眼前面的两个背影,都笑了。   都是自己的崽,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有那么一刻,沈蕴觉得时光忽然停在了某一个点,卡顿片刻,又迅速的往回退。   她在时光的倒影里,找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依然喜欢将袖口卷至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少年的鼻梁很高,嘴唇很薄,头发很短,皮肤很白。   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微微往后仰着,右手指间夹着一支笔,转一下,再转一下。   他转笔转的特别厉害,能足足转上一节课的时间。   沈蕴站在教室门口,突然喊他:“蒋竞年!”   蒋竞年的视线扫过来,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神清明而又深邃,轻轻挑了下眉角,问她:“干什么。”   沈蕴深呼一口气,大声喊:“我喜欢你!!!”   ……   ……   时光转回,沈蕴收回思绪,脚步倏然停住,偏头喊他:“蒋竞年。”   “嗯?”蒋竞年垂眸看她不明所以。   沈蕴突然笑了,继而转身,对着广阔无垠的大海喊道:“蒋竞年,我喜欢你!!”   蒋竞年愣了一瞬。   然后看到沈蕴踮起脚,仰起下巴,亲他。   再熟悉不过的吻,几乎嵌入彼此的记忆里,过去那么多年,依然甜到发齁。   蒋竞年笑了下,将她揽进怀里,加深这个吻。   世界那么大,时光那么长,他们兜兜转转那么多年,终是发现,心里的那个TA无人能及。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番外就到这里了,后续是就是蒋竞年视角的少年时期番外,应该不会太长,两三万字的样子,喜欢的小天使记得来看哦~爱你们~ 第52章 少年   蒋竞年对沈蕴的第一印象, 并不算好, 准确的说, 是很不好。   那是高三第一学期, 十月初, 他随一中校篮球队参加S市高中篮球联赛。这是他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篮球联赛,故而打的十分拼命, 连队友都笑话他是拼命三郎。   最后的结果自然没辜负他,一中校篮队以超大比分将对手甩在身后, 蝉联一年一度的篮联冠军。   蒋竞年隐隐记得那天来了很多人,他们获得冠军的时候, 篮球馆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其中不乏很多女生的尖叫声。   对于这些尖叫声, 他已经习惯了。   只要他在篮球场,总是不缺围观的女同学,场场不落下,尽管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兴许连篮球比赛的规则都不懂。   作为一中名副其实的校草,蒋竞年早就习惯了被当成国宝围观。   好在, 大部分女生也仅仅是垂涎他的美色,在他背后窃窃私语, 或在他经过时红着脸害羞,并不会真的上前打扰他,或者是做出递水、递情书这种无比幼稚的行为。   因为稍微了解过他的人知道,他的性子堪比南极的冰山。   除了学习和篮球,他对其他事物一概不感兴趣。   所以他的朋友很少, 哪怕是对他有好感的人,都对他报以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态度。   也正因为如此,当沈蕴从看台蹦蹦跳跳下来,将一瓶水递给蒋竞年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女的是谁,竟然敢给蒋神送水?!   ——呵呵,臭不要脸,蒋神才不会理她。   这是看台上,蒋竞年后援会的姑娘们的心理活动。   ——长得帅就是好,这么可爱的姑娘都上赶着套近乎。   ——哟呵,小姑娘勇气可嘉啊。   这是球场上,一中校篮队其他队员的心理活动。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蒋竞年只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额头,转身就走,将一脸懵逼的沈蕴甩在脑后。   看台上的女生们偷偷笑起来。   看吧,这就是上前作死的结果。   可她们的笑容只持续了一分钟,因为后面的剧情似乎并没有朝她们预想的剧本走。   她们看到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愣了好几秒,旋即回过神,跑了过去,绕在蒋竞年面前,张开手臂挡住他的去路。   蒋竞年也没想到眼前的女生看着个子小小的,勇气倒是挺大的。   他脚步一顿,将毛巾从脖子上取下,攥在手心,挑了下眉,看她。   倒是想瞧瞧,她到底想干什么。   眼前的女生并没有因为他冷漠的态度而有半分畏惧,反而弯起眼睛,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继而,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耳内,她说:“你好,我叫沈蕴。”   蒋竞年轻轻笑了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蔑视:“然后呢?”   “然后?”沈蕴眨眨眼睛,笑眯眯地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蒋竞年甚至连思考都没思考便答复:“不行。”   说罢,绕过她,径自往前走。   倘若在往常,这个时候女生都会知难而退,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或许会红着眼睛跑走。   篮球队的其他队友扼腕叹息,心道蒋竞年实在是不解风情,甚至有队员想上前安慰一下眼前这个被拒绝的可怜小姑娘。   可谁知道,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沈蕴跟着后退几步,再次挡在蒋竞年面前。   她眨眨眼睛,一脸天真的问:“为什么?”   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好像这是个特别难以理解的数学题目。   蒋竞年被她问的卡了几秒,冷冰冰地说:“我不和陌生人做朋友。”   “噢。”她像是想明白了,可一开口,又让众人跌破眼镜:“可是我知道你叫蒋竞年,你也知道我叫沈蕴,我们现在不是陌生人了呀。”   蒋竞年:“……”   篮球队队员:“……”   服。   后来沈蕴在他身边绕了很久,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问了他很多无聊的问题,他始终都沉着脸,没搭理她。   即便如此,沈蕴依然没有生气,甚至连沮丧都没有。   然后蒋竞年很无语的发现,这个叫沈蕴的女生竟然很快就和他的队友打成了一片。   再后来,他们坐上校篮球队的大巴车,扬长而去之时,沈蕴还在笑着和他挥手再见。   那是他第一次见沈蕴,沈蕴给他的印象是又吵又烦,还特别难缠。   特别难缠这一点,在后面的相处中体现的愈加淋漓尽致。   沈蕴打听到他的班级,开始了追人长期作战。   送零食、送饮料、送早饭、送情书——   什么东西都往他班级搬,恨不得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沈蕴喜欢蒋竞年。   蒋竞年第一次见到脸皮这么厚的人,厚的程度令他咋舌。