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到底谁是玻璃心? 作者:叹西茶   文案:   请形容一下对方。   程之余:“玻璃心。”   邵珩:“玻璃心。”   她是他的镜中人,他是她的画中人……   这是艺术必死的年代,这不是艺术必死的年代。   如果终有一天梦想妥协,热血渐凉,我希望我们都能奋力地拼搏一把,让那天来的无限迟。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主角:程之余;邵珩 ┃ 配角:还没想好 ┃ 其它:嗯   一句话简介:遇上一只假海龟 ====================== 第1章   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唤着,一些不具名的小飞虫也在切切察察,交头接耳,各色的花蝴蝶飞舞着东边采蜜,西边嬉戏。万物生灵似乎都不惧这燥热的天气,展现勃勃生气,唯有莘莘学子在这盛夏炎炎热浪中耷拉着脑袋,眼皮渐阖。   清城大学老校区的教学楼没有空调,头顶上的风扇被开到最大,呼呼地转着,煽动起来的风也缓解不了三十多度高温天气里的燠热。教室里的每个学生都像是一颗橡皮糖,此时已经软不拉几地瘫成了一片,就连讲台上的老头儿也时不时抹下额头留下的汗。   “太热了,我想回宿舍吹空调。”张仪趴在桌面上有气无力地说。   陈梦楠拿着本书在扇风:“我也想,要不是怕雅琴的工作难做,我就翘课不来了。”   “再忍忍,快下课了。”王雅琴偏头对她们俩说。   陈梦楠叹口气,凑近一旁始终低头沉默着拿笔涂涂画画的程之余,瞄了眼她的课本,空白的地方全被被她拿来当稿纸作画了。   “又在画画呢。”   程之余点头:“嗯。”   “也就你了,这么热还坐得住。”   “坐不住也没办法呀。”   陈梦楠点头:“也是。”   程之余画的就是上课老头儿的肖像,因为要捕捉他的神态便时不时抬头目视讲台,盯着他仔细端详。   在众人埋首在桌的头顶中,她白皙的脸蛋儿就显得十分瞩目。   老头儿见她听得这么认真,老怀安慰,大手一指就说:“那位穿白衣服的女同学,请你起来回答一个问题。”   程之余还在审视观察老头儿的表情,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梦楠撞撞她:“喊你呢。”   程之余回过神来,慢半拍地站起来。   “你来说说台湾现在的文化产业状况。”   “啊?”程之余有点懵。   老头儿鼓励似的对她笑笑:“简单介绍下就行。”   程之余咬了咬唇,磕磕绊绊地说:“挺……挺好的。”   老头儿还想期待她的下文,等了会儿发现她并不打算接着说,眼睛一瞪:“没了?”   “没了。”   底下响起了一阵轻笑声,程之余有点脸热。   老头儿叹口气:“坐下吧。”   “有你的啊,之余。”张仪声音里带着笑,“这样的回答你也敢说。”   王雅琴也笑着说:“就是,随便扯两句应付一下不就行了。”   程之余苦着脸,叹口气:“不是让我简单介绍嘛。”   几人又笑了一阵。   程之余趁着离下课还有段时间,拿起笔继续低头涂抹了会儿,再抬头时咬了下笔盖,皱眉看了眼自己画了两节课的成果,不太满意。老头儿脸上那种学究气派没被她画出来。   “又是废稿。”她嘀咕了句。   下课铃响起的前十分钟,班上的学生就已经按耐不住地开始收拾东西了,只待一声铃响就冲出这个大烤箱。   老头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学生们的躁动不安,合上教案,擦了擦汗,开口赦道:“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吧。”   “噢耶!”一阵欢呼,所有人夺门而出。   程之余胡乱地把自己的书塞进书包里,拿出一把遮阳伞率先离开座位。   她赶时间,回头冲舍友们摆了下手说:“我先走了。”   陈梦楠她们早就习惯了程之余的行为,也冲她摆摆手。   程之余一路出了教学楼,到了门口打起伞,小跑着往学校后门奔去。   清大是百年老校,建校初始就在老校区,后来因为扩招,学校就在大学城建了新校区,现在大部分学院都搬去了新区,只有少数学院还留在校本部。老校区的面积虽然比不上新校区来得大,教学设备也比较落后,但因处在市区,外出交通方便,玩乐的去处也多,出了校门就是灯火霓虹,不像新校区,走出校门就是四顾茫然,一片荒凉,去趟市中心还得坐半个多小时的车。   清大称学校百年的根基在本部,所以一些老院系如文院,美院,历史学院,音乐学院都还留在这儿,程之余所在的管理学院也在老校区。   老校区后门出去就是一条小街道,两旁就是各色的小饭馆,往下走约莫两百米有一个大专院校,程之余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大专校的对面。   每天到了饭点,这条小街道就会热闹非凡,十分拥挤,清大虽然有一,二食堂,可是人多,有些学生不想去挤就会来这里吃饭。   大专校对面是一个小小的店面,上面挂着的牌匾写着‘蔡姨肉片’,远远地,程之余就看到店面口的小摊上排上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她收了伞,接连绕过人群到了店里,喘了口气喊了句:“蔡姨,我来了。”   蔡姨正拿着勺子动作迅猛地往锅里下着肉片,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忙说:“小余来了,正好,我这里有份外卖刚做好,你帮我送到你们学校五号楼去。”   “好。”   程之余放下书包,拿起一个篮子把几份已经打包好的肉片一一装好,之后抄起蔡姨专门用来接外卖电话的手机,提上篮子就往外走。   蔡姨家的肉片生意很好,她自己一个人开店,忙起来根本顾不上接电话送外卖,于是就招了个兼职,在饭点的时候过来帮忙。   程之余从上学期开始就在那兼职,利用课后零碎的时间赚点小钱,叫外卖的大多是清大或者对面大专校的学生,所幸都不远,来来回回送倒也不算特别累。   到了学校五号楼下,程之余打了电话叫人下来拿,收了钱又一路赶回去。   热日炎炎,她挑着阴凉处走,□□在外的皮肤还是不免被晒得微红。   “真热啊。”程之余嘟囔了句。   高温天气,大家都不愿意走出有空调的宿舍,纷纷点了外卖,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响。程之余马不停蹄地往学校里又送了几趟外卖,再匆匆赶往店里。   蔡姨捞起锅里的肉片装进打包盒里,回头说:“小余,给对面学校的学生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可以出来拿了,尾号4204的那个。”   对面大专校在军训期间中午不让出校门,学生订了外卖只能自己到校门口来拿。   程之余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水瓶,匆匆喝了两口水,听到蔡姨的吩咐,立刻应道:“好。”   ——   邵珩从阳台走进屋子里,他刚洗了把脸,额前碎发上还带着几颗晶莹的水珠,脱了迷彩外套随意扔在椅背上,撸了把头发顺手抄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两度。   董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脚抬起搭在桌沿上,背靠椅背,双手自然往后垂,微胖的身子肆意伸展,敞开迷彩服外套,挺着浑圆的肚子。   他仰着脑袋看向邵珩,不怀好意地说:“怎么样啊,邵海龟,知道中国学生军训多惨了吧,以前在美国没这经验吧。”   邵珩转了下脖子,拉开椅子坐下:“是挺累。”   “受不了了?”   邵珩嗤笑一声:“可能吗?”   董建也笑:“这才刚开始呢,少年,你对军训的力量一无所知。”   邵珩耸了下肩。   董建说:“对了,我手机没电了,刚才拿你的手机叫了个外卖。”   “嗯。”   “‘肉片西施’家的肉片,你在国外应该很少吃中国小吃吧,今天我就带你尝尝。”董建抖着腿说,“就校门口对面那家。”   邵珩单手靠着椅背,闻言偏头挑眉问道:“‘肉片西施’?那个大妈?”   “嘿,哪能啊。”董建放下腿,眯着眼笑着说,“是在那儿打工的美女,清大的学生呢。”   邵珩不甚感兴趣地哼了声。   桌面上的手机在这时候震动了起来,邵珩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董建在一旁说:“外卖,外卖,快接。”   邵珩懒懒地接通:“喂。”   “您好,您点的肉片已经做好了,可以来拿了。”   声音轻透婉转,干净轻灵。   “您好?”   “知道了。”邵珩回答。   挂了电话,董建起身:“我去拿。”   “一起去。”邵珩抓了下自己半长的碎发,“我有个快递。”   董建一拍手:“走。”   快递都被送到门口的保安室放着,邵珩先去拿了快递,保管的保安让他签个字。   邵珩拿了笔就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董建在一旁看着‘召阝王行’这几个字,明明只有两个字,生生写出了四个字的结构,还歪七扭八没个正行。   要不是‘邵’字两边分开不能独立成字,就凭中间这快赶上一条银河的间距,他就有理由相信这不是一个字!   董建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你这字……”   邵珩睃了他一眼:“怎么?”   董建比起大拇指:“非常霸气。”   邵珩懒得搭理他,扔了笔拿了快递就往外走。   董建出了保安室,隔着伸缩门朝对面喊:“阿姨,我们点的肉片可以送来了。”   “好嘞好嘞。”蔡姨扯着嗓子应道,回头对程之余说,“这两份是他们的。”   “好。”   程之余拎着两份肉片走过去,刚隔远了没看清,现在走近了看到来人,微微愣了下。   他和前几天看到的不太一样,此时穿着迷彩裤子配上黑色T恤,挺拔的身躯随性地站着也显出几分阳刚来。   邵珩盯着程之余,目睹她脸上闪过的片刻惊讶,有些玩味。   他突然勾起了嘴角朝她笑了:“‘学姐’,又见面了。”   程之余一个激灵,扯着嘴角有些尴尬。   “你们的肉片,一共二十。”她忙把手上拎着的袋子从伸缩门上方递过去。   邵珩一手抱着快递,另一只手接过外卖,两人指尖相碰,程之余迅速缩回手,动作太大反而使劲蹭了下他的手。   邵珩看了她一眼反倒笑得更深了。   董建古怪地看了下他们,付了钱。   “小余。”蔡姨喊道。   “诶。”程之余应了声,收了钱也没再看他们,转身就跑回了店里。   小鱼?邵珩搓了下手指,哼笑了下,还挺像。 第2章   邵珩用手指勾着外卖袋子,一手把自己的快递往董建怀里一塞:“拿着。”   董建掂了下快递盒子:“哟呵,还挺重。”   他把盒子掉了个方向,眯眼去看快递单上的字,他英语不好,但是‘USA’三个字还是认得的。   “美国寄来的啊,杨子琳,这名字好听,一看就是个美女。”   董建看向邵珩问:“你在美国的女朋友?”   邵珩没应。   董建穷追不舍:“诶,我说,你都回国了,这下不就变成异地恋了,打算云养一个女朋友?”   邵珩斜着眼角看了下那个盒子,冷淡地开口:“分了。”   “分了?什么时候?”   “一年前。”   董建嘀咕:“一年前就分了,那她还给你寄东西,你别是辜负人家了吧。”   邵珩从鼻子里不屑地轻哼一声。   董建把快递盒子往肋下一夹,又嬉笑着凑到邵珩跟前说:“你和刚才那个‘西施’什么情况啊,还喊人家学姐,我说你也忒不要脸了,人家是清大的,你这是高攀啊。”   邵珩想到刚才她脸上那种别扭闪躲的表情,轻轻扬了下嘴角。   董建看他那笑就觉得要搞事,试探地问道:“看上了?”   邵珩乜他:“不行?”   “当然可以,在中国也是自由恋爱,看上了就上!”董建一拍他的肩膀,调侃他,“你在美国呆了这么久,洋妞都腻了吧,空窗了一年,正好换个口味,找个能陪吃饭陪聊天陪|睡觉的小甜心。”   邵珩笑:“挺好的。”   “啥?”   “陪|睡觉。”   董建愣了下,随即大笑,虚推了他一把:“焉儿坏。”   邵珩不予置否地笑笑。   到了宿舍,吴启明和刘向都在,刘向见到他们两个就问:“去哪儿了?”   邵珩提了提手上的袋子示意。   “卧槽,早知道我也叫外卖了,学校食堂难吃死了,还都是人。”吴启明骂道。   董建把快递放在邵珩桌上,拿了自己的一份外卖,掀开盖子刻意用手扇了扇,贱贱地问:“香吧。”   “妈的,让老子尝尝。”刘向起身走过去,作势要吃。   董建身子一挡,像母鸡护仔似的护住自己的外卖:“诶诶诶,文明点啊,怎么跟个土匪似的还抢吃的呢。”   刘发也只是开个玩笑,没真打算抢,和董建两人推搡了两下就作罢。   吴启明说:“你们赶紧吃,一会儿该吹哨集合了。”   董建坐下,看邵珩坐着盯着面前的肉片不动,问他:“怎么了?”   邵珩看着肉片汤上浮着的一片绿,开口说:“香菜。”   “嗬,你不吃香菜啊,不早说,我让她别加,这次先将就着吧。”   邵珩拿起袋子里的塑料勺把最上层的香菜全捞出来,最后才捞起一块肉片放嘴里尝了尝。   咸淡适中,肉片有筋道,嚼起来也不费力。   “怎么样?”董建问他。   “还行。”邵珩回答。   董建嘿然一笑:“要说吃的啊,还是中国小吃牛逼。”   吃完饭,邵珩把外卖连着袋子往垃圾桶里一丢,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董建喊了他一声,扔了包烟过去:“接着。”   邵珩手一抬就接住了那包烟,抽出一支用嘴叼着,探身去拿桌上的打火机时眼角一瞥看到了桌面边缘的快递盒子。   点了烟,他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吸了两口烟,在云雾中盯着那个盒子看了会儿才伸手拿过来。   “有刀吗?”他问。   “有。”董建从抽屉里拿了把刻刀递过去,人就站在边上,“我看看你前女友给你寄什么了,别是以前的定情信物都给退回来了吧。”   邵珩拿了刀沿着缝隙把封着的胶带割开,用力一扯把盒子扯开,先入眼的是白色的防震泡沫,他咬着烟把泡沫拿出来,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就一目了然了。   董建仔细看了眼盒子里的物件,皱眉道:“相机镜头?”   他只顾着惊讶了,没有察觉到邵珩的目光在接触到那些镜头时黯了黯,有些阴郁。   盒子里还有张卡片,邵珩拿出来看了眼,上面用用娟秀的英文写着‘For you’,右下角写着‘Irene’。   吴启明和刘向都凑过来看,箱子里装着好几个镜头,规格不一,长短大小相异。   吴启明突然说:“卧槽,这些都是名牌啊,一个镜头就上万啊。”   “真的?”董建看向邵珩问,“你会摄影?”   邵珩把卡片扔了,眼神晦暗不明,冷淡开口:“不会。”   “那她给你寄这个干嘛?”   “不知道。”   董建他们互相看了眼,都有些不得其解。   邵珩最后吸了口烟掐了,吐着云雾抬头看他们:“想要吗?送你们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董建开口说:“我们连相机都没有,要镜头干嘛使,再说这是人家寄给你的,转送不好吧。”   “本来就是我的,不是转送,你们不要,那就——”他想了下,平静地开口,“扔了吧。”   邵珩语无波澜,好似要扔的东西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般。   吴启明倒吸一口冷气:“邵海龟别任性啊,这么好的镜头你还想扔了?好几万呢。”   邵珩不在意地嗤笑一声:“老子更贵的都砸过。”   他这话把其余三人说得一头雾水。   董建指着那些镜头说:“你要是实在不想要,我倒有个主意。”他眼轱辘一转,接着说,“我知道清大有个跳蚤网站,你可以把它们放到网上卖了。”   刘向点头附和:“这主意不错,还可以赚一笔钱。”   邵珩盯着那几个镜头,闪了下神。   “好。”他应道。   ——   忙完中午这阵儿,过了饭点,肉片店的人渐渐少了,也没有人再打电话过来点外卖了。   蔡姨给程之余下了碗面,对她说:“辛苦了,最近点单的人多,到时候阿姨给你加工钱。”   程之余感激地朝蔡姨笑:“谢谢蔡姨。”   吃碗面,程之余背上书包,和蔡姨道了别后就只身回了学校。   走在校道上,她把放在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点开屏幕一看,五六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一个人的。   程之余一惊,立刻回拨回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   “喂,陈宪。”   “怎么不接我电话?”陈宪没好气地问。   “刚在忙呢。”   “打工?”   “嗯。”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别再去那打工了,太辛苦了,你一个女孩子,干嘛做这么累的活儿。”陈宪不满,“你怎么不听我话呢。”   程之余笑着糊弄过去:“不累不累,你找我什么事?”   陈宪似乎是叹了口气:“想问问你下午有没有空,我新买了个相机,你来给我当个模特,我试试镜头。”   “你拍别的不也可以试。”   陈宪啧了一声:“约不约!”   程之余想了下:“下午不行,我要去美院蹭课,周末吧,我有空。”   “行,那说好了啊,周末我去老区找你。”   “嗯。”   挂了电话正好走到宿舍楼下,刷卡进门,程之余的宿舍在二楼,拖着身子爬了楼梯,到了宿舍,推门就是一阵凉风。   宿舍里开了空调,屋里屋外的温度截然不同。   张仪坐在底下玩手机,听到动静抬头说:“回来啦。”   “嗯。”   陈梦楠从床上掀开床帘探出脑袋说:“热死了吧。”   程之余把书包一放,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汗:“差不多了。”   陈梦楠说:“我就说让你别去做那个兼职了,这大热天的,顶着太阳跑上跑下的多磨人啊,还不如像我一样,接个家教轻松。”   王雅琴应和:“是啊,之余,你现在这个兼职太累了。”   程之余笑笑:“也还好,一个小时的时间而已。”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个兼职辛苦,也不是没考虑过接个家教,但是家教一般都是在晚上或是周末,如果有那么一段完整的时间,她会想留出来画画。所以她只能利用下课后零碎的时间来兼职了。   陈梦楠知道自己劝不了她,吁口气问:“吃饭了吗?”   “吃了。”   张仪问:“学校后门那个大专校是不是在军训啊?”   程之余点头:“好像是。”   张仪说:“我就猜到是这样,每天晚上学校食堂里都会有一群穿着迷彩服的人来和我们抢饭,气死我了,他们学校难道没有食堂么,为什么要跑到我们学校来吃饭?”   陈梦楠接道:“还不只是这样,学校的超市,水果店里平时也经常看到他们,除了和我们一起上课,他们也差不多算是和我们一起共享清大的生活设施了。”   王雅琴也放下手中捧着的书,加入了谈论:“还有呢,前几天我们学校新生开学报到,正巧他们学校也是那天开学,好多他们学校的新生从我们学校大门走,苦了我们这些迎新的人,接错了好几个,耽误工作。”   张仪那天没去,皱皱眉:“是么。”   王雅琴点头,眼神往程之余那送,努嘴说:“之余那天就接错了一个,好像把人家送到新生宿舍楼下时那人才说自己不是这个学校的,是后边学校的。”   陈梦楠不满:“怎么这样啊。”   “之余最后还把他送到了那个学校门口。”王雅琴取笑她,“她这是上一个学校的学,当两个学校的学姐啊。”   程之余扯了下嘴角,干笑一声:“都是误会、误会。”   说到这,她又想起前几天的情景。   新生报道那天,院里大二的学生都要分批去迎新,程之余自然也去。   校门口拉了许多条横幅,都写着些欢迎新生入校的话,因为开学,那天的校门口十分热闹,来来往往都是拖着行李入学的新生,还有些家长跟着护送。   迎新的老生们就逮着拖着行李的,面孔青涩的新生殷勤地迎上去,然后领着他们去各自的宿舍楼底下报到。   程之余刚送了一个新生到宿舍,返回校门口的路上就碰上一个高个儿男生只身拖着行李走在校道上,她想也没想就走过去,问他:“你是新生?”   她只是例行一问,并没打算等他回答就说:“我带你去报到吧。”   他也没回应她,她就领着他往新生宿舍楼群走,一路上为了避免沉默带来尴尬,她还特别热情地给他介绍学校的历史。   他一声不吭,程之余硬着头皮把他带到了新生宿舍楼,她停下来说:“前面有指示牌,你是哪个学院的就往自己学院的宿舍走就行了。”   他低头看着她,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才开口发声:“alumna?”   他冷不丁地蹦出个英文让程之余愣了下:“啊?”   “我该喊你什么。”完整的一句话,声音带有男性特有的低沉,似乎还有些漫不经心的随性。   “哦……我比你大一届,喊‘学姐’就好。”程之余保持笑容,客套地说,“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   男生拖着行李箱的手在拉杆上敲了敲,随后说:“倒是真有个困难。”   “什么?”   他兀的一笑:“清城职业技术学院怎么走啊?”   程之余懵住了,呐呐开口问:“你……不是清大的?”   他反问:“我说我是了吗?”   “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让我回答。”   “……”   那天最后的结果就是,程之余又带着他绕到了学校后门去,直接把他领到了那个大专校的门口。   临走前,他还冲她说:“谢了,‘学姐’。”   笑得一脸揶揄,就跟今天中午一样。   程之余喟叹一口气。   阴差阳错,都是阴差阳错。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轻松,我轻松写你们轻松看,共建和谐良好的合作关系。   撒花收藏留评,谢谢。 第3章   “雅琴,我和你商量个事儿。”程之余往王雅琴位置上凑。   王雅琴挑着眼看她,了然地说:“又想翘课是吧。”   程之余老实地点点头。   王雅琴故作为难,看她一脸巴巴地看着自己,最后捏了下她的脸说:“去吧,反正毛概课是大班上课,点名的时候我帮你糊弄过去。”   程之余一脸喜色:“谢谢你啦。”   “行了行了,周末查房的时候记得帮我打个掩护。”   “你要去找你男朋友?”   “不。”王雅琴眨眼,“他过来找我。”   王雅琴有个从高中谈到现在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在省内的另一个市,两人算是异地恋,偶尔周末的时候她会去找他,或者他来找她,她就没办法住宿舍。   清大规定周末离校必须以正当理由找辅导员请假,如果家是本地的还可以签长期离校单,‘和男朋友约会’自然算不上正当理由,王雅琴的家也不是本地的,所以,她每次都跳过了这个步骤,直接翘。   程之余爽快地答应了王雅琴,毕竟她从大一起就经常翘课,没被老师盯上还是托她这个学委的福。   睡了个午觉起来,程之余洗了脸,重新扎了个头发。把笔记本装进自己的书包里,拿了伞就出了宿舍。   日头还是很晒,被阳光炙烤了一上午的地面此时散发出灼人的热气来,穿着鞋踩在上面都似踩在烧烤板上,烫的行人都不由加紧了步伐逃离。   程之余撑着伞一路往美院教学楼走,清大本部建校百年,多是老建筑,很多教学楼还保留着民国时期的样式,一栋栋地伫立在繁华的市中心中显出些盎然古意来,平时也有很多外校的人进来学校参观,拍照取景的人也不在少数。   美院教学楼就是典型的民国建筑,砖混结构,大门进去就先是一条回廊,此时临近上课,学生们抱着书匆匆赶往教室。   程之余收了伞,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教室。   清大的美院是全国驰名的,本身就有很强的吸引力,更毋论这节课是李修教授的油画技巧课,他是国内鼎鼎大名的油画大师,之前一直在中央美院任教,直到这学期才申请调到清大来,因此无论本校外校都有学生慕名来听他老人家的课。   此时教室内几乎已经坐满了学生,程之余站在教室前方用眼神寻找着。   “之余,这边。”   程之余看到苏娴朝她招手立刻往她那儿走去。   苏娴帮她占了个位,程之余把书包放下,环视了下教室问:“今天怎么人这么多?”   苏娴回答:“刚开学呗,好多新生都来听李教授的课。”   “这样啊。”程之余点头。   上课铃响起,李教授准点走进了教室,他甫一露面,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今天我们来讲油画的构图……”李教授直接切进主题。   程之余赶紧掏出笔记本认真听讲。   满满当当的一堂课下来,教室里除了李教授徐徐道来的声音就是刷刷的记笔记声。   下课后,苏娴问程之余:“晚上还去画室吗?”   “去啊。”   “好,那我等你。”   “嗯。”   苏娴又问她:“你现在还在那家肉片店打工?”   程之余点头。   苏娴和程之余是高中时在一个画室认识的,她看着程之余经历了家庭的变故,所以也更了解她生活的不易。   苏娴心底隐有不忍,但是没表现出来,只说:“晚上电话联系。”   “好。”   和苏娴分开后,程之余赶着去了蔡姨那,又来来回回送了一个小时的外卖,最后饭也来不及吃就赶回了宿舍。   宿舍里只有张仪一个人在,程之余打了个招呼就去自己的位置上拿出画袋背上准备出门。   “又要去画画?”张仪问。   “嗯。”   “我说你可真够持之以恒的,从大一坚持到现在,你就应该去当美院的学生。”   程之余笑笑:“我走了啊。”   在去画室的路上她去便利店买了个面包边走边吃,沿路都是从教室回来的学生,只有她一个人逆着人流在走。   这么忙碌奔波的日子说不累是假的,可是她喜欢这种充实的生活,让她觉得人生还有些奔头,一切都还有希望。   到了美院,苏娴就站在门口等着,看着程之余走近就问:“吃饭了吗?”   “吃了。”   “那走吧,这个时候画室应该没什么人。”   “嗯。”   美院二楼就是几间实操室,分为绘画,雕塑,摄影等类别,学院又特意把国画和油画分在了不同的画室里。   程之余和苏娴上了二楼,推开门一看,果然这个时间点画室内的人还不算多,只有寥寥几个。   程之余经常来画室画画,和油画专业的学生几乎混了个脸熟,见了面也会微笑示意。   摆好画架,固定好画布后,程之余就拿出自己的调色板,在上面一一挤出自己想要的颜料,调出自己想要的颜色。   苏娴扫了眼她调色板上的颜色,蓝色和白色为主。   她问:“还画‘海燕’?”   程之余点头:“嗯。”   苏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转过身去也开始调自己的颜色。   程之余拿出画笔先给空白的画布上了一层底色,之后拿着画笔一层一层的上色,她要先画海洋还有天空,两者虽然都是蓝色,但是各有不同,且远近的色调也不尽相同,因此看似简单其实很考验画者对于颜色的把控能力,要显得自然不突兀并非易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程之余画画时心无旁骛,沉迷其中,直到身边突然响起一个讽刺的声音:“你怎么还来啊?”   程之余吓了跳,手上的画笔一歪,画布上海燕的翅膀就跟着歪了。   她盯着画布上那双画偏的翅膀皱眉。   孟笑笑双手抱环睨着程之余的画,轻蔑地哼了声:“还画这幅?你是除了这幅其他都不会画了是吗?”   苏娴呛回去:“孟笑笑,这不关你的事吧。”   画室里其他人都在安静地作画,因此她们这边的动静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程之余抿着嘴沉默地放下调色板,抬头看了眼画室里挂着的时钟,这才惊觉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她把画笔也放下,来不及收拾,匆匆朝苏娴说了句:“小娴,你帮我收拾收拾,我还有事,来不及了。”   苏娴愣了下才应道:“好。”   程之余没再耽搁,一径绕过孟笑笑就出了画室。   孟笑笑眼看着她离开画室,不屑地说:“就这样还画油画。”她转而又盯着程之余的油画看,心底不得不承认她对于颜色的过渡状态把握得非常好,从海洋到天空的对比,从近处海水到远处海水的颜色,就连一朵浪花都有好几个层次的色调,一一铺展,自然延伸,毫不突兀。   孟笑笑心底惊愕,脸上却表现出轻视的模样,嗤道:“还以为自己是达芬奇呢,天天画这一幅。”她又扫了眼程之余放下的画笔,“用这种廉价的东西能画出什么好画来。”   苏娴‘啪’的一声放下画笔,抬眼冷视着孟笑笑:“说够了没有?”   孟笑笑惊了下,随即说:“本来就是。”   苏娴转脸笑了,问道:“孟笑笑,你当年是清大油画专业第二名考进来的?”   “是啊。”说起这个,孟笑笑就抬头挺胸,十分自得。   苏娴的笑容更灿烂了:“你知道第一是谁吗?”   孟笑笑瞪着眼不语,她只听辅导员提过当年的第一之后并没有进清大的美院。   苏娴回视着她,目露锋芒,直言道:“是之余。”   此言一出,不仅孟笑笑,画室里的其它学生也有些惊讶。   苏娴紧接着说:“当年艺考,她画的就是这幅‘海燕’。所以,你有什么没资格评价她?”   ——   程之余一路往学校后门狂奔到了蔡姨店里。   “蔡姨,对不起,今天迟到了。”她喘着气说。   蔡姨亲切地摆手:“没事没事,阿姨知道你学习也忙,今天晚上我这边点宵夜的也不是特别多,阿姨应付得过来。”   程之余缓了缓劲儿,问道:“现在需要外送吗?”   “不用啦。”   店里来了两个人点了两份肉片,程之余洗了手后就帮着蔡姨先把佐料放好,之后站在一旁看着蔡姨熟练地称了肉泥,拿着勺子往锅里下肉片。   “阿姨,四份肉片。”店外有人喊道。   “好嘞。”蔡姨应道,“打包带走吗?”   四人已经走到了店门口,身上还穿着迷彩服,程之余一抬头就和打头的人对上了眼。   邵珩看着站在炉灶旁的人微微挑了下眉。   她偏头侧看着他,店内六十瓦的灯泡亮着光从她身后投射过来,背光的原因显得她的五官不甚清晰,却隐约有种神秘感。   正好是侧逆光,如果从他这个角度拍一张照一定不错。   “就在这吃。”邵珩答道。   董建刚想问他怎么又改主意了,眼神一转就看到了‘西施’,心里一下子就亮堂了。   “得得得,就在这吃,我都饿得走不动道儿了。”董建刻意说。   刘向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就知道吃。”   董建一把拍回去,心想:你懂个屁,老子这是在给海龟助攻呢。   肉片店面很小,前面是灶台,后面是食客区,只摆了几张桌子,一般人多的时候客人都是打包带走的。   四人在店里落座,程之余回头问他们:“调料都加吗?”   董建,刘向,吴启明一致口径:“都加。”   董建又补了句:“我要多加点辣。”   “好。”程之余目光落到没开口的邵珩身上。   邵珩看着她说:“不要香菜。”   “哦。”   蔡姨手速飞快地下了肉片,短短几分钟内就捞出了四份装进碗里。   程之余一碗又一碗地依次端过去,到了邵珩身边时,她说:“这份没加香菜。”   他微点头,眼角瞥到了她白色短袖衣角沾上了星点的蓝色颜料,似乎还未干透。   邵珩抬眸看了眼她的侧脸,挑了挑眉。   呵,还是条会画画的鱼。 第4章   店里陆续来了几个吃宵夜的,很快,店里的四张桌子就都坐满了。蔡姨做完客人点的几份肉片,亲切地问程之余:“小余,你饿不饿?阿姨也给你下一份。”   程之余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饿。”   董建嘴里嚼着肉片,抬头故意问:“阿姨,这是你女儿啊?”   蔡姨一手拿着锅勺一边回头笑:“哟,我哪生得出这么水灵的姑娘啊,小余是清大的学生,来我这帮忙的。”   董建谄媚道:“阿姨你这就谦虚啦,你也不差啊,老来俏。”   蔡姨被他这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眼睛笑成两条细缝:“哎哟哎哟,你可别逗你阿姨咯,我哪能和小姑娘比啊。”   蔡姨再下了一份肉片,装进碗里,喊来程之余:“来,别跟阿姨客气,端进里面坐着吃。”   程之余见阿姨已经做好,也不再忸怩,端起碗进了店里,四顾了下,店里每桌都坐了人,她一时找不到空座,正为难着就听到有人对她说:   “‘学姐’过来,坐这。”   邵珩把自己的椅子往边上挪了挪,又探身从旁边拖了张椅子放着,之后就看着程之余。   程之余犹豫了下就走了过去,把自己的碗放在桌上,坐下时还小心地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低头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董建奸笑着朝邵珩挤挤眼睛,吴启明和刘向也大抵摸清了他的意图,皆是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桌上一时有些安静,吴启明率先开口说:“邵海龟,你下午也是真大胆,敢和教官对着干。”   刘向也说:“是啊,当众不给他脸,你不怕接下来几天他给你小鞋穿?”   邵珩微皱眉:“什么小鞋?”   董建解释:“就是故意针对你,不让你好过。”   邵珩一脸无所谓:“随他。”   他的语气狂妄,董建冲他比了比大拇指:“牛逼。”他又说,“我们班那个林佳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今天还给你递水。”   邵珩吊着眼梢睨他:“很意外么?”   “不意外不意外,我们海龟魅力无边,毋庸置疑。”董建视线一转,突然看向坐在一旁的程之余,自来熟地喊道:“‘学姐’。”   在他们聊天的过程中,程之余一直都是埋首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东西,不发一言,连咀嚼的声响都没有,十分斯文。   她专心地对付着碗里的肉片,猛地听到有人对她说话,抬起头看过去,扯出干干的笑来:“你不用喊我‘学姐’。”   董建拿手指着邵珩,使坏地问:“他能叫我不能叫?”   程之余又看向邵珩,两人对视,她闪躲了下眼神,低声说:“他也不用叫。”   邵珩看着她,挑眉:“不是你让我叫的?”   程之余:“……”   桌上三人皆是意味深长地看向她,程之余有些微窘。   刘发这时候也开口了:“‘学姐’,你们学校不用军训?”   又来一个。   程之余唯有无奈地接受这个称呼,顿了下才答道:“好像是推到了冬天再训。”   吴启明愤慨道:“人性化啊。”他指着董建说,“夏天军训,太阳这么毒,对胖子多不公平啊,受热面积比别人大,散热又比别人慢。”   董建啐道:“去你妈的。”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他们几个都在插科打诨,偶尔还会和程之余搭几句话,她倒也不太拘谨。   他们几个吃完后,程之余也差不多吃饱了,放下了汤匙。   邵珩往后一靠,点了支烟,微偏着身子看她。   董建朝蔡姨喊:“阿姨,算一下钱。”   蔡姨擦了擦手走过来:“一共四十。”   董建问:“阿姨,你这能不能转账啊?”   蔡姨:“‘支护宝’?”   ‘支护宝’又是什么玩意儿?   董建试探地问:“阿姨,‘胡建人’?”   蔡姨乐了:“是啊是啊,我是‘胡建人’啊,你怎么知道?”   “巧了啊,我也是‘胡建人’啊,老乡啊。”   蔡姨笑开了:“哎哟,以后来阿姨这吃,阿姨给你打折。”   “谢了啊,阿姨,听你这乡音我就觉着亲切。”董建嘴上跟抹了蜜一样。   蔡姨一直都有些口音,程之余听惯了,此时听董建和她的对话还是忍俊不禁,微微扬了下唇角,余光一瞥就看到旁边的人在盯着她看。   她咳了下,敛了笑,说:“蔡姨没有支付宝,不能转账。”   蔡姨点头:“是啊,阿姨老了,你们年轻人用的东西阿姨都不会用。”   听到这,董建就打算掏出现金结账,却听到邵珩问:“微信呢?”   程之余摇头:“也没有。”   邵珩说:“你的。”   “嗯?”   邵珩嘴叼着烟,手摸向自己的口袋,掏出手机示意道:“加下微信,以后点餐直接找你,方便。”   董建,吴启明,刘向三人目光齐聚在邵珩身上,内心无比钦佩。   他妈的都是套路。   程之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本想说点外卖打店里电话也挺方便的,转眼看到蔡姨也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她无奈之下只好拿出手机,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低头把手机递到邵珩面前,说:“你扫下吧。”   邵珩夹着烟的手往旁边撇,身子凑过去扫码,一秒后手机上就显示出了她的微信号,他扫了眼,头像是梵高的《星空》,昵称是‘之余’。   他问:“你叫什么?”   程之余说:“就上面那个。”   “之余?”   “嗯,程之余。”她说。   是这个‘余’啊。   邵珩复又把烟叼嘴里,把备注修改成了‘小鱼儿’,点击添加好友。   程之余在他扫完码之后就把手机装口袋里,起身把桌上的碗收了,然后对蔡姨说:“蔡姨,我快要门禁了,得先回去。”   “行,别耽误了,赶紧回去吧。”   董建熟络地朝她挥手:“‘学姐’,再见啊。”   程之余回头,邵珩拿手机朝她挥了下。   回去的路上,程之余点开微信,上面果然有个好友申请,头像一片黑,昵称是省略号。   她把备注改成‘点肉片的’,然后不让他看朋友圈。   同意,完成。   ——   吴启明一回宿舍就问董建:“董胖,你刚说你是福建的,我怎么记得你不是啊。”   董建嘿嘿笑:“我瞎说的。”   “满嘴跑火车,没一句话能信。”   刘向瘫在椅子上:“累死我了,狗|日的军训,每天在大太阳底下站着,皮都脱了一层了。”   董建也一屁股坐下:“还好不是训一个月,快熬出头了。”   刘向问:“邵海龟,你在美国应该没有军训这操蛋玩意儿吧,怎么见你适应地还挺好啊,不喊苦不喊累的。”   邵珩身子倚在桌上,平淡无奇地答:“老子更累的都试过。”   刘向还想问,邵珩站直了身体就往阳台走:“洗澡。”   董建嘀咕了声:“有秘密。”   邵珩洗完澡只穿了条大裤衩,裸着上身往镜子里看了看,脖颈后面被晒得微红,脸上的皮肤也黑了点。   他不甚在意,以前他能为了拍到一张满意的照片一动不动地在烈日底下蛰伏一整天,现在这点训练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邵珩光着膀子从阳台进来,董建起身去放水,错身时眼角一瞥就看到他后背肩胛处有个暗色的伤疤,呈不规则的圆圈状,有些微凸,像是个疙瘩。   董建一时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伤疤,放水放到一半时才突然领悟过来,尿了一半又给憋回去,提了裤子就往外跑。   “我去,邵海龟,你背上这个是枪伤啊?”他瞪眼惊愕地问。   董建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饶是邵珩也愣了下,随即回头垂眸看了眼那个伤疤,淡定地回答:“嗯。”   “!!!”所惊非小。   吴启明和刘向都凑过去看了眼。   刘向:“妈的,真是啊。”   吴启明:“妈的,我居然见到了枪伤。”   董建:“妈的,早就想问了,你一个美国留学生,怎么回国到这个破学校来了?”   邵珩在三人质问的目光中拿了件T恤套上,一回头一挑眉,说:“你们猜。”   “……”三人大眼瞪小眼。   董建:“你不会是在美国当特务吧?”   邵珩撸了把湿发:“老子他妈还是零零七呢,你信不信?”   刘向:“诶,说真的,邵海龟,你这到底是怎么中了一梭子的?”   “在阿富汗中的。”   邵珩说完拉开椅子坐下,一抬头看见三人都盯着他,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   “不信?”   三人齐齐点头。   “啧。”邵珩挠挠头,“美国持枪合法知道吧?”   三人点头。   “老子高中时和人火拼中了一枪,被遣送回国了。”   董建:“这还可信点。”   吴启明:“海龟你性格这么欠,被人揍正常。”   刘向:“阿富汗什么的,太他妈扯了。”   董建最后还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中国挺好的,枪支管制严格,放心吧。”   邵珩额角一跳:“妈的。”   三人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后就散开了,邵珩单手撑在椅背上抓着自己的湿发。   一个电话进来,他看了眼就接通:“喂。”   “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   邵珩想了下:“明天晚上。”   “好,地址发给你。”   “嗯。”   挂了电话,邵珩随手看到微信有一条消息提示,点进一看,是好友通过信息。   他点进那个星空头像进去看个人信息,又点进个人相册去查看。   入眼的就是一条横线,底下一片空白。   邵珩挑眼,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屏幕。   “啧,防备心这么重。”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是广东人,对福建同胞没有恶意,就是一个梗。   是校园傻白甜不是谍战,别开太大的脑洞,废材作者填不了。   好冷……也不知道讲给谁听的,蜜汁尴尬。   还是求收藏吧 第5章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程之余最头痛的高数课。   高中时她是美术生,文化课还算不错,放弃艺术生这个身份后她的高考分数也能勉强够得上清大的划线,其主要是依托于她优异的文综和语文成绩,她的英语和数学成绩永远都是在扯后腿,英语勉勉强强马马虎虎还过得去,数学那真是惨绝人寰。   高考冲刺前的三个月至今想来都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时段,不仅是因为家庭的变故带来的沉重打击,更是决定放弃艺术道路后面临的学业压力。没有了艺术生在文化分上的优势,她想要和普通学生一样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变得更加艰难,其中最大的障碍就是数学。   原以为熬过了高考,从此她和数学就是山高路远,再无瓜葛,可是谁能料到她最后会被调剂到管理专业,而高数赫然就在必修的行列之内。   程之余此刻坐在教室里,仰头看着高数老师吐沫横飞地讲解微积分,只觉得云里雾里,造化弄人。   老师讲得太快,有些步骤都是省略过去的,程之余的思维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只好认命地埋头把那些解题过程一一摘抄下来,寻思着课后自己再理解理解。   下课后,程之余照常去了蔡姨的店,因为是周五,店里的客人没有那么多,蔡姨就让她先走。从店里离开后,她没有去画室,苏娴今天有事,她不好一个人去画室。   程之余绕到了校门口,她有几种油画颜料殆尽,正好寻个时间去买。   一出校门就是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琳琅商店,与校园里的静谧古朴大相径庭。大门正对面就是一个红绿灯,此时亮着红灯,行人驻足等待,程之余也站在其中。   正当她盯着对面的红灯看时,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朝她走过来,用英文向她问路,大概是担心她听不懂,老外还特地放慢了语速。   程之余听懂了他要问的地方,她的英语做做阅读还行,口语就相对差了点,再加上此时有点紧张,张了张嘴就是没能把想说的话用英文说出来。   “Hey man, what’up?”   身边突然站过来一个人,程之余抬头看到来人有些意外。   那个老外又把刚问程之余的问题重复说了一遍。   邵珩听完,偏头说:“五四广场怎么走?”   程之余回答:“顺着这条马路一直往下走,大概两百米左右到了第一个路口能看到一个超市,接着往右拐再走一百米左右就到了。”   邵珩回过头去把程之余的话用英语告诉那个老外。   他的英语发音纯正动听,带些懒散,整句话下来也不卡壳,流畅自然听在耳里一点也不别扭。   程之余有些意外,抬头看着他张合的嘴唇微微出神。   老外频频点头,最后确认了遍才朝他们说了两次‘Thanks’。   老外走后,邵珩低头,嘴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学姐’,不会说英语?”   程之余耳根一热,小声辩解:“我会。”   邵珩笑:“是么。”   程之余咳了下扭头去看红绿灯,经过刚才这么一耽搁,此时又是红灯。   两人并肩站着,邵珩耸拉着肩:“‘学姐’。”   程之余挑高眼角看他一眼。   “我也问个路吧。”邵珩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眼,“老树咖啡馆怎么走?”   程之余想了下说:“过了马路往左走——”   她还没说完,邵珩就打断她:“你要去哪,顺路么。”   程之余想了下,迟疑着点了下头。   邵珩收起手机,双手插兜:“我跟着你走。”   绿灯过了马路,程之余步子快,邵珩腿长,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边上。   两人又不相熟,这样沉默着一起走在人流熙攘的道上,周围的喧嚷反而衬出他们之间陌生的尴尬。   “‘学姐’。”   程之余转头。   邵珩说:“你这次给我领路怎么不说话了。”   程之余知道他在打趣她开学时一路上的絮叨,抿了下嘴说:“上次我认错了,以为你是我学校的新生。”   “不是你学校的就不给领路了?”   “……嗯。”   “啧。”邵珩摇头,“snobbish。”   程之余皱眉:“嗯?”   邵珩吊着眼梢看她,轻笑一声,说:“真势利。”   程之余撇嘴,加紧了步子。   邵珩在后面咧着嘴笑。   含蓄别扭的中国女孩,他都多少年没碰着过了。   走过了一个街拐角,程之余停下脚步指指边上的一家咖啡馆说:“到了。”   邵珩扫了眼招牌:“谢啦,‘学姐’。”   “我先走了。”程之余扭头睇了他一眼,客套地说,“再见。”   邵珩看着她往前走,站了几秒,举步往咖啡店里走。推开店门,里面的光线不太明亮,他往店内走了几步才看到要找的人。   邵珩落座,对面的人看到他开口说:“来啦。”   “嗯。”   邵文问:“学校怎么样,还适应吗?”   邵珩颔首:“还行。”   “阿珩,你真的决定呆在这里,呆在中国?”   邵珩视线下垂,缄默不语。   邵文看着他,恳切地说:“你如果还想回美国,跟小叔说,我立刻帮你办好手续,你可以继续去学——”   “小叔。”邵珩抬头,无所谓地挠了下头,“不用麻烦了。”   邵文打量着自家侄子的脸,一年多的时间,从意气风发到现在的颓唐自厌,曾经他是摄影界的天之骄子,明日之星,摄影界许多大拿都为他的天分所折服,纷纷不吝言辞地赞美他,甚至预言假以时日他必将会是摄影界的执牛耳者。   可一年前他宣布不再拍照,引起舆论一片唏嘘和扼腕,西方媒体对此多加揣测,聚讼不休。   邵文在心底暗叹一口气,他知道当年发生的意外对还是少年的他打击有多大,以至于到现在他都还不打算原谅自己。   “你想清楚了就好。”邵文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推给他,“我帮你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你要是住不惯学校可以去那里。”   邵珩垂眼,过了几秒后伸手拿过那把钥匙,用手指往上空弹了下再一把握住:“谢啦,小叔。”   “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嗯。”邵珩慵懒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脑袋往后仰,眼睑下敛,吊儿郎当地问,“小叔,还有事么。”   邵文佯装生气:“怎么,没事你就要走了啊,好不容易见个面,多和小叔坐一会儿都不乐意?”   邵珩搓了下额角:“也不是。”   “你等下有事?”   邵珩挑了下眉:“泡妞。”   邵文无奈地笑了:“你这个臭小子。”   