无论他怎么漠视她,甚至冷言冷语相对,她全数视若无睹,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也不管旁人是否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仅仅一个月,凭借着沈蕴牛皮糖似的粘人属性,高二2班的沈蕴在追高三那位冰山校草的故事便传得全校皆知。   甚至惊动沈蕴的班主任。   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质问她是不是在追高三的蒋竞年。   她竟然一点儿都不怵,理直气壮的说:是啊,他成绩好,我追他希望他能给我补习啊。   班主任被气笑,这是他教学生涯唯一一个被约面谈还脸不红心不跳,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学生。   沈蕴说的过于坦然,班主任反倒放下心来。   不是放心沈蕴,是放心蒋竞年。   他嘱咐沈蕴,说,如果你真喜欢人蒋竞年就别去打扰他,人家都高三了,你这样纠缠别人合适吗。   纠缠这个词用的有点巧妙,沈蕴一时无言反驳,然后她竟然觉得班主任的话特别在理。   托沈蕴班主任的福,沈蕴倒是去的没那么频繁了,但是每天的早点依然一天不落,虽然最后早点的归宿是被蒋竞年扔给同桌,进了同桌的肚子。   后来早点这事儿被沈蕴无意间发现,气得暴跳如雷。可是她没敢找蒋竞年算账,于是就拉着俞快把蒋竞年同桌约到小树林谈心。   蒋竞年同桌叫方晓天,个子挺高,胆子却小,性格有点唯唯诺诺。   沈蕴直截了当地问他:“蒋竞年把早餐都给你了吗?”   方晓天点点头,见到沈蕴表情微变后,忙解释说:“不是我想吃,是蒋神硬塞给我的。”   沈蕴没好气地说:“他塞给你你就吃啊。”   方晓天:“不然扔了多可惜。”   “……”沈蕴一口气憋在胸口,耐着性子循循善导:“那你应该提醒他,浪费粮食可耻,而不是替他吃掉。”   方晓天欲哭无泪:“你也知道蒋神的脾气,我怕他生气。”   沈蕴无语了,听过逼良为娼,没听过逼人吃早点的。她试图解释:“他才不会真的生气。其实吧,他就是嘴硬,心里软乎着呢。”   方晓天:“……”   那我可真没看出来。   谈到最后,沈蕴有点不着调,开始乱编,唬他:“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喜欢蒋竞年?”   方晓天点头,这不是众人周知的事吗?   沈蕴让他凑近点,悄悄说:“你们都误会了,其实我很讨厌他,特别特别的讨厌。”   方晓天:“啊?”   ”你们都没看出来吧?嘿嘿,这就是我的策略。其实那些早饭里,我都是下了药的,那些药,能让人的脑子变得越来越笨。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脑子有点不够用?是不是成绩有所下滑?“   方晓天:“……”   “你看看,你看看,我瞧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最近考试没考好。”她拍了拍方晓天的肩膀,略感抱歉道:“你别难过,考试没考好不是你的问题,是那药的原因。所以啊,咱们以后千万别吃蒋竞年的早点了,好不好?”   方晓天犹豫着,说:“可是——”   “别可是了,”沈蕴打断他,“咱们的目标是把蒋竞年赶下第一的神坛,你有没有信心?!”   方晓天被她唬得一愣一愣,茫茫然的点头。   沈蕴郑重其事的说:“作为盟友,你以后一定要监督蒋竞年亲口把我的早点吃下!”   方晓天:“……”   经过一番糊弄,方晓天应下走了,可走了没两步,又原地折返。   沈蕴正在和俞快偷笑呢,见他转身,立马敛笑:“还有事?”   方晓天吞吞吐吐了片刻,说:“其实……我的成绩没下滑,一直都在年级前十。”   沈蕴:“……”   那一天,沈蕴走后没多久,蒋竞年便从更深处的小树林里走了出来。   原本那天因为母亲的事情,他的心情非常差,这才趁着午休到小树林里静一会儿。但是自从听完这番无厘头的对话后,蒋竞年的心情莫名有些许缓解。   蒋竞年依然觉得沈蕴既吵又烦,但似乎没再像以前那么让他难以忍受了。   -   11月中旬,S市举行运动会。   按照以往惯例,高三年段是不准参加运动会的,但是由于他们在月初的市级联考中取得了全市第一、且遥遥领先于第二的好名次,校长特批,让高三年段的学生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参加体育竞赛。   班主任在课上宣布这个消息,整个班级的人都沸腾了,欢呼声沸反盈天。   蒋竞年倒是没什么感觉。   参不参加运动会,无非是在教室被围观和在操场被围观的区别罢了。   前者人少点,后者人多点。   下课后,体育委员屁颠屁颠地凑到蒋竞年面前,笑嘻嘻地叫他:“蒋神。”   蒋竞年抬眸扫了他一眼,单手转着笔,淡淡道:“不参加。”   体育委员跟他是同个校篮球队的,平时俩人关系还算可以,听到蒋竞年直截了当的拒绝自己,嬉皮笑脸地说:“别呀,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吼吼的拒绝。”   蒋竞年依然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拒绝。”   体育委员噎了下,旋即改变策略,哭丧着脸说:“缺了你,咱们班的接力赛肯定跑不过五班那群孙子啊。”   蒋竞年挑了下眉,颇有种与我何干的意思。   体育委员采用激将法战术:“这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运动会了,你真的甘心被五班那些孙子骑到头上吗?还是你觉得你自己没信心?”   蒋竞年笑了下:“嗯,没信心。”   体育委员:“……”   话虽这么说,但在体育委员孜孜不倦的劝说下,蒋竞年最终还是参加了4X100的男子接力赛。   这也是本届运动会蒋竞年唯一参加的项目。   过了几天,沈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蒋竞年要参加接力赛的事,跑到他们教室,托人递了一对护膝给他。   再过一天,课桌上又多了一对护腕。   这次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跑步的时候注意安全哦,加油,竞年哥哥是最棒的。   大概也只有沈蕴能想到送这种无厘头的东西。   蒋竞年扯了下嘴角,摇摇头,将东西全部扔进桌肚里。   周六,运动会如期举行。   参加完开幕式后,蒋竞年便回了教室,反正接力赛是在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下午,与其在闹哄哄的操场上被围观,不如到教室里躲躲。   班级里也有不喜欢热闹的同学,此刻正在埋头做功课。   安静的教室内,只剩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   蒋竞年戴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看书,享受这难能可贵的宁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只手在眼前晃了晃,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前桌的椅子被人拉开。   “刺啦”一声,尖锐的声音不禁让蒋竞年皱起眉头,接着他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沈蕴倒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他,笑容满面地跟他打招呼。   “嗨。”   那个正在学习的同学被打扰到,没好气地白了沈蕴一眼。   沈蕴完全没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并不受欢迎,依然笑晏晏的说:“怎么不去操场玩啊?躲在教室多无聊。”   蒋竞年心想你也知道我是在躲,还明知故问。   他拧着眉,用书本挡住沈蕴的目光,说:“没兴趣。”   沈蕴用手拨开书,好奇地问:“你是不是除了读书,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蒋竞年有点烦躁,说:“是!”   沈蕴耸耸肩:“行吧,那我在这里陪你。”   蒋竞年看了她一眼,再一次被她的情商所折服,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的好意。   “不需要,谢谢。”   沈蕴终于看出他的情绪不太对,好奇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末了,凑到他跟前:“怎么啦?不开心?”   随着她的靠近,有股属于沈蕴独有的清香蹿入鼻间,蒋竞年绷直身体,往后靠了靠,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冷冷地说:“没有。”   “明明就有。”沈蕴嘀咕着,作势还要问,却听到前排有个女生将笔盒重重的往桌上一扔。   “砰”地一声,在安静的教室内炸响。   两人的视线齐齐的扫向前排,听见那女生阴阳怪气道:“教室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想谈恋爱去别的地方!”   说话的女生叫宋荫,平时性格比较孤僻,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学习。这点倒是跟蒋竞年有些相似,但是俩人不但没有惺惺相惜,反而有点不太对付。   准确地说,应该是宋荫单方面把蒋竞年当成了假想敌。   超越蒋竞年是宋荫的目标,虽然一次都未实现过。   宋荫的语气特别冲,蒋竞年抿紧了唇线,不爽之意呼之欲出。可他到底还是压住了心里的那股子不爽感,望向沈蕴。   他以为沈蕴就算不生气心里总会不舒服,谁知道对面的姑娘对他吐了下舌头,笑眯眯地回道:“谢谢学姐祝福,我会努力的。”   因为沈蕴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蒋竞年愣了几秒,旋即看到沈蕴凑近,悄声在他耳边说:“她说我们在谈恋爱呢。”   看着对面因为别人一句不带善意的话而偷乐的沈蕴,蒋竞年彻底无语了。   现在他很确信,沈蕴的脑回路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这个“大名鼎鼎”的沈蕴,宋荫多多少少听说过。   宋荫的成绩一向很好,初中那会儿时常占据成绩红榜榜首,就算进入学霸如云的一中,依然是个中佼佼者,每次考试从未掉出过年级前五。   在她眼里,像沈蕴这种围着男生转的女生不仅仅是蠢,更多的是无脑。   故而,在沈蕴笑嘻嘻的说完后,宋荫嗤笑了声:“不知羞耻。”   这句话到底是重了点,沈蕴脸上的笑容僵了几秒,她刚想反驳,却见蒋竞年沉着脸站起来,几步走到宋荫面前,站定。   他沉声对宋荫说:“道歉。”   宋荫抬眸看他,似笑非笑道:“我说的是事实,为什么要道歉。”   她一脸的无所谓,低头继续做试卷。   蒋竞年伸手,手掌按上试卷,遮住大部分习题。   宋荫拉下了脸:“你干嘛!”   蒋竞年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歉!”   教室后排,沈蕴怔怔地看着蒋竞年和宋荫,脑子里全是:我去!蒋神在为我出气吗?蒋神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啊啊啊啊——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望了几秒,沈蕴在心里咆哮完,早就把宋荫的话甩到了脑后,走过去,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氛围。   可才张了张嘴,蒋竞年就打断她的话:“闭嘴。”   沈蕴抿抿着嘴,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肚中。   蒋竞年再次“好心”地提醒宋荫:“给沈蕴道歉。”   沈蕴眨眨眼睛,看一眼蒋竞年,再看一眼宋荫,心就跟掉进蜜罐里似的,齁甜齁甜。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果然一点都不假,冰山也有融化的时候!   被蒋竞年这样盯着,其实宋荫心里有点发怵。明明气得要死,可又没办法,到底是自己说了狠话在前。   最后,宋荫还是不情不愿地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蒋竞年这才满意,松开按在试卷上的手。   宋荫扯过试卷,连带着笔盒一起塞进书包里,气冲冲的走出教室。   宋荫走后,蒋竞年回到自己座位,沈蕴也屁颠屁颠地跟过来,在他前座坐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望着他。   蒋竞年被她盯得烦,冷冷道:“看什么看。”   沈蕴笑着说:“谢谢。”   蒋竞年轻哼一声:“谢我什么?”   沈蕴理所当然道:“给我出头啊,我真没想到——”   话没说完,被蒋竞年打断了:“你以为我是给你出头?”   沈蕴一脸无辜,点点头:“难道不是吗?”   “你想多了。”蒋竞年挑着眼尾看她,失笑道:“我只是讨厌她而已。”   操场上,为运动健儿们加油的呐喊声隐隐传过来。   教室里很静。   半晌后,沈蕴平静地“哦”了声:“知道啦。”   蒋竞年说:“那你还在笑什么?”   “开心呀。”   “……”   “你是不是想问我开心什么?”沈蕴自问自答:“因为你说你讨厌她。”   蒋竞年很无语:“我讨厌她,你开心什么?”   沈蕴眨眨眼睛,一脸开心地说:“因为你从来没有说过讨厌我,那是不是说明,我有机会让你喜欢上我?”   蒋竞年:“……”   逻辑鬼才。   后来,蒋竞年被她吵的脑仁疼,把她赶出教室。   他坐在窗口,望下去,看到沈蕴一蹦一跳地朝操场跑去。没跑几步,遇到几个男同学,沈蕴想都没想,跳起来,圈着一个男生的脖子往下压,嬉嬉笑笑的跑远了。   蒋竞年想起早上开幕式那会儿,沈蕴抬手帮一个男同学拉上校服拉链的情景。   喜欢上她?   呵呵。   收回目光,蒋竞年把书本扔到桌子上。   做梦吧你。   高三最后一次的接力赛,蒋竞年所在班级最终不敌高三五班,无缘蝉联冠军。   倒不是因为他们实力不足,而是被其他人干扰了。   这个其他人,正是沈蕴。   其实沈蕴也觉得自己很冤,明明她好端端地站在跑道边上给蒋竞年加油,也不知道是谁,挤了她一把,将她挤到跑道里。   她很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在推她,不然怎么就恰恰在蒋竞年跑近时,她被挤了出来。   时机真够凑巧。   但是当时场面过于混乱,蒋竞年因为被她撞到摔伤了腿,她根本无暇去追究到底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别人无心撞到她。   因为这件事,沈蕴内疚到无以复加。   