邵珩把钥匙揣进兜里,起身说:“你回家陪老婆吧,咱俩谁也别耽误谁。”   邵文摆手:“走走走。”   出了咖啡馆就是一股热浪,这里是市中心,人潮涌动。   邵珩站在门口摸着下巴想了下,最后还是老实地按着原路走回去。   今晚不用夜训不用听讲座也不用学唱军歌,是军训以来难得的空闲时间,董建他们几个早按耐不住性子去KTV订了个包厢嗨了,邵珩和他们说好了迟点过去,他不赶时间,一路上就晃荡着优哉游哉地走。   他一路走还一路打量这座城市。   清城算得上是国内的一线大城市,除了到处都是中文外和美国的城市没有多大的差别,可给人的感觉还是有所差异,这不同的原因大概是人。   在纽约街道上,行色匆匆,步履飞快的人居多,可在这里随眼可见的就是拖家带口的一家子出来散步,逛街,还有……含蓄别扭的中国女孩。   邵珩无意中的一瞥就看到了街边一间小画具店里的一抹身影。   他停下脚步,有些疑惑。   他在咖啡馆里呆的时间前后也不过二十分钟,她刚才明明是往前走的,怎么这会儿就到这来了?   略微一思索,他就明白了,她大约是直接把他领到了咖啡店门口,之后又自己一个人折回来的。   邵珩觉得有趣,哼笑了声。   难怪刚才说她‘snobbish’她会生气,错怪了她啊。   程之余蹲着身体挑选着颜料,油画颜料有37毫升和200毫升的规格,她在纠结要买大容量的还是小容量的。   小容量用得快,要频繁购买,大容量的耐用,可是颜料放久了也不好。   想了想,她最后还是决定买37毫升的,又挑了一管常用的200毫升的白色颜料。   挑完颜料,她又去挑画笔,她有几只画笔已经秃噜毛了,正好一起换了。   “你要买哪种画笔?”店家询问她,“扁形的,榛子形的,扇形的我这里都有。”   “软毛画笔有吗?”   “有,我给你找找。”店家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画笔,介绍说,“这种是最好的,貂毛制造的,你看看。”   程之余接过一支画笔,用手轻轻碰了碰毛顶,触感柔滑。   她当然知道貂毛制作的画笔润色效果最好,用于最后的收尾修改最合适,可是好的效果也对应着高的价格。   程之余难舍地把笔还给店家:“我还是要人造毛的吧。”   “好的,要几号?”   “二十号和四号。”   “稍等。”   结完账,程之余提了袋子就走,出门时还低头查看着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不防撞上人。   她后退了步,本能地说:“对不……”   抬头看清所撞之人是谁后,道歉的话就噎在嗓子眼里了。   邵珩低头看她,嘴角勾起,还对她招了下手:“‘学姐’,好巧啊。” 第6章   程之余用余光瞟了眼走在自己身旁的人,搞不懂为什么出来的时候能碰上他,回去的时候也能碰上他。   过了马路,到了校门口,程之余踌躇了下扭头说:“我要去图书馆,你……不回学校吗?”   邵珩眼珠子往她这转,不答反问:“图书馆在哪儿?”   程之余用手指了指不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物。   邵珩看过去,抬手挠了下脑袋,随意地说:“我也去。”   程之余身形一滞,莫名地看着他。   邵珩也停下,回头问:“怎么了?”   “你要去?”   “我不能去?”   “……能。”   “图书馆不允许外校的人进去?”   程之余想了下:“……允许。”   邵珩挑眉:“你不想带我去?”   程之余抿了下嘴:“……也不是。”   邵珩满意地回头:“那走吧。”   他在前边走,程之余在后头愣了下,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邵珩见她跟上来,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显的笑,慢悠悠地说:“‘学姐’,你不是说我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你么,怎么让你带我去下图书馆就不乐意了?”   “我没有。”程之余低头辩解,又问他,“你们学校没有图书馆吗?”   “那个破学校能有什么书?”邵珩双手插兜,眯眼望着越来越近的建筑说,“好久没去国内的大学图书馆了。”   他想起自己十四岁去美国留学前经常被父母领着去校内图书馆,他们在忙学术,写论文,他就在馆内翻看那些摄影图册,从事摄影的萌芽就是在那段时期里生发的。   程之余没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掂了下书包问他:“你之前在国外读书?”   “嗯。”   “那怎么回来了,还……”程之余没说透,小心地觑了他一眼。   邵珩对她未问完的问题心知肚明,也不觉得被冒犯,垂下眼角看她,不太正经地问:“对我感兴趣?”   程之余抿嘴,又低头掂了下书包:“没有。”   “啧。”邵珩心情仍是不错,嘴角还衔着笑。   进一步退十步,和美国妞儿完全不一样,真他妈有意思。   到了图书馆,程之余刷了校卡把拦门推开先行进去,邵珩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图书馆一楼比较空,右侧空地上摆着沙发是休息区,此时已被人坐满,左侧摆着书架,上面放着些最新的期刊报纸,一旁就是自习区,整齐地摆放着桌椅,三三两两的学生或是在看书,或是拿着电脑在打字。   馆内很安静,程之余压低声音说:“书库在楼上,二楼,三楼都有。”   邵珩低头看她,她又补了句:“你要是想借书,我可以帮你。”   他含糊地应了句:“你呢。”   程之余指指边上的自习区说:“我就在底下。”   “嗯。”   程之余背着书包去找空位,走之前不放心地往后看了眼,发现他已经径直往一旁的书架走了。   她撇嘴,心想他还挺自在的。   程之余在角落里找到了空位,放好一直提在手里的袋子,从书包里翻出高数教材和笔记本打算开始啃。   她是被调剂到管理学院的,对自己所学的专业也不感兴趣,尽管如此,在学业上她还是尽心尽力。清大的奖学金一学期评一次,金额诱人,她不想放弃这个赚钱的机会,而且自己学业成绩好,奶奶也会特别高兴,何乐不为?   大一时的专业课都比较基础,程之余靠着认真劲儿还能拿个二等,可大二一上,专业课的难度也跟着上来了,尽管才开课两周,她就已经觉着有些吃力了。   尤其是高数,他们现在学的是最基础的微积分知识,宿舍里除了她之外其余三人都是理科生,轻轻松松就能跟上,唯独她不行,每次下课后还要恶补一下,否则她就会和其他人断节。   她和高数的关系,一言以蔽之,相恨相杀。   正当程之余绞尽脑汁地理解今天下午在课上抄的笔记时,旁边座位的椅子被人拉开,她偏头看过去,就看到邵珩坐了下来,拿着一本新闻期刊放在桌上。   她也只看了眼就收回视线,继续相恨相杀。   邵珩看到她书上那些公式时稍微有些意外,又在看到她脸上那种纠结难解的表情时觉得有些好笑。   程之余觉得有些痛苦,笔记上的数字,字母她都认识,凑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老师的计算过程省略了很多步骤,她照实抄下来来回看了几遍也没能完全理解,最后只好放弃去做题目,安慰自己兴许做几题就能受到欧拉,费马的点化,领悟数学的真谛。   事实证明她实在是太天真了。   老师划了几题课后作业,她也只能半蒙半猜地做出第一题,最后还算出了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程之余有点沮丧,也不再看书,盯着笔记本就开始开小差。   邵珩翻看着手中的新闻期刊,他不看文字只读图,很快就看完了小半本。耳边却突然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他还以为身边人做题目做的飞起,错眼一看,顿时乐了。   程之余正在笔记本上画画,拿着水笔不断地描着,那本数学书已经被她推到一边闲置起来了。   邵珩挑眉轻笑,盯着她看了几秒后就噙着笑收回视线,继续翻看他的期刊。   程之余约莫画了十分钟才收手,盯着自己的画作叹口气,最后老老实实地把书本拿过来,重新开始做题。   她把第一题重做了一遍,邵珩起身时她正好做完,算出了另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程之余盯着那些数字只觉得头晕眼花,越看越迷糊,打了个哈欠,她把书本往前推了推,双手交叠趴在桌上,心想眯个十分钟再做或许就能茅塞顿开。   没成想一闭眼就真的睡过去了。   邵珩换了本新闻期刊回来时就看到座位上缩起来的小身体。   他坐下,也没看自己拿回来的期刊,环胸靠在椅背上就盯着程之余朝他这侧露一半的脸蛋看。   半晌‘啧’了一声,评价了句:“真他妈好看。”   程之余呼吸绵长,显然睡熟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睡相暴露在别人打量的视线里。   邵珩再看了会儿,坐直身体,伸手去够她的书,拿了她的高数书后又去拿她的笔记本,笔记本的一角被她的手臂压着,他迅速一抽把本子抽出来,熟睡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把她的笔记本往前翻了一页就看到她刚才画的素描,是个长卷发的西方老头的半身像,画像底下还写着‘莱布尼茨’的人名,再底下还用蝇头小楷写着‘世界上最可恶的人’。   邵珩没忍住轻笑了声,拿手指摸了摸那行字,又往程之余那看了眼:“真他妈可爱。”   邵珩往前翻她的笔记本,写了没几页,都是高数的笔记。他又翻到最后一页,仔细看了看,最后对照着她翻开的那页书看了下,书上勾了几道题,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在做作业。   美国高中课程都是选修制的,数学也分难度等级,邵珩向来都是选最难的数学课去上,因此这种简单的微积分对他来说并不难理解,只要稍微看看例题就能大体明白如何解题。   他翻了两页书,最后又去看程之余笔记上的解题过程。   同一题做了两遍,全错不说,还错的花样百出都不带重样儿的。   邵珩复又看了眼熟睡中的程之余,笑骂了句:“真他妈笨。”   拿了她的笔,他往后靠着椅背,把笔记本翻了页,一手执笔随意地在上面书写。   不到二十分钟,邵珩把笔往桌上一扔,转了转手腕。   斜眼看过去,人还没醒。   他把书本和笔记本翻回到原来的一页,放回原处,拿了自己的期刊就开始看。   自习室里有人不小心撞了下椅子,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程之余蓦地惊醒,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眨了眨似乎还没醒透。   “醒了。”   程之余听到身旁有人说话,缓缓地撑起脑袋直起腰看过去。   她的双眼里还带着初醒未退的朦胧睡意,透露着几分迷茫,望着他还努了下嘴巴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是迷糊的。   邵珩放下手中的期刊,毫无预兆地伸手碰了下她的一侧脸颊。   程之余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举止吓了跳,反射性地缩了下脖子。   邵珩也不尴尬,收回手撑在桌上,盯着她的侧脸说:“睡出印了。”   程之余这时完全醒了,被他这么看着有些不自在,拿手揉了揉自己压着的一侧脸,还小心地偷眼看他。   邵珩就盯着她,视线一动不动,嘴角还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真他妈喜欢。   程之余故作淡定,揉了下眼睛,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清了清嗓子说:“我要走了,你还要看吗?”   邵珩摇头:“走吧。”   “有要借的书吗?我可以帮你借。”   “没有。”他说着又对她笑,“下次吧。”   程之余装作没听见似的,把高数书和笔记本一合,胡乱地塞进书包里。   邵珩扫了眼她的包,什么也没说。   出了图书馆,被空调吹得凉下的体温不一会就升高了。   老校区建校已久,除了主校道,校区内有许多条弯弯绕绕的小路,只有在这里生活久了才会知道。   程之余带着邵珩走小路回去,小路上没有路灯,只有远处教学楼窗口露出的光线勉强照得见路面,大约是因为周五的缘故,小路上没有人,寂静得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一个紧凑,一个不慌不忙。   “‘学姐’。”邵珩懒洋洋地开口。   “嗯?”   “我怎么觉得你要带我去做坏事啊。”   “不是。”程之余忙否认,“这条路比较近。”   邵珩笑:“反正我不认识路,你说什么都对。”   他这话就像是她真的在忽悠他一样。   邵珩见她又不说话了,再次开口问她:“你今晚还去么,肉片店。”   “不去了。”   “休息?”   “嗯。”   他看了眼她手上提着的袋子:“你买那些东西,画画?”   “嗯。”   “学美术的?”   “不是。”   “喜欢画?”   “嗯。”   “那为什么不学美术?”   程之余低头闷闷地说:“你问这么多干嘛。”   邵珩歪头,吊儿郎当地说:“想追你啊。” 第7章   邵珩回到宿舍,董建他们已经回来了。   “海龟,不是说好办完事去KTV一起嗨的么,一晚上没见到人影,怎么回事啊,去哪儿了啊?”董建讨伐他。   邵珩拉开椅子坐下,点了支烟,翘着脚说:“图书馆。”   “???”三人瞪眼。   刘向问:“你去图书馆?学校的?”   邵珩吞吐云雾:“不是。”   董建脑筋转得快,一下子就抓到了点苗头:“清大的吧。”   邵珩哼一声。   吴启明见状也懂了:“和‘学姐’一起去的吧。”   邵珩手夹着烟,睨他们:“不行?”   董建嘿嘿笑着打趣:“厉害啊,追人都追到图书馆去了啊,再不久就要登堂入室了吧。”   邵珩想起刚才她惊吓般瞪圆了眼,仓皇而逃,也笑了:“一步步来。”   刘向问他:“海龟,你这么追人家,人家现在知道你是谁吗?”   “啧。”   董建损他:“不是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邵珩用夹着烟的手搓了下额角:“重要么,反正最后都会喊别的。”   “什么?”   邵珩笑得暧昧:“老公。”   董建坏笑:“厉害啊。”   一旁刘向突然说:“海龟,今晚我们班的班花可是跟着我们一起去唱歌了,整个晚上都在问你怎么还没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人家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啊。”   “谁?”   吴启明接道:“就那个军训时候给你递水的林佳茹。”   邵珩想了下,似乎有这么个人。   董建故意说:“人家也是个美女,还对你心心念念的,你要不就从了吧,反正也能陪聊天陪吃饭陪|睡觉。”   邵珩不屑地哼一声:“有可比性?”   董建不解:“什么?”   邵珩想起程之余熟睡时露出一半的侧脸,笑了:“要泡就要泡最好看的。”   “妈的,你个颜控。”   ——   程之余回到宿舍坐在位置上,微喘着气,胸口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不知道是刚才走得急的缘故还是其他。   “之余,之余?”   “……啊?”   张仪说:“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程之余摇头:“没事。”   晚上王雅琴不在,陈梦楠家是本地的,签了长期离校,周末也回家去了,宿舍里只剩程之余和张仪两人。   张仪问她:“你今天回来的还挺早,没去画室?”   “没去。”   “真难得。”张仪问,“那你去哪儿了?”   “图书馆。”   “自己一个人?”   “啊……嗯。”   “哎呀,你怎么不叫我,叫我我就陪你去了。”   程之余冲她笑了下:“我也是临时想去的。”   有人敲门查房,程之余对着门喊了句:“梦楠离校。”   “还有吗?”   “没了。”   没开门,查房的人也没说什么。   “学校查房越来越水了,不过这样也好,省了好多麻烦。”张仪说。   程之余从袋子里把颜料和画笔一起拿出来放进自己的画袋里,又从书包里把高数书和笔记本一起拿出来放桌上,本想着再做两题,可是却一点也提不起劲儿。   算了,过两天再做吧。   这样想着她就把书和笔记本放到架子上。   “这学期英语要考口语,你上次不是说想练练嘛。”张仪说,“我知道有个英语角,外院办的,你去吗?”   程之余想了想,问:“什么时候?”   “应该都是在周末吧。”   “好。”   “那说定了啊,到时候一起去。”   “嗯。”   程之余洗完澡出来时,正巧陈宪打来电话,她一边擦着头发接通。   陈宪一开口就问:“和我的约定没忘吧?”   “没忘。”程之余嘟囔,“还特地打电话过来提醒,你烦不烦啊。”   陈宪反而笑了:“真是太感动了,终于排上你的档期了。”   “切。”   “明天中午见面啊,记得打扮得漂亮点。”   程之余撇嘴:“你们传播学院不是有很多美女么,干嘛非得找我给你当模特啊,舍近求远。”   陈宪理所当然地说:“我的镜头当然是找最漂亮的拍啦。”   “少来。”   “就是想约你出来聚一下,从开学到现在我们都还没碰过面呢。”   “知道了,明天见。”   陈宪还不忘叮嘱:“记得打扮啊。”   程之余把电话挂了。   张仪回头问:“你那个青梅竹马打来的电话吧。”   程之余没否认。   “约会?”   “不是。”程之余解释,“他让我给他当模特拍照。”   “一听就是借口。”张仪摇摇脑袋,转过身问:“之余,你和他真不是男女朋友?”   程之余叹口气:“不是啊。”   “看你们关系那么好,还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就没在一起呢,你就没考虑下再往前发展一下?”   程之余再次擦起头发说:“我和他就是好朋友。”   张仪叹气:“大一时有人追你你都拒绝了,我还以为你是喜欢你那个竹马呢。”   程之余瞪眼失笑:“不是因为他。”   “那是因为什么,你长这么好看,没道理还单着啊。”   “就是……还不想谈。”   张仪遗憾摇头,又揶揄她:“你不想,可是也挡不住那些追求者找上门来,说说开学到现在有没有新生学弟向你告白啊?”   程之余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的那句‘想追你啊’,一时有些耳热,磕巴了下:“没,没有啊。”   “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成群结队地来了。”   程之余没应,开始吹头发,嗡嗡声中,又想起刚刚的场景。   他说完那句话后,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应对。以往也不是没被人表白过,但那些人都是正正经经地说喜欢她,然后她再正正经经地回绝,不像刚才,他就那样毫无预兆地,用随性的口气说了那句话,她都摸不清是真是假,一时就失去了判断力,快步走出了小路,给他指了个方向后转身就跑回了宿舍。   程之余想,他应该是开玩笑的,她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   周末两天,去蔡姨店里的人都是分散着去的,不如工作日忙,蔡姨就没让程之余去帮忙,她也乐得有两天完整的时间。   上午她就在宿舍走廊外坐着画素描,快到中午时才换了套衣服准备出门。   陈宪就在宿舍楼下等她,见她下来了,立刻走上前去:“还没吃饭吧。”   程之余点头:“嗯。”   “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现在先跟我去你们学校后门那个大专校一趟。”   程之余不解:“去那儿干嘛?”   “等下你就知道了。”   程之余跟着他到了后门口就站定说:“我在这儿等你吧。”   陈宪点头:“好。”   陈宪只身往大专校门口走,到了那里往里面左右看了眼。   “兄弟。”   陈宪看过去。   那人拿着一个镜头朝他晃了晃:“这个?”   陈宪眼睛一亮,立刻走上去。   董建问他:“要买镜头的人是你吧?”   陈宪眼睛盯着他手中的镜头,眨也不眨:“是我。”   “你先看看货。”董建把手中的镜头递给他,又抱起地上的箱子,“这里还有几个。”   陈宪接连查看了几个相机镜头,眼睛发亮,越发爱不释手,又有些不相信地问:“真要卖?”   董建回头看了眼说:“这些都是我朋友的,他不想要了所以才想转让,你运气好,捡了个大便宜。”   陈宪跟着看过去,就看到后边墙壁上倚着个高个儿,正在抽烟,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往他这瞟了眼,但也仅仅是瞟了眼,之后就回过头去了。   陈宪还是有些存疑,一开始他在学校跳蚤网上看到有人低价出售相机镜头时还有些怀疑是假货,想着先约出来验验货,可是经过刚才的一番查看,他基本能确定这些镜头都是正牌且被呵护得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是二手的,说是全新也不为过。   他再次试探地问:“他真打算全卖了,一个不留?”   董建点头:“是啊。”   “他是摄影师?”   董建摇头:“不是。”   陈宪心底有些奇怪,不是摄影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镜头。   董建催促道:“哥们儿,你到底要不要啊,一句话,别磨磨唧唧的,不要我们就另找买家了。”   陈宪再看了眼箱子里的镜头,咬咬牙:“要,我都买了。”   “爽快。”   交易完成,陈宪满足地抱着箱子走了。   董建回头,几步走到邵珩身边说:“海龟,我可真帮你卖出去了啊。”   邵珩吐了口烟雾出来:“嗯。”   “你不心疼啊?”   他眯了眯眼:“心疼什么。”   “嘿,不心疼就行。”董建勾着他的肩,说,“今天下午走完闭幕式就解放了,估计不到三点就能结束,总算是完事了,学校也不会再关我们监|禁了,出去浪一下啊?”   邵珩把烟头往墙上一碾:“成啊。”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快乐 第8章   陈宪抱着一个箱子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程之余见了,好奇地往他怀里看了看:“什么东西?”   “相机镜头。”陈宪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镜头递给她,“都是名牌镜头,有一个现在想买都买不到,我看网上有人低价转卖,就全买下了。”   程之余左右看了下手中的镜头,她不懂行,陈宪说好她就觉得好。   她问:“这么好的镜头谁会转卖?”   陈宪的脑袋微微往后转了点:“就那个学校里的学生,看着也不像是会摄影的,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镜头,估计是个不懂行的,不然怎么肯卖。”他耸了下肩,“不管了,反正算我走运。”   程之余把镜头放进箱子里:“嗯。”   “走吧,先带你去吃饭,下午拍照正好可以试试这些镜头。”   “好。”   程之余和陈宪在校外找了家餐厅吃饭,正好避开了中午日头最辣的时候。   在餐厅里,点了餐,陈宪从刚才开始嘴角上就一直挂着笑,眼光时不时地瞄一下放在旁边座位上的箱子。   程之余笑着问:“这么开心?”   陈宪点头:“当然啦,这些都是上好的镜头,我用了不到一半的价钱买到的,我前段时间买了新单反就想着要配一个好的镜头,今天这不是巧了么,一下子入手了这么多个。”   程之余点头。   陈宪兴致颇高:“一会儿吃完饭想去哪儿?”   “不是你要我出来给你试镜头的嘛,你说吧。”   陈宪想了下:“要不先去湿地公园,等到太阳没那么大的时候再去学校的美院拍几张?那时候的光线正好。”   程之余想着自己晚上正好也想去找下苏娴也就同意了。   ——   军训走完队列,听完校长在闭幕式上冗长无聊的致辞,之后各班和自己的教官进行告别,新生军训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邵珩回宿舍洗了个澡,把身上脏得不成样的迷彩服换下,出来时,董建指着地上已经堆成一堆的衣服问:“怎么处理啊?”   邵珩撸了把湿发:“看着办。”   “嘿,那我可就装起来扔了啊。”   “随你。”   董建,吴启明和刘向三个轮流进去洗了个澡,男生洗澡很快,战斗澡,没几分钟就一个个光着膀子从浴室里出来了。   刘向点了支烟,又把烟盒扔给吴启明,舒爽地喟叹一口气:“总算是不用跟虫子一样在地上爬了,诶,还记得刚才教官被我们抬着阿鲁巴时候的表情么,太他妈痛快了,让他虐我们。”   吴启明伸手接过,也抽了支烟出来,想到什么般笑了:“你们有听到我们抬着教官的时候,辅导员冲着我们喊什么吗?”   刘向:“什么?”   吴启明又把烟盒扔给董建,笑着说:“她喊‘不要和大树玩游戏’。”   几人都笑了,董建抽了支烟夹在手上又扔给邵珩。   他们刚军训完,学校也还没给开放网络,时间尚早,呆在宿舍也是无聊得紧。   刘向拍了下桌子问:“接下来什么安排啊?”   董建挠挠头:“要不出去找个地方,玩玩游戏,打打桌球?”   吴启明赞同:“可以啊。”   刘向也点头:“我没意见。”   董建回头问邵珩:“怎么样啊,海龟。”   邵珩嘴里叼了支烟,含糊地应道:“随便。”   说好后,几人换上行装,董建还风骚地往头发上喷了定型水,用手往后抓了抓。   定型水味儿大,刺鼻的气味一下子就扩散开来。   邵珩往他那瞥了眼:“真他妈臭。”   董建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弄着自己的发型,还不忘说:“海龟,这你就不懂了吧,一会儿我们出去是要经过清大的,那可是有很多美女,我不整点造型怎么压得住场。”   他把定型水往他那递了递:“你要不要也喷一喷,弄帅一点?”   邵珩不屑地睃他一眼:“老子需要?”   “那是,海龟你是先天优势强,我们可不得后天补补了。”   刘向撞了下他:“谁他妈跟你‘我们’了,老子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好么。”   吴启明:“需要后天努力的就你一个,我看你也别喷了,先把你肚子上的一层肉减下来要紧。”   董建啐道:“去你丫的。”   刘向催道:“赶紧的,别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   董建最后拿出小梳子梳了梳鬓角,转头问他们:“我这样像不像‘阿飞正传’里对镜梳头的梁朝伟?”   吴启明怼他:“拉倒吧你,这他妈是梁朝伟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收拾妥当,四人就出了宿舍。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将落未落,但是阳光还是有些强烈,与正午的差别大概就是地表的温度没有那么灼人罢了。   职校位于不起眼的小街道边上,其实一直往下走也能走到大马路上,但是街道狭窄且卫生差,犄角旮旯里总能看到垃圾堆,因此一般职校的学生都会选择走清大,从清大的校门出去更方便,观赏性更强。   走在清大的校道上,董建一双眼睛时刻都在瞄着道上的人,迎面而来的清大学生也会打量一下他们。   刘向勾住董建的肩头:“诶,我说董胖,你能别跟个贼似的左看看右看看行吗?”   “嘿,我整天对着你还不能洗下眼睛了?”董建怼回去,又叹道:“不愧是清大啊,美女这么多,我打听过了,据说清大的几大文科院系都在老校区,都是美女院系啊。”   吴启明揶揄道:“董胖,你报考清职不会就是冲着这个吧?”   董建小眼一挑:“你说呢。”   吴启明扭头和邵珩搭话:“海龟,你在美国呆久了,肯定不知道董胖这种行为我们叫什么吧?”   邵珩乜了董建一眼,笑了:“erotomania。”   三人:“嗯?”   “痴汉。”   刘向和吴启明噗呲一声直接大声笑开了,吴启明拍了下邵珩的肩膀,笑岔了声说:“海龟,你懂的还挺多的嘛。”   “笑笑,笑什么笑。”董建黑脸。   吴启明和刘向还是笑得不可遏止。   四人下了坡,董建风骚地摸了下自己的头发:“我带你们走小路出去吧,更近,又正好路过清大美院。”   董建带人从一个楼梯口下去,取道小路,邵珩走着就觉得有点熟悉,左右瞄了下建筑就想起了这是昨晚程之余带他走的那条路,想到她,他的嘴角一时又扬了上去。   “呐,那栋就是美院教学楼了。”董建指着不远处的极有特色的民国建筑说。   刘向看了眼:“行啊,董胖,门儿清啊。”   “那是。”   邵珩也看过去,昨晚天太黑没看清,现在一看的确是很有民国风格。   他们要到校门就必须从美院门口的小道儿走,却没想遇到了意外的人。   “之余,你头稍微偏过来一点。”   “这样吗?”   “对,偏向我这。”陈宪定焦后,按下快门拍了一张,“别动。”   邵珩听到声音后停下了脚步,觅着声音看过去。   程之余站在美院的走廊上,她今天为了配合陈宪拍照,特地把一头长发散放下来,穿上了一袭湖蓝色的长裙,此时一边的发丝勾在耳后露出一半的侧颜,一手随意地搭在石栏上,微微垂眸看着栏杆外的花圃,恰好这时有一阵清风拂来,微微带起她的发丝,宛若游仙。   邵珩眯了眯眼定定地注视着她,她这样的形象和此前几次相见都不大一样。   真他妈好看。   前面三人察觉到邵珩突然停了下来,纷纷回头。   董建问:“海龟,看什么呢。”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三人一下子都明白了。   刘向:“哟,这不是‘学姐’嘛。”   吴启明:“好像是在拍照啊。”   董建又去看那个拍照的人,一下子就认出了是中午来拿相机镜头的哥们儿,他往邵珩边上走:“嘿,巧了啊。”   邵珩还站在小道上往他们那边看。   陈宪低头查看了下刚才的几张照片。   程之余问:“可以了吗?”   陈宪拿着相机对着她:“再拍几张。”   程之余只好站在那。   陈宪抬了下头往她那喊:“之余,你头抬一点,对,摆个高贵冷艳的表情我看看。”   程之余扯了扯嘴角,不苟言笑。   陈宪又喊:“表情太僵了。”   程之余尝试了下他说的‘高贵冷艳’,最后实在是摆不出来,转身说:“我不会呀。”   一声轻嗔偏婉转。   邵珩挑了挑眉,呵,还会撒娇。   他又看向那个拍照的人,面无表情,眼无波澜,看不出什么情绪。   董建觑了他一眼,清清嗓门,朝不远处正在拍照的陈宪喊:“兄弟。”   陈宪先是一愣,直起身来回头看,见到董建也是有点意外。   董建喊:“拍照呢。”   陈宪点头。   “能给我们看看吗?”   陈宪拿着相机有些犹豫。   董建笑着说:“我们就是想看看你拍的怎么样,毕竟我哥们儿那么好的镜头卖给你,也想看看你的本事怎么样啊。”   陈宪看他们也不像是会摄影的人,再加上他从他们那低价买了那么好的镜头也的确是占了大便宜,点点头就说:“可以。”   他又回头冲着程之余喊:“之余,你等一下。”   程之余心不在焉地点头,从刚才董建喊陈宪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邵珩。他的目光笔直袒露,毫不掩饰地看着她,她左右闪躲着不太敢和他对上眼。   陈宪拿着相机走过来,董建试探他:“那是你女朋友啊?”   陈宪看他一眼没肯定也没否认,只低头调出之前照的照片说:“给你们看看。”   邵珩收回目光,垂下眼去看陈宪相机的显示屏。   陈宪一张一张地按过去。   照片中的程之余或站或坐,姿势不一,脸上却都是一个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一个不合格的模特。   董建搭话:“兄弟,卖给你的镜头好用吗?”   陈宪答:“当然,效果很好。”   “你看这清晰度。”他停在一张照片上,照片上的程之余正站在美院的大门边上,抬手扶着旁边的石柱,回首望向镜头。   邵珩看着照片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光不对。”他说。   陈宪抬头看他。   邵珩却没再解释,看了眼仍站在走廊上的程之余,打量了下四周,用手似是随意地指了个地:“站那拍,更好。”   陈宪心底诧异,随着他的手看过去。   “还有,换个模特,最好。”他漫不经心地说。   陈宪有些不快。   “走吧。”邵珩瞟了他一眼,迈开腿就往前走,又偏头去看了眼程之余,她似乎也在看他,视线刚一相触就别开了。   “兄弟,拍的不错,你继续,我们先走了啊。”董建拍了下陈宪的肩,和吴启明,刘向一起追上了邵珩。   拐了个弯,到了美院背面。   董建一手搭上邵珩的肩,嬉笑着说:“可以啊海龟,刚才的逼装的不错。”   邵珩冷眼看了下他放在肩头的手。   董建识趣地放下手。   吴启明发问:“海龟的镜头就是卖给刚才那人的?”   董建点头:“可不是。”他撞了下邵珩,“诶,憋屈不?那哥们儿拿着你的镜头拍着你看上的妞儿,该不会真是‘学姐’男朋友吧。”   邵珩斜眼看他,声音发冷:“妈的,你怎么挑买家的。”   “那我也不知道——”   “挑了个相机都玩不溜的。”   买家拍照菜也是他的错?   董建对着吴启明和刘向摊摊手,一脸无辜:“怪我咯?” 第9章   陈宪目送那几个人走后,低头去看刚才那人说的‘光不好’的那张照片,略微皱眉。   “陈宪。”程之余见他不动喊他一声。   陈宪抬头,摆手示意她:“你先别过来。”   “哦。”程之余站定。   陈宪走到刚才那人指的位置上,蹲下身子,拿起相机对着程之余,对焦后接连照了几张,之后翻看着刚拍的几张照片,若有所思。   从这个角度去拍,美院的走廊和廊顶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框型结构,程之余在其中就像是在一个画框里,花圃中的月季盛放,她在花丛的掩映中若隐若现,浑然天成。   这几张拍片的构图相较于他之前站在其他位置上拍的要精致许多,光线也正合适,不会形成光斑。   陈宪肯定,那个人会摄影,而且本事不小。   程之余从走廊上走下来,朝陈宪走过去,他还在地上蹲着,她询问道:“怎么啦,不满意?”   陈宪回神,起身说:“没有。”   “还拍吗?”   “不了,太阳快下山了,你今天也累了。”陈宪把相机递给她,“给你看看下午拍的照片。”   程之余拿过相机,低头翻看了几张,随口说了句:“这几张拍的挺好的。”   陈宪一看,她说的就是最后拍的那几张,脸上的表情稍微变了变。   程之余是学油画的,对于构图她不遑多让,她既然说不错那便是很好。   看完了照片,程之余把相机递回去,迟疑了下问:“刚才那几个人,你认识?”   “哦,那个最高的人,我的镜头就是他转卖的。”   最高的,那就是邵‘横’无疑了。   程之余诧异:“镜头都是他的?”   陈宪点头:“我刚开始还以为他不懂行,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懂点。”   “嗯?”   陈宪把相机装包里,摆了下手:“不说了,你晚上要干嘛?”   “我和小娴约好一起去画室的。”   陈宪叹口气:“唉,看来我得早早打道回府了。”   程之余无视他故作可怜的姿态:“你早点回新区吧,晚了直达公交就不走了。”   “少操心了,迟了我还能打车回去。”   一阵风起,程之余散落在肩的发丝被吹乱,陈宪抬手帮她拂了拂。   程之余偏了下脑袋,自己用手勾了勾头发。   “之余……”陈宪收回手,低头看着她的脸,欲言又止。   “嗯?”   陈宪倏然笑了:“没事,就是想让你别再去打工了,我说过好多遍了,你都没听进去。”   “你也少操心了。”程之余回道。   “之余……陈宪?”   陈宪往声源看过去:“哟,这不是苏大美女么。”   苏娴白他一眼:“少来。”她走近,“你们俩怎么在这站着啊?”   程之余回答她:“拍照。”   苏娴明白了,不满地看向陈宪说:“怎么回事啊陈大摄影师,拍照也不叫我,是不是嫌我不够上镜啊?”   “哪能啊,您不是忙嘛。”   “呿,鬼才信你,我知道你就只肯拍之余,高中时就拿着相机追在她后面。”   陈宪挠了下头,偷眼看了下程之余。   程之余只是笑:“说什么呢,你现在站着让他给你拍他也乐意。”   “别,咱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三人站在美院外聊了会儿,陈宪先行离开,程之余和苏娴一起去吃了饭,然后回到宿舍背上画袋和她一起去了画室。   周末的画室人很少,程之余和苏娴熟门熟路地摆好画架,固定好画布。苏娴搬来了椅子坐下,她习惯坐着画,程之余则习惯站着。   程之余一手拿着调色盘,率先往上面挤出了适量的颜料,苏娴一看又是蓝色和白色为主就知道她又要画‘海燕’了。   苏娴看了眼程之余,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在她平静的眸光中消下了声。   或许保持这样,也挺好,她想。   画室里很是安静,只有画笔接触到画布上时发出的细微的声音,陆续有人走进画室,有人在程之余身边摆了画架,她沉浸在绘画中没有察觉,反倒是苏娴往边上看了眼,一看是孟笑笑,立刻皱了下眉。   孟笑笑只不满地扫了眼程之余,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讥讽,拿出了自己的绘画工具也开始作画。   时间过得很快,程之余专心致志地持着画笔绘图,一晚上的功夫基本上就把一副‘海燕’完整地画出来了。   苏娴想上厕所,悄然起身出了画室。   程之余后退几步仔细地端详整幅画作,拿出新买的软毛笔准备进行最后的润色。   “你是连一把好的画笔都买不起了么?”孟笑笑突然发难。   程之余执笔的手一顿,过了会儿继续拿着画笔收尾,没搭理她。   孟笑笑不满自己被无视,继续逼问:“程之余,你怎么那么厚脸皮呢,这个画室是学校给我们美术生用的,你经常来就不会不好意思吗?”   程之余披散着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颊,孟笑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拿着画笔的手还是不停地动着。   还是那幅‘海燕’,蓝的动人心魄。   孟笑笑想起苏娴上次说的话,妒火中烧,冷笑着说:“听说你是清大艺考第一名,怎么最后没报美院呢?你爸妈没钱给你交学费,学美术费钱,你学不起吧?”   程之余的手一抖,力度没控制住,画布上一点突兀的蓝。   她咬了咬唇,最后沉默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把画袋往身后一背,转身看了眼满脸轻蔑的孟笑笑,又往她的画扫了眼。   孟笑笑画的是森林,林中有小溪汩汩,小鹿呦呦,小鸟鸣啭。   “构图不严谨,颜色没搭配好有点落俗,该亮的地方太暗了,该暗的地方太扎眼,该画阴影的地方也没画出来,对光线的把握不到家,小鹿的眼睛没有灵气……”程之余一通点评完看着孟笑笑说,“你这幅画应该是仿柯罗的《枫丹白露森林》画的,再去多临摹临摹吧。”   孟笑笑一阵惊诧,又气得发抖:“你——”   程之余没留下来再听她指摘,踅脚往画室外走。   在门外碰上了归来的苏娴,苏娴见到她出来,忙问:“画好了,要走了?”   “嗯。”程之余收敛情绪,笑着说,“画没干,还是要麻烦你到时候帮我收起来。”   苏娴点头:“没问题。”   离开美院,程之余的情绪有点低落。暗悔自己刚才不该那么莽撞,既然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应该忍气吞声才好,否则也会让苏娴难做。   油画对于光线的要求较高,灯光稍有偏差就会影响画师对颜色的判断和掌控,程之余白天里抽不出时间,唯有在晚上才能空出一段时间用来画画,也因此她只能选择去美院的画室,那里有专业的人造灯光。   要是她自己有间画室就好了。   叹口气,胸中的郁结也没得到纾解。   今天去得早,出来得也早,时间还不到九点,程之余还不想回宿舍,思考了下抬脚就往学校后门走。   到了蔡姨店里,蔡姨有些意外:“诶,小余,你今天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休息嘛。”   程之余笑了下:“我有时间就过来帮帮您。”   “哎哟,好闺女。”   程之余走进店里想把背上的画袋先放着,一进去见了里头坐着的人就愣了下。   邵珩和她对了眼,目光不偏不倚。   程之余扫了眼,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男生是她见过的,此外还有两个陌生的女生。   “哟,‘学姐’。”董建打招呼。   林佳茹说:“你喊谁呢?”   程之余在角落里放好画袋,转身出去给蔡姨打下手。   蔡姨一边往锅里下着肉片一边对她说:“那桌要六份肉片,你帮我先把佐料加了。”   “好。”   程之余摆了六个碗,各加了些虾米,紫菜,泡椒,等阿姨把肉片捞进碗里后在上面都撒上了香菜,一碗一碗地端进去。   “谢啦,‘学姐’。”吴启明说道。   林佳茹看了眼程之余问:“她是我们学校的学姐?”   “不是啊,前面清大的。”   “那你们瞎喊什么。”   刘向看了眼邵珩说:“我们都是跟着邵海龟喊的。”   林佳茹就坐在邵珩身边,听到这扭头脉脉含情地问:“你认识她?”   邵珩没回答,眼神就黏在程之余的背上。   程之余把肉片一碗碗地端进去,最后一碗是放在邵珩面前的,她弯腰放碗时,他的鼻尖嗅到了一抹香气,又掺杂着些颜料的味道。   真他妈好闻。   程之余起身要走时,邵珩突然开口了:“等下。”   “嗯?”程之余不解地回头。   邵珩拿眼往面前的碗里示意:“香菜。”   他面前的那碗肉片上面浮着一层绿。   程之余这才回想起来上次他好像说过他不要加香菜,遂歉然道:“对不起,我忘了。”   邵珩挑眉看她:“就这样?”   程之余抿着嘴看他,不然,要怎样?   邵珩抬手挠了下鼻尖:“帮我挑出来?”   程之余愣了下,没料到他会提出此种要求。   一旁林佳茹殷勤道:“邵珩,你别为难人家了,我帮你挑吧。”   邵珩斜乜她:“有你事吗?”   林佳茹神色一滞,有些尴尬,董建他们知道从傍晚开始海龟的心情就不太好,此时也不敢招惹他,只能作壁上观。   邵珩直直地盯着程之余,似乎不打算让步,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脸上为难的表情。   程之余最后咬咬牙,重新拿了汤匙走过去,邵珩还特地往旁边让了让,给她空出位置来。   程之余弯腰,拿着汤匙一次次地把他碗里的香菜捞出来放到一边。   一绺发丝从她耳边滑落,邵珩眼疾手快地勾住,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帮她拂到耳后挂住。他的手指与她耳后的肌肤相触,像是一点小火星烫了她一下,耳朵迅速变红。   程之余直起腰错愕地看着他。   邵珩自然的说:“别掉进碗里了。”   董建,刘向和吴启明三人纷纷摇了下头,在心底感慨道:会撩。   程之余眼神左右闪躲了下,不自在地说:“好了。”   说完拿着汤匙就出去了。   邵珩嘴角闪着不明显的笑。   程之余再进来时也没敢再看他一眼,径直去背上自己的画袋就走了。   她走后,蔡姨进来收拾碗筷,董建亲昵地问道:“阿姨,怎么是你收拾了,刚才那个给你帮忙的人呢?”   蔡姨回他:“你说小余啊,本来我就让她今晚不用来的,刚才她有事啊就先走了,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那个小余长得很漂亮啊。”   “那可不,水灵灵的,看着就喜欢。”   董建状若无意地问:“她应该有男朋友了吧。”   蔡姨没防备心,就当纯唠嗑,摇了下脑袋说:“我前两天还问过她,没呢。”   董建得意地朝邵珩送了个眼波:“是嘛。”   “可不是,不过小余长得好,性格也好,不愁找不到。”蔡姨说着笑嘻嘻地出去了。   董建邀功:“海龟,现在心情转晴了吧,打算怎么谢我啊?”   “随你说。”邵珩嘴角勾着笑,点了支烟,心情明显很是愉悦。   “痛快。”   林佳茹算是看出来了,不死心地问:“邵珩,你看上刚才那个女的了?”   邵珩坦然承认:“嗯。”   林佳茹不甘心地嘟囔:“她有什么好的啊。”   “眼瞎吗?她长这么好看没看出来?” 第10章   吃完夜宵,邵珩没和董建他们一起回去,只身去了邵文帮他找的那套公寓。那套公寓果然如他所言就在学校附近,走出一条小巷口就到了。   邵珩站在小区底下点了支烟,四下打量了下,楼下便利店,饭馆,咖啡馆等一应俱全,附近都是居民区,此时已入夜,万家灯火,远处有一两声喇叭声却并不嘈杂反而显得时下有些寂静。   掐了烟,邵珩转身走进小区,按照邵文给的信息到了十楼,找到了门牌号,掏出钥匙开了门,摸索着在玄关处开了灯,一刹间满室通明。   邵珩眯了下眼,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周后关上门缓步走进去。   公寓不算小,一室一厅,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客厅过去有一块空出来的地盘,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扇落地窗,空空如也的和整个室内的设计都不相配,看上去倒像是有人特意空出来的一般。   他走过去把空地顶上的灯打开,光亮起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光线的不同。   专业的人造光,拟自然光设计的灯。   以前他玩摄影,有时需要在晚上看成片或者试镜头,对光线的要求苛刻,父母就特地在家里辟出一块地盘给他并为他把顶灯换成了专业的摄影灯,那块地盘上曾经摆放着他的各式相机和镜头,后来都被他摔了个稀巴烂。   邵珩靠墙抬头盯着顶灯看了许久,有些烦躁。   他能明白邵文的意思,但是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邵珩抓了抓头发,关上灯,一步步走出了公寓。   ——   大二的课虽然比之大一时少了些,但是基本上每天也都排了课,差别只是不像之前那么紧凑而已,这样的后果就是时间被切割成了不连续的碎片,一般下课后有时间程之余都会去美院蹭课听,基本上她的时间都被她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晚上她有专业课要上就没有去画室,下课后她照常背着书包去蔡姨那。   一般到了晚上就很少人点外卖了,但是蔡姨的店里还是会有很多顾客上门吃宵夜,清大学生和清职学生都有,蔡姨为此还在店里多加了两张桌子,正考虑要不要在门外也摆几张。   程之余每天晚上来的时间点都是店里最忙的时候,蔡姨一人两只手恨不能变作四只手用,见到她来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忙招呼道:“小余来啦,快帮阿姨把这几碗端进去最里面那桌。”   “好。”程之余书包都来不及放,拿过一旁的托盘把几碗已经做好的肉片放好,一起端了进去。   之后放好书包,正式开始忙活。   “阿姨,我们又来光顾你的生意了。”   蔡姨眯着眼笑:“小董啊,今天晚上还是四份肉片?”   董建瞄了眼店里的招牌,问:“阿姨,你这应该还做其它的吧?”   “有嘞有嘞,面条,馄饨,饺子,肉燕都有,你看你们想吃什么,阿姨给做。”   程之余拿着托盘从里面走出来时,见到他们一伙人毫无意外,这几天他们天天晚上过来吃宵夜,基本上和她前后脚的时间。   邵珩见到她挑眉笑了,程之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礼貌客套的笑。   “海龟,今天试试馄饨?”董建问。   “随便。”   “阿姨,就馄饨。”   “好嘞,你们先进去里面坐着,一会儿好了给你们端进去。”   邵珩还盯着程之余看,董建推了他一下:“进去里面坐着看。”   进了店里,环顾一周,每桌都坐满了人。   正好这时程之余走进来,邵珩喊住她问:“我们坐哪儿啊?”   有一桌客人吃完起身走了,她过去收拾了下桌子,回头说:“坐这吧。”   她把收好的碗叠起来拿出去,错身而过的时候,邵珩拦了她一下。   程之余抬头看他,他才半戏谑地说:“‘学姐’,这次可不要忘了我不吃香菜。”   程之余往边上走,低声应了句:“知道了。”   董建一屁股坐下,摇摇脑袋感慨道:“海龟你这就开始灌输自己的喜好啦。”   刘向说:“感觉‘学姐’脾气挺好的啊,海龟你这么欺负她她都没翻脸。”   邵珩用脚把塑料椅往后踢了踢才坐下,身子往后一靠,挑了挑眉:“老子欺负她了?”   吴启明道:“可不是,那天晚上你还让人家给你捞香菜,你看这几天她对你还是好声好气的。”   “啧。”邵珩不以为然。   好声好气?她对谁不是好声好气?这几个晚上,他就没见她对谁不笑过,只要一有人进来,她就未语先笑。谁应该礼貌客套,谁应该井水不犯河水,她心里拎得可清了。   说是不和他计较,其实只是不在意。   邵珩轻哼一声,他就偏要把她这条鱼兜住不可,谁让他属猫的呢。   程之余把他们的混沌端进来,又一碗一碗地端到他们面前。   “这碗没香菜。”她对邵珩说的。   邵珩看着她的侧脸:“嗯。”   “这里有陈醋吗?”边上那桌有人问道。   程之余转过身回答:“有的。”   那桌上的一个男生朝她吹了声口哨,言语轻佻:“美女,帮我们拿过来可以吗?谢了哟。”   程之余正经应道:“好的,稍等。”   她转身出去,那桌几个男生就讨论开了。   “那女的长得不错啊。”   “是不错,好像是清大的学生。”   “哟,高材生啊。”   邵珩拿眼角瞟了那一桌一眼,一手的手指在桌上敲着。   董建凑过来,眼神往那桌示意道:“我们学校的。”   邵珩面无表情:“是么。”   刘向:“还是有很多人跟你一样觊觎‘学姐’的美色啊。”   吴启明拍了他一下:“怎么说话的,说得好像我们海龟只看脸一样。”   董建笑着接话:“就是,他还看身材呢。”   邵珩瞥他们几个:“有意见?”   “没有没有,我们哪敢啊。”董建又凑过去说,“‘学姐’一看就是抢手货,海龟你下手要快啊,别一不小心被人截胡咯。”   “截胡?”   “就是被别人先泡走了。”   邵珩冷笑一声:“有这种可能?”   董建摆手:“没有没有,就算是癞蛤|蟆,你也是最帅的那一只。”   他说完和刘向,吴启明三人一起笑开了。   “妈的。”邵珩笑骂。   夜宵的高峰期过去,店里的人渐渐少了,邵珩他们吃完后也没占着位置,付完钱就离开了。   程之余帮蔡姨收拾好桌子后也背上书包准备回学校。   刚出店里没走多远,程之余就察觉自己身后有人跟着,此时街道上没什么人,尽管边上还有几家店面亮着灯,她心里还是有点发憷,不由加紧了脚步。   后面的人吹了声口哨:“美女,别走那么快啊。”   程之余吓一跳,回头看了眼就认出了是刚才在肉片店里要陈醋的那几个人。   其中一个男生快步追上她,轻佻道:“美女,我们聊聊?”   程之余的手捏紧书包的带子,低着头边走边说:“我要回学校了。”   “这才几点啊,不急吧。”   程之余抿嘴继续往前走。   那男生不依不饶:“要不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们做个朋友,以后一起出来玩啊。”   “不好意思,我现在要赶回学校。”   “就给个电话耽误不了时间。”   眼看就要到学校后门了,程之余咬着唇埋头走。   “诶,美女,别这样嘛,给个号码都不愿意?”   那男生跟得更紧了,程之余最后都差不多小跑起来了,却被他拉了下背后的书包。   程之余往后一个踉跄站定,隐隐有些急了:“你干嘛。”   那男生耸了下肩,还是不依不饶:“给个电话呗。”   正当程之余苦不能脱身之时,学校后门的阴影处突然走出一个人,往他们这看了眼,开口喊道:“‘学姐’。”   程之余听到声音立刻看过去,见到他难免有些意外,心底似乎又松了口气。   邵珩眼锋刮了下跟着程之余的那个男生,又对她说:“过来。”   “哦。”程之余掂了下书包,低头走过去。   “有主了啊,美女你早说不就好了。”那男生见到邵珩出现后,有些悻悻,也不再苦缠,转身就和后面的几个同伴一起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收藏走一波   蛤|蟆为什么会被屏蔽,因为丑吗? 第11章   邵珩等着程之余走近,把手里夹着的烟摁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被骚扰了?”   程之余扯了扯自己的书包袋子,没正面回答,只说了句:“谢谢。”   “啧。”   程之余抬头看他一眼,说:“我要回去了,再见。”   她说完就进了学校,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没良心的。”邵珩低声说了句,抬脚就跟了上去。   哪只猫会让自己看上的鱼游走?   程之余往宿舍走,校园里此时人声寂静,她清晰地能听到身边传来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就只是跟着她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程之余忍不住偏过头去问:“你跟着我干嘛?”   邵珩低头,勾起一边的嘴角:“我上次不是说了,追你啊。”   程之余这次反而比较镇定,低着头踩着月光,小声嘟囔了句:“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她这自言自语的模样落在邵珩眼中就是十分别扭可爱。   “邵珩。”他说。   “嗯?”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   “……”她是这个意思吗?   “‘学姐’,你要是对我感兴趣,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   程之余一秒都没犹豫,直接说:“没有。”   “啧。”邵珩晃了下脑袋,“可是我有问题要问你。”   他挑着眼角笑得漫不经心:“‘学姐’,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程之余的心慌了下,快速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是玩笑又有些认真。   “‘学姐’,回答我啊。”   程之余紧了点步子。   “‘学姐’——”   “你别叫我‘学姐’啦。”程之余有些气急败坏。   邵珩不恼,反而笑得更开了,歪了下头故意问:“不叫‘学姐’,那叫你什么?”   “之余?”   程之余蹙眉抿嘴。   “不喜欢?”邵珩想了下,突然笑了,喊了她一声,“‘小鱼儿’。”   “啊?”程之余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错愕。   “看来你喜欢这个。”   程之余瞪眼:“什么?”   “小鱼儿。”邵珩看她朝自己瞪着眼睛,心情愉悦,“真像。”   程之余撇了下嘴:“你别乱叫。”   “嗯。”他像模像样地点了下头,过没多久又开口了,“小鱼儿,什么时候再带我去图书馆?”   “你……”程之余气急,扭头瞪他一眼,看他一脸玩味带笑的表情有些牙痒痒又无可奈何,只能闷闷地说,“你别跟着我了,我宿舍快到了。”   邵珩看了眼前面的几栋外观相差无几的建筑,问:“哪一栋?”   程之余嘟囔:“你问这么清楚干嘛?”   “方便以后堵人。”邵珩说的正儿八经的。   “啊?”程之余拧着眉头看他,又嘀咕了句,“那我才不会告诉你。”   邵珩笑得暧昧:“你今晚不想回去了?想和我呆一晚上?”   这什么话?   程之余绷不住回了句:“我才不想呢。”   邵珩一副了然的表情,点了点头说:“哦——不想回去。”   “你——”程之余有些恼羞,以前也没碰到过他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应对。   邵珩见她一脸憋屈又说不出话来,不由轻笑出声。   程之余鼓鼓脸颊,停下脚步,别过头指指面前的一栋楼说:“我到了。”   邵珩看了眼,借助路灯的灯光看清了楼号,八号楼。   “小鱼儿。”邵珩叫她。   程之余紧闭着嘴没应,她打心底就没接受这个称呼,好像她和他多亲近似的。   “小鱼儿。”   “你别这样叫我。”   “小鱼儿。”   “……”   “小鱼儿。”   “……”   “小鱼儿。”   程之余转身就要往宿舍走,邵珩伸手去拎她的书包。   程之余被拉着走不了,气急败坏地回头:“你干嘛。”   邵珩把她拉着转了个身,微偻着腰,视线和她齐平:“什么时候去图书馆?”   “我不去!”   “啧,你数学这么差还不多读书。”   程之余被他戳中了痛处,再加上被他拉着走不了,有些恼怒:“你凭什么说我!”   邵珩挑眉:“上次从图书馆回来后就没看过数学书了吧。”   程之余鼓着脸。   “心虚了。”   “……”   邵珩低笑。   “之余?”宿舍门口有人喊她。   程之余惊了下,立刻回过身去,邵珩顺势松开了抓住她书包的手。   喊她的人是张仪。   张仪确定是程之余后又好奇地往她身后的高个儿男生看了眼:“你有事?那我先回宿舍了。”   程之余有点慌张:“等等,我和你一起回去。”   她往宿舍门口跑过去,邵珩这次没拦她,就看着她拉着那个女生的手一起走进了宿舍,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才笑着离开。   程之余拉着张仪的手一起回宿舍,张仪耐不住好奇心问:“刚才那个男生是谁?”   程之余打哈哈:“啊……我不认识。”   张仪打趣:“是不是来告白的学弟?”   程之余想到刚才他的行为,皱了下眉头。   “哈哈,被我猜对了吧,我怎么说来着,学弟要成群结队的来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程之余暗叹一口气。   成群结队的学弟都没他一个难缠。   ‘邵横’?人如其名,真的很横。   回到宿舍,王雅琴和陈梦楠都在。   陈梦楠难得地没有和男朋友煲电话粥,开着台灯正在奋笔疾书。   张仪问她:“梦楠,你在写什么,这么认真。”   “高数作业啊,明天要交的。”   “呀!”程之余惊叹了声,“我忘了明天就有高数课。”   张仪笑着说:“我那天还提醒你了,你又忘了。”   程之余匆忙从书架上抽出自己的高数书和笔记本,打开台灯,一边翻着书一边说:“我还有好多不懂的,你们——”   她的话在翻开笔记本时戛然而止。   她之前做的那两遍题被人用笔进行了修改,错误的地方被圈了出来,旁边有更正过后的步骤。   程之余发愣,往后再翻了一页。   后面的两页纸都被写满了。   程之余对照着课本仔细看了看,确定笔记上做的就是她勾出来的题目。   程之余一题题地往下看,笔记上的解题步骤十分详细,每一步的演算过程都写得很清楚,逻辑清晰,她看了一遍后竟然都能看懂。   这是……她在梦里做的?   程之余凝着眉头回想,那天晚上,能动她的书和笔记本的只有……   她心底有了猜测,只是……可能吗?   程之余盯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陷入了思考中,解题过程都是符号和数字,字迹飘逸大方,第一题的边上写了个单词‘differentiate’,大概是怕她看不懂,写的人又在单词底下用中文写了个歪七扭八的‘求导’。   程之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是他了。   难怪他刚才会肯定她自从上次后就没翻过高数书。   “之余,怎么了,哪里不懂,要我帮你讲解下?”王雅琴问她。   程之余回神:“不用了,我再想想。”   她又回头去看了眼笔记本,半晌,嗫嚅道:“字真丑。”   ——   邵珩从清大回来,一进宿舍,刘向就冲他说:“哦哟,海龟回来啦。”   吴启明问他:“怎么样,堵到人没有啊。”   刘向说:“你看他那表情,满面春风,肯定堵到了。”   邵珩不置可否地哼一声。   以往有热闹董建是第一个要凑的,今晚却一反常态,没第一时间来询问情况。   邵珩往董建位置上看过去,他把被子从顶上的床上垂挂下来,就像是一面幕布遮挡住了别人的目光。   邵珩问:“他在干嘛?”   刘向坏笑着说:“自己一个人看片儿呢。”   邵珩挑眉,走过去把他的被子往上一掀,董建瞬间暴露在光线下,他的屏幕也跟着暴露了。   邵珩扫了眼他的电脑,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正在亲嘴,难舍难分。董建看得□□,沉浸其中。   的确是片儿,不过是韩剧。   董建正沉浸在剧情中时,忽然察觉光线不对,回头看了眼就看到邵珩站在他边上,刘向和吴启明两人也往这凑着看。   他把耳机摘下,不满道:“卧槽,吓我一跳,你们干嘛呢。”   刘向抱着肚子笑,指着董建就说:“董胖你看偶像剧就看偶像剧呗,还拉条帘干嘛,我还以为你在里面自己撸呢。”   吴启明也笑得岔了气:“哎哟,笑死老子了,董胖你是不是怕我们笑话你啊。”   董建把耳机往桌上一扔,怒道:“老子这是造一个私人影院,营造氛围,氛围懂么!”   刘向笑得要打滚:“哟,还氛围呢,看尼玛偶像剧还要氛围,你怎么不上天呢。”   董建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再吵吵,老子削你信不信。”   刘向笑出了眼泪,指着邵珩说:“可不是我们掀的帘,是海龟……哈哈哈哈……我再笑一会儿。”   董建看向邵珩:“啥事啊?”   邵珩搓了搓额角:“今晚隔壁那桌人你认识?”   董建想了下:“调戏‘学姐’的那桌?”   “嗯。”   “算不上认识,只是见过,和我们同一届的。”   “知道他们住哪儿吗?”   “就隔壁楼。”董建好奇,“你问这个干嘛?”   邵珩眼角往上一挑,嘴角勾起笑了声:“没什么,去敲打敲打。” 第12章   周五下午,程之余毫无意外地又被高数虐得体无完肤,下课后再次愁容满面,就差两泪涟涟了。   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她先去了蔡姨的店里帮忙。   刚到店里没多久,程之余就看到昨晚追着她要电话的那几个人走了进来,她面色尴尬,几番努力扯了一个僵硬的笑出来。   那几人看到她却没昨晚那般不正经,对着她还友好地问了声好。   程之余心里有些奇怪,也没去深究,转眼就开始忙活起来。   因为是周五,所以店里也不算太忙,她送了两趟外卖回来,蔡姨就喊她休息并给她下了一碗面。吃完面,她就离开了店。   一般周五她都会去学校图书馆看书,今晚也不例外。   程之余先回了趟宿舍洗澡洗头,把刚才在店里沾的烟火气洗去,换了套衣服后才背上书包出门。   到了图书馆,她照例在一楼的自习区角落找了个空位坐下,放好书包后就认命地拿出高数书和笔记本。   笔记本一翻就翻到邵珩写的那页,程之余盯着他的字又有些发愣。   今天下午老师在课上讲解了上周布置的作业,她比照了下,他做的全对。   真是奇怪。   程之余摇摇头,往后翻到自己下午在课上做的笔记开始复习。   一开始她还能看得进去,过了没多久她的脑子就被书上的数字整得有些犯浑,注意力就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一个步骤要反复看三四遍才能勉强理解。   程之余拿着笔算着算着就开始在一旁的空白处涂抹了起来。   一画画,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脑袋搁在桌上,没束起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桌,拿着水笔越画越起劲儿,连身边何时坐了个人她也没发觉。直到她画好一个小卡通人物才收手,看了看自己的画作,她把笔放下,撑起脑袋想要活动下筋骨时,头皮突然一紧。   她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一绺发丝正被坐在边上的人拿在手上绕着玩。   程之余把目光移到那只手的主人上,有些吃惊地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邵珩还在用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程之余一把夺回自己的头发,不忿道:“你干嘛呢。”   邵珩手上一空,这才转过脑袋身子一探凑近她,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小鱼儿,来图书馆怎么也不叫上我啊。”   程之余脑袋往后仰了仰和他拉开距离:“叫你干嘛。”   “一起学习啊。”邵珩回答得理所当然,还伸手翻了页面前的期刊,又斜睨了眼她桌上的书,“需要帮忙吗?”   程之余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的高数书拿过来,嘀咕着:“我才不要。”   邵珩笑了,他这两天发现了她的一个特点,每当她不大高兴时都会自己悄悄地说话,既想表达不满又怕别人听到似的,真急了会和你瞪眼睛,但是嘴巴上却说不出什么狠话。   一条软骨鱼,真他妈可爱。   程之余刻意无视他在身边的存在感,拿过笔记开始做今天布置下来的课后作业,她拿着笔在草稿上算了又算,最后越算越烦躁,在本子上画了个大叉,泄气地把笔往书上一丢。   正当程之余郁郁不乐时,听到身边人突然说了句:“纸撕一张给我。”   她瞟他一眼,拿了自己的草稿本,撕了张空白页放桌子上推过去。   程之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盯着高数书上的题目郁闷地叹口气,正当她无奈地拿起笔打算重新开始演算时,边上推过来一张纸。   她瞄了眼,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几行数字。   邵珩的手还在桌上敲了敲,她抬眼看过去,他挑了挑眉往纸上示意。   程之余抿嘴盯着那张纸犹豫,邵珩就在边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脸上略微纠结踌躇的表情,没过一会儿就见她伸出了手把那张纸拿了过去。   他毫不意外地轻哼一声,果然是一条软骨鱼,情绪都不过七秒,一点骨气都没有。   程之余拿了那张纸过来细看,上面写的果然是她现在正在解的这道题,她一步一步地往下看,自己也动手在稿纸上算着,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把解题过程抄正后就开始着手做下一题。   有了例题之后,她又连着做了几题微积分小题都还算顺利,就是到了最后一道大题的时候再次犯了难,找不到头绪了。   程之余勾起自己散落的一边头发挂到耳后,小心地微微偏过脑袋觑了他一眼,他正拿着本杂志在看。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眼,邵珩就先一步看过去,两人的目光碰个正着。   邵珩合上杂志放桌上,探身过去看她的书:“又哪儿不懂了?”   程之余有些慌张,垂下眸子,伸出纤长的手指指了指摊开的书:“这题。”   邵珩扫了眼题目,伸手从她手里拿过笔,在一旁的稿纸上开始解题。   “先求导……看它的区间取值……算极限……”   邵珩边写边低声讲解,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听在程之余耳朵里无端有了种谆谆教导的意味。   他微弓着腰,脑袋就在咫尺之遥,低垂着眼睑,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话,低醇的嗓音很有质感,程之余微微恍了下神。   “听懂了吗?”邵珩眼角上挑问她。   程之余忙低下头,慢半拍应道:“……哦。”   “啧。”邵珩把笔丢桌上,“做一遍我看看。”   程之余还有些心虚,顺从地拿起笔从头开始算。   邵珩抬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去看她的解题过程,起初视线还放在她的手上,最后就慢慢转移,落到了她的侧颜上。   她把一边头发勾起,露出了小半的脸,此时神色严肃,抿着嘴显得十分认真。   他轻嗅了下,鼻尖都是她身上的香味。   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心猿意马,对,他现在可不就是有点心猿意马,要不是考虑这里是图书馆,他就要点烟了。   邵珩又挑起她的一缕头发丝绕着玩。   “好了。”程之余停笔,一转头就和他对上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凑得近,有些暧昧。   她往后躲了躲,头皮又紧了下。   “你别玩我头发。”她伸手从他手中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   邵珩搓了搓手指,拿过她的笔记本快速地扫了眼,点了下头:“可以了。”   程之余松口气,嗫嚅着说了句‘谢谢’。   邵珩问:“就这样?”   他看着她,眼底的意味不言而喻。   程之余别开眼,支吾着说:“我帮你……借几本书?”   “啧。”   高数D她不懂,四两拨千斤倒还挺懂。   程之余做完作业就没打算在图书馆多呆,收拾好东西后看了眼邵珩。   “要走了?”他问。   “嗯。”   邵珩起身:“走吧。”   他把杂志放回书架上,和她一起走出了图书馆。   刚出馆,后边就有人追着喊:“之余,之余。”   程之余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班长李倩。   李倩追上她:“正好碰上你了。”   程之余问:“有事吗?”   李倩看了眼她身后的邵珩,说道:“你今晚有空吗?帮我个忙,院里有几份表格明天要交,但是我今天晚上有事做不了,你回去能帮我弄弄吗?”   程之余本想今晚早点回去还能画幅素描练练手的,心里有些不想接这个差事,但是看到李倩殷切地看着她,她想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好。”程之余应道。   “我真是太爱你了,那我一会儿把资料和要求发你邮箱。”   “嗯。”   “么么哒。”李倩朝她摆摆手,“谢谢你啦,我不打扰你约会啦。”   “欸?”程之余发窘,要解释时她已经跑远了。   程之余有些尴尬,邵珩却是自在,他乐得其所,最好所有人都误会,他就省了一大番功夫就能逮到她这条美人鱼。   “走吧。”邵珩示意道。   “哦。”程之余乖乖地跟着,难得他没打趣她,她才不会主动挑起话头。   走了段路,邵珩瞥了她一眼说:“你从小数学就差?”   “哪有。”程之余辩解,“我高中以前的数学都挺好的。”   邵珩笑:“高中之后呢,基因突变了?”   程之余解释说:“高中数学难,我又是艺术生。”   “学美术的?”   “嗯。”   邵珩点头:“难怪了,学美术的一般数学都差。”   程之余撇撇嘴,没有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美术需要画者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不拘常规的创造能力,而数学则是一门严谨的学科,众多的公式定理都是为了最后能证明出一个已经固定的答案,这就要求数学家有严密的逻辑了。   两门学科在思维上有所抵牾,但也不是绝对,历史上既当了画家又当了数学家的大师也不是没有。   邵珩低头看她:“学美术的为什么要做高数?”   程之余沉默了下,抬头和他对视,反问道:“你呢,数学好,英语好,还是留学生,为什么不考个好大学?”   邵珩的眼神一下子黯了下来,回过头,似是不在意地说:“我无所谓。”   程之余低下头:“我也无所谓。”   学不了喜欢的,那么学什么都无所谓。   那些喜欢的东西是他们自愿放弃的,又能抱怨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邵珩仰头望天,突然开口说了句:“今晚月亮挺圆的。”   程之余闻言也仰起了脑袋,一轮皎皎的明月正悬挂在天幕上,浮云也掩不住它夺目的光华,周围的一圈光晕更是像是用画笔晕开颜料般美妙,中间的一只玉兔清晰可见。   她说:“明天就是中秋,有月饼吃了。”   邵珩低头看过去,神色古怪:“老子在和你告白呢,你就回答这个?”   程之余神色一僵,扭头不可思议地说:“告白?”   “‘今晚月亮挺圆的’,日本不是有个作家说过这个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程之余听完,憋不住笑了:“那句话是夏目漱石的‘今晚月色真美’。”   邵珩明白自己说错了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点点头看着她说:“今晚月色真美。”   天上月像是落进了她的双眼里,似两汪清泉,此时漾起圈圈涟漪。   程之余眼神微闪,指了下前面:“我到宿舍了。”   她往前小跑了两步回头,声音里狭着笑说:“‘今晚月亮挺圆的’,你自己看吧。”   说完溜个没影了。   “啧。”邵珩抬头看了眼那轮圆月,他好不容易文艺一次还被笑话了。   他又想起她最后的笑,不是之前那种好声好气客套疏离的笑,而是真心的对他笑,心底眼底,眼角眉梢都溢着笑意。   邵珩望着她最后消失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真是条磨人的美人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一天,后天见。   解释一下,这本是我临时起意写的,向阳写完后就想着写篇轻松的,所以很随意就开文了,没多少存稿,也没像之前那样写细纲,只有粗纲,所以现在每天都是边想边写。   这本就想轻松着来,我会保持更新频率的,但是偶尔请假休息一下希望能谅解。   这章留评不用围绕着作者有话说,还是说点文中的事吧,我爱看。   后天见,么。 第13章   中秋又逢周末,宿舍里陈梦楠家在本地自然是要回家过节的,王雅琴周五晚上就买了车票赴往异地会男友了,张仪原本和程之余说好的一起去外院的英语角,恰逢她在清城的堂妹过来找她过节,最后也无法履行约定。   奶奶几天前就想着让程之余回家过节,等她去网上看票时,发现临近中秋的票已经售空了,她只好作罢。   程之余在一个团圆夜里落了单。   傍晚时她和奶奶通了个电话,奶奶询问她有没有人一起过节,她不想让她担心,就回她舍友都在,之后奶奶又叮嘱她去吃顿好吃的,她也一一应允了。   通完电话,程之余把今天下午在走廊外画的油画搬进来放在宿舍的角落里等它风干,之后又去洗了个澡把身上作画时穿的旧衣换下来,背上包打算出门。   一轮圆月已经从东山之上冉冉升起,黄橙橙的发着幽光,路上的行人们不约而同地顿足昂首去观瞻,三五成行地讨论着晚上要去哪里搓一顿。   有意义的话每天都是节日,没意义的话节日都是普通的一天。   对于程之余来说,今天就是和平常毫无差别的日子,没有家人可以团聚,甚至还要更悲惨一点,因为连舍友都不在。   程之余沿着校道走了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去外院的英语角。既然是平常的一天,原本打算做什么那就还是做什么。   英语角的举办地点就在外院门外的一块空地上,此时那块空地上被几排椅子围成一个小圈,现场还稍微布置了下,周围挂着彩色的气球,飘着彩条。   程之余本以为今天是中秋,英语角的人应该会很少,没想到到这一看,人还不少,除了黄皮肤的东方面孔外,白色面孔、黑色面孔也不在少数,她猜这些人大概是海外学院的留学生,恰逢今天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所以被邀来一起热闹热闹。   外院的几个负责人让前来参与活动的人先行找个位置坐下,活动马上开始。   程之余环顾一圈,最后在第二排找了个空位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活动开始了,外院的一个女主持走到中央来用英语简短地介绍了下活动的流程,大约是考虑到参与活动的有很多别院的学生,她特意放慢了语速,程之余听了个大概。   活动大约分为三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表演,就是找几个人上来一起演一段英语小短剧;第二个环节就是小组讨论,将参与者分为几个小分组进行自由讨论;第三个环节是手工,一起制作月饼。   第一个环节,举办方大概是想应下景,选了后羿与嫦娥的故事来进行表演,还特地写了英文版的剧本。   主持人先从小角色开始挑选参与者,宫女,侍卫,西王母……现场坐着的人还都挺踊跃的,纷纷举手参与。程之余对自己的口语水平心里有底,并不想上去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曝其短,缩着身子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最后就是我们的主角,后羿和嫦娥了,谁想要扮演啊?”主持人用英语问道,她用手指了指程之余所在位置的后方,问,“后边站着的那位帅哥想不想来试一下啊?”   所有人都往主持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几排座位后果然站着一个高个子男生。   程之余也想转过头去看,还没来得及动,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回答声:“OK。”   就这短促的一声十分熟悉,程之余身躯一震,怔怔地回过头去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懒散地站在众人之外的邵珩。   他怎么会在这?   主持人朝他招手:“Come here。”   邵珩迈开步子往场地中走,程之余赶紧回头埋首。   主持人接着说:“后羿有了,嫦娥呢?有谁自愿的?”   不知是不是邵珩俊朗的东方面容勾起了在场女生的积极性,举手的人明显多了,有个金发碧眼的白姑娘更是大喊了句:“我来!”   正当主持人要开口邀请那名白姑娘时,邵珩开口了,他用流利的英语说:“我有个提议。”   程之余埋着头,他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慢慢地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听到他的话,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个怎么样?”   程之余背在身后的书包被人一拎,不由自主地顺势站了起来,一下子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中。   “诶?”她欲哭无泪只能在心中哀嚎,回头瞪了邵珩一眼,“你干嘛?”   他果然知道自己在这里。   邵珩朝她挑了挑眉,低头凑近她说:“小鱼儿,既然来了就要玩啊,不然你来这干嘛?做月饼?”   程之余鼓着脸看他。   邵珩松开拉着她书包的手,伸出一只手指戳了下她的脸,还要再戳第二下时被程之余躲了过去,手指堪堪擦过她的嘴唇。   程之余愣了下,耳垂有些发烫,再次瞪眼看他。   邵珩收回手搓了搓,勾着嘴角笑着看她。   “有请我们的后羿和嫦娥上来吧。”主持人说。   “走吧。”邵珩拉过她的手腕。   程之余挣了下没挣开,只能被动地跟着他往前走。   表演的人物都凑齐了,主持人把短剧的剧本分发给他们,给了一段时间让他们熟悉一下。   程之余稍微翻看了下,考虑到时长的缘故,台词并不是很多,难度适中,并没有很复杂的长难句,唯一的难处就是台词有些难以启齿。   把中国的传说故事改成英语短剧,就要适当地西化来让现场的外国朋友们也能听得懂,‘夫君’‘爱妻’之类的中国式称呼都不能直译,只能意译,因此剧本中后羿和嫦娥都称彼此为‘honey’。   程之余盯着剧本有些犯难,蹙着眉头万分纠结。   这要怎么说得出口啊?   邵珩只扫了两眼剧本,眼神一转看向程之余,故意问:“第一个单词不会读?”   程之余回他:“我会的。”   “读一遍我听听。”   “……”   “啧,真不会啊,我教你。”邵珩挑眉,“honey。”   “……”   “honey。”   “……”   “跟着读啊。”   “……”程之余抿着嘴看着他就是不开口。   邵珩不急,反而笑了:“一会儿你还是要这么喊我,犟什么?”   “还不是你,拉着我上来。”程之余又开始不满地嘟囔。   “啧,我是跟着你来的,我都还没说你呢。”   “!!!”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程之余觉得他简直是没脸没皮。   主持人询问他们:“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表演了,大家不必拘泥于剧本,可以自由发挥啊。”   说是表演,倒不如说是拿着剧本进行群体朗读,每个人忘了词后就偷瞄一眼剧本继续说下去。   邵珩很是轻松,他在美国呆了那么多年,这点程度的口语他一点也不care,只看了一个大概就能基本上把台词说出来,还纠正了剧本上的一些语法上错误。   到了程之余的戏份,她有些紧张,也不去看邵珩的脸,平视着他的衣领就把剧本背书似的读完了。   她的口语发音有些生硬不自然,是不常开口说的结果,中间她停顿了两三次,忘词了,最后还是邵珩给了她提示后才勉强说下来。   到了嫦娥偷药,碰见后羿的剧情,程之余说完自己的一段台词就差不多可以‘升天’结束下场了,她在心底松口气。   然后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底下就有个外国男生喊道:“分别了怎么能没有‘goodbye kiss’?”   他开口后,几个黑人学生也开始起哄:“goodbye kiss,goodbye kiss……”   程之余有些窘迫,愣在原地。   后羿和嫦娥生活在远古时期,哪来的‘吻别’习俗,这简直就是罔顾故事发生的背景,无视情节的合理性,是不可理喻的!   “goodbye kiss,goodbye kiss……”可惜那群外国学生一点也不顾及故事,大概是把这场活动当成是国外的party了,起哄起来一刻也不消停。   现场一下子有些失控,表演也进行不下去,主持人也有些无奈,在一旁向他们提议道:“要不两位……贴面吻意思一下?”   邵珩对于这种场景一点也不慌张,在美国他能玩的比这还疯,此时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程之余,观察她的反应。   程之余憋红了脸,有些无措地看向他,呐呐道:“……不行。”   那些外国学生还在起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就连原本较为矜持的中国学生也开始加入了起哄的行列,大有誓不罢休的势头。   邵珩往她这走了一步,程之余如惊弓之鸟,后退一步转身就想跑,可惜没能成功,手被他一拉再次转过身来。   邵珩拉过她,一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凑近她,迅速啄了一下。   “ohoh~”现场沸腾了。   邵珩放开捧着她的脸,低头看她发愣的模样,低声笑了。   程之余还有些发懵。   或许是他的动作太快了,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低头凑过来时抵在她唇上的大拇指。   是借位,他没亲到她。   即使如此,那一瞬间的鼻息交缠仍然让她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留评推荐   来点人吧 第14章   第一环节闹哄哄地结束了,虽然不太顺利,但也起到了热场子的作用。   主持人上前讲了一堆话,程之余也没听,拿过自己刚放在一旁的书包背上就要走,才刚迈出一步就被拎了回来。   “跑什么?”   邵珩带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程之余脸上热度未消,恼怒地回身抬手去拍他拉着自己书包的手:“别拉着我。”   邵珩反握住她的手把她往座位上拉。   “我要走了。”程之余重心一直往后要挣开他。   邵珩回头吊着眼梢,笑意堆在眼角:“我不是没亲到么,脸皮这么薄?”   听他若无其事地提起刚才的事,程之余脸上又飘上了飞霞,眼神左躲右闪。   邵珩把她拉到座位上按着坐下,自己又搬了张椅子坐她边上,歪头打量着她,突然问:“觉得遗憾吗?”   程之余撇嘴:“什么?”   “没真亲到。”   程之余立刻瞪眼否认:“我才没有。”   邵珩低声笑了。   活动进入第二个环节,主持人把参与的人都分成了小分组进行自由的讨论,所有人都搬着自己的椅子按小组坐着开始用英语闲聊。   邵珩自然是和程之余一组,加入他们的是一个外国学生,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一开始撺唆他们‘goodbye kiss’的那个人。   外国学生很热情,开口就问邵珩:“哥们儿,刚才亲美女的感觉怎么样?”   邵珩瞥了眼程之余,笑道:“还不赖。”   程之余抿嘴。   外国学生指指程之余又问他:“她是你女朋友吗?”   “NO。”程之余率先否认,还顺带瞟了眼邵珩。   他不恼,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笑看着她。   外国学生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眼,问邵珩:“单相思?”   邵珩摸了下下巴,笑着点头:“算是吧。”   “加油啊。”外国学生拍了下他的肩膀,又说,“你的口语很不错,发音也挺准的。”   邵珩说:“我曾经在美国读过几年书。”   “美国?噢,太巧了,我就是美国人,西雅图的,你在美国哪里读书?”   “纽约。”   “哦,那怎么又不在那继续读了?”   邵珩半玩笑似的回答:“想祖国了。”   美国学生点头:“中国是挺好的,我是这学期才来学习的,对中国文化还是挺感兴趣的,你能介绍下吗?”   邵珩指了指在一旁闲坐着的程之余说:“你问她。”   他们的语速很快,程之余在他们聊天期间一直努力地辨听他们所说的内容,没想到邵珩一下子把话题扔到她这来,她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美国学生双眼殷切地看着她:“你能跟我讲下中国文化吗?”   程之余有些为难,她这蹩脚的口语真的是拿不出手啊,这一上来就让她直接和外国人对话,她心里实在没底,还没开口就先露了怯。   邵珩身子往边上一探,凑到她耳旁低声说:“你不开口口语怎么会提高,给我张嘴说。”   程之余看着他,他就盯着她,势必要让她开口说话。   踟躇了会儿,程之余才看向那个美国学生,支吾着开口问:“你想……了解什么?”   “都可以啊。”   程之余想了下:“中秋节?”   美国学生爽快接受:“好啊。”   程之余就断断续续地用自己不太熟练的英语给他介绍中秋节的由来,节日的习俗和这天应该吃的食物月饼,中间碰到不懂表达的词语就转头去看邵珩,他就会及时给她提示或是纠正她的错误,有了他的帮忙,程之余勉强把中秋节介绍了个大概。   “月饼?是不是等下我们要做的?”美国学生好奇。   程之余点头:“嗯。”   美国学生似乎是个吃货,对月饼很感兴趣,接着问:“月饼有什么馅的?”   “很多啊。”   “你最喜欢吃什么馅的?”   程之余看向邵珩,说:“五仁月饼。”   邵珩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开口说:“five kernel mooncake。”   “five kernel mooncake?”美国学生似乎不能明白这是什么馅。   程之余就跟他解释说五仁月饼是由瓜子仁、杏仁等组合成馅的月饼,味道很独特。   “special?”美国学生双眼发亮,跃跃欲试。   程之余点头。   “那我一会儿要试试五仁月饼。”   程之余笑。   邵珩挑着眼看着她笑。   自由讨论的环节结束后,程之余不打算留下来参与最后做月饼的环节,觑了个空挡,趁邵珩往别处看的时候背着包溜了。   邵珩回过头时看到她的位置一空,愣了下转眼就看到程之余猫着腰往外走。   他哼笑一声,起身打算追上去。   美国学生问他:“嘿哥们儿,你要走啦?不打算留下来尝尝五仁月饼吗?”   邵珩眼睛盯着那个溜走的背影,说:“我的嫦娥都要飞走了还吃什么月饼。”   他把碍着的椅子都往旁边踢了踢,追了上去,又一把拎住她的书包:“跑什么?”   程之余身子一僵,回头看他:“你老跟着我干嘛?”   邵珩开玩笑:“你是嫦娥,偷了我的药我不跟着你还跟着谁?”   “我不是!”   邵珩点点头:“哦,对,你不是,嫦娥偷药你偷心。”   尽管程之余早就知道他是个油嘴滑舌,巧言令色的人,听他这么说还是有些别扭,看着他的眼神闪了闪最后还是抵不过别开了眼。   程之余低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问他:“今天中秋,你不回家和爸妈一起过节跟着我干嘛?”   邵珩的眼神在听到‘爸妈’时黯了下,转眼恢复了平常那副不大正经的腔调,反问:“你呢,怎么没回家?”   程之余埋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用失落的语气回答:“没票了。”   邵珩挑眉,眼神往外语院那看了眼:“不留下来做月饼?”   程之余害怕他又把她拉回去,胡乱诌了个借口:“我饿了,要去吃宵夜。”   邵珩若有所思地点头:“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去吧。”   “……”程之余傻眼。   “走吧,请我吃宵夜。”   “我请你?”   邵珩说:“我都陪了你一个晚上了,请我吃个宵夜都不乐意?”   “???”是她要求他陪着的吗?   “我以前也没吃宵夜的习惯,碰到你之后才有的,怎么着你也得负点责任吧。”   “???”   她又鼓起了脸,邵珩笑着抬手戳了下:“真小气。”   “!!!”   程之余憋闷,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神情转而亮了,抬头看他说:“请就请,蔡姨的店今天没开,我带你去学校的食堂吃?”   邵珩见她前后态度大不相同,挑了挑眉:“好啊。”   程之余领着他去了学校的第一食堂,考虑到还有留校的同学学校的食堂在节假日都是会有师傅做饭的,往常这个时间点食堂里就会有许多下晚课的学生来吃宵夜,但是因为今天这个特殊的节日,食堂冷清很多,只有不到四五个学生,比食堂师傅还少。   “你想吃什么?”程之余拿出饭卡问他。   “随便。”   程之余咳了声:“那我随便点了。”   “嗯。”   程之余去窗口那点单,邵珩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过了小段时间,程之余手上端着两盘东西走过来,把其中一份放在邵珩面前:“这是你的。”   邵珩在看到盘子里装着的食物时,皱起了眉:“这是什么?”   程之余坐到他对面,笑着回答:“辣椒炒月饼啊,清大中秋节的特色菜,我专门给你点的。”   邵珩去看她自己的那盘,是一份炒白果。   程之余用眼神示意他:“吃吃看啊,食堂师傅独创的菜式呢。”   邵珩再看了眼盘子里一块块面目模糊的月饼,用筷子夹了块看了看,百思不得其解:“啧,国内高校食堂的师傅整天都在琢磨什么呢?这玩意儿能吃?”   程之余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邵珩笑着看她,端起自己的盘子放到她面前又把她的那盘端到自己面前。   程之余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了。   程之余瞪眼:“你干什么呢。”   邵珩看她:“你不是喜欢吃五仁月饼么?我刚观察了下,原料好像就是五仁月饼,我就割爱让给你吧。”   程之余咳了下:“我刚瞎说的。”   邵珩哼了声,他就知道,她人看着挺乖,没想到还挺记仇。   他往那盘月饼看了眼说:“试试啊。”   程之余盯着那盘面目全非的东西,实在是下不了筷子。   高校食堂的师傅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学生就哭泣。   邵珩见她脸上表情纠结,觉得好笑:“我的留一半给你?”   程之余鼓了下脸,看着原本就是自己的那盘白果已经被他吃了一半,撇撇嘴:“不用了。”   她重新去点了份炒白果,食堂师傅还特意询问她炒月饼味道怎么样,她只能含糊地应付过去。   邵珩吃得快,吃完后就坐对面看程之余吃东西。   她低着头,嘴巴张张合合,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像只金鱼在水里吐泡泡,一点声响都没有,十分斯文。   真他妈可爱。   邵珩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的。   他想了想,傍晚在邵文家吃饭的时候似乎把烟盒落在那了。没办法转移注意力,那就只能继续盯着看了。   程之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不大自在地说:“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好看。”   “……”   程之余再次低头吃东西。   吃完宵夜,两人走出食堂。此时月到中空,光华无限。   程之余抬头看,她走月亮也走。   邵珩也昂起头看了眼,问道:“你以前都怎么过中秋的?”   “大学以前?”   “嗯。”   程之余脸上浮起回忆的神色,轻轻说:“在家里和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一起吃饭,赏月。”   “挺好。”邵珩说。   “你呢,在美国过中秋吗?”   “嗯。”他点头,眼神映着圆月的倒影,有些怀想,“他们会去看我。”   “你的爸爸妈妈?”   “嗯。”   程之余说:“那也很好啊。”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抬头望月,过了会儿,邵珩突然问:“去年中秋你是一个人过的?”   程之余淡淡地应了声:“嗯。”   “我也是。”   程之余扭头看他。   邵珩低头笑得漫不经心:“今年是和你一起过的,小鱼儿,以后每年都和我过怎么样?”   纵然程之余已经习惯了他直白的态度,听到这心跳还是不免漏了一拍。   邵珩说:“趁着今天晚上月光挺好的,我再跟你表白一次?”   她低着脑袋,掂了下书包:“我要回宿舍了。”   “啧。”邵珩熟练地拎着她的包把她调转了回来,微屈着腰和她对视,“又跑。”   程之余眼神左躲右闪就是不敢直直地看着他。   “这样吧,打个折扣,你先把我从你的朋友圈权限中放出来怎么样?”   程之余闻言一愣,随即把他的手从自己背后拉下来,笑了:“我再想想。”   说完后退几步,跑了。   这次邵珩没再追去,就站在原地看着她踩着月光消失。   “老子还逮不住你?”邵珩低声说了句,笑了。   月光似觳人似玉,巧笑盼兮正年华。   人间风月无限好,不知蟾宫是几许?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首辣鸡诗是我用了不到一分钟胡诌的,不对仗不押韵   收藏不涨,是不是我这书名没取好啊。   我觉得挺有深度的啊,反问句,设置悬念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为全文制造一种迷云密布,疑窦丛生的神秘氛围,引人不由自主地去深思……掰不下去了,我就是随便想的 第15章   下午五点钟左右,日头西斜,光线不是那么的强烈,清大校园只剩一半还笼在落日的余晖里,校内渐生凉风,篮球场上开始有了篮球砰砰的落地声,伴着场边风吹茂叶的沙沙声。   邵珩一行人抱着一颗篮球往清大篮球场走,打算趁着这时候放松放松筋骨。其实清职校内也有篮球场,但是就那么一小块地,僧多粥少,早就被占了,他们这才商量着来清大。   清大的篮球场占地很大,接连着操场和泳池,边上还种着成排的绿化树,此时夕阳西斜,树影被骤然拉长。   邵珩他们从校道上走下,走过操场往球场走,路过那一排绿化树时,董建一把拉住邵珩,眼神往球场旁递过去:“诶,那不是‘学姐’吗?”   