蒋竞年能看出来,从沈蕴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上。   蒋竞年苦笑不得,不知道的任还以为自己欺负她了呢。   因为腿受伤,蒋竞年骑不了自行车,只能坐公车上学回家。   然后,蒋竞年发现,明明不同路的沈蕴每天跟着他一起坐公交车。   刚开始的时候,沈蕴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没过两天就被蒋竞年发现了,沈蕴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跟着他。   到第三天,蒋竞年实在忍不住,下了公交车后,把沈蕴拉到一边,质问她到底要干嘛。   沈蕴垂眸看了一眼他的腿,刚要开口,蒋竞年率先说:“我不怪你。”   沈蕴扯了扯肩上的书包带:“我——”   蒋竞年又抢下话:“你用不着担心我,所以不必跟着我。”   不远处,有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蒋竞年用余光瞄了眼,立刻便认出是沈蕴家的车。   之前经常看到沈蕴上这辆车,他便记下了车型号以及车牌。   “我不是担心你。”确认蒋竞年不再开口,沈蕴才说:“我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蒋竞年说:“你不用跟我解释,那天的情形我都看到了。”   沈蕴一怔:“你看到了?看到了什么?”   “看到有人推你。”   “啊??”猜想中的事得到证实,沈蕴又意外又生气,板着脸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推我?”   蒋竞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算了。”   沈蕴没明白这个“算了”的意思,大声说:“算了是什么意思?不追究了?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告诉我,我要找那个人算账!”   蒋竞年问她:“你真想知道?”   沈蕴义愤填膺道:“当然!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害的你们班得不了冠军!再说了,要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受伤啊!”   “行。”蒋竞年说:“你要是从明天开始不再跟着我,我就告诉你。”   沈蕴:“……”   直到腿伤复原,蒋竞年都没将推她的那个人告诉沈蕴。   沈蕴怀疑蒋竞年在诓自己。   事实上,蒋竞年并没有骗她,他那时候虽然在冲刺,但是因为沈蕴的声音实在过于嘹亮,他下意识的朝那处瞟了眼。   也正是这一眼,恰恰捕捉到沈蕴被人推出来的那一幕。   后来在混乱的场面里,蒋竞年下意识抬眸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蒋竞年的目光会落到自己身上,面露心虚之色,转身挤出人群。   蒋竞年认得那个人,传说中的校花,同时也是沈蕴的同班同学——唐甜悦。   之所以会认识唐甜悦,原因无他。   唐甜悦追过他。   和沈蕴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在追求蒋竞年的作风不一样,唐甜悦是私下暗示。   这个私下暗示包括送情书,也包括托人告诉自己校花对他有意。   当然,她也亲自告白过。   蒋竞年忘不了唐甜悦跟自己告白的那个场景。   一中校内有条河,从教学楼蜿蜒至食堂,建校伊始便在。学校明文规定,不允许同学到河边瞎逛,一是不安全,二是怕学生压力大的时候想不开做傻事。   故而平时鲜有人至,但是,蒋竞年每天晚自习前都会去那边放空一会儿。   也因为这事儿,蒋竞年被政教主任批评过很多次,但是谁叫人学习好呢,在编出一个“我去河边寻找学习灵感”的荒唐理由后,政教主任便没再多说什么。   那一天,蒋竞年如往常一样,吃完饭后去河边散步。   十一月初的夜晚暗的早,未至六点,天空已然黑蒙蒙的一片,通往食堂的道路两旁,已经亮起了路灯。   刚到河边,蒋竞年却瞧见有三个女生挽着手在河边的草坪上散步。   脚步一顿,蒋竞年临时改变散步的计划。可才转身,身后便有一个娇媚的声音叫住他:“竞年学长。”   他转回身,看到站在中间的那个女生对他笑了笑。   然后另外两个女生很自觉的走开了,走之前对着那个女生挤眉弄眼。   在唐甜悦自我介绍之前,蒋竞年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在唐甜悦自我介绍之后,蒋竞年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直到她告白的话还未说完,蒋竞年很平静的拒绝了她后,突然间,另外两个女生冲出来,怒气冲冲地告诉他:   ——你别不知好歹,我们悦悦可是一中校花,你凭什么不喜欢她!   这是蒋竞年第一次听人质问自己,凭什么不喜欢别人。   至此,蒋竞年才知道原来眼前站着的,是一中的校花。   蒋竞年忘了当时在听完这番话后露出了什么表情,大抵是笑了下,总之看到唐甜悦的表情变得特别难看,最后擦了下眼角,拉着另外两个女生跑走了。   也是那次,蒋竞年忽然觉得沈蕴还是挺不错的。   至少不会哭哭啼啼。   沈蕴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十二月中旬。   在篮球馆内,当着蒋竞年的面打了一架,后来被赶来的蒋竞年等人拉开。   这场女生间的架打的很惨烈,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政教主任知道了此事,把事件相关的三人都叫到了办公室,狠狠地教育了一顿,连带蒋竞年也莫名其妙地受了一次警告处分,理由是屡次不遵守校规,去河边瞎溜达。   沈蕴没明白她跟唐甜悦打架,关蒋竞年什么事。   替蒋竞年辩解了两句,被政教主任指着鼻子警告道:你再多说一句就警告两次,毕业都不能撤销的那种!   沈蕴倒是无所谓:就算警告我也要说,我们打架跟蒋竞年学长没有关系啊!   政教主任气得血压升高,连声让他们滚出去,并提醒他们在明天早自习前,必须要看到他们那份两千字的自我检讨。   三人被赶走办公室,唐甜悦还在捂着颧骨抽泣。   反正打也打过,气也算出了一半,沈蕴难以理解唐甜悦哭哭啼啼的模样,说:“这都到外面了,你没必要装了吧?”   唐甜悦瞪她,红着眼睛说:“谁装了!我都被你抓破相了!”   沈蕴指指自己的额头:“我也被你抓破了啊。”   唐甜悦说:“我跟你能一样吗!你这种丑八怪就算是毁了容都没人在意!”   说完,看了眼一旁的蒋竞年,跑走了。   沈蕴被丑八怪三个字气到,看着唐甜悦的背影咬牙切齿:“谁丑八怪了?!你才丑八怪!你全家都是丑八怪!我爸妈都叫我小美女好不好?!”   话音落,听到蒋竞年轻笑一声。   沈蕴看他:“笑什么?”   “没什么。”蒋竞年淡淡地说了句,径自往前走,走了两步看到沈蕴没跟上,转头说道:“不走等着再教育?”   沈蕴反应过来,疾步跟上。她正想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几句,看到蒋竞年瞄了眼她额头上的伤,说:“你跟我来。”   沈蕴原本想问蒋竞年去哪里,但在看到蒋竞年面无表情的脸后,又不敢问了。   不过很快,沈蕴就知道,蒋竞年带自己去哪儿。   原来是医务室。   校医务室在操场的一边。   两人穿过林荫小道,走过操场,大约十分钟后就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门微开着,进门却发现值班医生不在,两人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校医回来。   