邵珩眯了眯眼看过去,果然看到她坐在树底下的石凳上,正低头捧着本书在看,周围一众人在跑步,嬉闹也没让她分神。   他把手里的篮球塞进董建怀里:“你们先去。”   董建得令,还调侃他:“别太粘人了啊海龟,我们还等着你打球呢,记得雨露均沾。”   “滚。”   程之余挑了个不太燠热的时间段背了书包出门,她报了十二月份的英语六级,不想浪费了报名费,因此平时会找个时间用来背单词。   操场的树荫底下是最合适不过的地儿了,即使她背出声也不用担心打扰到旁人。   邵珩走近时就听到她口中念念有词,仔细辨听了下才听出她在背单词。一个个单词拆开来,逐个字母读过去,要连读好几遍才行。   “这样背记得住?”邵珩在椅背后面站了会儿突然出声。   程之余吓了跳,回过头去看到他呆了下:“你怎么在这?”   邵珩绕到前面挨着她坐下:“打球。”   程之余往球场方向看了眼,正好看到三个面熟的人正往他们这探头探脑的。   她说:“那你过来我这干什么。”   “啧。”邵珩伸出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从背后看像是揽着程之余一般,身子往她那凑,另一只手抽出她握着的笔,“我教你背。”   “不用。”她伸手就想抢回自己的笔,邵珩手往旁边一掣,她人就跟着凑到了他面前,两人间的距离骤缩。   程之余对上他带笑的眼愣了下,立刻缩回身体,坐得端端正正的。   邵珩轻笑,拿笔的那只手在她的单词书上画了个单词,正是她刚背的那个‘confirm’。   “背单词用词根来记更容易。”他笔尖点了点那个单词,“‘con’这个前缀是共同的意思,‘firm’是坚定的意思,两个合在一起就是‘确定’。”   他又往下点了下一个单词‘condemn’:“‘demn’有诅咒的意思,‘一起咒骂’就是‘谴责’。”   ‘congregate’:“‘greg’是团体的意思,‘ate’是使动用法,‘使成为一个团体’就是‘聚集’。”   ……   程之余愣愣地听他分解了一整页的单词,神奇的是一遍下来她居然记住了一半多。   “听懂了没?”邵珩偏头看她。   程之余点头,闷闷地应了声:“嗯。”   邵珩看她表情呆呆的,笑了下:“真笨。”   他把笔放在她的书里面,起身转了转脖子:“等下要去打工?”   “嗯。”   “等我一起走?”   程之余看他一眼:“我约了人了。”   “啧。”邵珩没多问,抬脚往球场走,背着她摆摆手,“按我说的方法背。”   程之余看着他走,邵珩突然回头,视线对个正着,她赶忙低头装作在看书。   邵珩勾唇笑。   董建把球扔过去:“海龟,你怎么笑得这么淫|荡啊。”   刘向问他:“怎么样,搞定了没?”   邵珩运了两下球,持球投了个三分:“慢慢来。”   ‘哐当’一声,球进了。   程之余咬着笔盖低头去看邵珩刚刚和她讲解过的单词,不得不承认经过他这么一分解,原本死活记不住的单词多看两遍就记下来了。   其实她并不擅长学习,高中时更是一心扑在绘画上,除了文科学科,是因为自家奶奶是退休的语文老师,从小耳濡目染,所以还算得上优秀。她的数学至高中起就差,英语也是靠着死记硬背才勉强在高考中取了个平平的成绩。   高考前她日以继夜地突击,数学还有陈宪的辅导,英语就完全是靠着自己的一股劲儿硬啃下来的,也没有人来教她学习的技巧。   要是那时候认识他,她的英语成绩应该能提高不少。   程之余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和她再怎样也还没到相见恨晚的地步吧?   她抬头看向篮球场,邵珩运球的身影一下子就闯进了眼帘中。   他以前在美国读书时的成绩应该很好吧,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个学校去。   没去深究,她摇了下头,把书装进书包里,今天的单词量超前背完,她还能画一会儿画。   程之余从包里拿出一盒水彩颜料放在膝上,又从里面掏出了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是她特意去河边捡的,椭圆的石头表面被流水磨得平滑,带着砂石特有的质感,画上一些图案拿来做个小装饰最适合不过了。   她在小调色盘里挤上颜色,拿着扁形画笔先给石头表面涂上了底色,之后又用勾边的细画笔仔细描摹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最后才细致地涂上颜色。   停下画笔,石头上就有了个人物的侧面肖像。程之余仔细打量了两眼,还算满意,用嘴对着石头轻轻吹气。   “之余。”   程之余刚吐出的一口气顿时卡住,回头看到陈宪正往她这走,慌忙中把手中的石头往自己身后一藏,事后想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有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陈宪走近,看着她手中的画笔说:“画画呢。”   程之余心虚地左右看了眼:“嗯。”   “我看看。”   她把画笔放下:“还没开始画呢你就来了。”   陈宪笑:“哟呵,还是我打扰到你了。”他坐到她边上,问她:“国庆回家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需要特别收拾什么东西吗?”   “也不用,才七天而已。”陈宪说,“到时候我来找你,再一起去火车站。”   “嗯。”   陈宪放下书包,从包里面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她:“上次拍的照片,我挑了一些洗出来给你留着。”   程之余接过,拿出里面的照片浏览了一遍:“咦,怎么没有你最后拍的那几张?”   陈宪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变了下,随即解释:“那几张被我不小心删了。”   “哦。”语气有点可惜。   陈宪看着她问:“你不喜欢之前拍的吗?”   程之余把照片装回袋子里:“不是,前面拍的也挺好的。”   陈宪沉默了下,问她:“你之前说过你们这学期要开高数课?”   “嗯。”   “怎么样,吃力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开开小灶?”   程之余眼神往球场那瞟了眼,顿了下说:“暂时还不用。”   陈宪打趣她:“哟,上了大学,你这脑子是开窍了啊。”   程之余撇嘴。   ……   董建身子挡着邵珩不让他上篮,突然往他身后一指,说:“看,‘学姐’身边坐着的那个男的是谁?”   邵珩乜他,运着球没回头,嗤了一句:“出息。”   “真的,你自己看看,那是不是上次和‘学姐’一起拍照的那个?”   邵珩运着球直起身,往后看了眼。   啧,约的人原来是个男的啊。   刘向说:“看样子好像关系匪浅啊。”   吴启明问:“海龟,‘学姐’好像不在意你啊,怎么办?”   董建笑着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啊。”   邵珩哼了声,不在意?   他双手持球往场边狠狠扔过去。   程之余正和陈宪说着话,忽然看到边上有球滚过去,接着就听到球场那边的邵珩喊她:“小鱼儿。”   她愣了下:“啊?”   邵珩懒散地站着,眯了眯眼指了下球滚走的方向:“捡球。”   站在他身旁的董建,刘向,吴启明三人目瞪口呆。   真他妈套路王。   程之余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起身去捡那颗滚远了的篮球。   陈宪有些惊讶地看着程之余听话地起身,再扭头去看那几个人,一眼就认出了为头的是卖给他镜头的那个男的。   那男的似乎也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带挑衅。   陈宪皱皱眉,收回目光,扭过头却看到了原本程之余坐的地方有块彩色的石头,他拿起来看了眼,石面上是用水彩笔画上的一个人的侧面像。   黑色的短发,笔挺的鼻梁骨,轻扬的嘴角,白色的衣领……   这不是……陈宪猛地回头往球场看了眼,程之余正抱着球站在身穿白色T恤的邵珩面前。   “给你。”程之余把球递给他。   邵珩单手接球,另一只手飞快地刮了下程之余的鼻子,笑了:“good girl。”   董建三人一脸暧昧的笑。   程之余臊红了脸,用手擦了擦鼻子,嘀咕了句:“脏死了。”   她转身往场边走,到了石凳上,陈宪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涌。   程之余瞄了眼自己的位置,那块石头还放在那,她松口气,坐下后用身子挡住它。   陈宪皱眉:“你认识他?”   “啊……算是吧。”   “他刚喊你什么?”   程之余想起那句‘小鱼儿’,他最近常喊,她都已经习惯了,所以刚才才会想也没想就应了。   她咳了声说:“他乱喊的。”   “之余……”   程之余收了画具,说:“我们去吃饭吧,一会儿我还去要去打工呢。”   陈宪看着她心情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不适合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  英语词根记忆是从书上看的 第16章   国庆十一长假,程之余一号一早就搭上动车回家了,到了市里,她和陈宪、苏娴告别,他们的家都在市区,程之余则要换乘班车去乡下的奶奶家。   奶奶自从退休后就回到了乡下的老家住,父母不在后,她都是和奶奶相依为命的。   乡下的房子是一栋小土楼,是爷爷家那边的祖宅,总共有三层楼,一楼客厅,二楼房间,三楼是阁楼,爷爷去世后,现在这栋楼里只有奶奶住着,她以前寒暑假都会来陪奶奶住一段时间,后来她父母意外去世,她就直接搬了过来和她同住。   刚过正午,程之余背着书包,手上提着一些从清城带回来的特产,站在门口朝里喊:“奶奶,我回来啦。”   过了会儿,里面匆匆忙忙走出来一个老媪,看到程之余满脸欣喜地迎上去:“我的乖孙女回来啦,怎么不提前给奶奶打个电话,我好去车站接你。”   程之余亲昵地蹭了蹭奶奶:“我自己可以回来的,又没多远,外面太热了,怕您受不了。”   “你哟。”奶奶拉着她的手进屋,“快进来让奶奶看看,去了一个月有没有瘦了。”   程之余跟着奶奶进了客厅,把书包和手上提着的一袋东西放好,转了个身让奶奶看。   “瘦了瘦了,下巴又尖了。”奶奶有些怜惜地说,“你是不是在学校吃苦了?”   程之余摇头:“没有,我哪有瘦啊,前两天称体重还和开学时一样呢。”   奶奶慈爱地看着她,问:“还没吃饭吧,奶奶早给你做好饭了。”   程之余点头:“早就想吃您做的饭了。”   “乖孙女,走吧,吃饭去。”   “嗯。”   奶奶拉着程之余的手进了厨房,把事先准备好的饭菜端出来:“还热着,快吃。”   “谢谢奶奶。”   程之余在吃饭,奶奶就在边上坐着带着笑看着她,忽然问:“之余,你在学校还画画吗?”   程之余点头:“画的,学校里有画室,我有空就和朋友一起去画画。”   “那就好,你这么喜欢画画就不要放弃。”   “嗯。”   奶奶突然有些伤感,叹道:“你之前就不应该放弃考美院,奶奶再怎样都会支持你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的。”   程之余敛下眼睑过了会儿才笑着抬头说:“奶奶,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嘛,油画也还在画啊,您别担心我了。”   奶奶叹口气,看着程之余的双眼里满是心疼。自从儿子儿媳双双意外去世,她这个孙女仿佛就在一夜间成长了起来,那时她果断地放弃了考美院,虽然她没说出缘由,但是她饱经世事多年,怎会看不出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美院的学杂费贵,艺术这条路也不比其他路子好走,出来后找工作局限性很大,她这是为了她这个老人家在考虑,不想让她受累啊。   这么懂事的孩子,老天怎么就不对她好点呢?   奶奶暗叹老天不公,手里拿着筷子夹了菜放进她碗里:“多吃点,我看着就是瘦了。”   程之余点点头:“好。”   过了会儿,奶奶问:“之余,你在学校有没有交个男朋友啊?”   程之余呛了口汤,摇了下头说:“没呢。”   “你现在也二十了,可以找个男朋友处处了,我们家之余这么漂亮,在学校应该有不少人追吧。”   程之余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了邵珩的带着不正经笑意的脸,她眨眨眼,低头喝着汤,支吾了句:“没有。”   “怎么会,你不用瞒着奶奶,奶奶开明着呢。”   程之余冲着她撒娇:“奶奶,您干嘛说这个啊。”   奶奶笑:“我们家之余是个大姑娘了,心里有小秘密不愿意告诉奶奶了。”   “才没有。”   ……   假期前几天,程之余都在家里呆着陪奶奶,临去学校前的一天才去了趟市区,和苏娴约着一起去了高中时一起画画的画室看看。   国庆假期,画室里还有很多学生在里面认真地绘画,每个人都认真地在画板前或画素描或画水彩,即使屋内闷热也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画笔下的世界。   程之余站在玻璃窗外往里窥视着,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时的自己,也是这么忘我地徜徉在油画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李老师在里面呢,一会儿我们和他打个招呼?”苏娴说的是她们那时的指导老师,她现在也还在这个画室工作。   程之余应道:“好。”   她们俩原本是打算等到休息时间时再去叨扰,没想到李老师先一步看到了她们,立刻走出了画室。   “之余和小娴啊。”李老师看到她们显然很高兴。   程之余和苏娴分别问了好。   “今天怎么来了?”   苏娴回答:“我们放假回来就说好了要来画室看看。”   李老师看着苏娴说:“你现在都成了我的直系师妹了,在清大美院怎么样?”   “挺好的。”   李老师又看向程之余,斟酌了下问:“之余,你现在还画画吗?”   程之余点头:“还画的。”   李老师惋惜地叹口气:“你有画油画的天赋,不学可惜了。”   程之余的笑容淡了。   她们在画室逗留了会儿,也进去观看了下学生们的作品,之后就辞别了李老师,一起离开了。   程之余和陈宪约好去过画室后就去找他碰面,本来她想拉着苏娴一起去的,苏娴推说有事不去,虽然陈宪没有明说,但她心里还是通晓的,才不想去当这颗电灯泡。   告别了苏娴,程之余只身一人去了高中母校对面的冷饮店赴会。   陈宪背对着门,正盯着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看,皱着眉头似乎很入神,连她走到了边上都不知道。   “看什么呢?”程之余出声问。   陈宪一回头看到她,先说了句:“来啦。”   “嗯。”程之余坐到他对面。   陈宪把笔记本调了个方向,屏幕朝着程之余,他示意道:“你看看这张照片。”   程之余疑惑,身子往前挪了挪,定睛去看,一下子就被屏幕上的那张照片攫住了目光。   一张黑白照片,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倚靠着桥墩边上,他骨瘦如柴,裸|露在外的双手像是骷髅手一般,一点肉感都没有,他浑浊的双眼望着镜头,似乎又通过镜头望向远方,内里没有向往,黯淡无光,空洞无物,好似一滩沼泽,紧紧地吸附住他人与他一起沉沦。在他后面不远处的桥下,几件破烂衣服扎成一道帘布像是要遮挡住别人的窥探,几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人正围坐在肮脏的地上吸食着什么,有几缕轻烟飘散,他们旁边横着几个人,面色死寂,两颊深凹,像是毫无知觉般躺在污水里,是尸体?那群围坐着的人中,一名男子似乎察觉到了镜头,抬起头看过来,目露凶光。   程之余来来回回地看着这张照片,当她与照片中的老人对视时,心头有种不忍和窒息的感觉,当她与背后那个男子对视时,又无端产生恐惧和胆怯,两者看似矛盾却又极其和谐,像是一种难以勘破的隐喻。   陈宪问:“怎么样?”   “……很好。”程之余的目光没有移动半分,深陷在照片中的情境中,她心中隐隐有些震撼,开口道,“有种……绝望的感觉。”   “这张照片是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普里索赫塔桥底下拍的,阿富汗这个国家每年死于吸/毒的人数不计其数,政府也禁止不了。那座桥下常年有人在底下聚众吸/毒,都是一些瘾君子,桥底下的环境极差,都是垃圾不说,还有一些吸/毒致死的人的尸体横陈在那没人管,可以说是人间炼狱了。”陈宪停下喝了口水,接着说,“因为政治的原因,很少人了解阿富汗这个国家,这张照片刚发表的时候就引起了人们很大的关注,人道主义者开始讨伐阿富汗这个国家对于生命的漠视,对于人权的亵渎。”   了解了背景,程之余再去看那张照片,似乎就读懂了背后的一些涵义。   一个濒死的老头儿,几具死透了的尸体,几个奔死的人。   程之余联想到了籍里柯的画作《梅杜萨之筏》,同样是灾难场面,一个是天灾,一个是人祸,不同的是《梅杜萨之筏》中人们在挣扎中还向着生,而这张照片里的人却是向着死,是彻底的绝望。   生命在这张照片里变得十分讽刺,该有怎么样的敏感度和对画面的瞬间扑捉能力才能拍出这样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谁的作品?”程之余问。   “‘Ivan’,据说他是一个中国人,在美国留学,他去阿富汗拍这张照片时才十九岁。”陈宪不无佩服地说,“真是胆大。”   他接着说:“网上关于他的资料很少,他好像从来不露面。奇怪的是他拍完这组照片后就宣布不再拍照了,外界传闻他在阿富汗出了意外。”   程之余有些惋惜:“拍得那么好,怎么就不拍了。”   “是啊。”陈宪感慨道,“十九岁就拍出了这样水平的纪实照,同样是学摄影的,我也不能不承认他是个天才。”   程之余又看了几遍那张照片,口中默念了几遍‘Ivan’。   陈宪帮她点了杯饮料,又拿出放在一旁的礼盒递给她:“生日快乐。”   程之余愣了下,随即朝他一笑:“谢谢。”   “看看喜不喜欢。”   程之余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条银手链。   “戴上试试。”   程之余就把银手链戴上了手腕,还转了转手给陈宪示意了下:“很合适。”   陈宪满意地笑了:“你喜欢就好。”   他又咳了下装作不经意地问:“之余,上次在篮球场,让你捡球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在追你啊?”   程之余愣了下,低声回了句:“是吧。”   陈宪试探地问了句:“你答应了?”   程之余嗫嚅道:“没有。”   陈宪似乎松口气,随后又皱起眉来:“你以后还是不要和他们那所学校的学生走得太近了,没什么好处。”   “哦。”程之余敷衍地应道,她其实不太喜欢陈宪这样把人以学校来划分成三六九等。   其实说起来邵珩除了汉字写得难看了点,其他方面不比别人差,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分开是为了更好的发展 第17章   邵珩已经很多年没和祖国母亲一起庆祝她的生日了,他习惯了美国十一月份最后一个星期的感恩节假期,却对十月份第一个星期的国庆假期很陌生。   这空出来的七天要拿来干什么,他没有规划。邵文打了几次电话过来,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想不想趁着这个空闲去美国玩几天,会会老朋友之类的,他都拒绝了。既然决定离开那里回国,他就断绝了其它心思。   在公寓呆了几天后,他回了趟家,一套百平米的套房,推开门里面毫无人声,一点家的人情味都没有,久无人住的屋子里都是清冷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客厅里的沙发都被人罩上了一层白布,整个房子都十分干净,阳光正从客厅尽头的落地窗洒进来,铺了一地的金黄,极好的采光条件。   邵珩往落地窗走,窗前的一大块空地上摆着置物架,以前架上摆满了他收藏的各种镜头和摄影作品,琳琅满目,占满了整个空间,后来全被他亲手毁了,一个不剩。   不,还剩一个?   邵珩盯着架上孤零零放着的一个相机若有所思,他没去碰它,他心里明白邵文的小伎俩,可真够幼稚的,一个相机就想让他重新开始摄影?   他的摄影之心已经死了,了无生气。   邵珩面无表情地转身,途经客厅时往电视墙的方向看了眼,那里摆放着一个相框,里面嵌着他和父母的合照,是他十八岁成人时他们一家人在夏威夷度假时他用相机拍的,那时他意气风发,刚刚拿了摄影界知名赛事的一个新人奖,是那个奖项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领奖者,父母很为他高兴,他也雄心勃勃,踌躇满志地想要成为行业内的佼佼者。   他去了阿富汗,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邵珩锁上门离开了家,走出小区时碰上了两个退休的老教授,其中一个拉着另一个说:“那个是不是邵家的小子?”   另个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瞅了眼:“好像是。”   “唉,说起来也是可怜,小小年纪一下子没了父母。”   “都是造化啊,天灾人祸谁能说得准呢。”   ……   晚上,邵珩回到公寓,百无聊赖地操作着电脑,登上了许久没登过的邮箱。邮箱里一溜下来的未读邮件,俱是来自一个人。   他点击鼠标,随意打开查看了几封邮件,内容都是一张他以前拍过的照片加上一句话‘wait for you——Irene’。   他面无表情地清空邮箱,把笔记本一合,仰身斜躺在沙发上,点了支烟含在嘴里。   过了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拿过手机点进微信,径直找到了那个星空头像,点进她的朋友圈去看。   中秋节过后,他就被放出了她的朋友圈权限,真他妈太不容易了。   她国庆期间每天都发一条朋友圈,内容基本上都是拍的食物照片,配的文字都是‘奶奶今天做了……’云云,一点新意都没有。   他看着却笑了。   几天不见,怪想的。   ……   程之余睡前用手机搜了下那个名叫‘Ivan’的摄影师,果然如同陈宪所说,网上关于他的资料寥寥无几,只能看到他的一些作品,她于是又一张张地去看他发表的摄影作品。   绘画和摄影这两门艺术其实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在暗箱还没被发明出来前,画家其实就是那个时代的摄影师,记录着时代的面影。两者对画面的颜色,构图等都有要求,画者对静态的再现,摄影者对动态的捕捉,相辅相成。   程之余虽然对摄影不算在行,但是对摄影作品还是具备一些鉴赏能力的。   看了一晚上Ivan的作品,她感叹于他那种对于转瞬即逝的场景和画面的敏感度,而最优秀的摄影作品往往就产生于那么一瞬间。   有这么好的天赋,为什么就不拍了呢?   她想不明白。   临睡前,程之余习惯性地去微信看了眼,发现朋友圈里有好几个状态,点进去一看,全是来自‘点肉片的’,他几乎给她最近的几条朋友圈都点了赞,又在她今天发的那张长寿面照片下评论了句——‘小鱼儿’。   看着这三个字,她的脑海里仿佛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心脏无端地猛跳了一下。   ——   国庆后回校,又要开始连轴转,程之余每天都忙着兼顾学业和油画,两头都不敢落下。   傍晚下课后,程之余先去了蔡姨店里帮忙,之后又赶回宿舍背上了画袋要去美院画室,路上碰到了李倩,李倩请她帮忙搬一点材料,她赶时间又不好直接回绝她,只好帮着她把一沓材料搬回了宿舍,再赶到画室时已经有点晚了。   程之余小心地推门进画室,苏娴已经在里面坐着了,她放轻脚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来啦。”苏娴说。   “嗯。”程之余放下自己的画袋。   在苏娴后面画画的孟笑笑看见程之余,不满地低声咒骂了几句。   程之余熟门熟路地架好画板,固定好画布,从自己的画袋里拿出调色板,一一挤出需要的颜色进行调和。   苏娴看到程之余又在调和蓝色和白色,问她:“还画‘海燕’?”   程之余点头。   苏娴神色间有些犹豫,看了两眼她手中的调色板,最终试探性地问道:“之余,你要不要试着画下其它的?”   程之余拿着画笔调色的手一顿,神情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下,随即笑着说:“不了,我觉得这幅画我都还没完全掌握好。”   苏娴见她这样说便不再开口劝导,程之余对‘海燕’有着近乎偏执甚至病态的态度,这幅画她已经画了不下百遍了,从大一到现在,她的画布上是永远的蓝色。   她的每幅‘海燕’都不像是画出来的,倒像是复制出来的一般,海水的颜色,浪花的形态,海燕翅膀的幅度……画里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她根本没在想突破,只是单纯地保持着它一开始的状态,她画布里的世界从艺考结束那天开始就被禁锢在那片蓝色的海域里了。   程之余持着画笔开始全身心地投入绘画中,她先给画布打了层底,之后熟练地将蓝色铺展开,这幅画对于她来说,各种笔法虽已牢记在心,但她每次作画耗费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她就像是第一次画它时那么认真严谨,并没有因为熟练而掉以轻心。   程之余画好海洋时停下笔,后退了几步打算打量一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却不想余光看到边上站着一个人。   “画得不错。”那人看着她的画评价了句。   程之余吓了跳,回过神后有些意外地喊道:“李教授。”   李修看向拿着画笔一脸吃惊的女孩,温和地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之余。”   李修想了下,问:“是美院的学生?油画系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程之余摇头:“我不是美院的学生,是管理学院的。”   轮到李修有些意外了,不是美院的学生还能掌握这么好的绘画手法?   当然他也没多问,又仔细看了眼她的画,说:“你对颜色的过渡状态把握得很好。”   程之余被大师这么夸,略有些腼腆地笑了。   “对油画很感兴趣?”   程之余重重地点了下脑袋。   李修想了下说:“你这幅画还没完成吧,完成后拿给我看看?”   程之余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画作竟然被他看上了。   李修问:“可以吗?”   程之余回神,忙回答:“当然。”   李修一来,画室内的学生纷纷往他们这边看,他不再在画室里呆着影响他们练手,对程之余说了句‘接着画’后就离开了。   他走后,程之余脸上的表情还是呆呆的。   “之余,之余。”苏娴有些兴奋地喊她,“太棒了,李教授夸你画得好呢。”   程之余心里也有些回甘,傻笑了下。   苏娴说:“你快把画画完,等明天干了我帮你收起来,你亲自交给李教授看。”   “好。”程之余一时信心倍增,执起画笔就接着在画布上涂抹了起来,也没注意到身后的孟笑笑憎恶地剜了她一眼。   今晚去画室去得迟,又因为这幅画是要交给李修看的,她就更加用心,后半幅画几乎是细细描摹,不敢稍有差池,等到整幅画画完,抬头一看,时间已经快要九点半了。   她一惊,赶忙收拾了东西,对苏娴说:“小娴,我画好了,等明天干了记得帮我收起来。”   “好。”   程之余背上画袋匆匆赶去了蔡姨店里,粗喘着气跑到了门口。   “小余,你跑那么急做什么。”蔡姨见着她就说。   程之余有些羞愧地说:“不好意思蔡姨,我今天来晚了。”   “没事没事,学业要紧的。”   程之余喘匀了气,背着画袋走进店里,一进去就看到董建,刘向,吴启明三人,她多看了眼,就只有他们三个。   董建看到她,打招呼:“‘学姐’。”   程之余笑了下,又往他们桌看了眼。   刘向开口说:“‘学姐’你今天来得晚了,海龟刚走没多久。”   程之余咳了声,说:“我没问他。”   刘向嬉笑:“是我们多嘴了。”   再过了十来分钟左右,董建他们付了账走人了,程之余过去收拾桌子,一桌四个碗,她盯着那碗只吃半碗的肉片撇了撇嘴。   今天来吃宵夜的人不多,差不多时间蔡姨就让程之余回去了。   她道了谢,背上画袋往学校后门走,在路上她仰头望天,月亮含羞半露,从中秋的圆月到现在的半月,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   她又低下头去看地上铺着白霜的路面,浑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之余低着脑袋不看路,脑子里想七想八地最后思绪又落到了那半碗肉片上。   蔡姨好像忘了他不吃香菜了。   走着走着,快进校门时冷不丁撞上一个人,她骇了下,猛地想往后退却被人揽腰扶了下。   “走路不看路,想什么呢,嗯?”   听到这声音,程之余惊诧地抬头,看到月色中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呐呐道:“你怎么在这?”   邵珩低声轻笑:“堵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同框评论就少了   用海龟的话说就是‘snobbish’ 第18章   程之余推开了他揽住自己的手,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邵珩收回手时轻轻掐了下她的脸蛋,笑了:“脸好像圆了点,看来回家被养的很好。”   程之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犯嘀咕,这次回家,奶奶非说她瘦了,每天都逼着她吃了不少东西,但也应该没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吧。   “别摸了,还是一样好看。”   程之余放下手,看他一眼。   邵珩转身往清大走,不忘回头说一句:“跟上。”   程之余愣了下,随即跟上去,问他:“你去哪?”   “送你回去啊。”   程之余掂了下书包:“我自己可以回去。”   邵珩双手插兜,看她一眼:“啧,我想和你说说话行了吧?”   程之余双手拉着书包带子,抿嘴不语。   “小鱼儿。”邵珩喊她。   程之余扭头看过去。   邵珩低头看她:“这几天想我了吗?”   “没有。”她立刻就否决了。   邵珩嘴角衔笑,自在自得地说:“回答得这么快,心虚了?”   程之余低下头,嘀咕了句:“我才没有。”   “我倒挺想你的。”邵珩直白地说。   “……”程之余盯着路面看。   “小鱼儿。”   “……”   “说话。”   “……”   邵珩低头去看她,她白皙的后颈在月华中显出羊脂般的细腻,他抬手捏了下。   程之余像是受惊的小鹿,缩了下脖子,瞪圆了眼抬头看他。   邵珩笑:“我让你说话。”   程之余努嘴:“说什么?”   “说你想我?”   “……”   邵珩摸了下下巴:“啧,随便说什么,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这话说得跟情话一样,程之余觉得自己的耳廓有些发热,低着嗓子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邵珩想了下,问她:“你上次背的是六级单词?”   “嗯。”   “这几天有接着背?”   “嗯。”   “按我说的方法背?”   “嗯。”   “有用吗?”   “嗯。”   “想我吗?”   “……”程之余抿嘴。   邵珩笑了,啧,还挺机警。   说话间就到了程之余的宿舍楼下,她停了下说:“我要上去了。”   刚迈出一步又被邵珩拎着书包拉了回来。   “啧,怎么老是跑。”   程之余鼓了下脸:“还有事吗?”   邵珩松开她的书包,问她:“前几天生日?”   程之余有些意外他问这个,后又想到之前自己的那条朋友圈,遂点点头。   “几岁的?”   “……二十。”   “啧,比我还小啊。”邵珩瞟了眼她的手,“手伸出来。”   程之余没动,不解地皱了皱眉。   “快点。”   程之余犹豫着把左手递了出去,邵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想往回收却挣不过他的手劲儿。   邵珩拉着她的手来回转了转,看着她手腕上的银链子嗤了句:“真难看。”   程之余不满:“你放开我。”   邵珩一手抓着她,另一只手解下了那条银手链放进她的掌心里,又从自己兜里拿出一条手串,一圈圈地帮她戴上。   程之余有些发愣。   夜色中她看不清手串的颜色,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手串上的一颗颗珠子似乎反射出幽蓝的光芒。   总共缠了四圈,那条手串才服帖地套在她的手上。   邵珩又抓着她的手转了转,开口说:“生日礼物。”   程之余盯着手腕上的手串还没反应过来。   邵珩松开她的手,威胁似的说:“好好戴着,这是老子拿命换来的。”   程之余才不信他的鬼话,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手串上的珠子,嗫嚅道:“谢谢。”   邵珩挑了挑眉:“进去吧。”   “哦。”程之余仰头看他,“再见。”   邵珩突然勾唇笑得邪气:“goodbye kiss?”   程之余立刻回身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程之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台灯,在灯光下细细地去打量手腕上的手串。   手串是由一颗颗深蓝色的珠子串连而成的,珠子像是玉石又好像是宝石质地,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缕幽光,不夺目却自有风华,不世俗而有种古典的气质,给人一种静水流深的感觉。   陈梦楠从她背后经过,偶然一瞥看到她手腕上的那串手串,立刻凑近了去看。   “哇塞,青金石手串啊。”陈梦楠翻转着程之余的手腕说,“真好看。”   “青金石?”   陈梦楠意外:“你不知道啊?”   程之余点头。   陈梦楠家是做珠宝的,立刻娓娓道来:“青金石是一种半宝石,产地主要在阿富汗,缅甸那一带,我看你这串的青金石珠子光泽挺好的,没什么杂质,原石应该挺好的。”   程之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去看那条手串。   陈梦楠凑过来,笑着说:“之余,这条手串是别人送的吧。”   “……嗯。”   “谁啊?”   “……”程之余答不上来。   陈梦楠没追问,只是了然地笑:“男朋友?”   “不是。”程之余慌忙中想把手串给摘下来。   陈梦楠按住她的手:“不是就不是呗,摘手串干嘛啊,我觉得这条手串比你之前的银手链好看,你就戴着吧,闲置了多可惜啊。”   听她提起银手链,程之余才想起自己刚把它塞进书包的夹层里了,忙从书包里把它捞出来。   一手戴着手串,一手拿着银手链,程之余抿嘴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把银手链收进了抽屉里。   如果不戴着他送的东西,指不定会怎么折磨她呢。   ——   早上第二节 课下课,程之余正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图书馆时,苏娴突然打来电话让她去趟画室,她的声音有些急切,程之余没多加细问,背上书包就一路赶往了美院。   苏娴就等在画室门口,程之余小跑上前,喘着气问:“怎么了?”   苏娴愁苦着脸,开口语气带着薄怒:“之余,你的画……”她拉住程之余的手,“你进来看看。”   进了画室,程之余走到昨晚自己绘画的画板前看了眼就怔在原地。   原本的碧海蓝天此时被覆上了一层黑墨,湛蓝的海水上叠加一层乌黑的颜料变得浑浊,一碧如洗的苍穹也失去了原本的平静,白云尽散,乌云翻墨,在海水和蓝天中间翱翔的海燕也一一被折断了双翼,嘴角涎血,跌落在海面上。   劣质的手法,根本谈不上技巧,就这样轻易地毁了这幅画,像是以此来嘲笑海燕,嘲笑她。   苏娴说:“刚才我过来想帮你收画,没想到……”   她不无担忧地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程之余。   程之余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定定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画作,心里愤怒的情绪几番翻涌又被她强压下去。   程之余抿嘴,转身沉默地走出了画室。   “之余。”苏娴跟在她身后。   程之余对她强笑:“我没事的,一幅画而已,我重新再画就好了。”   苏娴还想说什么,程之余又开口了:“小娴,你一会儿不是还有课?去上课吧,不用担心我,我去图书馆看书去了。”   她说完就加紧了步子逃也似的离开了美院。   经过早上发生的这一遭,程之余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低落,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劲儿,就连上课时开小差画画都画得一团糟,舍友们都看出了她的不正常,偏偏问她她又会笑着回答说‘没什么’。   傍晚去蔡姨那帮忙回来,她没去画室,心中郁闷就一个人绕着操场跑了十几圈,直到满身大汗,筋疲力尽才作罢。   之后回到宿舍洗澡洗头发,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她就提早去了蔡姨那。   邵珩和董建他们一起出来吃宵夜时,一来就看到了站在蔡姨边上帮忙添加佐料的程之余,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了她的左手上,待看到那串蓝色手串后才满意地哼笑了下。   “阿姨,今晚还是四份肉片,要拌的。”董建熟练地喊。   蔡姨回答:“好嘞。”   程之余回头看了眼,和邵珩对上了眼。   邵珩微皱了下眉。   眼睛怎么有点肿啊?   董建拉着邵珩坐下,他的眼睛还是一直看着她。   她还是对着每个上门来的客人笑,以前的笑即使是出于礼貌客套也算得上是好看的,今天则是笑不由心,强扯着嘴角的笑,明明眼里无光,硬是要笑出来,一脸的违和。   真他妈难看。   林佳茹和另一个女生走进店里,径直走到了邵珩这桌,故意问道:“我们能坐这吗?其他位置都坐满人了。”   董建看了眼邵珩,发现他压根没注意到林佳茹。   “坐吧坐吧。”董建他们挪出了两个位置出来。   程之余端着托盘走过来,一碗碗地放在他们面前,最后一碗放到邵珩面前时,他盯着她垂下来的眼睑问:“眼睛怎么了?”   程之余愣了下,眨眨眼摇头:“没什么。”   她说完就起身走了,之后又端了两碗过来他们这桌,递给林佳茹和她的朋友。   林佳茹见她从坐下到现在,邵珩都没正眼瞧过她,目光全在别处,不由心头一阵恼恨。   “老板娘。”林佳茹突然朝蔡姨喊。   “诶,怎么啦?”蔡姨擦擦手进来。   林佳茹用筷子夹着一根头发说:“我这碗里怎么有根头发啊,卫生也太差了吧。”   蔡姨没料到这种事,一时有些慌,程之余听到动静也走过来。   “这头发这么长,不是阿姨您的吧。”林佳茹看着程之余若有所指。   程之余一时也有些懵了,她平时来蔡姨这都是事先把头发盘起来,但是今天心情不佳,吹完头发后就没意识到这个,散着头发就来了,此时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有些懊悔。   “对不起对不起……”程之余弯腰赔笑,“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那苍白的笑看得邵珩一阵刺眼,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软骨鱼对他服软他挺受用的,对谁都软那不就没意思了?   他把勺子往桌上猛地一扔,冷声道:“够了。”   不知道是指的谁。   一霎的安静。   邵珩冷眼看着自我作态的林佳茹,呛道:“色盲吗?自己头发的颜色看不出来?”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去看她那一头染过的黄发,又去看她筷子上夹着的那根头发。   董建凑近了看,一拍手:“哎呦,一个色系的啊。”   林佳茹的脸色千变万化,夹着那根头发怎么做都不是,最后下不来台,只好认怂:“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错了。”   蔡姨客套地说了几句没关系,这事算是了了。 第19章   林佳茹没坐多久就和她的朋友一起走了,程之余过去收拾碗筷。她把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精致的脸蛋,低垂着眼睑,不苟言笑。   她把两个碗叠起来,要走时犹豫了下,朝着邵珩轻声说了句:“谢谢。”   程之余走后,董建凑到邵珩身边,开口说:“我说‘学姐’这脾气也太好了点吧,碰到这种事一句怨言都没有。”   邵珩点了支烟,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看着程之余的背影冷哼了声:“好什么啊,小受气包。”   店里的人渐次少了,程之余就在店门外帮着蔡姨一起洗碗。   “之余。”   程之余抬头去看,就看到苏娴往她这走来。   “小娴,你怎么来了?”   “吃宵夜啊。”苏娴说着就要了碗肉片。   蔡姨下了两份肉片,一份是给苏娴的,另一份则是特地做给程之余的。   程之余端着两份肉片进去时就看到苏娴已经坐下了,位置正好在邵珩那桌的后边,她看过去时正好与邵珩对了一眼,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把一碗肉片放到苏娴面前,苏娴嗅了下说:“好香啊。”   程之余坐到她对面,身后就是邵珩的座位,两把塑料靠椅的椅背碰在一起,他此刻又正靠着椅背,两人的距离不过数十厘米。她悄悄地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挪。   苏娴尝了几口肉片,悄眼看了程之余,她低着脑袋,正垂眉敛眸吃着肉片,脸上的神情除了宁静也看不出其它情绪。   她踟蹰着开口:“之余,早上的事你不要太难过了。”   程之余拿着勺子搅拌的手停了下,旋即抬头浅笑:“我没难过啊。”   苏娴又有些义愤填膺:“肯定是孟笑笑干的,一早就有人看到她从画室出来,昨晚李教授看上了你的画,她肯定是嫉妒你所以才会把你的画毁了,我们可以去揭发她。”   程之余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了,都已经这样了。”   “那你的画怎么办?李教授还说让你画好后给他看看呢。”   程之余这才露出点沮丧的神情来。   苏娴提议道:“没关系,你可以再画一副或者拿以前画的给李教授。”   程之余缄默了会儿,又摇了摇头,好像一下子丧失了斗志,认命似的说:“算了。”   苏娴有些着急:“怎么能算了呢,多好的机会啊。”   “小娴,你还记得艺考后我和你说的话吗?”   苏娴看着程之余静了下来。   “喜欢做的事不一定非得把它变成一生的事业,当做兴趣也未尝不可。”程之余还是在笑,只是笑容有些寡淡,“我既然放弃了考美院,就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油画当做兴趣吧,这样或许轻松一些。”   苏娴心脏骤紧,追问她:“之余,就这样,你甘心吗?”   甘心吗?放弃从前所追求的理想,所向往的世界,甘于折腰屈从于现实,止步于心心念念的艺术殿堂,从此画具闲置,画布蒙尘,一生只为稻粱谋。   她甘心吗?   她不甘心啊,可是又能怎么办?   以前父母在时,会全力支持她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她的家是户平凡人家,父母靠着在市里开了一家便利店营生,家里算不上十分富足但也其乐融融。学美术本来就是十分耗钱的事,但是她喜欢,父母便散尽家财给她报了最好的辅导班,去最好的画室,他们从来只求她开心快乐,并不要求她做得多么出色,她就在父母的羽翼的庇佑下成长。   可现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有人庇护,可以毫不犹豫,不顾后果地向前奔跑的人了,她沾上了现实的尘埃,有了顾虑,有了责任,必须长大。   程之余沉默良久也没有开口回答,她一动不动,倒是身后的邵珩在窥听了她们间的谈话后摁灭了烟起身离开。   他原本是抱着猎奇的心态去听的,没想到她全程言不由衷,没一句是真心话,既然如此,那还偷听什么?   一条心口不一的鱼。   程之余原本还在失神,忽然听到身后的动静立刻回神,注意力又放到了身后去。   她听见董建和蔡姨的说话声,他们付完账就离开了店里。   “之余?”   “啊?”   苏娴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有奶奶要照顾,但是你也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了。”   “嗯。”   “画室……还去吗?”   程之余抿嘴:“这段时间就不了吧。”   苏娴叹气:“也好。”   气氛一下子有些低沉,苏娴有意转移话题,看着她手腕就问:“你的手串挺好看的,昨天也没见过,是不是陈宪送你的生日礼物?”   程之余转了转手腕,回道:“不是。”   “咦,他说送你条手链呢,我还以为就是这条。”   程之余眨眨眼,没告诉她陈宪送的那条被她搁置了。   “之余,你有没有想过……谈个恋爱?”   程之余瞪眼:“啊?”   苏娴解释说:“以前高中你说不想早恋就算了,现在都大二了,可以找个男朋友了,我跟你说,恋爱真的是灵感的源泉,等你谈了恋爱,画出来的东西就会大不一样。”   程之余蹙了下眉:“这么神奇?”   苏娴看着她懵懂的表情,喟叹口气:“算了,不急,你情窍未通,别被人骗走了,我也实在是想不出你谈恋爱的样子。”   程之余撇嘴,余光有瞄了眼自己的青金石手串。   吃完东西,程之余让苏娴先回去,她还留下来帮蔡姨收尾。   一切都忙活完了后,她才背上书包回校。   中秋节过后,月亮开始月亏,每天都比前一天少一点,今晚就剩下一弯下弦月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了,之前因圆月的光华被隐去的疏星也显露了出来。   进入了清大校园,先是下了道楼梯,楼梯底下是一个停车棚,程之余经过时忽然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最外边停着的一辆粉红色的小绵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孟笑笑就是每天骑着它去美院的。   程之余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地犹豫了下,朝那辆小绵羊走过去,蹲下身体怔怔地盯着轮胎看,一动也不动。   突然身后‘咔擦’一声响并伴着短促的闪光,程之余像是觳觫的猫般惊起回身,大概是由于心虚,她的心跳在一刹间骤然加速地跳动了起来。   “拍到证据了。”邵珩倚在楼梯边上,微低着头看着手机。   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他的脸,程之余的心才开始安定下来。   邵珩拿着手机朝她走过来,到了跟前还把屏幕冲着她晃了晃:“拍得不错吧?”   程之余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蹲在地上的自己,她有些羞恼,急声说:“你拍我干嘛?”   邵珩笑:“做坏事的证据。”   “我没有!”   “是么。”邵珩笑着看着那辆小绵羊,一脸捉弄,“等下就说不定了。”   他说着就要去碰那辆车,程之余察觉到他的意图时,心中一骇,想也没想就拉住了他的手,喊着:“不行不行,你别碰它。”   邵珩低头去看她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   程之余被他的目光一烫,立刻松开手。   邵珩勾着嘴角看着她笑:“有贼心没贼胆。”   程之余眼神躲闪着说:“你把照片删了。”   “我要说不呢。”他说着还挑衅似的挥了下手机。   “你这人……”程之余着急,踮起脚尖去够他手上的手机。   邵珩像是故意逗弄她似的,仗着身高的优势,拿着手机的手忽高忽低,缓慢地往后退着,程之余就探着身子去追。   邵珩把她带到了棚子里,突然一个转身把她按到棚子的立柱上,偻腰低头凑近她。   程之余没防备,见他遽然欺进,立刻屏住呼吸,后背直挺挺地贴着柱子。   她怯怯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邵珩,横着身子想要逃离他的包围圈又被他按了回去。   邵珩把手机揣进兜里,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程之余吃痛,拍开他的手,怒道:“你干嘛!”   邵珩挑着眉说:“看看到底戴着多厚的面具,每天见人说鬼话。”   程之余抿抿嘴,垂眼低声辩解:“我才没有呢。”   邵珩一手撑在她头顶的柱子上,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和他对视。   “不想笑就别笑,想哭了就别憋着,不想做的事就说‘不’,讨厌的人就别搭理,被欺负了就欺负回去,想骂的人就直接骂。”邵珩抬了抬她的下巴,望进她有些呆呆的双眸里,“你又不是圣母,别每天总想着顶个光环。”   车棚里没有灯光,外面的路灯也照不进来,一片黢黑,程之余在他的一句句话中怔怔地抬头看他,明明无光,他的双眼却好像在发亮。   半晌,她蠕动双唇,吐出两个字:“混蛋。”   “……”邵珩额角一跳,往前再凑了一分,“老子说这些不是让你来骂我的。”   程之余撇嘴,咕哝道:“是你自己说的,想骂的人直接骂。”   “啧。”邵珩不怒反笑。   静默了会儿,程之余开口:“我要回去了。”   “嗯。”邵珩应了声也没见动静。   程之余攒眉:“你松开我。”   邵珩身子往后退了些,手还是捏着她的下巴:“明天晚上背着你的画袋和画架来找我。”   “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   程之余抿嘴。   “来不来?”邵珩的大拇指暗示性地摩挲了下她的嘴唇,往前又凑近了几分,语气里透着些威胁。   程之余僵着身体,咬着下唇,轻微地点了下头。   邵珩松开箍住她下巴的手,轻快地刮了下她的鼻子,笑了:“good girl。”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一天,看书刷剧追番,后天见   每天日常:不想写↓挣扎写↑不想写↓挣扎写↑↓↑↓↑↓↑↓↑↓↑↓——卒   小白文也是会卡的 第20章   傍晚, 程之余从蔡姨那回到宿舍,洗好澡出来后, 一看手机,发现微信上有条信息, 是邵珩发来的,只有两个字——后门。   她撇撇嘴,犹豫了下回复他:知道了。   换好衣服, 把头发吹个半干,程之余从宿舍的置物架上拿下自己的箱式画架,用抹布擦了擦表面, 这个画架还是当年爸爸给她组装的, 她很珍惜,到现在还存护得好好的, 因而用了两年看上去还是七成新的样子。   背上画袋,提着画架,她前脚刚踏出宿舍,后脚就听到身后李倩喊她。   程之余回身。   李倩拿着资料追上她, 问道:“之余,你现在有空吗?帮我去打印下资料?”   程之余抿着嘴沉默了下, 口袋里的手机正好震动了两下, 她嗫嚅着有些为难地开口:“班长,我现在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可能……”   她停住,李倩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点点头说:“没关系,你有事我就不麻烦你了。”   程之余和她道了别,转身往前走,心想拒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开口。   她一手提着画架,一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是邵珩发来的信息:人呢?   她没回,加紧了步子往后门走。   七点钟的光景,天空还有些亮,明月未升,河汉清浅,晓风轻拂。   程之余看到邵珩背靠在校门边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低头在看,人来人往,就他一人伫立着,显得懒散。   她小跑着过去,微喘着气在他面前站定。   邵珩看过去,收起手机,掐了烟问道:“怎么这么慢?”   程之余呼匀了气,说:“洗澡。”   邵珩站直了身子,一手勾起她的一绺半湿发绕在指尖,低头看着她要笑不笑地说:“洗澡啊。”   程之余的回答明明很正常,不知道为什么经他的口中这么一说好像就变了味了。   她从他手上扯回自己的头发勾到耳后。   邵珩弯腰去拿她手里的画架,程之余没松手,问他:“让我带画架和画袋来干嘛?”   “画画啊。”   “什么?”   邵珩手一使劲就接过了她的画架,直起腰说:“带你去一个适合画画的地方。”   他说完转身就走:“跟上。”   程之余愣了下,忙跟上去:“在哪儿?”   “附近。”   程之余蹙眉有些怀疑,她在清大呆了一年,怎么就不知道附近有画室。   邵珩带着她沿着街道往前走,过了清职绕进了一条小巷里,小巷里只有昏黄的灯光铺洒下来,弯弯绕绕,程之余越走越狐疑。   直到邵珩把她带到了一个小区门口,她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   邵珩发觉她没跟上,回头问:“怎么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   邵珩搓搓额角:“到了不就知道了。”   程之余抬头打量这个小区,她从没见过哪个画室会开在这种地方。   她摇摇头:“我不去。”   “啧。”邵珩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程之余站着不动。   邵珩笑了:“我还能把你骗去卖了?”   程之余撇嘴。   “跟上来,快点。”   他径直往小区里走,故意走得快了些。   “诶,我的画架。”程之余咬了咬唇,见他并不打算止步,只好无奈跟上。   邵珩按着电梯等着程之余心不甘情不愿地磨蹭着进来后,才按了十楼。   程之余心里有些忐忑,双手不安地绞着画袋的带子。   邵珩见了,觉得有些好笑:“你怕什么?”   程之余抬眼看他,鼓了下嘴:“你。”   邵珩一见她像鱼一样鼓嘴就想伸手去戳,动作刚到一半就被她偏头躲了过去,他的手转了个方向就去捏她露出的耳朵,轻轻地揉了下:“老子要想对你怎么样还不用这么麻烦。”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邵珩率先出了门,程之余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打量着走。   这一层总共有四五道门,有道门前还摆放着鞋架,明显是住了人的。   邵珩停在一道门前,掏出钥匙开了门就走进去,打开了灯后往沙发走,把钥匙往桌上一扔。   程之余就站在门口往里打量了眼,这间房根本不是什么画室,就是标准的公寓。   “傻站着干嘛,进来把门带上。”   程之余往前走了一步,没关门,就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邵珩往客厅后的那块空地走,边走边回答她:“我的公寓。”   “什么?”程之余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邵珩把落地窗前的灯打开,把画架置于空地中央:“你以后就在这画。”   “???”程之余还有些不明状况。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过来。”邵珩勾手。   程之余不动。   “啧。”邵珩过去,拉着她的画袋带子拉着她走。   “诶……你带我来你公寓、画画?”   邵珩回头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反问她:“不然你想干嘛?”   程之余攒眉没搭理他的戏弄。   “你不是没有地方画画,我这里正好空着。”邵珩问她,“需要椅子吗?”   “不用……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邵珩回身看她:“啧,傻了?人话都听不懂了?”他把她往空地中央一推,随意道:“自己收拾收拾,想怎么弄怎么弄。”   程之余还有些犯傻,怔怔地站着,刚才急着弄清情况没太在意,此时站在顶灯底下,她才察觉出奇怪的地方。   她抬手去看洒在手上的光线,手心手背翻转着看,不由诧异,不是一般家居白炽灯的白光,而是一种近乎于大自然的裸光。   “这光……”她呐呐出声。   邵珩装作不明白,问她:“灯不合适?”   程之余摇头:“不是。”   这光和学校画室里的自然光灯的光线差不离,她仰起头去打量顶上的大灯,眯了眯眼不禁问道:“你的公寓是用来干嘛的?”   邵珩嘴角又挂上了习惯的坏笑,看着她别有深意地说:“藏娇。”   程之余努了下嘴,就知道他嘴里没个正经。她也没多问,兴许是以前的业主装上的灯。   邵珩走了几步坐到沙发上,从烟盒里叼了根烟咬着,侧着脑袋对她说:“你现在想画就画,不想画……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他特意放慢了语气,在‘别的’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颇有暗示意味。   程之余听到他暧昧的话,鼓了鼓嘴,问他:“我画画,那你干什么?”   邵珩点了烟,眯着眼说:“看你画。”   “……”   邵珩从沙发那侧拿过笔记本,说:“你画你的,不用操心我。”   说着就带上了耳机,点开了游戏界面。   “哦。”程之余站在原地挣扎了会儿,最终没抵得过这一大块‘私人画室’的诱惑,把自己的画袋放下,把画架支起来。   邵珩余光看到她的动作,勾着唇笑了。   程之余找了个最合适的地方放好画架,正好侧对着落地窗,她熟练地固定好画布后扭头往沙发那边看,邵珩就随性地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她在这干什么。   他没注意反倒让她更加放松。   程之余从画袋里拿出画具开始作画。她投入绘画时很是专心致志,执笔熟练地涂抹,也没觉得环境的改变有什么不适,更没觉察出那一道观察着她的目光。   邵珩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把笔记本随意地放在膝上,撑着脑袋看着落地窗前的那一道倩影。   她抿着唇,眼神专注,神情认真,和平时大不相同。她执笔绘图的手灵活地动作着,熟练地更换着不同的画笔,时不时往后退几步去端详自己的画,偶尔还会歪头思考一会儿。   灯光从顶上洒下,她的影子缩成毛茸茸的一小团黑影蜷缩在她的脚下,跟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邵珩没见过她画画时的样子,真他妈迷人,这还让他怎么慢慢来?   他盯着她看得入定,搓了搓手指突然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是相机,他想,从他这个角度拍一张肯定很好。   他觉得自己的摄影之心似乎跳动了下,许久不曾出现的感受,真他妈奇怪。   时间分秒流逝,公寓里除了画笔作画的声音外,再无声响。   程之余停笔后退了几步撞到了一个障碍物,惊吓回头就看到邵珩低着头在看她的画。   她往前走一步离开他。   邵珩扫了几眼她今晚画就的画,精致的构图,自然的颜色过渡,就连照在海面上的阳光都被画出了好几个层次出来,海面浪花朵朵,天空上浮云翩跹。   这副画足见功底。   他点点头说:“画得不错。”   说得好像他懂行似的。   不过程之余也确实对今晚画的这幅画很满意,大概是因为今晚的注意力格外集中,没有任何外界干扰。   她最后再润了色就大功告成了。   “这幅画叫什么?”   程之余望着平静的海面,眼神里有一丝怀想,她回答:“‘海燕’。”   这幅‘海燕’和高尔基形容的海燕谬以千里,可这幅画却确确实实是她人生暴风雨的前奏。   程之余放下调色盘,从画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包裹住今晚用的画笔准备放回画袋时邵珩拉住她的手:“你的画笔不用洗?”   “我带回去洗啊。”   “不用,就在这洗。”邵珩指了下她的画板又指了下她的画袋,“你的东西都放这儿,省得背来背去,麻烦。”   “……啊?”   “以后都在这画。”邵珩冲她笑,“我爱看。”   “……”程之余抿嘴。   邵珩松开她的手:“啧,还想什么,免费给你间画室你不用,傻吗?”   程之余鼓了下嘴,小声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邵珩微弯腰,戳了下她的脸:“那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图什么。”   程之余躲开他的手,觉得他真是‘长虫过篱笆——无孔不钻’。   邵珩没指望她这条软骨鱼能说出什么话,只要饵在他手上先把她套牢了再说。   “以后每天晚上都来找我。”他说。 第21章 二十一   接下来两个晚上, 程之余都去了邵珩的公寓画画,起先她还有些局促, 后来见他每次在她作画时就自个儿抱着电脑玩,没有其他什么动作也就慢慢放下了心防。   她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去修那幅‘海燕’, 等到自己再不能挑出毛病才算真正满意。   程之余收笔,用抹布擦去笔上的油墨,准备收工。   “画好了?”邵珩懒散地走过来。   程之余擦着笔抬头说:“差不多了。”   邵珩的目光先是落在她的手上, 又去看她身上的衣服,整晚作画,她的手上和衣角上不免沾上了星点的油墨, 就连脸颊上也不知何时擦上了两个白点。   邵珩抬手往她脸上抹了下, 指尖上留下了一点白,他看着她脸上留下的两抹白痕说:“小花鱼。”   程之余自然也看到了他指尖上的油墨, 问他:“沾到脸上了?”   “嗯。”   程之余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想要去擦脸,却被邵珩及时拉住了手:“啧,嫌不够花,还摸?”   程之余摊开手掌, 看到自己手心上占满了各种颜色的油墨,在灯光下还泛亮, 突然心血来潮, 踮起脚尖,手往前一探就要去抹邵珩的脸。   邵珩反应快,迅速捏住了她的手同时脑袋往旁边一闪躲开了。   程之余一手被他抓着还不死心,笑着用另一只手去追他的脸, 非要把自己手上的油墨给抹到他脸上不可。   “还来?”邵珩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拉着她后退几步,一个转身把她按在后面的墙壁上,低头凑近她说,“这里可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公寓,再撩试试。”   程之余身体一僵,嘴角也拉平了,忽觉自己刚才的举动的确是有些暧昧,眼神不由心虚了起来,也不敢再造次。   她扭了扭手腕,低声说:“你先放开我。”   “现在知道怕了?”邵珩笑,也没多加为难,起身松开她的双手,眼神往盥洗室示意,“去洗手洗脸。”   程之余瞄了他一眼:“哦。”   她收拾好自己出来,见邵珩正盯着她的画在看。   “这幅画……打算怎么处理?”他略微偏头问她。   怎么处理?程之余觉得这问题问的有点奇怪。   “等干了收起来啊。”她回答得理所应当。   邵珩皱眉:“画完收起来,那你画来干什么?”   “……”程之余被他问蒙了。   邵珩指着画说:“好学生写完作业就应该交给老师看。”   “嗯?”   邵珩眯着眼想了下,不确定地问:“想看你画的那个教授姓李还是姓孙?”   程之余这下明白了,上次她和苏娴的谈话大概都被他听到了。   她嘟囔了句:“你干嘛偷听别人说话。”   邵珩眉一挑,不屑道:“偷听?老子是光明正大地听。”   程之余撇嘴。   “拿给他看。”邵珩说,“听听意见也好。”   程之余看着自己的画凝眉思考,心中尚有一丝挣扎,半晌她才下定决心般点点头:“好。”   她到底还是心有不甘的。   这两天蔡姨家里有事,肉片店都没开张,程之余每晚画完画后就直接回学校,邵珩会跟她跟到后门,再之后她就不让他继续跟着她走了。以前几次是时间晚没碰着什么人,现在时间尚早,正是宿舍楼里的人回巢的时间段,碰上熟人就不好解释了。   她不想,邵珩也没有死乞白赖地跟着,追太紧了反而适得其反。   他看着她走进清大后自己也回了校。   回到宿舍,刘向和吴启明正戴着耳机在玩游戏,董建和以往一样在‘垂帘看剧’,三人都没发现他回来了。   邵珩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翘着脚点了支烟。   刚抽没两口,董建就‘掀帘’出来放水,看到他坐在那还有些意外:“哟,海龟回来了啊。”   邵珩眯着眼吞云吐雾,斜着眼应他一声:“嗯。”   董建刚想转身去厕所,又突然定定地看着邵珩的脸看。   邵珩乜他:“你盯着老子看什么?”   “咦——”董建凑近了看,“海龟,你这脸上沾着的花花绿绿的是什么东西?”   刘向,吴启明这时正好玩完一盘游戏摘下耳机,听到声音一齐起身往邵珩这看。   邵珩摸了下脸,一下就猜到了是程之余手上的油墨,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得逞了。想到这,他又想起了刚才她追着他时脸上晏晏的笑意,嘴角扬了扬。   刘向唬了下:“卧槽,海龟,你怎么笑得这么邪恶啊。”   “‘真相只有一个’。”董建突然爆出一句日语,还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奸笑着说,“海龟,你和‘学姐’玩的什么play啊,拿着画笔什么的,挺带劲的哈?”   吴启明笑着附和道:“这么说的话,海龟身上……”   围观的三人互相对视了眼:“看看?”   邵珩手夹着烟,笑骂:“滚蛋。”   嬉笑了一阵,董建看着邵珩问:“说真的,海龟,你都追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把‘学姐’追到手,要不要我给你支几招,我纵观海内外偶像剧,总结出了一整套的把妹技巧,给你讲讲?”   邵珩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摁灭,冷淡道:“不需要。”   “诶,真不要?”董建不死心。   刘向一把推开他:“得了吧,你那套留着自己用吧,海龟什么人啊,壁咚什么的他无师自通。”   邵珩哼一声。   吴启明问:“海龟,看你这态度,进展不错啊?”   邵珩摸着脸侧的那块沾上油墨的地方,勾唇笑了下:“差不离了。”   “666。”   ——   程之余早上去美院蹭课,下课后苏娴问她:“之余,晚上去画室吗?”   “不去了吧。”程之余回答。   苏娴皱眉:“去也没关系的,你不用怕孟笑笑,要是这次她还敢做些不入流的事,我整死她。”   程之余笑:“我没怕她,就是不想去而已。”   苏娴不信:“你都不想练画了?”   “练啊。”   “真的?在宿舍画?”   “啊……嗯。”程之余含糊应道。   苏娴犹豫了下,又问:“那你……还打算把画给李教授看看吗?”   程之余点头:“下周我就拿给他看。”   苏娴惊喜道:“改主意了?”   “嗯。”   “我就知道你上次是心情不好才会说那样的话。”   程之余笑,其实她原本是真的打算放弃的。   程之余蹭的课是一二节的,下课后陈宪过来找她拍照,因为她下午还有课,陈宪也没打算带她出去校外拍,就在校内各处取景,幸好老区的景色不错,能拍照的地方也多,拍了几个小时也算是拍了些满意的照片。   “之余,拍好了,你过来看看。”陈宪喊道。   程之余过去拿了相机翻看。   “还可以吧?”陈宪问。   “嗯。”程之余其实对这种写真类的相片没什么感觉,她觉得这种照片顶多是一种留念,却说不上有什么意义。   她觉得照片应该像上次看的‘Ivan’拍的那张那样,能一下子抓住人的眼球让人移不开眼并且留存在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反复回想。   陈宪说:“那还是像以前那样,我洗了再拿给你。”   程之余把相机递给陈宪,点点头:“好。”   陈宪看了眼时间,说:“我下午院里还有个会要开,得赶回去了。”   程之余说他:“你看,你们学院有那么多可以拍照的模特,你还非得过来找我拍,不是很耽误时间么。”   “之余你……”真的不明白吗?   “什么?”   陈宪一瞬间的愣怔后就恢复了,开玩笑似的说:“找别人拍照还要欠别人人情,找你就不用担心这个。”   “知道了,你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回去的车了。”   陈宪看她一眼,最后只说了句:“我走了啊。”   陈宪走后,程之余也去上了课,是让她头痛不已的高数课。   两节课下来,程之余还是像往常那样顾不上听,只能埋头把老师的板书抄下来课后理解。   陈梦楠见她这般认真做笔记,问她:“之余,你每节高数课都做了那么多笔记,之后自己看能看得懂吗?”   程之余老实回答:“不能。”   陈梦楠被她这憨厚劲儿逗笑了:“我看你前几次作业都做得挺好的啊。”   那是因为不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程之余叹口气,继续抄着她的笔记。   晚上她背着书包去了学校后门,邵珩见了她就说:“走吧。”   “诶,等下。”程之余喊他。   邵珩回头:“怎么了?”   “今天周五。”   “我知道。”邵珩等着她的下文。   程之余抿了下唇说:“我今晚要去图书馆。”   邵珩了然:“做高数?”   程之余点头。   “又听不懂了?”   程之余撇嘴。   “真笨。”他说。   程之余不满地鼓了下嘴,可是在事实面前也无从辩驳。   邵珩笑:“跟上。”   程之余不动,强调了遍:“我要去图书馆。”   “学数学去哪里不都一样,你这脑袋去图书馆就能开窍了?”   “……”   “跟我走,一对一教学,包你全会,如果学不会……”邵珩摸了摸下巴,对着她笑,“老子肉偿。” 第22章 二十二   公寓客厅里摆着小矮几, 瓷砖地面上铺了层柔软的地毯,程之余就跪坐在地毯上, 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书本和笔记放桌上。   邵珩陪她一起坐在地毯上,伸长了腿随性地倚靠在背后的沙发上, 一手拿过她的高数书:“教到哪了?”   程之余凑过去给他翻了下书:“这里。”   邵珩花了点时间浏览了遍,放下书后问:“哪不懂?”   程之余指了指自己笔记本上的例题,邵珩凑近了看, 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程之余偷偷往边上挪了挪。   邵珩余光看到后,勾唇笑了下, 把笔记本往她面前推了下, 人也跟着靠了过去,一下子比刚才还亲近。   他用手指着笔记本上的例题, 开口说:“这题……”   余光看到她又想动,扭头看过去,故意沉声道:“别动,认真听。”   程之余果然就不再动了, 端端正正地坐着,视线定在笔记本上。   果然是条软骨鱼。   邵珩把她上课没听懂的例题给她重新讲解了一遍, 边讲还边观察她的表情, 见她稍微皱眉就停下来讲仔细点,难得的耐心。   末了问她:“懂了吗?”   程之余点头:“哦。”   邵珩一手撑着脑袋看她,问:“不喜欢数学?”   程之余老实地点头:“不喜欢。”   邵珩把高数书推到一边:“不喜欢的事就别做了,去做喜欢的。”   程之余撇嘴, 探身去把书本拿过来,低声说了句:“哪有这么简单。”   她往后翻了页书准备做题。   邵珩突然问她:“今天一天都干什么了?”   “上课啊。”   “一天都在上课?”   程之余想了下回答:“拍照。”   邵珩眉一挑:“和上次那个男的一起?”   程之余想起上次她和陈宪一起拍照还碰过他,于是点点头:“嗯。”   “同学?”   程之余说:“我和他从小就认识的。”   邵珩挑眉,青梅竹马啊。   程之余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你会拍照吗?”   “嗯?”   “我朋友说他从你这买了相机镜头。”   “哦。”邵珩双手枕在脑后,身子懒散地靠在沙发上,脑袋上仰着看天花板,语无波澜地说,“镜头不是我的,我不会拍照。”   程之余自然信了,点点头没再问。   室内一时又安静了下来,程之余埋头做题,邵珩抱了电脑在玩,时不时看她一眼。   因为刚才邵珩讲题讲得很透,这次程之余做题做的很顺,前面基本上都能靠着自己的思考做出来,只不过耗费了些时间,邵珩也没自作聪明擅自去指点她,他巴不得她多想一会儿。   到了最后一题,惯常地觉得有些棘手。   程之余微微扭头去看他。   邵珩余光看到后,把笔记本往沙发上一放,凑过来:“哪题?”   “这儿。”程之余用手一指。   邵珩快速扫了眼题干,拿了她的笔开始给她讲解。   “懂了吗?”邵珩偏头问。   程之余微蹙着眉,表情尚有些迷茫。   “啧,没听懂?”邵珩放下笔,往她那再欺近了几分,“那我只好肉偿了。”   他说着还用手抓住自己的T恤衣角作势要往上掀,程之余被他唬了一跳,身体不由往旁边闪,手肘一掣把放在桌上的笔袋碰掉了。   慌乱中,她伸手推了他一把:“……听懂了听懂了。”   邵珩顺势往后靠在沙发上耸动着肩低笑,他原本就是在逗她,此时见她张惶无措的模样,心下大悦。   程之余看他那样,心下愤愤,脸上又不可遏制地发烫。   邵珩戳了她一下:“听好了,我再讲一遍。”   程之余狐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往边上挪了挪才去看书本。   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总算是把作业做完了,程之余收拾好东西后,背上书包站起来。   邵珩捞起桌上的钥匙,也跟着站起来:“走吧。”   程之余犹豫了下说:“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   邵珩挑眉:“怕麻烦我?”   程之余点头。   “那简单,你和我一起睡这儿就行了。”   程之余转身:“走吧。”   邵珩跟在她后面笑。   和前几天一样,邵珩送她送到后门口,之后她就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宿舍。   这周辅导员发话了,查房查的严,宿舍里的人都在。程之余推门进去,张仪见她回来就说:“去图书馆回来啦。”   “……嗯。”   张仪又说:“我今天晚上也去图书馆自习来着,怎么没看到你,你坐哪儿啊?”   程之余眼神慌了下,说:“啊……在二楼借书库里看书。”   “难怪。”   程之余见她没接着问,暗自松口气,走到自己位置上放下书包。   陈梦楠撕下面膜说:“小仪也脱单了,现在宿舍就只有之余一个人单身。”   “诶?”程之余惊讶地回头去看张仪,“是谁?”   张仪有些不好意思:“就林臻。”   这个人程之余是知道的,院团委的干部,张仪是班上的团委,她之前陪着她去交材料的时候见过几次面,还有些印象。   程之余还有些意外:“怎么就在一起了?”   “他追了我挺久的,我和他相处也挺舒服的,觉得他人不错就在一起了呗。”   程之余抿嘴思考。   相处舒服?她想了下,这几天她和邵珩待在一起,除了他偶尔犯浑耍耍流氓外,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的,甚至还有些轻松。   陈梦楠闻言,开口语气有些追怀:“我和我男朋友好像也是这样就在一起的。”她又回头问,“雅琴,你呢?”   王雅琴笑:“我啊,高中时候他学习好,我就去请教他问题,他就很耐心地给我讲解,来回几次有了好感就在一起了。”   张仪感慨道:“学霸之间的爱情啊。”   讲解问题?程之余再次陷入了思考。   陈梦楠见程之余一人呆呆坐着,笑了:“我们的谈话好像超纲了,之余还不能理解。”   程之余回神:“……啊?”   张仪也笑:“之余,你也考虑考虑谈个恋爱吧。”   陈梦楠突然很有兴致地说:“诶,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之余什么时候开窍脱单,赌注就一个月的宿舍卫生,我赌下学期!”   张仪立刻接上:“下下学期!”   王雅琴皱眉:“这学期?”   陈梦楠朝她竖起大拇指:“壮士!”   张仪也赞道:“够胆!”   王雅琴牙一咬,狠下心说:“玩就玩大的,我就赌这学期之余能脱单。”   程之余:“……”   程之余对她们的玩笑并不放在心上,任她们随意取笑。   打趣完程之余后,王雅琴递过一张表格给她:“之余,六级的信息核对单,你看看有没有错,没有错就签个字。”   “好。”   程之余接过,仔细看了眼自己的信息,确认无误后就从书包里拿出笔袋,拿出一支笔来签字,之后再把笔放回笔袋时却忽然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她拉开笔袋察看了眼,皱着眉头,猛然想起了什么般瞪大了双眼。   那块石头!上次她把那块画了邵珩肖像的石头装进了笔袋里一直随身带着,每次拿笔时拉开笔袋都能看到它,现在不在了。   程之余一时有些慌,笔袋一翻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真的没有。她愣了下,又一把拿起自己书包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块石头。   程之余愣坐在位置上,皱着眉努力回想着,忽的想起刚才在邵珩公寓里,笔袋被她碰掉了,之后她好像也只是把几支笔捡了起来,没有看到那块石头。   不是吧?   程之余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有些傻了,呆呆地微张着嘴一脸无措。   她安慰自己,可能之前就不在了,根本没掉在公寓里,就算在那儿,邵珩平时好像也不住那儿,或许他没看见,只要下次去的时候她把它找出来就行了。   程之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懊恼地嘟囔了句:“怎么会这样啊。”   因为这件事,程之余一直心事重重,那块石头倒像是落进她的心坎上了。   周六早上,以往这个时间她都会在宿舍走廊上画油画,今天却是没有办法,她的画架和画袋都在邵珩公寓里,她又不敢主动联系他,最后只好去图书馆打磨时间。   她在图书馆找了几本油画鉴赏书来看,坐在安静的馆内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脑子里还想着那块遗失的石头。   到底是不是掉在那了?   下午四点钟左右,程之余收到邵珩发来的一条微信:在干什么?   程之余心里一跳,故作镇定地回道:背单词。   隔了会儿他回:来公寓背。   她回:现在?   他回:你比较想晚上来?   程之余抿嘴,隔着手机她都能想象出他此时的神情和语气。   盯着他发来的几句话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他的语气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应该是没看到那块石头。   她心里暗暗松口气。   邵珩又发了条信息:不想我把你的画架拆了就快过来。   程之余不满地撇嘴,自我咕哝了句:“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至今,写一本扑街一本,尽管如此,每次扑街我都犹如第一次扑街那样心痛,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忘初心’吧。恍然醒悟,原来不是书名取得不好,是他妈笔名没取好啊。  遥想当年想笔名时,我有个外号叫‘小乌龟’,琢磨着叫‘谢乌龟’总是不太雅驯,有点‘缙绅之士难言’的意思,就想着要不委婉点叫‘谢绿’好了,友人呵呵冷漠道:这名儿一听就红不了。   啧,现在想想就应该叫谢绿啊,多清新脱俗,与众不同。唉,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第23章 二十三   电梯‘叮’的一声提示楼层到了, 程之余迈出电梯,双手攥着书包带子莫名有些紧张。   站在公寓门口踟蹰了下, 还没抬手敲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邵珩懒散地倚在门框上, 垂着眼看她:“进来。”   “哦。”因为心虚,程之余都没太敢去正视他的眼睛。   关了门,邵珩慢慢踱步回到沙发前, 照样坐在地毯上,见她还站那不动,勾了勾手指:“过来。”   程之余背着包低着头走过去, 走到昨天自己坐着的地方, 眼睛来回地在地上扫视着。   “看什么呢,坐下。”邵珩一手撑在沙发上微微抬着脑袋看她。   “哦。”程之余把包放在脚边, 老实地跪坐在地毯上。   没看到那块石头,她心里那口气不知道是该松了还是仍要提着。   邵珩见她呆傻的样子,扶额笑了:“啧,还要老子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啊?”她反应慢了半拍。   “拿书, 背单词。”   程之余抿抿嘴,在心底暗自告诉自己不能慌, 否则表现的太明显了。   轻轻呼了口气, 她强自镇定地拿出自己的单词书,刚翻开一页就被他抽走了。   邵珩随意翻着那本书:“背到哪了?”   程之余过去给他翻到自己正在背的那页。   邵珩扫了眼,挑眉:“啧,背得这么慢。”   程之余撇嘴:“又不急。”   邵珩看她, 问:“刚才是在球场?”   球场?为什么要问这个?是有意还是无意?   程之余心里那根无形的弦再次拉紧了,想了下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神经敏感,疑神疑鬼了。   她摇了下头:“没有,在宿舍。”   “这次怎么不去球场背了,我不去你就不去?”   程之余咕哝着反驳:“上次明明是我先去的。”   邵珩把书往桌上一放,毫无预兆地蹭一下凑到她跟前,狭着笑说:“对,老子就是冲着你去的。”   程之余往后躲,红着脸推他:“我要背单词了。”   邵珩不再逗她,身子往后一靠,一手把书推给她:“背吧。”   程之余拿着书往边上挪了挪,余光看他一眼,他抱起笔记本又在敲打着。   没什么异常,一样吊儿郎当,一样浑不吝,一样爱调戏她。   应该是没有看到那块石头。   程之余眼神又往地上瞟。   “看什么呢,背单词都不专心。”邵珩睨着她说。   程之余立马坐直:“没什么。”   她低着头开始看单词书,嘴里无声地默背着。   过了段时间,邵珩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程之余趁着这个空隙又赶紧低着脑袋仔细地去搜寻沙发底下的各个角落,连茶几底下都弯腰去看了看。   “找什么呢?”邵珩的声音忽然响起。   程之余心头一紧,有些慌乱地回头,拿起手上的一支笔含糊着说:“笔掉了。”   邵珩扫了她手上的笔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坐下,抱起笔记本接着玩。   程之余的心跳还没缓过来,也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僵坐着盯着书上的单词看,却一个也没看进去。   没找到,应该是没落在这儿,她心里稍安,也就强自冷静下来去背单词。   邵珩在她身旁不急不慌地敲着键盘,在键盘声中,程之余走了下神。   他叫她来干什么?就只是背单词?   还没想明白,公寓的门铃响了,程之余一下子回了神,扭头去看邵珩。   “应该是点的外卖到了,去拿。”他嘴上说着,手还在键盘上敲打。   程之余起身去开门,门外果然是外卖小哥,签了单她关上门往回走,低头看了眼外卖袋子上订着的单子,‘邵珩’两个字映入眼帘。   是这个‘珩’啊,她一直以为是横行霸道的‘横’呢,没想到他性格不正经,名字倒是取得挺别致书气的。   程之余坐下,邵珩开口说:“打开我看看。”   她照做,把包装盒拆了,里面是已经片好的烤鸭,外边还有一袋面皮,一小包佐料以及葱丝,另外这家店大约是考虑到一些客人的口味还送了一小袋已经切好的香菜。   邵珩只扫了眼就说:“试吃看看?”   “啊?”程之余瞪眼看他。   “你吃了觉得好吃我再吃。”   “???”程之余抿唇攒眉。   邵珩见她不动,余光看她一眼,笑了:“不会吃烤鸭?”   程之余鼓嘴:“我会!”   他挑眉:“吃一个我看看。”   “……”   程之余起身去洗了手,回来坐下,撕开面皮的袋子,拈出一张面皮,用筷子夹了几块烤鸭放在面皮上,又夹了几根葱丝放上去,考虑到香菜味儿太重,怕掩盖住了其它的味道,程之余没加。   就这样裹成一个实实在在的小卷,她放嘴里尝了尝味道。   “怎么样?”邵珩问。   程之余嘴里含着东西不好说话,只能点点头表示味道不错。   “弄一个我尝尝。”   程之余这时把东西咽下去了,嘀咕着说:“你怎么不自己动手。”   “啧,腾不出手。”他在玩游戏。   程之余鼓了下嘴,拈起一张面皮,把东西都夹了,正要卷的时候视线落到了那一小袋香菜上,她眼珠子转了转,余光瞄了他一眼,他的视线一直都在电脑屏幕上,没注意到她这边。   “怎么这么慢。”邵珩说了句。   程之余卷着面皮说:“好了好了。”她捏着小卷递过去,“呐。”   “过来点。”   程之余撇嘴,但还是听话地把手往前伸,把小卷递到了他嘴边。   邵珩张嘴一口咬了,牙齿还磕到了程之余的指尖,她立刻像触电一般缩回手。   他挑着眼看着她,嘴角挂着笑。   邵珩咀嚼了两下,突然脸色变了变,把笔记本往沙发上一放,一把拉过旁边的垃圾桶,把嘴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程之余立刻故作关切地问:“怎么了,味道不好吗?”   邵珩回头去看她,她双眼似是关心地看着他,一脸无辜,但是眼底明明有一丝狡黠的得逞之光闪着,嘴角还轻微上扬。   邵珩是谁,他能看不出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程之余原本想捉弄一下他,却看到他遽然冲她勾了勾唇角笑了,她忽觉背脊一凉,身子一动就想往后退,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他抓住了一只手猛地一拉捞到了他身上。   “味道好不好,试试就知道了。”他说完一手捏住程之余的下巴,她轻呼一声,他毫不犹豫,头一低直接亲了上去。   他径直把舌头钻进她的嘴里,在里面搜罗了一周,又碾转着勾着她的舌逗弄了下。   程之余被他突如其来的孟浪动作唬住了,身体自行进入了冻结状态,半天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脑子当机,耳中一阵轰鸣,心跳不断提速,似梦非梦。   邵珩睁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呆傻模样,从喉间溢出轻笑声,他离开她的唇,抵着她的额头厮磨道:“味道怎么样?”   程之余眨了眨眼,还有些呆滞。   邵珩鼻尖碰着她的鼻尖,笑着说:“没尝出来?再试试。”   他说着就把她往后面的沙发上一摁,低着头再次攫住她有些发红的双唇。   程之余这时有些回魂了,下意识地用手去推搡他,脑袋也往旁边闪躲着。   邵珩微微起身离开她,鼻息还在她耳侧。   程之余微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缓过来后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   邵珩笑:“老子怎么了?”   程之余咬咬唇还想说什么,邵珩却从兜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手里把玩着。   她一见那样东西,刚回笼的魂又被吓飞了,想说什么也忘了。   邵珩把手中的石头放在她眼前晃了晃:“刚才是在找这个?”   程之余看着上面熟悉的人像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一模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是她一笔一画描摹出来的,分厘不差。   “说话。”邵珩捏了下她的脸。   程之余咬唇,犹自顽抗地摇头:“……不是。”   邵珩挑眉看着石头上的人像说:“上面画的是我吧。”   程之余仍说:“……不是。”   邵珩唇一勾,欺进她的脸,双眼直视着她让她无处可逃:“不是你的你怎么知道画的不是我?”   “……”程之余抿紧了唇,喉头干渴,胸口大躁,呼吸困难。   邵珩在她唇上咬了下:“还不老实。”   程之余这下是有些明白了,他一开始让她来公寓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那块石头了,之所以一直没有说破就是存了逗弄的心思,想看她着急慌张,忐忑不安的模样。   想通了这点,程之余撇了下嘴,别过头不去看他,恶狠狠地说了句:“混蛋。”   邵珩箍住她的脸,低头啄了一下:“骂谁呢。”   “混蛋!”   再啄了一下。   “混蛋!”   这次不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啄,而是碾转了下才离开。   “……”程之余鼓着脸瞪着眼睛看着他。   “怎么不骂了。”邵珩看着她笑。   她双颊绯红,一双杏眼横波荡漾,鼻翼翕合,红唇撮起,鼓着脸微愠着看着他,更像一条发怒的小金鱼,看得他全身都燥。   “啧,真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是开玩笑自我排遣下,我对我现在的笔名没什么不满意的,当然要叫我谢绿我也不反对。   但是今天这章没炸出一波留言,我明天就罢工追番去了 第24章 二十四   程之余眼看着邵珩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炙热, 身子一扭就想逃离他的禁锢,刚一动就被他按住了, 她立刻用还能活动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神带些哀求:“别别……”   邵珩挑眉:“别什么?”   程之余眨眨眼, ‘别亲了’三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邵珩松开箍住她下巴的手,起身退离了一段距离,没为难她, 反倒点了点头说:“不亲也行,你乖一点,回答几个问题。”   程之余迟疑了下点点脑袋, 捂在嘴上的手仍是没松开。   他又拿起那块石头问:“这是你的吧?”   程之余看他一副只要她敢说谎就立刻亲上来的模样, 皱皱眉,艰难地点了点头。   邵珩很满意, 再次发问:“上面画的是我吧?”   程之余犹豫了下,邵珩的脑袋就往她这凑近了些,她只好认命地点头。   邵珩愉悦地轻笑,身子还往她这压, 程之余就往边上蹭。   他吊着眼梢,衔着笑问:“要跟老子好吗?”   程之余迟疑了, 邵珩一下子就拉下了她的手, 作势要亲。   “别别……你再这样我就不答应了。”她急忙说。   邵珩停下:“我不亲你就答应?”   程之余狠狠闭了下眼睛,点头:“嗯。”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轻笑声,似汩汩流水,淌过心间。   程之余缓缓睁眼, 刚睁开就见一抹黑影掠过,接着就被人捧着脸狠狠嘬了两下。   “你你你……”程之余气得说不出话来。   邵珩掐了下她的脸:“老子就是问一下意思意思,你还真以为你有的选?”   程之余鼓脸,邵珩最受不住她做出这种表情,之前一看到就要用手戳她脸,现在一看到就想亲她嘴,要命。   但他这次忍了忍没凑过去,怕真把她给惹急了。   反正已经逮住了这条鱼,先圈养着,之后再徐徐图之,拆骨入腹。   邵珩从桌上捞过烟盒,叼了支烟,用眼神示意了下桌上的烤鸭:“吃了,吃完画画。”   她现在哪还能吃得下东西啊。   “不吃。”程之余气鼓鼓地说。   “不饿啊,那先去画画。”   “不画。”   “啧。”   程之余把单词书塞进书包里,拉上书包说:“我要回去了。”   邵珩在她起身前拉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揽着她不让她动弹。   他用手夹着未点上的烟,低头说:“吃完东西画画还是画完画再吃东西,选一个。”   程之余挣了一下:“我都不选!”   邵珩不恼,搂紧她不让她挣脱了。   “知道在美国都是怎么确定恋爱关系的吗?”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程之余瞪着眼不搭理他。   他低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暧昧地说:“上/床。”   程之余被这两个字吓住了,憋红了脸,眼珠子左右乱转,慌得讲不出一句话来。   邵珩挑眉逗她:“我们按照美国程序走一走?”   程之余身体僵劲,眨了眨眼抬头看着他怯怯地说:“……画完画再吃东西。”   邵珩笑,夹烟的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子:“good girl。”   邵珩松开她,看着她利落地起身往后面的落地窗走,咬着烟点了。   小软骨鱼,老子要治你还不容易?   当程之余拿着调色板站在画架面前时,这场对峙最终以她的惨败收场。   她脸皮子薄,和他的没脸没皮怎么比?   她的心跳从刚才开始就呈不正常的加速频率,一直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心里静不下来,她就想着在画里得到宁静,就跟从前的许多次一样。   程之余挥着画笔在画布上熟练地渲染,可这次却没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见效,她脑子里乱得很,邵珩下午的一系列举动都超出了她以往的生活经验,其实认识他就已经超出了既往的经验,她二十年来的人生里从来没碰上过这样的人,更别提是相处了,所以从遇见他的那天起,她一直都是被动地被他牵着鼻子走的。   可是为什么她并不是那么排斥?   邵珩转头见她拿着画笔一动不动像是在发呆,出声问道:“画好了?”   程之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手一颤就把画笔点在了画布上,原本是要画白云的,可画笔却点在了湛蓝的海洋上,突兀的一个白点。   她下意识地要去补救,脑子里迅速地做出了判断,蘸了颜料开始就着那个白点涂抹,不一会儿,一艘小帆船就航行在了海平面上,迎风起航。   “比上次多了艘船。”邵珩不知何时站在了边上。   程之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盯着那艘小帆船发愣,自从艺考后她再也没有改动过这幅画,一直绘涂着记忆中爸爸妈妈带她去看海时的场景,今天是怎么回事?   邵珩不知道她心中的弯弯绕绕,幽密曲折,见她停笔不动就说:“画完了过来吃东西。”   “还没呢。”她说。   程之余拿了小型的调色刀,在刀片上抹上了蓝色的颜料打算抹到帆船上覆盖住它,把这幅画修正回原来的样子。   邵珩察觉到她的意图,微皱了下眉握住了她的手:“你要把船弄没了?”   程之余点头:“嗯。”   “为什么?”邵珩再看了眼那幅画,尽管他不懂绘画,但是摄影和绘画有异曲同工之处,内容和构图上还是能多少看出点东西的。   这艘船在他看来并不会损害画的整体观感,反而增添了一个点缀,画面显得更加充实又有一定的留白。   程之余沉默了下说:“我不喜欢。”   邵珩有些意外,这句话太主观了,并不符合一个画者的身份。   他还是松开了手,其一他是外行人没理由指手画脚,其二,啧,千金难买她喜欢。   程之余的手能够活动了,她握着调色刀凑到画前,停了停,到底没忍心下手。   半晌,她收回手,默默地把调色刀放下。   邵珩挑眉:“又不改了?”   程之余闷闷地回应:“嗯。”   “还画吗?”   程之余看了眼画:“不画了。”   邵珩察觉她情绪忽然有些沮丧,伸手捏了下她的后颈,在她受惊回头看他时问道:“饿了?”   程之余缩着脖子躲开他的手。   邵珩笑着收回手:“去洗手。”   收拾好东西洗完手,邵珩按着程之余坐下吃东西,她在他的盯视下勉强吃了几口肉。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程之余说:“我要回去了。”   邵珩看了眼还剩下的肉:“吃这么点。”   “饱了。”程之余拿过书包抱着,“我想回去了。”   邵珩见她抿着嘴,双眼望着他有种惨兮兮的感觉,笑了:“我还能不让你走不成,你这是在暗示我要挽留你?”   “……”和没脸没皮的人说不来,程之余默默地背上书包起身往门口走。   邵珩抄起钥匙跟上她。   还是一路走回去。   邵珩散漫的走在她身边,偏头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攥着两条书包带子的手上,不大正经地说:“小鱼儿,拉个小手?”   程之余攥着带子的手紧了紧,往旁边跨了步:“不要。”   邵珩跟着往边上跨了步,他的步子比她大,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比刚才来得近了。   “啧,亲都亲了,牵个手还不愿意?”   程之余耳热:“你别说了。”   邵珩心情不错,双手枕在脑后走:“脸皮真薄。”   程之余憋闷,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嘛。   邵珩今晚是跟着她一起进的清大,程之余不满地抗议了下,根本没用,他自是紧跟着她走,看她一脸愤愤,他十分自得。   走了会儿,程之余发现他难得地安静,不禁抬头去看他,他正拿着那块石头趁着路灯在端详着。   程之余一见到那块石头心里就发悚,忙别开眼。   “这是上个月画的?”邵珩问。   “……”程之余装聋作哑。   邵珩嗤笑:“早就看上老子了还不承认。”   程之余脸颊发烫,还是不搭理他。   “每天都带在身上?”   “……”   “这么喜欢我?”   程之余见他越说越得意,忍无可忍伸手去抢那块石头:“你还我。”   邵珩手往上一抬她就够不到了:“啧,怎么还抢呢。”   “那是我的!”   “是你的,老子就是你的,没毛病。”   “!!!”   邵珩见她又鼓着嘴不说话,拿着石头在她眼前晃了下:“真想要?”   程之余狠狠瞪着他。   邵珩噙着笑,戳了下她的脸:“老子人都是你的,还要块石头干什么?”   程之余气得转身就要往宿舍走。   邵珩熟练地拎住她的书包把她调转回来:“给你给你。”   他把石头递过去,程之余抬眸看他一眼,伸手去拿,刚碰到石头就被他拉住了手。   邵珩把她拉近,一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弯腰飞快地在她嘴上亲了下:“真正的goodbye kiss。”   程之余又愣住了。   邵珩松开她,把那块石头在手上翻转了下塞进了兜里,眉一挑说:“定情信物还是留在我这吧。”   又被耍了。   程之余攥了攥拳,咬咬牙蹦出两个字来:“混蛋!”   邵珩掐她的脸:“乖,回去多学几个骂人的词。”   程之余拍开他的手,瞪他一眼转身趋步回了宿舍。   到了宿舍里,她的心跳声还十分明显,胸腔里似乎被放了颗□□随时都要爆炸一般,她喘着气,只觉得脸颊,耳朵都烫的慌。   “之余,之余……”   “……啊?”   张仪道:“你怎么了?我喊你好几声了都没应。”   “……没什么。”   陈梦楠看她说:“去跑步了?怎么脸这么红。”   程之余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雅琴见人到齐了,就说道:“学院后天要检查宿舍卫生,我们明天抽个时间一起来打扫下宿舍吧。”   张仪:“好啊。”   陈梦楠:“没问题。”   王雅琴看向程之余:“之余,你呢,明天有没有空?”   程之余握了握手,咬了下唇瓣,最后眼一闭转身朝着张仪和陈梦楠说:“小仪,楠楠,接下来两个月的宿舍卫生麻烦你们了。”   一片死寂。   张仪率先从十级震惊中回过神来:“不是吧?”   陈梦楠随后:“卧槽?”   王雅琴瞪眼:“excuse me?”   作者有话要说:   哦,突然想起今天是520,还挺应景的。   后天见。 第25章 二十五   “之余, 我在这。”苏娴站在美院走廊上朝她挥手。   程之余抱着画小跑过去。   苏娴拉着她往二楼走,边走边说:“李教授这会儿在画室里, 你进去找他吧。”   程之余点头,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和些许忐忑。   她推开画室门走进去, 里面只有李教授一人,刚才是节实操课,他正在检查学生的画作。   李修听到动静看过去, 见到程之余一下子就想起她来了,推了下眼镜露出亲切的笑来:“画好了?”   程之余抱着画点头:“嗯。”   “我看看。”   程之余忙把怀中的画递过去。   李修拿着画走到窗边,展开画幅仔仔细细地观摩起来。   程之余站在一旁, 就像小时候期待爸爸妈妈表扬的小孩一样, 心中有些紧张不安又夹杂着一丝激动渴望。   “好,很好。”李修满意地点头, 目光还停留在画幅上,眼神赞许,“你对颜色的把握很纯熟,层次的区分、过渡、递进也掌握得很好, 练了很久了吧?”   程之余有些腼腆地笑了下:“嗯。”   李修冲她点头:“油画功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除了要有天赋外, 还需要长期坚持不懈地练习积累, 你做得很好。”   被崇仰已久的大师这样夸赞,饶是程之余再含蓄谦虚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谢谢教授。”   “不过……”李修用手指了指画幅,“这幅画的不足在于留白太多反而显得有些空泛,少了点活泼的气息, 如果能画上一些其它事物,比如帆船之类的,画面感会更充实。”   程之余嘴角的笑一凝,立即想到了前天在公寓里误打误撞画上的帆船,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李修又说道:“我之前问过苏娴,她说你当年是报考的清大美院,还拿了第一名的成绩?”   程之余缓缓地点了下头。   “我能问问你最后为什么没来美院吗?”   李修看着她,眼镜后的双眼带着前辈对晚生的关切之情,语气亲和,程之余不觉得他问这个问题唐突,反而觉得他有些像自己已故的父亲,没来由地对他生出了一些亲近的好感。   程之余敛下眸,抿嘴缄默了会儿才开口答道:“我的爸爸妈妈在那一年意外去世了,家里还有个奶奶……我毕业后想好好照顾她。”   简短的回答,隐去了许多悲恸的情感和细节,但是李修却听明白了。   他问:“你觉得从事艺术行业并不能让你在日后找到一份稳定且薪资优厚的工作?”   他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窘境,问题直指核心。   程之余有些低落:“对。”   李修轻微地叹口气:“你想的也没错,艺术家的确是不好讨口饭吃,越追求艺术的人往往他的生活越不尽人意,尤其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失去了发现艺术美的眼睛,真正能被世人欣赏得以出头的画家真是太少了。”   提到这个话题,李修有些伤感。   梵高、塞尚这些大师尚且囿于贫穷,而如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又有谁能在匆匆步履中对艺术品投去宝贵的一瞥呢?谁又还能仅是追求纯粹的艺术呢?就连他,一个衣食尚且无忧的油画教授也不敢违心说自己能做到。   李修突然问她:“你觉得这个时代,艺术必死吗?”   程之余愣了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   她的眼神坚定,一点都不掺假,像是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信仰般笃定。   李修心中宽慰,就好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笃信着自己最终能够到达心中神圣的艺术殿堂。他看着她,又看了眼她的画,实在是不想看到这颗遗珠蒙尘。   他遂问道:“可连你这样拥有绘画天赋的人都想放弃油画,又怎么能说艺术不死呢?”   程之余张口结舌:“我……”   “你喜欢油画吗?”   “当然。”   “放弃进美院你后悔吗?”   程之余抿直了嘴,内心挣扎,最终在李修质问的目光下,屈从本心:“后悔。”   “我现在给你机会继续学油画,你想要吗?”   程之余错愕,有些不明白李修的意思。   李修笑着解释说:“我也上了年纪了,之前在中央美院的时候就一直寻思着要收几个徒弟,趁着我拿画笔的手还不抖,把一些笔下功夫传下去。”   程之余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睁着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修。   “你看,给我当个徒弟你愿意吗?”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让程之余直愣住,张了张嘴讲不出话来。   “不愿意?”   “愿意愿意……”程之余回过神来忙说道,看着李修的眼眶一时有些湿热,她没想到自己能有这般殊荣。   李修点头笑了:“以后有空都能来找我学画。”   程之余激动地鞠了一躬:“谢谢您。”   从画室里出来,程之余还有些飘然若梦,这个惊喜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她一时还不能完全消化完其中的喜悦,她要攒起来,一点一点地品尝。   苏娴一直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去:“怎么样,教授说什么了?”   “他说……要收我做徒弟。”   苏娴惊喜道:“真的么。”   程之余笑着点头。   “太好了,之余。”苏娴抱了下她,“这样你又能继续学油画了。”   程之余拉着她的手,真切地说:“小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在身边支持我,谢谢你在我都要放弃的时候鼓励我。”   苏娴被她说的眼眶都红了:“谢我干什么呢,我还要谢谢你呢。”她说,“你知道的,高中的时候我的画技就露拙,更是比不上你,你说你这么有天赋的人都不画油画了,那我这种没天赋的人还能有什么希望嘛。”   程之余被她说得心头一热。   “之余,我们还像高中时那样,一起加油吧。”苏娴一脸憧憬地说。   “嗯。”程之余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你以后还是来画室和我一起画画吧。”   程之余犹豫了下。   苏娴说:“你是不是担心上次的事再发生?”她拍拍她的肩,宽慰道,“你别担心,我之前和院长提过了那件事,他很生气,这种恶劣的事他也不会再让它发生的,前几天院里就已经让人在画室里装了摄像头了,现在谁也不敢做那些下三路的事。”   程之余还是微蹙着眉头显得有些纠结。   “你也别怕孟笑笑为难你,你现在是李教授亲自收的徒弟,她还能不让你用画室不成,来吧来吧。”   “……好。”程之余最终应道。   只是,该怎么和他说呢?想想就觉得不简单。   ——   因为早上李修的话,程之余这一天的心情都不错。   蔡姨已经处理好家事回来开店了,她就照常去给她搭把手。   今晚有必修课,老师查勤查的严,程之余逃不了就没去邵珩的公寓,其实昨天一天她也没去,他发了好几条微信过来,她也没理。那天她就呆了不到半天就被他耍得团团转,她才不想一整天都呆在那呢。   下课后她就背着包去了蔡姨的店,刚到没多久,邵珩一行人就来了。   “阿姨,好久不见啊,我们想吃你的肉片想了好几天了。”董建照样奉承道。   蔡姨开心地笑:“里面先坐着,阿姨这就给你们做。”   “好嘞。”   邵珩一直盯着程之余看,她也看到他了,只对视了一眼就立刻闪躲着移开了视线。   一行四人入座,程之余就在外边帮着蔡姨加佐料,加到最后一份时,她想到那天他的行径就一阵不忿,刚想夹一大把香菜下去,后又想想那天她在烤鸭卷里放了香菜的后果,最终还是没敢下手。   她端着托盘把四份肉片送进去,又一份一份放到他们面前,最后一份刚放到邵珩面前时就被他抓住了手。   “哦~”董建,刘向,吴启明暧昧地看着他们。   程之余一慌,脸上又开始发烫,眼神往左右看了看,挣了挣手:“你快放开我。”   “怎么没回我信息?”邵珩背靠后,仰着脑袋看着她问。   眼看店里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程之余有点急了:“我忘了。”   “小余,怎么啦?”蔡姨进来问道。   程之余立刻反抓住邵珩的手往身后藏:“没什么。”   “阿姨,我们聊天呢。”董建开口道。   蔡姨一脸亲切:“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说说话也好,小余你就坐着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蔡姨。”程之余放在身后的手一直在转动着试图挣开邵珩,奈何他施了巧劲,她又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所以一直没能挣开。   “没事,阿姨真忙了会叫你的。”蔡姨说完笑嘻嘻地出去了。   邵珩从后边那桌拉了把椅子过来,示意道:“坐下吧。”   程之余挣不开他,又不能一直杵在这儿惹人注目,只好妥协坐到了他边上。   她坐下后就闭口不语,手上还跟他较劲儿。   邵珩单手制衡她,另一只手撑着脑袋侧着身子看她:“小鱼儿。”   “……”   “小鱼儿。”   “……”   一个人喊一个人不应,一来一往,相互对抗。   董建三人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   刘向问:“‘学姐’,你现在已经是我们海龟的女朋友啦?”   邵珩笑着看她:“是不是?”   程之余气闷:“不是。”   邵珩一点也不恼,淡定地说:“我记得那天你说我要是不亲……”   程之余听他说了前半句话,立刻用另一只手去捂他的嘴:“你还说你还说。”   邵珩被她的手挡住了半张脸,双眼望着她露着笑意,他轻轻吐舌舔了下她的手掌,程之余立即像是触电般缩回了手,脸上又红了一度,瞪着眼看他。   即使邵珩没说完整句话,董建他们也能猜出大致内容,不由在心底佩服膜拜。   亲都亲上了,这速度,跪服啊。   董建看了他们两眼,叹道:“海龟,小鱼儿,得,海底世界cp诞生了。” 第26章 二十六   程之余没在邵珩那桌坐很久, 店里来了客人,她推说自己要去帮蔡姨, 邵珩也没再禁住她,松了手让她离开。   店里迎来了宵夜的高峰期, 邵珩他们吃完东西也不好再占着桌子,很快就付了账走人了。   程之余看着他们走出店里,才晃悠悠地松口气, 不需要再防着他动手动脚了。   忙完了一段时间,程之余帮着蔡姨把店里的活儿收了尾,看了时间差不多就和蔡姨说了声, 背着书包回学校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事情, 琢磨着要怎么才能顺利地从邵珩那里把自己的画袋拿回来,告诉他自己之后不去他那画画了。   她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此举好像是有点过河拆桥, 卸磨杀驴的意味,是不是不太地道啊?   走下了回校必经的楼梯,路过底下的停车棚时,她犹自处于思考状态中, 黑暗中突然有一只手朝她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腕就往棚里拖。   程之余大惊, 刚想出声呼救就被人按在了棚内的立柱上, 那人开口说道:“是我。”   程之余还处于惊吓状态下,怔怔地看着黑暗中他人的轮廓,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推了他一下说:“你干嘛呢!”   邵珩低了低头凑近她, 鼻息喷在她的脸侧,暧昧不明。   “亲热一下。”   他说着就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箍住她的下巴让她微微仰起头来,精准地直接攫住了她的双唇,碾转着,厮磨着。   程之余一开始还双手推搡着他负隅顽抗,紧咬着牙关不让他进一步入侵自己的领地。   邵珩不急,只是允磨着她的唇瓣,舌头若有似无地一下一下地舔着她,时而又用牙齿轻啮她,寸寸瓦解她的意志。   程之余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弱,双手渐渐从他的胸口滑落。   “……唔。”她的喉间突然溢出一声轻呼,双眼蓦地睁圆了,她一只手反射性地按住了他已经钻进自己衣内的手。   邵珩的手就贴在她的腹部上,直接接触着她赤|裸的肌肤。   此刻被她按住不动,就像一只蛰伏在地的野兽,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程之余又开始不安地挣扎了起来,试图转动着脑袋解除他的禁锢。   邵珩微微起身离开她的唇。   程之余的双目在黑暗中泛着珍珠似的晶莹的水光,此刻里面攒满了情怯。   她按住他在自己衣内的手,语气慌乱:“你你你……在干什么呢。”   邵珩抵着她的额头,低笑了下说:“亲你。”   “亲就亲……你的手在干什么?”   “摸你。”   “摸……不行!”   “助兴都不行?”   程之余红着脸按着他的手不放松,语气坚决:“不行!”   邵珩又笑了,低沉的笑声就在耳边,他对着她的耳朵吹了吹气,调笑着说:“不行你按着我的手干嘛,不想让我拿出来?”   “才不是!”程之余被他一激,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一般立刻松开了手。   邵珩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原本停在她腹部的手迅速向上一攀,笼住了一团,带起了她的衣角,露出了她平坦光滑的小腹,在黑暗中闪着白光。   “笨。”他说。   程之余呼吸一窒,觉得自己的心脏快停了,可是它却在他的掌心下失控般地越跳越快,像是揣了一只小兔。   “你你你……”   程之余这下是真的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圆瞪着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的手攀在她胸口上,她又不能像刚才那样按住他,简直是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   程之余又羞又恼,抬手想推开他。   邵珩却向她压了压,制止住她的动作,低声说:“嘘,别乱动。”   车棚外传来了交谈声。   目下这种情况,程之余再也不敢轻举妄动恐惊了外人,她整个后背严丝合缝地贴合在立柱上,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浑身不能动弹。   邵珩在低笑,重新捧着她的脸开始亲吻。   程之余咬着牙不让他得逞,邵珩罩在她胸口上的手揉了下,她一个愣怔松了牙关,他趁此机会再下一城,强势地钻进了她的领域搜刮。   程之余全线瓦解,从身体上再到意识上。   她已经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耳边全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和紊乱的喘息声,彼此唇舌的交缠声,间杂着他的轻笑声。   胸口在发烫,心头在发热。   邵珩离开她的唇时,她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油锅里被捞出来的虾一般,浑身发烫,如果在灯光下还能看出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寸寸泛红。   邵珩摸了摸她的脸,热度灼人。   “以后还敢不敢不回我消息?”他低声问。   程之余手脚发软地靠着背后的立柱,意识尚未复位。   “嗯?”邵珩捏了下。   程之余觳觫,一下子僵直了背脊,懦懦地说:“不敢了。”   邵珩刮了下她的鼻子:“明天晚上来找我。”   程之余犹豫了下,现在这情况,他为刀俎,她为鱼肉,还是先不说了吧。   “好。”她顺从地回答。   邵珩起身不再压着她,在她衣下的手缓缓地抽出,一手的滑腻腻惹人留恋。   啧,点火自烧身。   邵珩低头看她,语气夹笑:“看着瘦,没想到还挺有肉。”   程之余的脸‘轰’地一下烧起来了,她恼羞地拉好自己的衣服,推开他往外走:“混蛋!”   邵珩追上去,哂笑:“又是混蛋?那我以后干了更混蛋的事你该骂什么?”   程之余鼓着脸不去看他:“大混蛋!”   邵珩被她逗笑了,伸手去掐她的脸:“老子真是喜欢死你了。”   到了宿舍楼不远,程之余觑了个空拔腿就跑,到了大门口刷了卡进去,立刻把门关上。   邵珩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站在原地笑了好一会儿。   真他妈的怎么这么可爱?   猫捉鱼的游戏结束了,猫吃鱼的游戏开始了。   ……   程之余一路小跑回宿舍,关上门后还站着喘气。   张仪问:“你跑回来的啊?”   “嗯。”   “跑什么啊,离门禁还有一会儿呢。”   程之余抿嘴。   不跑能怎么办?   陈梦楠狭着笑看着程之余说:“怎么感觉你脸泛红光,双目含春啊,约会去了?”   程之余一下子又想到了刚才在车棚里的‘亲热’,觉得简直是荒唐至极,她之前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大胆的事,也从来没有和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破天荒的人生初体验。   陈梦楠见她红着脸不说话,笑道:“真是啊,我们之余真的开窍了啊。”   前天程之余说的消息让宿舍三人着实震惊了,之后千敲万打才从她嘴里套出点信息。   清职的,新生。   没了。   就这么些信息就让三人炸开了锅,直呼程之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程之余坐到位置上,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胸口的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指温,灼烧着她,像是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   她知道他在美国呆久了,对待男女关系难免开放些,可是……   “是不是太快了点啊?”程之余喃喃说了句。   ——   邵珩一路心情不错地晃荡回去,到了宿舍里嘴角上还挂着笑。   “哟呵,海龟,春风拂面啊。”董建打趣道。   吴启明说:“海龟,你悠着点啊,别把人家吓着了。”   刘向附和:“就是,中国女孩可不像美国妞儿,矜持点。”   邵珩拉开椅子懒散地坐下,点了支烟想起了刚才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啧,会不会真吓到了?要不要入乡随俗,拉长点战线以观后效?   邵珩一只手放在桌上,趁着灯光看了会儿,搓了搓手指,勾唇笑了。   真像一条滑不溜湫的鱼,哪哪都像。   邵珩觉得身体有些燥了,像是有人在体内架起了火堆在烧。   他搓了搓额头:“啧,要命。”   董建突然说:“海龟,你的快递我帮你从保安那拿回来了,给你搁桌上了。”   邵珩余光一瞥,果然在边上放着个快递。   “又是USA寄来的,又是你前女友的,你不会真是负了人家吧?”董建问道。   邵珩不屑地哼一声。   董建把刻刀扔给他,邵珩精准地接过。   咬着烟,看了那快递好一会儿才动手拆。   董建凑过来:“我瞅瞅这回寄的啥。”   邵珩把快递盒子掰开,拿出里面的防震泡沫。   “卧槽,相机?”董建看着盒子里的黑色相机,啧啧称奇,“你这前女友也是有意思啊,上回给你寄镜头,这回给你寄相机,下回会不会就寄胶卷了啊。”   邵珩没应他,盯着相机的眼睛愈加深邃逼人,里面闪现出一丝阴郁和压抑的痛苦的情绪,转瞬即逝。   这个相机,是他带去阿富汗拍照的那个,他原以为已经被他丢弃在美国不知所踪了,没想到原来是被她收着了。   看到它,他似乎就看到了那个让他永坠深渊的枪口,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邵珩烦躁地盖上盒子,碾灭了烟。   刚才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不更。   这篇一开始就奔着小清新(黄)写的,一切为了满足恶趣味 第27章 二十七   傍晚程之余从蔡姨那回到宿舍洗了个澡, 挑选要穿的衣服时比之平时多花费了些时间。她从衣柜底下把春秋装给翻找出来,挑了条长款的牛仔裤和一件淡蓝色的长袖衬衫穿上, 最后还把衬衫的衣摆严严实实地塞进裤腰里。   穿着完成,她站在宿舍的落地镜前满意地点点头, 之后才出了门。   尽管已到十月中旬,但是清城还是燠热难耐,空气中的热浪扑面袭来。   走了一小段路后, 程之余就已经面红耳热,沁出一层细汗了。路上的行人都穿着短衣短裤,衣着清凉, 唯有她捂得严严实实的, 不合季节。   到了邵珩的公寓门前,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就有了动静,接着门被打开。   邵珩开了门后就往回走:“进来。”   程之余进了屋里脱了鞋后把门关上,一回头发现邵珩正倚在沙发上上下打量着她。   “热吗?”他问。   程之余违心地摇头:“不热。”   “捂成这样不怕长痱子?”   “不怕。”   邵珩哼笑一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这身装扮防着谁。   啧, 看来昨晚真被吓到了。   “过来。”他朝她勾勾手。   程之余犹豫了下,走到了他跟前两步远的地方。   邵珩手一抬, 摸了摸她的脸侧, 指尖一点濡湿。   “去画画。”他说。   程之余看了看他:“哦。”   邵珩坐在沙发上,见她在那整理画具,捞起桌上的遥控器把公寓里的空调调低了些。   程之余小心地掀开上次离开前罩在画布上的一层细纱布,仔细地看了眼未完成的画作。   李修说她的画留白太多, 要是能添上一些东西更好。其实她自己也是知道的,但是她下不去手去改变‘海燕’原有的形象,这幅画是她与爸爸妈妈之间最后的回忆了,她只剩下这幅画可以缅怀念想他们了。   看着‘海燕’她就仿佛回到艺考前的那几天,爸爸妈妈为了让她放松心态不致那么紧张,带着她去了海边踏浪观海。   那里阳光明媚,海浪翻涌绽成花朵,白云蹁跹,海燕在海面上巡回飞翔。   她就在沙滩上架好画架,手执画笔描绘着眼前所见,耳边所闻。爸爸妈妈就在她边上注视着她,相互交替着夸赞她,恨不能把世间最好的褒奖词都用在她身上,他们是多么爱她。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艺考那天,他们双双罹难,永远离开了她,从此她只能通过在画布上一次次地重复画着‘海燕’以此为媒介来汲取最后一丝虚无的温度。   程之余在画布前看了许久,伸手摸了摸那艘陌生的帆船,油墨风干后的粗糙触感袭上指尖,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和爸妈去海边那天就真的有一艘小帆船徜徉在海上。   她知道并没有,这是个意外。   “站着干嘛,还不画。”邵珩的声音突然响起。   “哦。”程之余回神,开始调颜料打算把上次没画完的部分补齐。   那边程之余在画画,邵珩这头破天荒地没有盯着她看,而是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快递盒子。   换一年前他会砸了它,但是现在他的戾气没那么重了,这个相机他看着心烦,怎么处理又是个问题。   邵珩正沉思着,没察觉程之余站到了他边上。   她看了他一眼,难得地在他脸上看到了类似于凝重的神情。   “我画好了。”程之余说。   邵珩回过头:“这么快?”   “上次就画得差不多了。”她说。   邵珩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向她示意道:“过来。”   程之余走过去,和他隔着点距离坐下。   刚一落座,程之余就被他一把揽进了怀里,她惊了下,下意识地扭了下身体:“你……”   “别动,我抱一下。”邵珩搂紧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   程之余见他就真的只是抱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也就静静地呆着不动。   她察觉到他今天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就像是被一个玻璃罩盖住了,闷闷的。   邵珩抱了她好一会儿,转头把脑袋埋进她散落的黑发中深深地嗅了下,一缕幽香钻进鼻腔里,他问:“洗过澡了?”   程之余点头:“嗯。”   他又嗅了嗅:“真香。”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上,惹得她一阵发麻,忍不住说:“痒。”   “哪里?”邵珩用手把她的头发撩到一边,露出她白皙颀长的脖颈,凑上去亲了下,“这里?”   他往下又亲了下:“这里?”   程之余颤栗,推了推他:“……热。”   邵珩松开她,掐了掐她的脸:“现在又知道热了?”   程之余心虚地别开眼,视线一下子转到了桌上放着的盒子上。   离得不远,她一下子就看到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相机?”她有些疑惑地开口。   邵珩的眼神黯了下。   程之余盯着那个相机看了会儿,有些奇怪,他说过他不会拍照,他卖给陈宪的镜头不是他的,现在怎么还拿个相机回来?   “喜欢?”邵珩突然开口问。   程之余回头看他:“……啊?”   “送你了。”他说着就探身拿起盒子里的相机,扯出挂带把相机挂到她脖子上。   “诶?”程之余不明所以,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胸口的相机有些莫名其妙,“我又不会拍照,送我相机干嘛。”   她说着就要把相机拿下来。   邵珩按住她的手:“你就当是老子给你的定情信物,收着。”   “啊?”   邵珩又恢复了他那不大正经的腔调:“你送了我一个石头给我当定情信物,我不得送你样东西意思意思?”   程之余听他又提起那块石头,撇了撇嘴,抬起左手拉上袖子露出小臂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腕上的蓝色手串随着她的动作转了转,她说:“你已经送了我这个了。”   邵珩扫了眼那条手串,被她戴了一个月,上面的青金石珠子似乎越发显得有圆润有光泽了。   他勾着唇笑:“啧,原来你早就把这个当做定情信物了。”   程之余一臊,辩道:“才没有!”   她说完又想把相机从脖子上拿下来。   邵珩再次抓住她的手,说:“那就当是我再送你一个定情信物。”   她还想开口,邵珩凑近她,双眼直视着她威胁道:“敢说不要试试。”   程之余鼓了下嘴,最终还是把手从相机上放了下来。   邵珩满意地笑,手指戳了她一下:“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也可以再送我一样东西。”   他的眼神暗示性地扫了下她的胸口。   程之余身子往后挪了挪,指了指客厅后面的那块空地,说:“那幅画送你了。”   “啧。”邵珩略有些遗憾。   程之余看了眼时间,推开他说:“我要走了,去蔡姨那要来不及了。”   她说完起身,转身时头一低看到了桌上的盒子底下有张卡片,只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写着几个单词‘Wait for you’,底下署名‘Irene’。   Irene?好像是个女名。   她低头看了眼胸前的相机,心里有疑问但也没问他,一径走到画架那,邵珩以为她要整理一下东西,也没在意,拿了钥匙先行开了门倚在门边等她。   “我好了。”程之余说。   邵珩回头看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身后的画袋。   他问:“背着它干嘛?”   程之余踌躇了下,最后咬咬牙说道:“我明天不来这边画画了。”   邵珩眯了眯眼,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危险,手掌着门把缓缓地把门关上。   随着‘咔哒’一声门锁上的声音,程之余立刻绷紧了后脊,开口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听我说……”   邵珩拉过她反身把她压在门板上,低头盯着她:“说。”   程之余磕巴着把李修收她为徒的事情讲了遍,又解释说她去学校画室画画能和其他人一起切磋技艺,毕竟绘画不能闭门造车。   她说完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抬头看着他。   邵珩听了她的解释,不再压着她,转而一手撑着门板,一手掐了下她的脸:“老子没利用价值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程之余听他这样说忙摇头,有些为难地说,“我把画架放你这儿,周末再过来行不行?”   邵珩笑:“在这儿睡?”   程之余看着他抿嘴不说话。   邵珩捧起她的脸,低头重重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Deal。”   欸?同意了?这么顺利?   程之余还有些懵。   “怎么,不想走了?”邵珩笑问。   程之余立刻从门板上弹开,邵珩开了门,她跟着他离开了公寓。   出了小区,程之余偷眼看了下邵珩。   他今天,还挺安分的,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和他提出要回学校画室画画也出乎意料之外地顺利,她原以为还要经过几番周折才行呢。   程之余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不合季节的穿着,难道是因为她今天的打扮起了效用?   她还在想着,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   邵珩喊她:“小鱼儿。”   “啊?”   “下次来别穿这么多。”他低头凑到她脸侧,和她咬耳朵,暧昧地说,“你穿得越多老子越想扒下来。”   程之余耳朵热了起来,忍了忍还是禁不住低声骂他:“混蛋!” 第28章 二十八   十一月伊始, 清城总算是有点秋高气爽的感觉了,太阳不再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万物, 转而温和了起来,往往清晨的时候还需要披件薄外套才能出门。   周六早上, 程之余去了趟画室,李修单独给她讲课。这两个星期来,李修让她忘了之前所学, 重新从基础开始学起,也不让她上手用油彩画,而是一遍遍地练习速写, 一次次地学习构图和框架。   这个过程很枯燥, 但是程之余耐得住,她清楚绘画并非一日之功, 需要经年累月的积累和持之以恒的毅力,她既然决定要学好油画,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一早上的时间都用来上课,之后她又和李修一起探讨了些画技笔法, 等到从美院出来,已经过正午了。   午后, 程之余去赴了陈宪的约, 他就在她宿舍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坐着等她,见到她来立刻招手:“之余。”   程之余走过去,问他:“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陈宪答:“来老区办点事,顺便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陈宪笑着说:“其实是想把上次拍的照片给你。”他说着就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照片我挑着好看的给你洗出来了,另外还有一些我最近拍的其他照片,也洗出来给你看看。”   程之余接过,从纸袋里拿出一沓的照片,一张张地看过去。   “还行吧?”陈宪问。   程之余点头,又说:“你才是学这个的,干嘛每次都问我,我又不懂。”   “你别谦虚,怎么拍照你不懂,欣赏摄影作品你肯定懂。”陈宪说,“上次看Ivan的作品时你不是一眼就看出他想表达的意思了么。”   程之余听他提起Ivan,一时就想起了那张在阿富汗拍的照片。她以为并不是她有多好的领悟能力,而是他的作品表达能力太好了,即使是她这样的外行人也能从中洞悉照片想传达的意图。   陈宪在她看照片时扫了眼她露在外面的手腕,不见他送的那条银链子,遂问道:“怎么没戴我送你的那条手链啊?”   程之余愣了下,转眼去看自己的手腕,因为今天穿着长袖外套,青金石手串被袖子遮住了并没有露出来。   她也没多解释,只说:“手链我收起来放好了。”   陈宪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不戴的,但是这样似乎就有逼迫她非要戴着的嫌疑,既然是送给她的东西,那她就有权决定怎么处置。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他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陈宪问她:“你下午还有事吗?”   程之余答应了邵珩每周末都要去找他的,于是点头:“嗯。”   陈宪以为她又要去学画,也没多说,只是遗憾道:“本来还想约片的呢。”   程之余笑了下,说:“不一定非得找我当模特啊,小娴也行。”   陈宪苦笑一声,借玩笑来掩饰自己的苦涩:“她就算了,生气起来非把我的相机砸了。”   “你别瞎说,小娴脾气才没那么坏。”   程之余和陈宪再说了几句话后,两人就道别了。   陈宪离开时还回头看了眼,看到程之余背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那个方向并不是去美院的方向,而是后门?   ……   程之余告别了陈宪后就一路走着去了邵珩的公寓。   这两个星期她都是平常时候在美院画画,晚上去蔡姨店里帮忙时和他见一面,说几句话,或者有时他会在她回校的楼梯下等着她,之后再陪她走一段路送她回宿舍。周末的时候她有空就去他的公寓,在那儿她就做高数作业,不懂的就问问他,或者背六级单词,背不下来的就讨问他一些技巧,虽然要付出一些‘代价’。但这段时间他似乎安分了不少,对她也就是抱一抱,亲一亲,没有其他过分逾越的举动,她对他也不再时时防范,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两人现在亲密的状态了,倒真是越来越像热恋的情侣了。   程之余出了电梯,站在公寓门前敲了敲门,很快邵珩就开了门,倚在门边上说:“这么迟。”   程之余进了屋里,解释说:“有点事耽搁了。”   她换了鞋跟着他走到沙发那,习惯性地坐在地毯上,把手上的纸袋放桌上,放下书包准备拿出书本做题。昨晚她在李修那上课,高数作业还没来得及做呢。   邵珩坐在她边上,目光却停在了桌上的那个纸袋上,他问道:“那是什么?”   程之余拿起纸袋解释道:“一些照片。”   邵珩挑眉:“我看看。”   程之余把纸袋给他,邵珩一股脑把里面的照片全倒在了桌上,他伸长腿背靠着沙发,用手随意地拨拉了几下,睨着扫了几眼。   “不好看。”他评价了句。   程之余撇嘴。   邵珩余光看她,突然笑了,用手轻掐了下她的脸:“不高兴啊?”   程之余轻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啧,别不乐意,你不适合给别人当模特,脸上都没表情。”   程之余鼓了下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的确在镜头前摆不出恰当的表情,这也是她每次都不喜欢陈宪找她当模特的原因之一,她不会‘表演’。   邵珩一手撑在身后的沙发上,一手指点着那些照片,“给你拍照的人看过你画画吗?”   程之余有些莫名,还是点点头说:“看过。”   邵珩嗤笑:“看过还给你拍这些玩意儿?”   他说:“硬拗出来的都算不上摄影作品,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才是美。”   程之余有些诧异地去看他,邵珩又用手一一地把剩下的风景照拨出来:“这张曝光了,这张有光斑,这张构图不行,这张噪点太多……”   他最后收回手,睥睨着那些照片嗤笑一声说:“没一张能看。”   程之余半信半疑地去看那些照片,虽然陈宪的摄影技术还未臻至完美,但是也没有这么差吧?   她扭头去问他:“你不是说你不会摄影吗?”   邵珩搓了搓下巴,突然挑眉对她笑了:“我刚说的你都信了?”   程之余一噎。   邵珩凑近她,得意地笑:“老子说什么你都信?”   程之余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又被耍了,顿时气结,伸手把桌上的照片全扫成了一堆,整理整齐。   邵珩双手撑在沙发上,问她:“喜欢看摄影作品?”   程之余想了下,回答:“我有个挺喜欢的摄影师。”   “谁啊?”   程之余还未解气,故意说:“说了你也不知道。”   邵珩没追问,双手合抱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一提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程之余惊呼了声,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落在了他跟前。   “你干嘛呢!”程之余推着搂在腰上的手挣扎了下。   “啧,不知道自己坐哪呢,还瞎动。”邵珩双手一使劲把她抱进怀里,凑到她耳边暧昧地说,“再动后果自负。”   这句话果然奏效,程之余立刻涨红了脸,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邵珩满意地在她耳边低笑。   软骨鱼就是软骨鱼,不经吓。   程之余服软,双手撑在他胸膛上,说:“你放我下去。”   “在这坐着一样。”邵珩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你不乱动的话。”   程之余的脸又红了一度,嘟囔着骂道:“混蛋!”   邵珩掏掏耳朵不甚在意,现在每天不被她这么骂一下都不舒坦。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和他对视。   “背着老子去见别的男人了?”   程之余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和他……是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   邵珩吊着眼梢:“啧,找个女的一起长大多好,找个男的有什么劲儿?”   “……”程之余简直是要被他这无理的话气笑了,撇撇嘴说,“小时候哪会想这么多。”   “小时候不想,现在也不想?”   程之余不明白:“想什么?”   “避嫌啊。”   “……”程之余瞪眼,问他,“你不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吗?”   邵珩挑眉:“嗯。”   “思想应该更开放才对啊。”她说。   邵珩凑近她,鼻息就萦绕在她的唇上:“说的有道理。”   程之余偏头想躲被他箍住了下巴不能动弹。   “老子就让你看看能开放到什么程度。”邵珩说完对着她的红唇直接亲了下去。   程之余下意识地挣扎了下。   邵珩稍稍离开她,狭着不怀好意的笑说:“我就亲亲,你别动,再动老子就要硬了。”   “你你你……”程之余臊红了脸,就连耳廓都是通红的,到底是不敢再挣扎,只能如同瓮中之鳖,束手就擒。   邵珩低笑,又凑上去亲她:“good girl。”   程之余的意志一点点被消磨殆尽,到最后邵珩抓着她的手去攀他的肩她也没反抗,渐渐地阖上了眼睛,有些情动。   邵珩目视着她阖上的眼睑,微微抖动着的睫毛像是两只待飞的蝴蝶。   他勾了勾嘴角,正欲把她放倒在地毯上时,公寓的门被敲响了。   程之余听到声响立刻回了神,伸手推了下邵珩,这下倒是不费力气就把他推开了。   她立刻从他腿上站起来,整理了下微乱的衣服,摸了摸尚在发烫的脸颊,试图调整紊乱的呼吸声。   邵珩保持着靠在沙发上的姿势不变,直到门再次被敲响了。   他拉下脸色,低咒了一句:“谁他妈坏了老子的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To write or not to write,that's a question.——莎士比亚·绿   今天(27)不更啊,明天(28)三更,么 第29章 二九,三十,三一   二十九   邵珩黑着脸起身, 打开门看到邵文的那瞬间,脸色更差了, 语气也不友好:“你怎么来了?”   邵文见他拉着脸,开口说:“臭小子, 你这什么脸色,不乐意见到我啊。”   “是不怎么乐意。”邵珩直接回答道。   “嘿,这公寓还是你叔我帮你租的, 我还不能来看看了?”邵文推开他进了屋,他低头换鞋,嘴上还在念叨着, “还不是你奶奶说不太放心你, 非让我过来看看,不然我——”   邵文走了两步, 抬头看见客厅里站着一人,还是个姑娘,立即愣了下。   程之余有些不好意思,对着他礼貌地笑了笑:“您好。”   邵文回头看邵珩:“有同学在啊。”   邵珩关了门, 听到问话,嗤笑了声说:“小叔, 咱能别这么单纯么。”   他朝客厅走了几步, 对着程之余勾手:“过来。”   程之余顺从地走到他身边,邵珩一手搭在她肩上,看着邵文挑眉介绍道:“女朋友。”   他又指了指邵文,介绍道:“我小叔。”   邵文打量了下程之余, 笑道:“原来是阿珩的女朋友啊。”   “好看吧。”邵珩笑着去看程之余,颇有点自卖自夸的意思。   程之余用手肘轻轻撞了下邵珩,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的家人,一时有些局促不安,只能保持着微笑。   邵文问程之余:“你和阿珩同校?”   程之余摇头:“我是清大的。”   