这会儿快到晚自习了,蒋竞年也顾不得其他,熟门熟路的在药柜上找了瓶碘伏和几片创口贴,又抽了张白纸,刷刷刷地写了一句话,扔下一张纸币,带着沈蕴出了医务室。   傍晚时分,冬日的夕阳带着凉意笼罩着整个操场,洒了一地金黄。   远处,有几个男生正在踢足球,离他们不远的操场边上,有个女生手里捏着一瓶水,站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着。   时而发出低低的尖叫声,时而大笑着鼓掌。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男生进了球,女生开心地大笑起来。男生转身跑到女生身边,捧着她的头猛地的亲了下去——   “呲——”   消毒水擦在伤口上,沈蕴疼的龇牙咧嘴。忙收回眼神,委屈地看着蒋竞年,“竞年哥哥,你谋杀啊?”   蒋竞年没搭理她,给她消完毒,贴上创口贴,指尖从她额头抽离前,恶作剧般地摁了一下她的伤口。   沈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哭唧唧地说:“虽然害你一起被警告,但也没必要这么报复吧!”   蒋竞年径自将碘伏瓶子的盖子拧紧:“这样你才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沈蕴扁扁嘴:“所以你之前就知道推我的是唐甜悦?”   蒋竞年瞧了她一眼,没作声。   沈蕴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盯着蒋竞年说:“你该不会——”   话到一半,倏然顿住。   蒋竞年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她再说下去,便顺着她的话说:“不会。”   沈蕴摸着额头的创口贴,嘀嘀咕咕:“你又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知道。”   “那你说,我想问你什么。”   “你不就是想问我是不是——”迎着沈蕴灼灼的目光,蒋竞年突然住了口,然后站起来,将碘伏和剩余的创口贴塞到沈蕴手里,说:“算了。”   “别算了呀。”沈蕴追上去,继续追根究底:“你不会什么呀?”   “不会是你想的那方面。”   沈蕴笑了:“我想的是哪方面呀?”   蒋竞年懒得搭理她,快步朝教学楼走去。   沈蕴还在喋喋不休:“到底是什么嘛,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呀,竞年哥哥我们是不是心灵相通啊——”   蒋竞年是真的烦了,停下脚步,盯着她说:“我不喜欢唐甜悦,也不是想包庇她。现在听清楚了吗?你刚才想问的不就是这些吗?”   沈蕴点头如捣蒜:“竞年哥哥真厉害。不过,你既然不想包庇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太冲动。”蒋竞年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道:“事实证明,不告诉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你瞧,你现在不就给我添麻烦了。”   “噢。”   沈蕴的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失落,蒋竞年默默看了她两秒,径自往前走。   她的失落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一会儿,又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沈蕴:“我们这样不问自取,校医会不会生气啊?”   蒋竞年:“不会。”   沈蕴:“你怎么知道不会啊?”   蒋竞年:“……”   沈蕴:“对了,你怎么会知道创口贴放在哪里。”   蒋竞年:“经常去。”   沈蕴:“啊?为什么?”   蒋竞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沈蕴:“那我是真的好奇嘛。”   蒋竞年:“我也是真的不想回答你。”   沈蕴:“为什么呀?”   蒋竞年:“……”   片刻后,蒋竞年停住脚,对沈蕴说:“请你离我十米远。”   沈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蒋竞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沈蕴作势要往后退,蒋竞年说:“你走前面。”   沈蕴又乖乖地往前走,等隔开十米的距离后,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往教学楼走去。   望着沈蕴的背影,蒋竞年深深叹了口气。   而前面的沈蕴,一样长吁短叹:人家就是想找点话题聊天嘛,干什么这样。 第53章 全文完结   十二月底, S市下了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雪。这场暴雪持续了近半个月, 导致百余条客运线受影响。电视里, 不断滚动着关于暴雪的新闻。   受这场暴雪的影响, S市大部分学校停课。   一中也在其列, 除了高三年级段。   不知道是不是受寒冷的气温影响,这段时间钱淑芬的病情不太稳定, 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内整整三天了。   不愿出门,不愿吃药, 也不愿吃饭。   这天刚过六点,蒋竞年便起了, 洗漱完, 下楼去买早餐。大概是由于天气原因, 楼下的早餐店没开门,蒋竞年只能沿着老街去别处买。   绕了两条街,终于寻到一家开门的早餐店,门口排了长龙般的队伍。其中不乏有老街坊,瞧见蒋竞年跟他打招呼, 蒋竞年挂着淡淡的微笑一一应了,只在他们问到钱淑芬的情况时, 蒋竞年权当做没听到,不答,一笑置之。   老街坊知趣,倒也不再多问。   排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轮到蒋竞年, 他买了碗甜豆浆和一屉小笼包,这些都是钱淑芬素日里爱吃的,然后给自己买了个粢饭团,便挤出人群。   走远了,恍然想起方才人太多,早餐店老板忘记收钱,蒋竞年又折返回去。   回到早餐店,老板正忙得热火朝天,无暇顾及他。蒋竞年掏出纸币,放到店里的收银台上,刚要出来,听到一旁的讨论声中漏出钱爱芬的名字。   脚步一顿,蒋竞年望过去。   是刚才和他打招呼的老街坊,两个五十多岁的妇女。   “钱淑芬年轻那会儿多高傲,没什么人能入她的法眼,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听说她那病叫什么抑……抑郁症,反正我是听都没听过。”   “什么抑郁症,说难听点就是精神病。要我说她这是现世报,谁叫她贱兮兮的去做小三呢,就因为她人老婆都寻死觅活好几次了。”   “听说那事儿不是她自愿的。”   “这话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没钱没势,长得又算不错,自然是想找个金饭碗,我就不信她没这个心思,啧啧。”   “说起她儿子,那小伙子是真不错,我有个在一中教书的亲戚,说他次次考第一。”   “长的是不错,就是脾气古怪了点,跟他妈一样,对人都是爱答不理的,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   “……”   她们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热火朝天的聊着八卦,不想身边突然立了个人。   抬眸一瞧,竟是去而复返的蒋竞年。   两人的脸上立马住了口,面露尴尬之色,其中一人笑着打圆场道:“阿年你要坐这吃吗?正好我和你李阿姨吃完了,你坐吧。”   边说边朝对面的李阿姨使了个眼色,李阿姨会意,跟着起身。   “不用了。”蒋竞年直勾勾地盯了她们几秒,一字一句道:“我妈不是小三。”   毕竟是老街坊,撕破脸皮对大家都没好处。虽然两人对蒋竞年的语气不大高兴,此刻也只笑着应和:“是是,阿年你别误会,刚才阿姨不是那个意思,阿姨的意思是——”   蒋竞年打断她的话,冷声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妈从来都不是小三。”   说罢,转身就走。   到家里,钱淑芬依然窝在房间里。蒋竞年把早点放到桌上,去敲钱淑芬的房间。   敲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动静,蒋竞年开口道:“妈,你起床了吗?”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安静。   “妈,我给你买了早点,都是你爱吃的。”蒋竞年轻轻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都放在餐厅了,等会儿起床了记得吃。”   刚过变声期,蒋竞年的声音听上去既低沉又暗哑,在满是寂静的房间内回荡。   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蒋竞年走到餐厅,坐下,默默把粢饭团吃完。   直到出门,钱淑芬依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蒋竞年把早点放进保温盒里,跟钱淑芬说了一声,这才出门。   虽然高三没放假,但是为了保证安全,学校特意将上课时间延迟到九点。   由于恶劣的天气,这个时间段路上行人并不多。   下了近半个月的雪,这会儿路边全是厚厚的积雪,脚踩过,嘎吱嘎吱地响。两旁的枝桠上也挂满了雪,不小心碰到,簌簌往下落。   蒋竞年肩上挂着书包,双手揣兜,慢悠悠地朝公交站走去,心里乱糟糟的,在想钱淑芬出来吃早点了没有。   公交站离得远,在街尾拐角处。   走了将近十分钟,到路口,刚转过拐角,蒋竞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公交车站下。   她穿了件米白色的短款羽绒服,干净清爽,依然梳着高高的马尾,随着身体的晃动,在脑后一摇一摆。头上戴了只粉红色的兔耳朵耳套,凸显出几分俏皮感。   是沈蕴。   她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一看就是在等人。   蒋竞年愣了几秒,旋即拧起眉。下一刻,不远处的沈蕴便瞧见他,立马绽开灿烂的笑容,朝他跑了过去。   到他跟前,站定,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蒋竞年扫了她一眼,往公交车站走:“你怎么在这里?”   她回的相当坦然:“等你啊。”   蒋竞年停住脚,看着她:“我是问你,你等我干什么。”   如果他没记错,高一高二还在停课。   “想你了呀。”沈蕴笑眯眯地说,没有一点儿难为情的意思,“怕你一个人无聊,想陪你一起去学校。”   蒋竞年谢绝她的好意:“谢谢,我不无聊。”   沈蕴瘪瘪嘴。   蒋竞年继续往前走,说:“以后没事别来我们家找我。”   沈蕴几步走到蒋竞年面前,面朝蒋竞年慢悠悠的倒着走,笑嘻嘻地说:“那你的意思是有事可以找你咯。”   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蒋竞年无奈道:“有事也别找我。”   恰好前方有个小坑,在沈蕴踩下去之前,蒋竞年眼疾手快地攥住沈蕴的手臂,将她拉到一旁,听到沈蕴嘀咕道:“我没去你家找你呀,这里是公交车站。”   蒋竞年不理她了。   两人并肩朝公交车站走去,沈蕴觉得无趣,忽然弯腰,揉了一团雪,作势要往蒋竞年脸上贴。蒋竞年脸一沉,偏了下身体躲过,一把打掉她手上的雪,沉声说:“无聊。”   话落,长腿一跨,疾步往公交车站走去。   她本意是开玩笑,没承想蒋竞年真的黑了脸,沈蕴有点不知所措。   小跑过去,到蒋竞年身边,犹豫了几秒,低声问道:“生气了?”   蒋竞年不理她。   沈蕴解释:“其实我是跟你开玩——”   话音未落,公交车到站,不断往下涌的人群打断了沈蕴的话。等人走完了,蒋竞年上了公交车,沈蕴也忙不迭跟着上车。   公交车上人很少,零零散散几个人,蒋竞年选了个两人座位,在靠走道的位置上坐下,径自将耳机插入MP3听歌。   沈蕴跟着过去,本想跟蒋竞年一起坐,可在旁边站了几秒,他都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能隔了个过道坐下。   “真生气了啊?”   隔着狭小的过道,沈蕴探过身体,用手拉了下他的外套。   蒋竞年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指。   因为刚才抓过雪,那双白皙的手上泛着红,是被冻的。   视线从那双手上移开,蒋竞年抬眸看了她一眼。此时此刻,对方正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   她总有一种让人误以为自己在欺负人的本事。   蒋竞年又好气又好笑,忽然想起一事。于是拉开书包拉链,翻了一会儿,从书包里翻出一双麋鹿图案的保暖手套,递过去。   沈蕴愣了下。   蒋竞年提醒她:“到时候手上生冻疮了别怪我。”   沈蕴看了眼冻得通红的手指,接过的瞬间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谢谢。”   等她喜滋滋的戴上,才发觉这双手套特别眼熟。她“啊”了声,引得车里的乘客纷纷望过来。   蒋竞年没好气道:“又干嘛。”   沈蕴举起双手,朝她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问:“这双手套是我送你的吧?”   蒋竞年的语气有点不太自然:“不知道,忘了。”   “嘻嘻。”沈蕴乐坏了:“那天我问你,你说扔了,我还难过了好半天,明明就藏在书包里嘛。”   蒋竞年说:“本来是打算扔的,大概是忘了。”   沈蕴才不相信他,乐呵呵地嘀咕:“口是心非。”   蒋竞年瞄了眼笑成一朵花的沈蕴,淡淡笑了下。   有时候他是真的羡慕沈蕴的没心没肺,快乐于她而言总是那么简单。   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让她开心上大半天,这是蒋竞年从未有过的感受。   默默收回目光,蒋竞年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   脑海里闪过两个街坊的话,嘴角的那抹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忽然说:“以后别来我们家附近找我。”   沈蕴正沉浸在蒋竞年留着自己礼物的喜悦中,下意识反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蒋竞年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温度:“总之你别来。”   沈蕴抿抿嘴角,不情不愿地应下。   “哦,知道了。”   -   那年春节,沈蕴随家人一起去国外旅游,回来给蒋竞年带了很多东西。   榴莲干、椰子糖、海苔等等……还有各种精致的小玩意儿,蒋竞年怀疑如果不是国家不允许,沈蕴兴许会把当地的各种水果都带回来给他。   这些零食蒋竞年没怎么吃,全部分给同桌方晓天。方晓天诚惶诚恐,不敢接,蒋竞年笑了下:“如果沈蕴再来找你,跟我说。”   方晓天应下,转眼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再?你知道沈蕴找过我?”   蒋竞年笑笑,没回答,戴上耳机看书。   除了零食,其他一些纪念品被蒋竞年收了起来,藏在一个大铁盒子里。   里面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都是沈蕴送他的。   虽然每次沈蕴问他那些礼物在不在时,他总会说扔了,但其实,都被他好好的收藏着,哪怕是搬家都带在身边。   后来分开数年,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这个铁盒子,蒋竞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打开,看着那些无厘头的东西,慢慢回忆沈蕴为什么要送自己这些东西,以及送这些东西时的场景。   想着想着他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在那段不堪的回忆里,至少有那么一抹笑容,是甜的。   跟铁盒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大摞厚厚的书信,也是沈蕴送的,自从那次百日誓师大会后。   那是高三下半学期,距离高考还剩一百天的时候,按照惯例,一中举行了一场高考誓师大会。   蒋竞年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散场后,沈蕴不知道抽什么风,捧了一大束鲜花送他。   彼时操场上还有一大半的学生,正在退场,看到沈蕴高调的捧着鲜花,打量的目光纷纷投向她。   托沈蕴的福,蒋竞年再一次成为学校的焦点,也再一次被叫到政教主任的办公室喝茶谈话。   那一次,蒋竞年是真的生气了。   私底下无论沈蕴怎么追他闹他,蒋竞年也只是默默的无语一下,最多是不搭理她,但是像这样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实属过分。   沈蕴终于意识到自己做的太过火,试图跟他解释道歉,但是没有寻到机会。   因为蒋竞年根本没有给她逮着自己的机会。   也是从那一刻起,蒋竞年渐渐明白为什么沈蕴总可以对自己纠缠不休,除了沈蕴的脸皮确实厚实得非常人能比,更大的原因是自己一直给她留有追自己的余地。   就这么僵持了一个多礼拜,逮不到自己的沈蕴开始漫漫送信之路。   一礼拜五封信,风雨无阻。   内容无非是她错了之类的,换着法的跟他道歉。   没过一个月,蒋竞年就心软了,但是写信的这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这件事情过去后的某一天,蒋竞年无意间问过沈蕴:“明明可以发短信,你为什么要写信?”   沈蕴跟他说:“因为写信更有诚意呀,而且短信一删就没了,信纸可以永远保存下来,以后想起来再去看看,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当时蒋竞年嗤之以鼻:“你还想我保存下来?想多了,我看完就扔了。”   沈蕴依然抓不住他话里的重点,笑得特别开心:“你真看了呀,我还以为你没看就扔了呢。”   蒋竞年彻底服了,他觉得自己跟沈蕴之间存在着沟通障碍症。   后来,沈蕴跟蒋竞年回B市的公寓,打扫的时候,从某个犄角旮旯翻出这些年代感十足的书信,以及那些保存良好的小物件,惊喜若狂。   忆起那些往事,沈蕴圈着蒋竞年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取笑他:“不是说全扔了吗?这些是什么?嗯?”   小心翼翼保存了那么久的小心思,在那一刻全部被翻出来,晒到太阳底下。   蒋竞年别别扭扭的解释:“都是花钱买的,扔了多浪费。”   沈蕴仰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失笑:“那信纸呢,这个扔了不算浪费吧?”   蒋竞年学她的不着边际:“想着哪一天要是遇到你,全部扔你脸上,谁叫你一声不吭就转学,得让你年少的渣行为付出代价。”   沈蕴吐槽他:“小心眼。那如果我们再见那会儿,我成婚了,你怎么办?”   蒋竞年说:“如果你结婚了,我就寄给你老公看,搅的你家无宁日。”   沈蕴笑得前仰后翻,质问他:“你也太腹黑了吧。”   揽着她的腰往怀里带,蒋竞年扬唇笑道:“腹黑不犯法。”   那个午后,两人坐在光洁的地板上,任由暖暖的阳光落到身上。他们拆了一封又一封的书信,看到最后,沈蕴夺过书信,不愿意再看。   内容狗血,措词中二,简直就是黑历史!   蒋竞年倒是起了劲儿,想逗她,故意去抢。   闹了一阵,最终在沈蕴的美人计下,蒋竞年缴械投降。   少年和少女的爱慕,通过几封书信,跨过漫漫时间长河,说给对方听。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无论是蒋竞年或是沈蕴,从未将这份感情想得如此深远。   所谓的初恋,也仅仅局限于我喜欢她/他,想和她/他在一起,那些一生一世的承诺,过于遥远,也过于缥缈。   而对彼时的蒋竞年来说,连那份喜欢都是深埋心底,隐隐约约的。   至于蒋竞年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沈蕴,他也说不大清。大概沈蕴就像是一种慢性的病毒,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渗入他的身体。   然而等他发现这件事时,沈蕴已经离开了,再也找不到了。   刚开始,蒋竞年并没有太在意沈蕴没来找自己这件事。   那天沈蕴被他推了一把,红着眼睛跑出图书馆,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他也试图向她解释,可是手指在手机按键上悬了好半晌,最终还是没将那条编辑好的短信发出去。   说什么呢。   说,自己可能得了乙肝?   说,你别介意,我不是故意推开你?   还是说,其实我一点儿都不介意你亲我?   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于是,蒋竞年便放弃解释。   蒋竞年过于自信,以他对沈蕴的认知,最多过一个礼拜,沈蕴肯定会忍不住来找自己,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蒋神前蒋神后,念叨个不停。   恰好高考将近,只剩半个多月的时间,这让他更加无暇顾及沈蕴。   然后——   三天过去,沈蕴没来找他。   一个礼拜过去,沈蕴没来找他。   两个礼拜过去,沈蕴依旧没来找他。   高考前五天,蒋竞年终于忍不住,发了条短信过去。   石沉大海。   后面他断断续续发了好几条,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高考前三天,学校放假,让学生回家复习。离校前,蒋竞年第一次去了沈蕴的教室,迎着众人好奇的眼神,蒋竞年把沈蕴的好友兼同桌俞快同学叫出教室。   蒋竞年没有赘言,直截了当地问她:“沈蕴去哪了?”   俞快的表情不太好看,沉默了好几秒才说:“转学了。”   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蒋竞年怔在那。   “转学?”   俞快点了下头。   蒋竞年有点反应不过来,眼神下意识飘向教室里那张空荡荡的课桌,隐隐可见课桌上贴着几张明星的贴纸。   他稳了下心绪,平静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俞快吸吸鼻子,说:“快两个礼拜了吧。”   心口堵得慌,蒋竞年问道:“她……为什么会转学?”   想起这茬,俞快的情绪更低落了,眼眶微微发红:“不知道,没跟我们说。真是太过分了,一声不吭就转学,连个道别都没有。”   蒋竞年:“……”   沈蕴转学了,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   在家休息的三天里,蒋竞年给沈蕴发了很多短信,在每条短信都石沉大海后,忍不住打电话过去,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那句您所拨的号码已欠费。   于是,他下楼,跑了好几条街,找到报刊亭,买了一张电话充值卡。   充完值,当他满怀期待的再次打过去。   电话那头回答他的竟然是您所拨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最终,他依然没有联系到沈蕴。   蒋竞年迎来了人生最重要的时刻——高考。   原本他是有机会直接保送的,但是因为沈蕴,他错过了那场全国物理竞赛。当时沈蕴特别自责,蒋竞年倒是无所谓,因为他很自信,就算不保送,也能凭实力考入那所全国顶尖学府。   事实也证明,他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   考试尚未结束,他便提前走出考场,监考老师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离开。   考场外,围满了等候的家长,谈论的声音飘过来。   蒋竞年默默的看了他们一眼,扬长而去。   回到家里,钱淑芬做了一桌的菜,都是蒋竞年爱吃的。   这几天她的病情很稳定,问他考的怎么样,在蒋竞年说考的不错后,钱淑芬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也算是几天来唯一一件值得蒋竞年开心的事。   沈蕴依然了无音信。   高考后,蒋竞年凭着记忆中的那个地址去沈蕴家找她。   他去了两次,皆无果。   第三次,终于等到沈蕴,却是看到她亲昵的搂着其他男生的脖子。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有惊讶、有失望、也有愤怒。   更多的是不断往上涌的难受,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躲在树干后,像极了让人厌恶的跟踪狂。怔怔地看着沈蕴伏在其他男人的肩头入了小区,等回神,发现手指隐隐作痛。   低头一看,原来是手指用力抠着树干,磨破皮,渗出了血。   他站在那,看着手指上的点点猩红,过了好半晌,才收起胸腔那股倾泻而出的情绪。   不远处停着一辆自行车,是他的。   蒋竞年走过去,跨上,长腿一瞪,飞奔而去。   心里憋着一股气,他骑得特别快,幸而夜已深,路上没有多少人,不然的话,兴许会被交警拦下,好好的批评教育一顿。   很快就到了家,还没进小区,蒋竞年就看到一辆救护车从身边开过。   尖锐的警笛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蒋竞年下了车,推着往里走,心间没来由地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这种情绪随着他渐渐走进家所在的那幢楼,变得愈加浓烈。   然后,他停住了。   四周的人群注意到他,带着一种同情怜悯的眼神望向他。   蒋竞年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他松开把手,自行车顺势往下倒。   在发出“砰”的一声之前,蒋竞年冲了过去,拨开人群。   冲进人群里的那一刻,恰好看到钱淑芬那张被白布蒙上之前血肉模糊的脸,以及地上一滩鲜红到刺目的血迹。   周围有人在同他说话,大抵是些安慰的话,蒋竞年没听清楚,耳膜嗡嗡作响,眼睛像是被一把把尖刀插入,刺刺得疼。   丧事办得很简单,也没什么人来吊唁,舅舅钱建国帮着处理了身后事。   从知道钱淑芬跳楼而亡,到处理完丧事,蒋竞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甚至连悲伤的表情都没有,整个人冰冷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听到屠招娣在背后跟钱建国咬舌根,说他太冷血了。   是啊,太冷血,蒋竞年也承认。   这种冷血与麻木,直到蒋竞年在整理钱淑芬的遗物时,全线崩溃。他捏着那封信,在那间狭小的卧室,把头埋在膝盖间,哭了很久很久。   悲伤来得很迟,不在失去之时,而是在接受失去的过程中。   好在,他依然是那个冷血麻木的人,渐渐地,他便选择性地忘掉母亲,也忘掉沈蕴。   否极泰来这个词真的存在,那年暑假发生了两件好事。   一件是蒋竞年收到国内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意料之中。   一件是公寓所在的小区被拆迁,获得了一笔不菲的拆迁款,意料之外。   虽然最后,那笔拆迁款并没有到蒋竞年的手里。   八月末,蒋竞年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离开了S市,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没有人知道他离开,也没有人送他。   当然他也并不想有人送他。   火车启动的那一刻,蒋竞年默默看着窗外不断往后倒的风景出神。   洁净的玻璃窗里,倒影出一张熟悉而又灿烂的笑容,耳边萦绕着清脆的声音。   “蒋竞年。”   他一愣,猛然转头。   身旁坐着的,依然是那个满是胡渣的胖大叔,正端着桶装方便面在往嘴里吸面条。   撞上他的目光,大叔手一顿,囫囵问道:“怎么了?”   蒋竞年摇摇头,戴上耳机,阖上双眼。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年少时光,在一场又一场的荒唐中落下了帷幕。   而那个喜欢扎着高高的马尾,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的姑娘,也随着他的年少时光,一道被埋入记忆深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而他对沈蕴这份情与恨,终是意难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来源于网络。   全文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相伴,千言万语只在一句谢谢中,我们下篇再见。   下篇写《我才不会喜欢她》:,以及预收《甜酒醉心》大叔与少女的故事,喜欢的话戳专栏收藏一下哦,谢谢大家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