邵文稍感意外,清大和清职的地理位置相差不远,他自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自家侄子这么快就能追到清大的学生。中国毕竟不同于美国,对于学校的优劣好坏都是看得比较重的,学校里的学生也因为大学被划出了等级。清大和清职,一个国内着名本科大学,一个不入流的专科学校,差距还是有点大的。   邵珩看着邵珩脸上自得的表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姑娘估计是被忽悠来的。   “清大的啊,你是学什么的?”邵文又问。   程之余正想开口回答管理学,邵珩却抢先一步说道:“画画。”   “哦?”邵文来了兴趣,“国画?”   程之余余光看了眼邵珩,只好回道:“油画。”   邵文点点头,笑着看了眼邵珩:“学油画的啊,那倒挺适合阿珩的。”   程之余眨眨眼有些不解,学油画的怎么就适合他了?   邵文还想说什么,邵珩不耐烦地朝他摆了下手:“小叔,你还有完没完了?赶紧走吧,别在这耽误我事了。”   邵文不满地看他一眼:“你这臭小子,我才来没多久,能耽误你什么事?”   邵珩勾着程之余的肩,眼角上挑带着笑说:“小叔,没年轻过啊?”   程之余低着脑袋脸上微烫,一只手绕到背后掐了他一下。   邵文却是愣了下,旋即笑了:“好好好,你不待见我,我走我走,你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奶奶,她一直念叨着你呢。”   “行行行。”邵珩应着,推着邵文出了门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回到客厅,程之余已经坐回了地毯上,邵珩凑到她边上,揽过她就要亲。   程之余拿起高数书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对着他眨眼道:“我要做作业了。”   “啧。”   刚才的旖旎气氛被邵文这么一搅半分不剩,邵珩在心里低咒一声,身体往后一靠,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做吧。”   程之余见他老实地待着,拿了笔记本出来,开始复习书上内容。   做完了高数作业,程之余又去背了单词,这几天因为学画,她都没有好好背过单词,眼看着六级考试就要到了,她心里没什么底。   邵珩放下自己的笔记本凑过来看了眼:“还在背这一页,真笨。”   程之余不服气地鼓了下脸,瞪着他。   邵珩掐了下她的脸:“起来,先去吃饭。”   程之余看了眼客厅里挂着的钟,时间不早了。   她把书放在桌上,邵珩拿了钥匙,拉着她一起出了门。   “想吃什么?”路上,邵珩问她。   程之余本来想着去蔡姨那就好,可又一想总是吃肉片他可能会腻,于是试探地说:“去我学校的食堂吃?”   邵珩看她:“又吃炒月饼?”   程之余想起中秋节那晚的那盘月饼,也笑了:“早就没月饼了,现在你就是想吃也吃不到了。”   “你们学校食堂总做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也不是,偶尔。”程之余说,“之前有一次师傅做了橘子炒肉丝,结果没什么人爱吃,之后就不做了。”   邵珩脑补了下‘橘子炒肉丝’这种东西,嫌弃地说:“这玩意儿有人吃才怪。”   程之余带着邵珩去了食堂,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食堂里的人并没有很多,只有少数几桌错落地坐着。   “你想吃什么?”程之余问。   邵珩随意地答道:“和上次一样。”   程之余明白了,去点了两份炒白粿回来。   邵珩吃得快,放下筷子后就盯着程之余一鼓一鼓地吃东西。   “小鱼儿。”他突然喊她。   “嗯?”   “知道上一次我看你吃这个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程之余看了他一眼,眼神困惑。   邵珩扬起嘴角笑:“在想吃东西都这么好看,老子一定要追到你。”   程之余微微耳热,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块白粿掩饰性地咀嚼着。   “知道现在我在想什么吗?”邵珩身子往她这倾,刻意压低的嗓音显得暧昧,“在想吃东西都这么好看,老子一定要睡到你。”   “咳咳咳……”程之余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被他这么一吓呛住了,接连咳了起来。   邵珩笑:“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程之余咳红了脸,不忿地瞪着他。   被他这么一闹,程之余饭也不能好好吃了,喝了两口汤就算是吃完了。   从食堂出来,程之余回了趟宿舍拿画袋,邵珩就站在楼下等她。   程之余背着画袋出门,朝他走过去:“走吧。”   邵珩摊开自己的一只手,看着她,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程之余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抬起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邵珩满意地笑了,一把握住她的手拉着走。   没走几步,身后就有人试探地喊道:“之余?”   程之余听到这声音愣了下,回过头去,就看到苏娴站在她的宿舍门口。   “小娴?”程之余扭头对邵珩说,“你等下。”   她往回走到了苏娴面前:“你怎么在这啊?”   “我从操场那回来,想着来找你一起去画室的。”   “我今天不去画室了。”   “哦。”苏娴眼神往她身后看,好奇地打量了那男的几眼,“他是谁?”   “啊……”程之余有些不好意思。   “男朋友?”   程之余轻点了下脑袋。   “不是吧。”苏娴瞪大眼睛,十分惊愕。   程之余怕邵珩等久了,没多耽搁,只说:“我之后再和你说,现在先走了啊。”   “啊……哦。”苏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程之余转身走到邵珩边上,两人并排着一起走远了。   苏娴站在原地,怔怔地开口念叨了句:“真被骗走了啊。”   ……   到了公寓,程之余把外套脱了,撸起袖子摆好画架,固定好画布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挥舞起画笔作画。   过去一个星期都在练速写,她都没有实打实地画过一幅画,早就手痒痒了。   兑好颜料,调好自己想要的颜色,程之余拿了画笔熟练地在自己的领域里发挥才能,每次只有在画油画时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价值。   邵珩照常抱了笔记本窝在沙发里,每每他看着她沉浸在那个世界里不受侵扰的模样,心中就有一股冲动,想把这一刻永恒地定格下来。   她在定格万物,他想定格她。   可他说过他再也不摄影了,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程之余在画布上涂抹着,时间从她的画笔下流淌而去,她一无所觉。等到停笔时,方才舒了口气。   她退后几步去看画作,还算满意。   “这次不画船了?”   程之余把调色板放在一边,垂下眼睑让人分辨不清其中的情绪。   “不画了。”她说。   邵珩看她一眼:“啧,小花鱼。”   程之余听到他这么说肯定是自己脸上又蹭上油墨了,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也没能幸免于难,两只手掌处都沾上了不少的颜料,各种颜色都有。   她眼轱辘悄悄转了转,出其不意地往前一步踮起脚尖,伸出手在邵珩脸上抹了下,把颜料蹭了上去。   邵珩没想到上次警告过她后她还这么大胆,愣了下后立刻回了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侧,眯了眯眼。   程之余见自己得逞了,立刻笑着后退。   “还敢跑?”邵珩几步过去逮她。   程之余笑着躲闪,口中还服软投降:“我错了我错了,不闹了……”   邵珩没两下就堵住了她一把把她摁在墙上,用一只手就把她两只作恶的手控住压在了头顶上。   “胆子变大了,嗯?”邵珩压着嗓子说。   程之余看着他脸侧沾上的油墨,在他俊朗的脸上怎么都显得滑稽,嘴上讨饶,眼神里却漾着笑意。   邵珩看得一阵口干舌燥,弯腰低头就攫住她微弯的唇瓣。   他亲的强势,程之余毫无招架之力,渐渐地有些喘不来气,身子动了动。   邵珩压着她,她今天穿了条连衣长裙,不能像上次那样撩她的衣服,他的另一只手直接罩住了她的胸口,揉了两下。   程之余呼吸乱了,杏眼圆瞪,里面是羞赧和不安,她挣了挣被他控住的双手。   邵珩稍微起身。   程之余喘着气,胸口起伏着,他的手还放在上面。   “你你你……混蛋!”   邵珩笑:“你不是想玩么,老子一会儿脱光了让你玩。”   他说着俯身一把抱膝把她横抱了起来。   程之余吓了跳,立刻挣扎了起来:“你干嘛呢!”   邵珩抱着她往卧室走:“做更混蛋的事。”   卧室没开灯,一片黑黢黢,邵珩把程之余放平在床上,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他压得死死的。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闹了。”程之余好声好气地求和。   邵珩低头凑近她,低笑一声说:“来不及了。”   他啄了下她的唇,微微抬起身想要去扯她的裙子。   程之余这时也管不了自己手上还有油墨了,直接上手推他:“不行不行。”   “抗议无效。”邵珩已经把她的裙子撩到一半了。   程之余急了:“诶,你这人……你自己说的,让我不想做的事就说‘不’。”   这句话好像奏效了,邵珩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他说:“老子和你说这句话不是让你对着我用的。”   程之余见他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现在……太快了。”   邵珩皱眉:“还快?不是给你两个星期缓冲了?”   “诶?”程之余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这两星期这么老实,其实是时刻都在打算着要占她便宜,真把她当鱼儿了,想养肥了吃。   邵珩的手又动了起来:“小鱼儿,我们按美国程序走一走,再确定一次关系。”   “我们现在在中国!”   “在老子的地盘就按美国规矩办!”   他的动作有点急了,眼看就要把她的裙子撩到底了,程之余忙阻止他:“宿舍快门禁了,我得走了,不然回不去。”   邵珩亲了她一下,声音里带着坏:“上了老子的床还想回去?”   “舍管阿姨要查房的,发现我不在会出事的……”程之余抓着他的手说,“她会给奶奶打电话的,奶奶知道我这么晚不在宿舍会很担心……”   到最后程之余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胡乱地想到什么说什么,唯恐他精虫上脑,一意孤行。   邵珩似乎听进去,手上也没有动作,只是还压在她身上不动。   半晌,他翻身到一旁,颇有些遗憾地说:“啧,这点时间办不成事。”   程之余胸口一松,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把裙子拉下来,回头一看,邵珩正撑着身体坐在床边上,像一匹伺机而动的狼,双眼迸射出抓捕猎物的光芒。   他看着程之余,磨磨牙说:“老子早晚睡了你。”   三十章   清城开始转冷了,秋冬之间的转换并不明显,一夜之间气温骤降,让人措手不及又意料之中。南方的冬天虽不降雪,但砭骨的寒风一点也不逊于北方,没阳光时,冷峭的风直钻进人的四肢百骸,吹得人瑟瑟发抖。   程之余已经连着两个月不间断地去李修那学画,到现在他还是只让她练基础,除了速写外还加了颜色的调和把握,基本的油画技法学习,像挫,拍,揉等其实都是初学者就必须掌握的。初始她有些困惑不解,不明白这些基本的东西为什么需要反复地去练而不是让她上手去画?李修却让她不要操之过急,一幅好的画作取决于细节,只有戒骄戒躁,扎实基础才能不复己望。   程之余扎扎实实地练了两个月,李修才布置了一项作业,让她回去画一幅画来验收下练习的成果。   从美院出来已近六点,程之余忙跑回宿舍,匆忙洗了澡换了衣服。   她今天和邵珩说好一起去外院的英语角的,要是迟到,指不定他又想出什么方法来‘惩罚’她。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程之余就和他约法三章,两个人磨合一段时间,循序渐进,不许他超前发展,否则她以后就再不理他了。他虽不惧她的威胁,但是表面上还是愿意配合着她的,至少这段时间倒是安分了不少,虽然也没少从她这占到便宜,无论是口头上还是身体上。   不管怎样,程之余勉强松口气,她知道他在美国呆了很多年,思想开放,她一个学艺术的也并非是封建保守的人,但她勉强不了自己立刻就跟上他的步伐,至少,也要再了解对方一些吧。   吹好头发,她拿过手机一看,邵珩给她发了消息,威胁她再不出现他就要闯进宿舍逮人了。   程之余知道他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随意拨拉了下头发,穿上外套背上包匆匆下楼。   到了宿舍楼下,邵珩正懒散地倚在路灯杆上抽烟,见到她跑出来时眯了眯眼。   “这么慢。”邵珩咬着烟睨着她说。   “洗澡呢。”   “啧,去英语角要洗什么澡。”他用手捏着烟头,突然暧昧一笑,“改主意了?晚上去我那儿?”   程之余撇嘴:“不去。”   邵珩掐了烟,有些遗憾地说:“都说艺术家的行为和思想比较有个性,小鱼儿,你这么乖以后怎么能当个出色的画家?”   谬论,歪理,弯的说成直的,坏的也能说成好的。   程之余没搭理他,只说:“走吧。”   邵珩和她并肩走着,问她:“吃饭了吗?”   程之余摇头。   邵珩停下脚步,拉住她的手要往回走:“先去吃饭。”   “诶诶,不用。”程之余把手往回拉,“我午饭吃得迟,现在还不饿。”   邵珩回头看她,程之余打着商量说:“我们先去英语角,等结束后一起去吃宵夜?”   “走吧。”她拉着他继续往美院走。   邵珩任由她拉着,过了会儿问她:“午饭为什么吃得迟了?”   “哦,在画室练习晚了。”   邵珩看她:“这么喜欢画画?”   程之余毫不犹豫地点头。   “既然这样,当初怎么不报美院?”   程之余抿抿嘴:“那时候……觉得以后不画画也可以,现在觉得不行。”   邵珩哼笑一声。   “你呢。”程之余扭过头去看他,“你有喜欢做的事吗?”   邵珩邪气地挑了挑眉,程之余见他露出这个不正经的表情,还未待他出声就阻断他:“别说了。”   邵珩笑:“你既然知道还问。”   程之余鼓鼓嘴:“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她想到什么又问道,“你又有镜头又有相机,是对摄影比较感兴趣吗?”   邵珩目视前方,他比程之余高,她处于下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幽幽地说了句:“不感兴趣。”   “哦。”程之余没多想。   也是,真要对摄影感兴趣怎么会把镜头卖了,又把相机随便就给了她。   “要说喜欢的东西,倒是有一个。”邵珩又开口。   “什么?”   邵珩低头笑着,用手掐了下她的脸:“你啊。”   程之余先是愣了下,旋即有些耳热,低着脑袋嘟囔了句:“我又不是东西。”   说完想想好像哪里不对,就听到邵珩在边上毫不掩饰地笑。   “混蛋!”   玩笑间就到了外院,英语角举办的地点还是在院门口的空地上,活动场地仍是被装扮了下,一排排的椅子围放在空地上。   邵珩和程之余来得迟了,活动已经开始了,场地中间有几个人在表演英语短剧,他们俩就在外围找了两个空位坐下。   正在表演的是两名外国学生,一男一女,程之余认出那个男的是上次和他们一个讨论组的美国学生。   英语是他们的母语,说起来一点都不费劲,各种连读却让听的人很吃力。   “听得懂吗?”邵珩凑近她问。   程之余叹口气摇摇头:“说得太快了。”   “‘Pride And Prejudice’,傲慢与偏见。”他说。   程之余看过中文版的书,也看过翻拍的电影,经他这么一提示,再仔细辨听了会儿,他们的对话果然能够对上《傲慢与偏见》的情节。   “英语这么差,六级过得了吗?”   程之余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要不要我帮你考前突击一下?”邵珩凑到她耳边,用狭笑的语气说,“过了,你肉偿。不过,我肉偿。”   程之余推开他:“不要。”   “啧。”邵珩耸了下肩表示遗憾。   很快,英语剧接近尾声,《傲慢与偏见》末尾是达西和伊丽莎白互道心意,之后接吻。没想到那两个外国学生这么敬业,居然还原了原着,当众接吻,不是一碰即止的那种,而是碾转了几秒后才分开。   程之余咂舌,暗道外国人就是开放。   邵珩一手搭在程之余肩上,晃了下脑袋说:“What a pity。”   程之余当然明白他在可惜什么,努努嘴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手从肩上拉下来。   邵珩反握住她的手不放,一根根地摩挲着她的手指。   程之余抽了抽手没挣出来也就由着他去。   “之余?”   程之余和邵珩两人坐在最后一排,听到有人喊她齐齐回头看去。   是陈宪。   他拿着相机看着程之余和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的邵珩,神色复杂难言。   程之余看到他则是意外,邵珩倒是挑了挑眉,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   她刚想起身去陈宪那,手被人拉住不放。   程之余回头对着邵珩说:“我过去下就回来。”   邵珩眯了眯眼,过了会儿才松开她的手:“去吧。”   程之余往后走到陈宪面前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陈宪表情不是太好,仍是解释道:“外院的朋友拜托我过来帮他们拍照,我有时间就过来了,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陈宪的语气有些消沉,他知道她最近忙着练画,为了不耽误她时间,过去两个月他都没有约她出来拍照,今天来老区,他本想打个电话约她见一面,后来想想,周末时间她应该还在练画就没打搅她,却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碰到她。   方才看见她在这儿,他本来还有些欣喜,刚想过去和她打个招呼就看到了她和身边的男生举动亲密,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陈宪往程之余身后看过去,正好和往他们这看的邵珩打了个照面,他认出了他是那个清职的学生。   “之余,你和那个清职男生……在交往?”陈宪有些难以问出口,心底还隐隐抱着期望,希望她开口否认。   可是程之余默认了。   陈宪苦笑:“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那就是国庆回来之后,国庆期间他还让她别和他走得太近。   真是可笑,陈宪心中苦涩。   ……   邵珩就坐在位置上看着程之余和那人在谈话,周围的人都已经开始搬着椅子组成讨论组开始聊天了,忽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边上,热情地一拍他的肩膀:“嘿,哥们儿,又见面了。”   邵珩看了来人一眼,是上次那个美国留学生。   美国留学生看了他周围一眼,问道:“你一个人?”   邵珩往程之余那递了个眼神。   “噢,你的嫦娥在那儿,她在和谁讲话,你的情敌?”   邵珩忽的一笑:“手下败将。”   程之余怕耽误陈宪拍照,和他说了声就回来了,陈宪站在原地看着她走,眼神落寞。   “嗨,又见面了。”   程之余见到上次那个美国留学生愣了一愣,也冲他摆摆手:“嗨。”   “你上次说的那个‘五仁月饼’,我尝了下,不是很好吃。”他直接说道。   程之余坐到邵珩边上,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弯嘴笑了,还特地解释了句:“可能是……你还吃不惯。”   美观留学生赞同地点头。   邵珩则挑着眉看着她笑而不语。   因为圣诞节将至,这次英语讨论就围绕着圣诞节展开。   这个西方的节日,程之余不了解,只能安静地在一旁听美国留学生嘚啵得地讲了一大堆他在美国时是如何欢度圣诞的,他讲得兴起,末了还问邵珩一句:“你呢,你在美国留学时是怎么过圣诞的?”   程之余也看向邵珩,等着他回答。   “不过。”邵珩简短地说。   美国留学生不解地皱眉:“学校没有party吗?”   “有,不参加。”   “噢,我懂了兄弟,你之前的圣诞节一定是和女朋友一起过的,二人世界我说的对不对?”   程之余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邵珩在心里咒骂一句:shit,你可真是老子亲兄弟。   美国留学生一脸揶揄:“我猜对了是不是?”   邵珩打了个响指:“It is done。(聊天结束)”   “哦豁,果然如此。”   妈的,还没完了。   这个当口,一个外国女学生走过来,她正是刚才和美国留学生一起上去表演的女生。   她拿着相机过来想和美国留学生拍张纪念照。   “没问题。”美国留学生拿过她的相机,直接塞到邵珩怀里,“麻烦你了,哥们儿,给我们拍张照。”   邵珩看着怀中的相机略微犹豫了下才拿起来。   “快点哥们儿。”   邵珩起身,掂了掂手中的相机,过了会儿才端起来放到面前,眼睛刚对上取景器目镜,眼前所看到的不是镜头对着的景象,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枪口,两具盖着白色床单的尸体。   他立刻把相机从眼前挪开,一把塞进站在一旁的程之余怀里:“你帮他们拍。”   “诶?”程之余接过相机有些不解。   拍张照而已,有什么难度?   那边在催,程之余就拿相机给他们拍了几张。   还了相机之后,程之余走到邵珩身边,抬头看他,他拧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邵珩拉起她的手,“回去吧,你饭还没吃。”   “哦。”程之余跟在他身边,微微抬头再去看了眼他。   她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不快且有些痛苦的。   是因为那个相机?   三十一   邵珩带着程之余去吃饭,吃完后就陪着她回宿舍。   程之余察觉到从英语角出来后他就有些奇怪,脸上表情淡漠,抿着嘴不讲什么话,也不和她逗趣耍贫了,吃完东西后就主动提出送她回去。   实在是太反常了,按以往他会变着法儿的想把她拐到公寓欲行‘不轨之事’,今天也实在是太老实了,反倒让她有些不习惯。   程之余看了看他,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邵珩垂下眼角看她:“嗯?”   “我觉得你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程之余说,“是不是我和陈宪说话你不高兴了?”   邵珩轻哼一声:“老子像是心眼那么小的人么。”   程之余点头。   “啧。”邵珩掐了下她的脸,“不关你的事,别多想。”   “哦。”程之余想了想又问,“那是因为你的前女友?”   邵珩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下随即勾起唇角笑了:“小鱼儿,你现在才想起来要吃醋会不会太迟了?”   程之余低着脑袋嘟囔:“我才没有。”   “啧,口是心非。”邵珩揉了下她的脑袋,解释道,“也不关她的事。”   “那你在烦什么?”   “我没烦什么。”   程之余一脸不相信。   邵珩搓搓额角,挑了挑眼角:“要说麻烦事儿,目前只有一个——”他看着她,笑了,“怎么才能睡到你。”   程之余撇嘴。   “你这么关心我,就帮我解决一下?”   变正常了,程之余不搭理他。   邵珩笑着捏捏她的脸:“回去吧。”   程之余抬头看他,即使他刻意插科打诨,她还是知道他有心事的,既然他不愿意说,她自然不会去逼问。   “好……再见。”   邵珩捧着她的脸亲了下:“Good night。”   看着程之余进了宿舍,邵珩眼里的笑意立刻隐去了。   他撸了下自己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点了一支,猛地吸了两口,心里渐渐有些烦躁。这种感觉就跟一年多前一样,难以抑制,毁天灭地。   他咬着烟,看着自己的手,眼神难以名状,各种抑郁,痛苦,懊悔的情绪交杂翻腾其中,逼着他不断地去回想当年发生的事,回想那时那刻绝望的感受。   他再也拿不了相机了,当年就是因为他的无知任性才会酿成惨剧,这是惩罚,他心甘情愿。   摄影早就被他亲手剥离出了生命,有什么好眷念的?   ……   程之余回到宿舍,呆坐了一会儿后,伸手去拿书架上的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邵珩送她的相机,自从他把它给她后,她也没拿来拍过照,一直妥善地保管着。   她原先以为他就是一时兴起把它送了,也信了他说自己不会摄影,可是仔细想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今晚他的反常她是看在眼里的,就是从那个相机开始的,她没问他,是因为知道他不会说,或者不会说实话。   上次她拿了陈宪拍的照片给他看,他评价了一通后又否认自己会摄影,只说他是随口胡说的。当天晚上,陈宪在微信上发消息询问她关于那些照片的看法,她尝试着把邵珩对那几张照片的评价转述了一遍,没想到陈宪听后大为吃惊,直说她说的和他的摄影指导老师评价的差不离,还追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么专业的东西。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心存困惑了,他明明就会摄影,为什么要否认?   “之余,之余?”   “……啊?”程之余回神。   张仪说:“你干嘛呢,拿着一个相机看得这么入神。”   “哦,没什么。”   张仪揶揄她:“那相机是你男朋友送的吧。”   程之余翻看了下手中的相机,点点头:“嗯。”   “你男朋友会摄影?”   “……应该会吧。”   “会就会,怎么还应该啊。”张仪看着她这边说,“我一直很好奇你男朋友的,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的?”   程之余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被逼的。   “之余,我有个问题,无意冒犯啊。”张仪问,“他哪里吸引你了,学校里有那么多人追你你都没看上,清职的学生怎么就……”   张仪没说完,程之余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知道她和邵珩在一起的人心里都会有这个疑问吧,毕竟在中国,学校与学校之间就是等级制度的缩影。   程之余本来想说,邵珩在美国留学多年,说得一口流利标准的英语,他的数学也不错,她这学期的高数都靠他拯救,他并不比所谓的本科大学生差。   又想想何必解释给别人听呢,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程之余想了想,最后以玩笑的方式回答道:“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张仪愣了下,最后被她逗笑了:“没看出来啊,之余,你还是外貌协会成员啊。”   程之余不置可否,盯着自己手中的相机再看了看。   她其实还算不上了解他,但这不妨碍她喜欢他。   ——   李修布置了作画任务,程之余连着几天都在磨同一幅画,下足了心力,最后终于画出了一幅自己满意的作品。   傍晚,程之余在画室里做收尾工作时,李修正好过来指导。   他看到程之余的那幅‘海燕’时,先是满意地点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   程之余有些忐忑。   李修再看了两眼,评价道:“你的画技精进了不少,除了颜色过渡把握得恰到好处外,在一些小细节的处理上也比以前纯熟了,但是……”   程之余原本稍松一口气,听到‘但是’又立刻紧张起来。   “除了我之前说过的留白太多外,这幅画是静止的。”李修看着程之余说,“之余,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之余紧抿着唇,蹙着眉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一幅优秀的画作不在于技巧多么精湛,细节多么讲究,甚至不在乎构图是否合理严谨,只要它能让一眼看到它的人身临其境,宛若置身于画中,和画作产生共鸣,这才是最关键的。   就像梵高的《向日葵》,那绽放的鲜艳的色彩能让人感受到他对于生命的热情和对艺术的热爱,如莫奈的《日出》只一眼就能让人感受到迷雾后面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生机勃勃,米勒的那幅《晚钟》甚至能让人从中听见晚祷的钟声而产生虔诚之心。   油画不是技巧的堆砌,是打动人心的艺术。   而一幅画作没有生命力是非常致命的,这意味着它只能称得上是作品能远够不上是艺术。   “之余,你画一幅画时不应该想的是怎么样把它维持不变,而是怎么才能赋予它生命力和感召力。”   李修对程之余的评价毫不留情,深中肯綮,尽管知道他这是在激励她,但她的心还是往下一沉。   “我希望下次你的作品能生动起来。”李修最后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程之余一人站在画布前,心情有些沉重。   其实她比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画没有生命力,无论她是怎样地热爱油画,从艺考那天之后,每每她执起画笔作画时,心中就会笼罩着一片阴影,挥之不去,日夜纠缠。她画布上的世界是一层不变的,是画布上的世界困住了她吗?或许不是,是她自己困住了自己。   李修走后,程之余心情一落千丈,看着眼前的‘海燕’再也提不起兴趣,只好怏怏不乐地收拾了东西,提早离开了画室。   出了美院,程之余低着头走路,脑子里想的都是李修说的那一番话,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打在她的心头上,闷痛不已。   她有些沮丧,对自己,对油画产生了怀疑。   她真的,适合画油画吗?   原本今晚她是打算留在画室修图的,此时提早出来一时也没想到要去哪,回宿舍闷着也是无所事事。   程之余想了想,抬脚往后门走。   ……   邵珩开门看到程之余时,有些意外:“晚上不是去画室了?”   “嗯。”程之余低着头进了屋里,“提早出来了。”   邵珩关上门回到沙发上坐着,看着她挑眉:“提早出来找我?小鱼儿,你是不是开窍了?”   程之余坐到边上的沙发上,闷着不说话。   邵珩微微皱眉:“怎么了?”   程之余摇头:“没事。”   啧,口是心非的老毛病又犯了。   邵珩慵懒地靠着沙发,朝她勾勾手:“过来。”   程之余看了他一眼,起身朝他那走,刚走近就被他一把拉过,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邵珩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发生什么事了?”   程之余抿着嘴不说话。   “啧,不说老子就用点特殊手段。”他说着就把她放倒在沙发上,迅速起身压了上去,一只手撩起她的上衣下摆钻了进去。   程之余唬了下,赶忙拿手去推他:“别……”   邵珩在她衣下的手又往上蹿了蹿,威胁道:“说不说。”   程之余推着他:“你别乱来……我告诉你。”   “说。”   “你先起来。”   “就这样说。”   “你……”   邵珩的手又动了动。   程之余噤声,最后才屈服,把傍晚李修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邵珩听完后,眯着眼看她:“就为这事难过?”   程之余点头。   “画的还是那幅‘海燕’?”   “嗯。”   “看过海吗?”   “看过。”   “多久没看过了?”   程之余想了下:“一年多了。”   清城不是临海城市,她上次看海还是艺考前爸妈带她去的那一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啧,这么久了。”邵珩俯视着她说,“明天去请两天假。”   “诶?干嘛?”   “老子带你去找生命力。”   程之余愣了一愣:“你要带我去看海?”   “不乐意啊。”   “……不是。”程之余鼓了下嘴,“太突然了。”   “不是给你一个晚上缓冲时间了么。”邵珩说,“明天收拾好东西来找我。”   “……”怎么说风就是雨呢。   “来不来?”邵珩身子往下压了压。   程之余推搡着他:“……好。”   邵珩满意地笑。   过了会儿,程之余开口:“你可以起来了。”   邵珩低头亲了她一下:“小鱼儿,既然你今晚没去画室,我们别浪费时间,做点其它的,OK?”   他蛰伏在她胸下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程之余着急了:“不行不行。”   邵珩如若罔闻,伸手去脱她的衣服。   程之余挣扎。   “啧。”邵珩看着她,“小鱼儿,我都配合你这么久了,你是不是也该配合我一次?”   程之余怯怯地说:“你明天不是要带我出远门么,我要早点回去收拾东西,还要请假。”   这倒是个理由。   邵珩最后重重地亲了亲她,起身坐到一旁,掏出烟盒叼着一支烟看着她慌慌张张地坐起身来整理衣服。   啧,等明天出了门,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资持’。   我不会因为文冷弃坑的,之前说不想写是因为犯懒。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乌龟要犯懒都是不能违背的啊。   今天的留言请配合三更的字数(勿刷分) 第30章 三十二   邵珩让程之余第二天请好假跟他走, 可是临近期末,很多选修课都要停课, 正巧次日下午她的专业有一节选修课要随堂考,她逃不了也不好请假, 就和邵珩商量着推迟几天再去,可他不应,在她考完试后就让她拎包跟着他走人了。   目的地是南端的海滨城市, 两个小时的机程,到那时天已经黑了。   程之余拎着行李袋,背着画袋, 看着提着她的画架正在前台办理登记手续的邵珩, 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在外面过夜的啊。   邵珩拿着房卡回身朝她招了下手:“过来。”   程之余犹豫着跟上他, 踟蹰着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们……住一个房间?”   邵珩挑起眼角笑着看她:“不然呢?”   程之余不自在地闪了下眼神,开口声如蚊呐:“我觉得……还是分开住比较合适。”   邵珩换了只手提画架,伸手揽过她的肩,低头凑到她耳边说:“合不合适老子说了算。”   程之余瞪眼看他, 总觉得自己掉坑里了。   邵珩轻笑一声,搂着她往前走:“人都来了, 后悔也没用。”   刷了门卡, 邵珩拉着程之余进门。   酒店房间很宽敞,玄关进去有块小休息区,摆着两张布艺的单人沙发和一张小圆桌,再里面的空间里摆放着一张大床。整个房间的装潢都有些地中海的风格, 装饰品也很贴合海边风情,室内以淡蓝色为主调,就连床单都是蓝色的,看得程之余一阵紧张。   比起程之余的忐忑,邵珩显然自在多了,放下行李后就晃荡着往阳台那走,掀开窗帘,眼前就是偌大的落地窗,窗外的阳台正对着海。   邵珩倚在栏杆上,朝屋内喊:“小鱼儿。”   程之余也把自己的东西放好,朝阳台走去。   “过来。”   程之余走到邵珩身边,也和他一样靠在栏杆上往外看。   海风迎面而来,因为是冬季,有点凉但是并不寒冷,夹带着海洋特有的咸味,夜色朦胧中海水一片黢黑,看不真切,唯有耳边能够捕捉到翻涌的海浪声。   程之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仔细辨听着海浪的声音,即使与海洋暌违已久,她仍能想象出浪花拍击礁石而绽放的景象。   邵珩一手搭上她的肩,程之余睁开眼去看他。   邵珩低头看着她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带你去找生命力。”   程之余点头:“嗯。”   “现在先去洗澡?”   程之余不自在地别开眼。   邵珩意味深长地笑:“不想一个人洗?Together?”   程之余咬咬牙,委身从他肋下出去:“不用。”   她转身进了房间里,身后邵珩的笑声随着海风一起飘进来。   圈套,绝对是圈套!   程之余拿过自己的行李袋,面对已成定局的情形,最终咬咬牙拿出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邵珩回头往房内看了眼,舔舔牙勾唇笑了。   真他妈太不容易了。   程之余在浴室里吹干头发,站在镜子前仔细看了看自己,她有些懊恼,今天走得急,她想着是去南边且是海边,又查了查天气,发现气温还算高,也没多想就把夏天的睡裙塞进了行李袋,没成想这两天要和他同居一室。   真是错算一招。   叹口气,程之余最后弯腰拉了拉及膝的睡裙裙角,认命地拉开浴室的门。   邵珩不在房里,程之余往阳台那瞄了眼,他还靠在那,指尖猩红的光一闪一闪的,是在吸烟。   她撇撇嘴,一时有些局促。主动去找他说话?她是没这么傻的。直接躺床上?那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眼波流转,程之余看到休息区那里有个小书架,上面放了一些最新的杂志。她往阳台那看了眼,最后往休息区那走去,在小书架上随手抽了本杂志坐在单人沙发上翻看。   邵珩抽完一支烟后就进了房里,看到她穿着裙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和一双长腿,喉头上下滑了滑。   “冷吗?”他问。   “不冷。”程之余头也没抬,开口声音有些紧。   邵珩噙着笑,反身把落地窗关上。   没了海风的呼啸声,房里更静了。   程之余的心跳速度莫名加速,捏着杂志扉页的手指暗暗发力,眼睛虽说是盯着书看,但是什么内容也没看进去。   邵珩没往她这里来,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两件衣物就去了浴室。   程之余没松口气,反而更紧张了,她觉得自己参加艺考时都没现在这么紧张,心跳越来越快,注意力也集中不起来,老是分神去听浴室里的动静。   就跟要上刑场前的囚犯一样,真折磨人。   浴室门开了,程之余状若无意地把自己的身体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   邵珩倚靠在另一边的墙上,一手拿着干毛巾随意地擦着湿发,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坐着的程之余。   她穿着单薄,一头散落的黑发被她拢到了一边,露出了另一边白皙的耳珠,有些勾人。她刻意背对着他微偻着腰,紧贴的衣物下是偏瘦的身体,没几两肉,衬得她的脊椎骨十分明显,从脖颈一路隐没到腰椎,就像她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一样,一双□□在外的长腿并在一起别向一边,裙摆因为坐姿往上缩了一截,欲盖弥彰似的反而引人遐想。   刚冲完澡的身体有些热,邵珩把毛巾随意一丢,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在看什么?”   程之余一直在注意他的动静,也没听到他走路的声音,此时忽听到身后他近在耳旁的声音骇了下,回头看过去。   邵珩一屁股坐下和她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撑着脑袋看她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   明明有两张沙发非得和她挤在一处,程之余撇撇嘴打算起身让开,刚一起身却被他拉了回去。   “跑什么?”邵珩带笑问道。   她鼓了下嘴:“太挤了。”   邵珩低笑一声,双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往上一提放到自己的大腿上,看着她挑挑眉:“这样就不挤了。”   “诶你……”程之余瞪她,用手推了推他的胸口想起身。   “Be good,girl。”他用眼神往她身下示意。   程之余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觉自己的裙摆在挣扎间又往上缩了一截。   她一慌,立刻用手去扯。   邵珩噙着笑好整以暇地抱着她,他有意让她放松下来,于是扯着话题和她闲聊:“刚才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   程之余不情愿地把杂志往他面前一摊。   邵珩扫了眼,是本摄影期刊。   他又随意问道:“你上次说有个还看得上的摄影师,是谁?”   程之余嘟囔:“说了你也不知道。”   “啧,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程之余低着脑袋,小声地说:“Ivan。”   “什么?”   “Ivan。”她又说了一遍。   邵珩看着她,神色突然间变得有些复杂古怪了起来。   程之余鼓鼓嘴说:“看吧,我就说你不知道。”   邵珩微皱着眉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久到程之余在他毫不掩饰的赤/裸目光中已经有些不自在了。   “你盯着我看干嘛。”她咕哝了句。   她脸上的表情除了有些难为情和不自在外并没有其它意思,不是试探,只是单纯地喜欢。   “为什么喜欢他?”   程之余努嘴:“就是觉得他拍得很好啊。”   邵珩盯着她的脸,突然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绕到她的膝下,一用劲儿把她横抱起来。   程之余没个防备被吓一跳,手上的杂志也掉落在地,条件反射地攥住他胸前的衣服。   邵珩径直把她放在柔软的床上,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压住她不让她动弹。   程之余有些惶恐地缩着双手放在胸前,一双眼睛里布满了慌乱,眼珠子左右转动着,眼睫毛扑闪扑闪。   邵珩一只手撑在她脑袋边上,另一只手帮她把散落在颈边的黑发勾到边上,他摸了摸她的脸,低头咬了下她的唇瓣:“真是条磨人的鱼。”   程之余不明白,刚才还好好地说话呢,怎么一下子就发情了?   邵珩没给她出神的机会,掌着她的小脸细细地亲吻,撬开她的齿关,直接捣进她的领域。   他望着她尚睁着的双眼,从慌乱到有些迷离最后抵不过他的直视拉下了眼睑,只剩下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胡乱转着。   邵珩从喉间溢出低笑,掐住她腰的手抓住她的睡裙往上扯。   程之余惊觉大腿一凉,蓦地睁开双眼,双手推他,脑袋一别躲过了他的吻,喘着气阻止道:“你……等等。”   “等不了。”邵珩又去吻她的耳珠,轻轻啮咬了下。   程之余浑身颤栗了下,推推他,央求道:“你等等。”   “啧。”邵珩微微起身,眼神危险,语气带些威胁,“这次还有什么理由,说。”   程之余腾出手,往自己脸上指了指:“你看我的额头。”   邵珩随意扫了眼:“怎么了?”   “长了颗痘。”   邵珩愣了下,随即埋头在她的颈侧耸着肩笑出声来。   过了会儿,他笑着抬头把她额前的碎发往后拨,额角处原本白皙无暇的皮肤上果然长了一颗痘,有些红但并不惹眼,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低头飞快地啄了下:“还是一样好看,不碍事。”   说着手又去扯她的睡裙,裙摆已经过腰了,他的手直接触上她腰上光滑的肌肤。   “诶诶诶。”程之余阻止他,有些着急,“这不是普通的痘。”   邵珩笑个不停,以前都没觉得她是个活宝,今晚可真是狗急跳墙被他逼出来了。   “行,那你说说这是什么痘?”邵珩嘴角止不住上扬,假意配合她。   程之余认真地说:“姨妈痘。”   “什么?”   程之余又说:“例假。”   邵珩还是没懂。   程之余眼一闭,直接说:“月经。”   房间里一片死寂。   程之余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见邵珩脸上不见了刚才的满面笑意,瞬间变得阴沉沉的有些难看。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接着用之前拉她睡衣的手直接探进她腿间。   “诶诶……你……”程之余骇了下,身子急忙往上缩。   邵珩摁住她,命令道:“别动。”   程之余咬着唇,羞恼地闭上眼睛,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邵珩的手往上碰了碰,果然碰到了一层厚厚的阻碍。   他额角跳了跳,难怪她刚才这么乖,也没像之前那样反抗,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邵珩有些不甘地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   程之余痛呼一声睁开眼。   “啧,怎么总和老子过不去。”他语气里带火。   程之余看着他,眨眨眼有些无辜地说:“是你自己一定要今天来看海的。”   “……”堵得他无话可说。   邵珩盯着她,喘着粗气恶狠狠道:“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   他翻身从床上起身,拉过边上的被子把她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的。   “穿那么少也不怕感冒。”   程之余在被子底下一动也不动地躺着,直到浴室门被重重地关上,她才掀开被子露出自己的脸,望着淡蓝色天花板上垂挂着的贝壳吊坠,过了会儿才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总算让他也吃瘪一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见一个完美的漂移,那辆车稳稳地停在了终点线前,围观者莫不击节称赞:好车技 第31章 三十三   邵珩再次从浴室里出来时, 精赤着上身,他先是往床上看了眼, 没人。   程之余又坐回到休息区里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了,手里拿着刚才那本摄影杂志在看。   大约是知道他今晚动不了她, 她的神情已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不安了,反而有些放松自在。   邵珩见她光着脚踩在拖鞋上,脚趾头时不时动一动, 十分勾人。   只能看不能吃,比什么都憋火。   “shit!”他磨磨后槽牙,低咒一声。   程之余听到动静从杂志中抬头看过去, 就看到他脸色不郁地往床边走, 把自己扔在床上。   “过来。”邵珩一手枕着脑袋扭头对她说。   “干嘛?”程之余下意识地问了句。   “老子现在还能干嘛?”邵珩语气不大好。   程之余想了想,犹豫了下放下杂志趿拉着鞋朝床边走。   邵珩掀起一旁的被角, 拍了拍床:“上来。”   程之余又在犹豫,眼睛也不敢和他对视。   “啧,你现在还怕什么?”   程之余鼓鼓嘴,知道今晚无论如何是逃不了和他同床共枕的命运了。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床边上, 并着腿坐着,还不忘往下拉了拉睡裙。   邵珩上下打量她一眼:“躺下, 睡觉。”   程之余看着他, 脸上表情有些纠结。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想不想出门看海了?”邵珩说道。   “哦。”程之余这才有了动作。   床头上有两个紧密并排在一起的枕头,她把其中一个往边上挪了挪,余光瞧他一眼, 小心地背着他侧着身子躺下,脑袋也只挨着枕头离他更远的那一端。   一张大床,她只占了五分之一不到。   邵珩看着她缩手缩脚的背影,勾勾唇笑了。   他伸长手把房内的灯关了,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程之余睁着眼一点睡意都没有,长这么大她都没有和异性睡一张床上的经历,此时束手束脚,动也不敢动,简直就跟睡在刀刃上无差。   正胡乱想着,身上突然盖上一层被子,接着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往里拖了拖。   “诶,你……”程之余下意识挣扎,手伸进被窝里去掰他的手。   邵珩抱住不放,脸还埋在她的颈窝处嗅了嗅:“睡那么边上干嘛,也不怕半夜掉下去。”   “我不会!”程之余扭了下身子。   “啧,别动,再冲一次凉水澡老子就要感冒了。”邵珩附在她耳边说,“我明天要是起不来,谁带你去找生命力?”   程之余安分了些,小声地嘟囔道:“我可以自己去。”   邵珩掐了下她的腰:“小没良心的。”   程之余怕痒,身子颤了一下没忍住娇笑一声。   邵珩心头一动,又去挠她的痒痒肉,程之余哀叫一声,笑着躲他,又实在逃不出他的包围圈,最后只好讨饶,按着他的手说:“别闹了别闹了……我困了。”   邵珩也觉得再这样玩下去,又一次凉水澡是必不可免的,这才放过她,他的双手仍是环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吧。”   程之余动了下意图离开他的怀抱。   邵珩手又一紧:“就这样睡。”   程之余不敢再招惹他,撇撇嘴只好将就着靠着他。   他没穿上衣,两人之间就隔着她睡裙薄薄的一层布,和肉贴肉没差。   过了会儿,程之余忍不住开口说:“你不穿衣服么?”   “老子热。”邵珩在她耳边说。   一语双关,程之余抿嘴不再说话。   这座海滨城市尽管在南端靠近热带的位置,但是毕竟是入了冬,到了夜里难免会有些冷。   程之余来了例假,本就体寒,又穿着单薄,体温不免偏低,但邵珩身上暖,抱着她就像是贴着一片人形的暖宝宝一样,靠着居然还挺舒服。   大概是因为来了例假人本就容易疲惫,再加上今天在路上周转了小半天,原本以为今夜必定难眠的程之余也在胡思乱想和戒备防守中渐渐迷糊过去,最后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邵珩见她小嘴微张,阖眼睡去,伸出一只手帮她把散落在鼻端的一绺发丝勾到耳后。   趁着床头灯的些许光亮,他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低声说了句:“真他妈好看。”   邵珩复又躺回枕头上,嗅着她发丝的幽香,一时又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啧,把一个姑娘拐出来盖被子纯睡觉,真他妈人生初体验。   ……   程之余比邵珩先醒,睁开眼时还有些迷瞪不知身在何方,掀掀眼睑看到近在咫尺的邵珩的脸时,立刻就清醒了。   她居然和邵珩在一张床上睡了一个晚上,而且睡得还挺香?   程之余眨眨眼,盯着他看,她没见过他睡觉时的样子。此时的他头发睡得有些凌乱,双眼紧阖,脸上也不是平时惯见的不正经模样,睡着了倒是挺安分。   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被子打算起床。他的手还搭在她腰上,她又轻轻地把它挪开,起身下了床又把被子给他掖好。   程之余拿了今天要穿的衣服进了浴室换好,接着开始洗漱。   站在盥洗台前,她把自己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了拨,露出额头,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额角那有一颗尚有些发红的小痘痘。   每个月来例假时她就会长一颗痘,等例假完了后它自然就会消失,从不缺席,昨晚托它的福躲过了一劫。   程之余摸了摸那颗痘,觉得它看着比以前都顺眼。   刚洗完脸,浴室的门被敲了敲:“小鱼儿。”   程之余忙洗了手去开门,邵珩倚在门框上,低头眯了眯眼看她,见她双眼迥然有神,容光焕发,精神不错,又伸手掐了下她的脸,龇牙道:“老子昨晚都要被你折磨疯了,你睡得倒还挺好?”   程之余去拍他的手。   邵珩笑:“外边等我,带你去吃早餐。”   “哦。”   程之余趁着邵珩在浴室里洗漱时推开落地窗去了阳台,清晨的海风迎面吹来,带着湿润清新,沁人心脾。太阳已经冒头了,一夜的薄凉过去就是暖意。海浪声有节奏地敲打着耳膜,放眼望去,漫无边际的海洋和天空相得益彰,浑然一体,分割出它们的是在中间飞翔着的白色精灵。   是海燕。   “小鱼儿。”房内邵珩在喊她。   “来啦。”   程之余背上自己的画袋,邵珩则帮她提着画架,两人先去吃了早餐,之后就往沙滩上去了。   清早沙滩上的人还不算多,大多是贪玩的孩子和在一旁监护着的父母,此外就是一些沿着海岸散步的人。   海浪一层一层地涌到岸边又缓缓地退回去,周而复始。   程之余见到海水有些按耐不住,把背上的画袋放在沙滩边上后就往海边上走,她穿的凉鞋,一点也不惧怕海水,径直往前走想要去追浪。   一波海浪涌过来,她提溜着自己的长裙刚想踏进去,脚还没落地就被人拦腰抱起。   “啧,想血洗海洋是不是?”邵珩抱着她往回走了几步才把她放下,看着她挑挑眉说,“一边玩沙子去。”   程之余不满地撇嘴,小声地嘀咕了句:“哪有带人来海边还不让人玩水的,混蛋!”   “又在骂什么呢。”邵珩掐了掐她的脸,轻哼了声说,“都是你自找的。”   程之余鼓鼓嘴,邵珩戳了她一下,拉着她的手沿着海岸走。   海岸绵长,海风轻扬,海水轻拍。   程之余四下观看,找了块视野开阔,风景优美的地架好画架,固定好画布。   天地一色,太阳开始放出炳耀的光芒,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了波光,一闪一闪好似浮着一层金粉,耀人眼目,夺人心魄。海燕展开双翅在海面上盘旋,时而高飞时而低俯,姿态万千,像是大自然的舞者在向世人展现它优美的舞姿。   临海作画,程之余看着眼前的美景,一霎间仿佛回到了艺考前爸爸妈妈带她观海的那一天,心中激荡不已,心头上有些感情似乎要喷薄而出。   很快她便在调色盘上调好了颜色,挥舞起了她的画笔,将心中的情感流于笔下。   邵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用一只画笔把长发随意挽起,长裙的裙角随风轻飘摇曳,她作画时就仿佛沉浸在另一个美好的世界,抿着唇神色专注异常。   真是好看死了。   他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间眯着眼盯着她看。   中国有首诗怎么说来着?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真他妈太贴切了。   作画时,她的风景是眼前的一切,而他的风景则是作画时的她。   他心中忽然有个念头在不可遏止地反复出现:如果有相机,如果有相机,真想拍下来。   然后耳边就是‘咔擦’一声。   这声音邵珩太熟悉了,是相机快门的声音。   他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声源地,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金发老外正微弯着腰拿着相机在拍他的小鱼儿。   邵珩微皱眉头,掐了烟走过去,用英语说:“嘿,哥们儿,干什么呢?”   老外听到有人和他说话,立刻直起身来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地回答:“拍照啊。”   邵珩眼睛往程之余那示意:“在拍那个女孩?”   老外爽快地承认:“对啊,你不觉得很漂亮吗?”   邵珩笑:“是很漂亮。”   “是吧,你也觉得吧,我是个摄影师,职业病,看到美的景物就想拍,所以我就忍不住拍了几张。”老外炫耀似的把相机往他面前推,“给你看看,我拍的还不错吧。”   邵珩连着看了几张,皱眉摇摇头:“拍的不好。”   “会吗?”老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邵珩指指刚才自己站着的地方说:“你去那拍一张试试。”   老外狐疑地看他一眼,倒也没反对,走到了邵珩指的位置上站着。   “身子放低一点。”邵珩指导他。   老外弯腰。   “再低一点。”   老外微屈着腿。   “啧,蹲着吧。”   “……”老外看他一眼,到底还是做了。   邵珩用手把他的镜头往上微微抬了抬:“按快门。”   老外‘咔擦’一声,拍了一张照。   之后他站起身调出刚才的成果出来看,不由地惊叹:“wow,perfect。”   这张照片在那个美女的侧后方拍的,能拍到她露出的侧脸又非全貌,同时又能拍到她画布上的冰山一角,加上微微逆光,更是增添了些神秘感。镜头由下往上,以湛蓝色的海水为背景,她就像是落到凡间的海洋女神,是这张照片中毋庸置疑的主角。   邵珩拿过他的相机看了眼那张照片,不出所料,她绘画时的模样就是能成就一张好的摄影作品。   然后,邵珩在老外的注视下接连按了几下‘delete’键,老外都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相机里最近的几张照片都删了。   “你在干什么呢?”老外回过神来夺回相机,低头去查看时,已经没有那个美女的照片了,他有些生气,怒目瞪着邵珩,“瞧你干的好事。”   邵珩耸肩,用有些自得的语气说:“她是我女朋友,没我的允许,别人不许拍她。”   老外瞪圆了眼:“excuse me?”   作者有话要说:  诗歌是卞之琳的《断章》   端午安康 第32章 三十四   邵珩从海边回来的第二天, 邵文就找上门了。   公寓被敲响,邵珩懒散地走过去开门, 邵文见到他劈头盖脸地就问:“你这两天跑哪里去了?学校老师都找到我这来了。”   说起来也是邵珩运气不好,他没请假直接溜的, 正巧那天辅导员亲自来宿舍查房,必须要见到人,董建他们也瞒不住, 因此泄了底。   邵文推开他进了屋里,坐到沙发上,看着他说:“给我交代交代。”   邵珩拖着脚步往回走, 一屁股窝在边上的单人沙发上, 挠了下脑袋觉得有些麻烦:“啧,出去玩了。”   “去哪儿玩了?”   “海边?”   邵文皱眉:“你没事跑去海边干嘛?”   邵珩说得理所当然:“小叔, 去海边还能干嘛,看海啊。”   “和女朋友一起去的?”   邵珩挑眉笑了。   邵文知道邵珩从小在美国呆着,受西方思想影响很大,玩得开, 他也不对他的私生活太过干涉,只是嘱咐了句:“别玩没边了啊。”   邵珩难得正经地回道:“谁说我在玩。”   邵文知道他再混也有分寸, 也不在这事上和他多争论。   “小叔, 没事了吧,还不走,等我留你一起吃饭呢?”   “你这小子,我没事了还不能在这多坐一会儿?”   邵珩笑:“你坐, 我就不陪你了。”   说着就要起身。   “欸你这臭小子……”邵文瞪他一眼,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放在桌上,还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邵珩垂眼去看票面,一眼就看到上面印着的‘Jonas’字样,他的眼神一下了就沉了下来,变得有些捉摸不定,神色一点也不复刚才开玩笑时的吊儿郎当。   过了会儿,他沉声开口:“小叔,你这是干嘛呢。”   邵文看着他斟酌地开口:“你以前不是很喜欢Jonas这个摄影师么,他正在办个人全球影展,在中国的举办城市正好有清城,我帮你弄了两张门票……”   “我不去。”邵珩冷声打断他。   邵文皱眉,心底暗叹一口气,仍是说道:“票我是帮你弄来了,至于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起身,低头再看了眼有些消沉的侄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他明明那么热爱摄影,偏偏要逼着自己刻意去回避它,他把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归咎到自己身上,背着这样沉重的枷锁把自己流放到了摄影之外。   他打算就这样流放自己多久?有期还是无期?   邵文再次喟叹,离开前再说了句:“票贵着呢,别浪费。”   邵珩没应,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里,眼神盯着桌面上的两张票。   ……   程之余从海边回来后就小心翼翼地把那幅在海岸上画就的作品用画框裱了起来,晚上她抱着画框去找了李修。   李修这会儿正在画室里,见她进来就笑道:“来啦。”   程之余点头,她把自己怀里的那幅画递过去给他,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李修仔细看了眼她的这幅新画,过了会儿点点头说:“这次画得不错。”他看向她,问,“前两天没来,是去海边采风了?”   程之余点点头:“是。”   “挺好的,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走走,看更美的风景才能画出更好的作品。”   程之余乖巧地站在一边,她其实有些怵李修,他在专业上一点也不含糊,反而很严厉,此时听他这么说,她总觉得话里有话。   李修把她的画放在一边,回头对她说:“之余,你画这幅‘海燕’画了很多次了吧?”   程之余老实回答:“是。”   “绘画呢,虽然讲究专注,一心一意,但是也讲究思变,不能只拘泥于一个主题上。”李修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画一幅其他主题风格的作品试试?”   程之余抿着嘴有些犹豫了。   李修不逼迫,只是笑着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洞悉人心的穿透力,他说:“当然,也不是随便画,‘诗歌合为事而作,文章合为时而着’,绘画自然也是如此。就像米勒画笔下农民和大地,莫奈画笔下的大自然……”   他停了下接着说:“你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把它留在画布上定格成永恒,我希望你的下一幅作品也能够惊艳我,能答应吗?”   程之余心中在纠结,她对自己没有把握,怕辜负了老师的殷切希望,但是在李修的目光中她始终不能否认自己。   李修这么认可她,她要是承认自己做不到不是太让他失望了吗?   “……好。”程之余最后咬咬牙应道。   程之余从画室里出来,苏娴等在美院门口,见到她立刻迎上来。   “怎么样?你那幅画画得那么好,教授肯定表扬你了吧?”   程之余勉强笑了下:“算是吧。”   苏娴没察觉她的反常,拉着她的手就说:“走吧,他们肯定等着了。”   清大有个同乡会,说白了就是高中一个学校后又考上一个大学的同学组成的一个小团体,每个学期到了期末都会小聚一下,联络下感情,追怀一下高中的峥嵘岁月,再痛斥一下大学的腐朽堕落,最后再约着订个票一起回家。   苏娴领着程之余一路去了聚会的酒店,陈宪就等在门口。   “你这么早啊。”苏娴朝陈宪打招呼。   陈宪看了眼程之余:“我也才来没多久。”   苏娴说:“走吧,一起进去。”   “好。”   到了一个小包间,里面的人已经来了大半了,他们这届考上清大的不在少数,文科加理科也有二十来个,除去有事来不了的,基本上能挤满一大桌。   才从高中毕业一年半,彼此又在一个大学里,算不得疏远,互相聊两句就能立刻熟稔起来,因此包间里的氛围十分融洽。   苏娴他们甫一推门进去就有人招呼道:“你们仨来啦。”   之后又招呼他们落座,等人差不多来齐后就开始上菜。   席间觥筹交错说往夕,酒酣耳热道如今。   程之余心里挂着事,也没对聊天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就一直默默地坐着。   陈宪扭头看她,低声问:“怎么了?”   程之余摇头:“没事啊。”   陈宪皱眉还想再问什么,就被人抢了白。   一男生说:“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程之余客套地笑了下:“没什么。”   那男生又有些八卦地问:“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呢,要不要跟组织汇报一下啊?”   桌面上一阵心知肚明的笑声。   程之余抿着嘴,陈宪则沉了沉脸色。   偏偏那男生还不打算就此打住,追问道:“我们的之余妹子不会到现在还是单身吧?”   他说着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陈宪。   苏娴作为知情人有些尴尬,桌上的同学都知道程之余和陈宪高中时关系就好,早就在心里把他们划为一对了,此时也只当这是个不足轻重的调侃,谁也不会在意。   可程之余在意。   她看着那个男生开口答道:“我现在不是单身。”   苏娴忙接上:“就是就是,之余和她男朋友可好了,前两天还一起去海边玩呢。”   话音刚落,苏娴就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了,她刚想着要给程之余撑腰,一时没顾忌陈宪还在这呢,这下好了,伤口上撒盐。   席面上静了一瞬,这意思很明显了,程之余有男朋友了,不是陈宪,别乱开玩笑了。   谁也没想到故事会这样发展。   刚才那个男生有些挽救,就问:“之余,你男朋友怎么样啊?”   程之余认真想了下,回道:“挺好的。”   陈宪有些沉默,他眼神复杂地看向程之余,她是敷衍还是认真他再清楚不过了,高一时她不喜欢数学,做题就随随便便,虎头蛇尾,高考前她下了决心要突击,对数学就兢兢业业,切磋琢磨。   刚才那个回答,她是认真的。   陈宪在心头苦笑一声,他本以为她一心扑在绘画上,情窍未开,尽管他对她一直表现出友人以上的感情,但是她一直没接收到,对他始终就像是对待朋友一样,亲近中带着疏远,和对待苏娴无异。   他天真地以为是她还不懂爱情,可是现在他明白了,什么人只能是朋友,什么人可以是情侣,其实她心里一直拎得清的。   尽管她说不出来,但是心里一直都知道自己会被什么样的人吸引。   她被动,就会被主动吸引;她软弱,就会被强势吸引;她乖巧妥协,就会被不羁恣睢的人吸引。   可惜他明白的太迟了。   很快,这个茬就被岔开了,大家打着哈哈又换了另一个话题聊,席间又恢复了热闹。   一顿饭吃完,同一天离校的同学就约好一起订票回家,之后就散伙回校了。   ……   程之余从聚会上回来后就去了蔡姨那帮忙,晚些时候,董建和吴启明,刘向三人来吃宵夜。   她端了三份肉片送过去时,董建笑着对她说:“‘学姐’,海龟还在宿舍睡觉呢,他说这两天都没睡好,累得慌。”   程之余干咳了下,故作镇定地回应:“哦。”   他又说:“‘学姐’,你有什么话要和他说吗?我可以当你们的传话人啊。”   “没有。”程之余停了下,对他说,“其实……你们可以不用喊我‘学姐’。”   刘向说:“那叫什么?‘龟嫂’?”   “……”程之余默了下,“还是叫‘学姐’吧。”   在蔡姨店里忙完回校,程之余一路回去都是在想李修布置的任务,让她再画一幅有意义的油画。   这对其他画师来说或许不足挂心,但是对她来说却是困难至极。   这一年多来,她的画布上只有‘海燕’,那就是她不放弃油画的全部意义。   现在让她重新画一幅有意义的油画,这意义去哪找?谁来赋予?   程之余想得出神,途径停车棚时突然被人拉了进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摁在了立柱上,那人不由分说地直接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下来。   一瞬间的惊恐之后就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程之余放下防备,微微启唇配合他。   邵珩最后啄了她两下分开,低声问:“喝酒了?”   程之余微喘:“……喝了点啤酒。”   “你还会喝酒啊,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喝几杯。”邵珩狭着笑附在她耳边暧昧地说,“来个酒后乱|性,嗯?”   程之余立刻往后紧贴着立柱,磕磕巴巴地说:“那个……我最近挺忙的……要画画,又快到期末考了……你看我英语也不好,高数又很差……我得好好复习……”   “行了行了,知道你理由多。”邵珩最后吧唧狠亲了一口,捏捏她的脸,“早晚有用完的一天,老子等着。” 第33章 三十五   学校期末停课后就进入了温书假, 程之余在温书假的这段时间里忙着复习考试,几乎每天都抱着专业书在啃, 邵珩知道她很看重考试,在这半个月里也不大去折腾她。   高数考前一天, 程之余在邵珩公寓里复习,之前她忙着去李修那学画,对高数就没怎么上心, 再加上时间久了,前面本来就不怎么熟悉的内容也忘得差不多了,现在临近考试, 只能重新捡起来看。   简直跟上刑一样。   习题笔记看得眼花脑胀, 程之余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有些不耐烦地把刚写在草稿纸上的演算全划了, 之后有些沮丧地往后仰靠在沙发上。   邵珩正抱着笔记本窝在她边上,余光一瞥,问道:“怎么了?”   程之余扭过头看着他,带些委屈的语气说:“太难了, 不想看了。”   邵珩挑眉,一手放在她身后的沙发上:“考砸了没关系?”   程之余鼓鼓嘴, 最后叹口气认命地坐直身体, 正准备拿过书复习,书本却被他抽走了。   “不喜欢的事就别做了,去做喜欢的。”邵珩掐了下她的脸,“去画会儿画。”   程之余有些犹豫, 最后实在是对高数不甚耐烦,想着画会儿画放松一下也好,于是点头道:“好。”   她起身去了画架那,拿着调色板站在空白的画布前时,她的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半天也无法下笔。   自从李修让她重新画一幅有意义的作品后,她就陷入了这样的窘境中,执着画笔却无从下手,一种‘江郎才尽’的无力感攫住了她,这种感觉比做不出高数题目还难受,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遇挫总是更令人痛苦的。   呆呆地在画板前站了好一会儿,程之余也没能在画布上绘出一抹色彩,最后不得不放下调色盘,神色恹恹地回到了客厅里,重新坐回到了地毯上。   邵珩正拿着她的笔记在看,见她坐回来,眼光往她的画架那瞟了眼:“画完了?”   程之余丧气地垂着脑袋:“画不出来。”   “啧。”邵珩把手里的笔记本搁桌面上,一手虚揽住她说,“这次想去哪找生命力啊?”   程之余歪着脑袋看他,缓缓摇了摇头,这次不是生命力的问题了,而是更加棘手的东西,意义这东西虚无缥缈,根本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找到的。   再叹口气,她说:“我还是先复习吧。”   邵珩看她一眼,把笔记本推过去给她,挠了挠额角说:“每个单元我都给你划了几题典型的例题,你今晚就先把这些题目弄懂了。”   程之余眼睛一亮,拿过笔记本看了眼,他都把题目用红笔圈出来了,缩小了复习范围总比她盲人一样没个方向瞎看书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程之余就埋头重新演算邵珩给她圈出来的例题,她把解题思路重新顺了一遍,即使脑子笨,这样仔细地理了一次她还是有所得的。   到了最后她把精简后的二次笔记做了出来,看着厚厚的一本笔记本最后被整理成几张精华,程之余心满意足了,只要明天早上再把这几张笔记再看一遍,考试应该是不会挂科的吧。   “看完了?”邵珩凑到她这边看了眼。   “嗯。”程之余点头。   邵珩看向她,勾勾唇笑了:“小鱼儿,老子帮了你这么大忙,要怎么谢我?”   程之余抿抿嘴,回视着他犹豫了下,最后眼一闭凑近他,亲了亲他的嘴角。   她就飞快地亲了下,结束后脑袋往后撤正想离开,邵珩却一下子追了上去,把她按在沙发边上,重重地亲了下去。   程之余眨眨眼,慢慢阖上了眼睑。   邵珩在她唇上辗转着,一只手伸向了她的衣领,开始解她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地往下解到了她的胸口,然后伸手探了进去……   肌肤相触,程之余一个激灵睁开眼,眼里又是慌乱的情绪。   她支吾着想要说话,邵珩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箍住她的下巴,勾着她的舌逗弄,在她胸口上的手也肆意捏揉着,力度适中,不轻不重。   不一会儿程之余的眼神就有些迷离了,身子也软了下来,整个人全靠背后的沙发支撑着。   邵珩看准时机离开她的双唇,缓缓地往下亲吻,从下巴到脖颈再到锁骨,他已经把程之余整件衬衫的扣子全解了,衣襟大开,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内衣堪堪遮住春|色。   他的一只手绕到了程之余背后,摸到了她内衣的暗扣上。   程之余尚存一丝意识立刻阻止他:“不行不行。”   邵珩微微起身,眼神上下逡巡在她身上,吊着眼梢暧昧道:“都这样了还不行?”   程之余低头看了眼自己,衬衫的两襟往外敞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了一层粉红,就像是刚洗完热水澡时的模样,十分诱人。   她血往脸上涌,手忙脚乱地把衣襟合上,抱着胸胡乱地说:“就是不行!”   “啧,理由。”   程之余把下巴对着他一仰,说:“你看,长了一颗痘。”   邵珩凑近看了眼,她的右侧下巴上的确是长了一颗痘。   “又来?”   程之余支吾着说:“最近压力太大……例假提前来了。”   邵珩眉头紧紧皱起,表情又难看了起来。   这他妈哪里是姨妈痘啊,分明是‘红灯痘’啊,碰上它再急的车也要停下来。   “shit。”他低咒了声。   程之余低着头,在暗处扬了扬嘴角笑了下。   邵珩一手撑在沙发上,低头见她开始扣自己衬衫的扣子,表情明显不复刚才的紧张,甚至有些得意。   见他吃瘪就这么高兴?   他扬扬眉峰,身子放低再次凑近她,一只手抓住她的一只手,用手指摩挲了几下,看着她邪笑着说:“小鱼儿,我带你玩点新鲜的?”   程之余见他表情邪恶,眼神还若有似无地往她手上看,一时就提心吊胆了起来,她隐约猜出了他的意图,缩着身子想抽回自己的手,一脸惊恐。   邵珩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缩回去,他嘴角噙着玩味的笑看她一脸慌张,慢慢拉着她的手凑到自己的脸侧蹭了蹭,之后又咬了咬她的手背,程之余轻呼一声。   “这么好看的手还是用来拿画笔吧。”他说完松开他的手,起身往盥洗室走,“老实呆着。”   毫无预料地从虎口脱险,程之余还有些懵。   就这样?   她低头盯着自己手背上一个浅浅的牙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耳边听到了盥洗室那边传来的水声才无意识地笑了。   混蛋,又在耍着她玩儿。   ——   期末考的各科全都考完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程之余考完后又陷入了另一个烦恼当中,那就是李修说的那幅画她至今头绪全无。   程之余已经在空白的画布前接连站了好几个晚上了,就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画一幅没有灵魂的作品很容易也可以敷衍一下不懂行的人,但是应付李修那是她想也不敢想的,李修于她而言就是孙悟空,拥有火眼金睛,一切粗制滥造的油画作品在他眼里都是会立刻现行的。   程之余苦想无果后,最终在寒假回家前去找了李修坦白。   李修听了她说的缘由之后并不气恼,只是笑着问:“之前那幅‘海燕’对你来说意义重大吧?”   程之余重重地点了下脑袋。   “我猜也是这样,否则你也不会对它这么执拗,一直走不出这幅画里的情绪。”   程之余抿嘴。   李修说:“有情绪是好的,但是只有一种情绪是不好的,之余,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之余咬咬唇:“明白。”   李修谆谆教导道:“之余,人不可能始终停留在过去,也不能被过往的回忆束缚住,你还年轻,情绪正是饱满的时候,经历了一些挫折就以为这是人生的全部,但是并非如此不是吗?”   程之余垂着脑袋,情绪一时有些低落。   李修也不逼着她,仍是亲切地说:“下一幅作品我不急着要你交,但是我想让你回去好好想想,油画于你而言到底是什么?只是留住过去的工具吗?”   程之余始终沉默。   “年后再见,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答案,最好能用一幅优秀的作品来回答。”   从李修的办公室里出来,程之余的兴致就不高,李修的话始终萦绕在耳际,搅得她思绪混乱,就像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球,理不清捋不顺。   油画于她而言到底是什么?   曾经是爱好,父母罹难后是寄托,这难道就是油画对她的全部意义了吗?   她想不出答案。   程之余有些沮丧地垂着脑袋走出了美院,一抬头就看到了背对着她站在院门口的邵珩。   她来找李修前和他说了声,没想到他会来这儿找她。   程之余这会儿看到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眼眶发热,她轻悄悄地走过去,站在他背后,脑袋一低磕到他的背上。   邵珩愣了下,不回头也知道是她。   他不动,眼光往后瞟:“撒娇呢。”   程之余不吭声。   “啧,被批评了?”   程之余过了会儿嘟囔着说:“才没有。”   邵珩回身,抬起她的下巴看:“没哭啊。”   他张开双臂说:“想哭吗?来吧,老子借你个怀抱。”   程之余瞪他一眼,刚才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   她哼哼,问他:“你怎么来这找我了?”   邵珩戳了下她的脸:“带你去个地方。” 第34章 三十六   程之余一路上都在猜测邵珩到底想要带她去哪儿, 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带她去看影展。   邵珩正在检票的时候,程之余瞄了眼门边上的影展介绍, 这是一场个人影展,摄影师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影展开放三天,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走吧。”邵珩回头示意她。   “哦。”程之余没来得及把介绍看完,紧了几步跟上他, 小声地问,“你怎么带我来这儿啊?”   邵珩理所当然地回答:“你不是挺喜欢看摄影作品的。”   “???”她怎么记得自己只说过有一个欣赏的摄影师而已啊?   程之余瞄他一眼,默默地腹诽, 还说她不老实, 明明自己就不老实,想看影展还借着她的名义。   进了展厅, 光线有些黯淡,摄影作品被裱进大小不一的相框里挂在黑色的底墙上,上头还有一列的照明灯特地打在作品上。厅内四下静悄悄的,大约今天是最后一天且此时又是晚上, 因此人并不是很多,程之余迅速地扫视一眼展厅内部, 每堵作品墙前错落地站着一些人, 或是低声接耳交谈,或是静言欣赏,或是拿着相机在记录……   邵珩自进入展厅开始就没开口说过话,站在作品墙前沉默地看着那些照片, 脸上表情一改平日里的懒散随意,透出了几分认真严肃,一幅幅作品都不是囫囵看过就算,而是一寸寸细细地打量考究。   程之余虽然也看得仔细,但怎么也没邵珩那么沉迷。   她瞄了瞄他,他正双手环胸,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摄影作品。   还说对摄影没兴趣,明明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和向往。   他看得慢,程之余也不一直跟在他边上,就一个人在展厅里四处观看,从一堵墙再走到另一堵墙前,等她把所有的作品看完再回头看邵珩时,他才看了一半,此时正站在展厅正中央的一张大规格的照片前。   那张照片是摄影师在叙利亚拍的,一个面黄肌瘦,四肢干瘦,衣衫褴褛的母亲正绝望地看着怀中的双眼紧阖没有一丝生气的婴孩,她的背后是一个又一个破烂的帐篷和一群同样骨瘦如柴的难民。   照片命名为《最后的母爱》。   程之余刚才初看那张作品时,立刻就联想到了之前Ivan在阿富汗拍的那张纪实照,两张照片均是表现人道主义的主题,同样给人一种压抑的感受。   想到阿富汗,她就想到了自己手上戴着的手串,她之前问过他,这条手串哪里来的,他开玩笑说是他从阿富汗带回来的。   程之余自然不会信,只当他又信口胡言。   邵珩还在展厅正中央驻足,程之余发现他身后不远处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一直站在那不动,眼神也是直直地望向前方,脸上带着璀璨夺目的笑意,眼神似乎有些迷恋。   程之余没多想,只当她也在看那张《最后的母爱》。   邵珩看得很认真,她没去打扰他,自己一人在展厅里再转了会儿,之后循着指示牌去了洗手间。   邵珩环胸站在《最后的母爱》前观摩了好一会儿,从构图,视角,光线,色彩,人物层次,空间布局等方面逐一在心里分析了遍,等回过神时却发现一直在厅里转悠的程之余不见了。   他皱了下眉头,目光迅速在厅里搜寻了一遍,没看到人。回身正打算去找时,却看到了意外之人。   “Hi,Ivan。”那人见他回头,嘴上的笑容无限放大,朝他熟稔地挥手打招呼。   邵珩见到她先是拧了下眉头,眼神一沉,神情有些惊讶,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拿出平时不正经的腔调来,也向她打了个招呼:“Hi,Irene。”   杨子琳笑着往前走几步到他跟前,微仰着头看他:“好久不见啊。”   邵珩只看她一眼,目光在厅内逡巡。   “舞团这两天在国内有个公演,正好在清城,我想着直接去找你,你可不一定乐意见我,所以就到Jonas的影展来碰碰运气。”杨子琳弯着眼笑,“我运气不错吧?”   邵珩睨她一眼,笑得有些不经心:“是我运气不好。”   杨子琳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片刻后就恢复了过来,听他这样不客气的言语也没生气,仍是笑语盈盈:“Ivan,你以前可不这样和我说话,还不打算原谅我?”   邵珩冷哼了声没回应她,目光又开始在展厅里搜寻,始终没找到程之余。   “我给你寄的东西都收到了吧?邮件呢,看了吗?”   邵珩没应声,抬脚想走,手却被她拉住了。   杨子琳问:“你现在还玩摄影吗?”   邵珩的神情倏然冷了下来,手腕一扭就挣开了她,冷漠道:“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不关你事)”   杨子琳神情也微沉了些,开口语气也带了些不悦:“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理智,事情都过去快两年了,你不应该一直……”   “邵珩?”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程之余微弱地试探声响起。   邵珩回头见到她,皱眉问:“去哪儿了?”   程之余见他表情有些不快,解释道:“洗手间。”   邵珩往她那走,一把拉起她的手说:“走吧。”   “诶?”程之余被他拉着走,回头看了眼刚才和邵珩说话的女孩,她正凝眉看向他们,见到她回头时却对她笑得明媚。   走出展厅,邵珩还拉着她走,也不开口说话。   程之余偷瞄了他几眼,最后一次被他逮个正着。   邵珩扭头看她,脸色已经不复刚才的阴翳了,他挑挑眉问:“一直看我干什么?”   程之余犹豫了下说:“你其实……会摄影的吧。”   邵珩挑眉:“怎么说?”   程之余掰着手指说:“你有相机,有镜头,爱看摄影期刊,还会判断照片的好坏,还带我来看影展……”   她最后得出结论:“你是喜欢摄影的。”   邵珩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老子当初说喜欢你你不信,现在什么都没说你就说我喜欢摄影,什么逻辑?”   程之余撇嘴。   “以前会玩玩,现在没兴趣。”   程之余反应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是摄影,她不明白的是他既然会摄影,之前为什么说不会?以前喜欢,现在为什么不喜欢了?   她看出他大概是不想多谈这个话题,也就配合着缄默不问,心里头却始终有疑惑萦绕着。   两人压了段时间的马路,程之余又开始瞄他。   “又怎么了?”邵珩问。   程之余眼神飘了下说:“有点晚了,宿舍门禁时间快到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今晚别回去了。”   “诶?”   邵珩笑:“跟我回公寓。”   程之余瞪圆了眼:“不行。”   “怎么不行,你们学校放寒假还点名?”   程之余噎了下没答上来。   邵珩松开拉她的手揽过她的肩,低头附在她耳边威胁道:“你明天就走了,今晚老子说什么也不会放你回去。”   程之余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忿地看向他,鼓鼓嘴。   邵珩戳了下她的脸:“可憋死老子了。”   他的眼睛在发光,她的心在发慌。   邵珩说不让她回去就一路抓着她往公寓走,程之余中途几次想挣脱他的手都没能成功,他是铁了心今晚一定要把她带回公寓了,最后她眼看着门禁时间过了才不得不妥协。   邵珩低头看她认命的模样,勾勾唇角笑了。   途径小区底下的一个便利店时,程之余突然停下了脚步。   邵珩回头:“怎么了?”   程之余支吾着说:“我得买点东西。”   邵珩挑眉:“去吧。”   程之余进了便利店后,邵珩突然想到,他也有东西要买,于是也进了店里。   程之余在货架那边拿东西,邵珩就在便利店收银台这站着等,等她往他这儿走来时才伸手拿了几盒避/孕套扔在收银台上。   “和她的一起付。”   程之余这时也正好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下。   一包夜用的卫生棉。   邵珩看到时眉头一皱。   程之余看到他拿的东西时脸上腾地红了。   收银员看到这两样东西一起买时,看了他们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邵珩按耐住付了账,出了便利店就拉着程之余往路灯下走。   他把她的披散的头发往后拨,露出一整张精致的脸,眯着眼仔细端详,她光洁的额角上长着一颗痘。   邵珩觉得自己的额角一抽:“又来?”   程之余支吾道:“……这次是真的。”   他眉头一攒:“上一次呢?”   “吃了火锅……上火。”程之余有些心虚地回答。   上火?他妈的现在上火的人是他!   “骗我?”   “上次……要考高数呢。”   “小鱼儿。”邵珩摸着后槽牙喊她,“老子还没高数重要?”   程之余在他的迫视下愣是不敢点头,只好卖乖地朝他眨眼。   邵珩没想到自己还能被她这个傻白甜给耍了,可看着她一脸无辜样又什么狠话都说不出口。   真他妈大意了。   程之余巴巴地看着他,邵珩这还是第一回 感觉到有气没处发。   他克制着掐了下她的脸:“走吧。”   程之余顺从地跟着他上了楼。   到了公寓里,程之余还是有些忸怩不安,以往都是在这画画,今晚要在这睡,即使知道他什么也做不了还是免不了有些不适应。   邵珩手一指盥洗室:“去洗澡。”   “哦。”   “等下。”邵珩走到卧室里拿了一件自己的卫衣给她。   程之余拿了他的衣服,又拿了刚买的卫生棉进了浴室。   邵珩眼光一带看到了桌上的便利店袋子,只剩下几盒避/孕套装在里面。   “啧。”他拎着袋子进了卧室,把东西悉数丢进了床头柜里。   眼不见心不烦。   程之余洗完澡出来时,在客厅里没见着邵珩,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他开了落地窗正倚在阳台上抽烟。   一阵风从窗户里灌进来,程之余颤栗了下,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邵珩闻声回头,见她两条露在外面的大白腿时皱皱眉,把烟掐了进屋关上窗,命令她:“去床上,被子盖着。”   “哦。”程之余今晚格外乖顺。   她刚爬上床,邵珩走了进来把卧室里的空调开了,之后去拿自己的换洗衣物。   程之余就坐在床上看着他,邵珩出去时把房间里的灯关了,掩门前说了句:“早点睡。”   黑暗中,程之余枯坐了会儿才拉了被子侧躺下,鼻息间盈满了他的气息。   她睁着眼睛没有睡意,好一会儿听到外面有声响,是浴室门开的声音,可是邵珩没有立刻进卧室。   程之余闭眼尝试着酝酿睡意,可是脑子不清净,越刻意地想入睡就越清醒。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程之余倏地睁开眼睛,身体还是保持不动。   邵珩没开灯,放轻手脚往另一侧的床边走,掀开一角被子躺上去,还往程之余那看了眼,黑暗中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像是已经熟睡了的样子。   他一手枕在脑后仰躺着,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还没打算睡。   今天在影展碰见杨子琳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她就像是一阵风突然刮来,把他心里刻意尘封起来的往事吹了一层灰走,露出了底下斑驳狰狞的回忆,一下子就让他的情绪低沉了下去。   他正想这事儿,突然察觉到身边的人挪了挪身子,他原以为是她睡着了无意识的动作没太在意,可之后她又接连几次小心地动,每次幅度都很小,是刻意控制的。   邵珩伸手把卧室里的灯按亮了,探身过去看她,问道:“不舒服?”   程之余没料到他也没睡,看着上方他的脸愣了下才摇摇头:“没有。”   “怎么还没睡着?”   程之余犹豫了下把身子转向朝他的一侧,看着他小声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这回轮到邵珩愣了下,随后埋首在她的颈窝里笑了。   “瞎想什么,老子又不是为了睡你才追的你。”他看着她说。   又立刻补了句:“啧,当然这是原因之一。”   程之余见他又没个正行,撇撇嘴想把身体翻回去。   邵珩按着她的肩不让她动,他凑过去亲了亲她:“是不是我今晚没抱着你,你睡不着?”   “才没有!”   邵珩笑,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关上灯,搂着她说:“睡吧。”   程之余眨眨眼,然后闭上:“嗯。”   作者有话要说:  傻白甜,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第35章 三十七   除夕那天晚上, 程之余跟着奶奶去了灵堂祭拜爸妈,她本以为经过了近两年的时间, 她的情绪已经平稳了,慢慢地能够接受她已经失去了他们的事实。可是在看到爸妈牌位的那刻, 她的眼眶还是禁不住红了。   她努力隐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奶奶年纪大了,禁不起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本来就难过,见到她哭肯定更受不了。   奶奶烧了香,念叨了一阵, 絮叨的无非是孙女怎么听话, 懂事,要保佑她平平安安之类的。程之余全程低着脑袋, 在奶奶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抹泪。   从灵堂回去的路上,程之余始终埋着脑袋不吭声。   边上走着的奶奶突然拉过她的手,说:“傻闺女,掉眼泪了吧。”   程之余没忍住哽咽了一声。   奶奶拍拍她的手背:“想爸妈了?”   程之余点点头, 随着她的动作,豆大的眼泪珠子啪叽往下掉。   “没事的, 不是还有奶奶嘛。”   程之余抽噎了声, 有些悲恸地说:“奶奶,都是因为我……他们才会……”   “胡说,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奶奶打断她,又安慰她, “之余,你别多想,别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不是因为你他们才出事的,都是意外,谁也说不准的。”   程之余惨噎,整个眼圈都哭红了,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掉。   奶奶心疼地说:“快,乖孙女,别哭了,再哭奶奶就要陪着你一起哭了。”   程之余用另一只手胡乱擦了擦眼睛,屏住气儿不再抽噎。   奶奶抬手给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今天过年呢,我们不哭了,要喜气洋洋的明年才会有好运气,快笑一个。”   程之余汲了汲鼻子,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奶奶欣慰道:“我们家之余长得真好看,跟奶奶年轻时候一个模样,也不知道以后谁家的小伙子这么有福气能娶回家。”   程之余被她这么跳脱的话逗得不再那么难过,挽着她的手踏着皎月光辉一路走了回去。   ……   往年除夕邵珩都是在邵家老宅过的,今年也不例外。傍晚,邵文怕他溜号,开车亲自去把他接了过来。   到了老宅,邵珩刚被邵文拎进屋里,邵静和邵怡就立刻迎上去把他拉到了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   邵珩也配合着她们,张开双臂站在原地缓缓地转了个圈。   邵静点点头说:“看着好像长高了点。”   邵珩嗤笑,挑眼说:“大姑,咱能不客套吗?我都多大了,还长个儿?”   邵怡拍了下他的肩:“四肢健全就好。”   “啧,小姑,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的?”   “臭小子,小半年没主动回家看看我们,还指望我盼你好?”   三人说着话,客厅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阿珩回来了?”   邵静推了下邵珩:“奶奶等着你呢,快进去。”   邵珩挠挠头,散漫地踱进客厅,刚走进去就看到老太太戴着金丝眼镜,手上端着一只毛笔,正站在桌前写着对联。   老太太是个书法家,从小没少折磨他练字,可惜他从小就皮得很,不服管教,即使是生在书香世家也一肚子草,字更是写得一塌糊涂,连端正都做不到更别提好看了。当时就连他爸妈都放弃了让他练字,任由他自生自灭了,可老太太却十分执着,一心觉得他可以继承她的衣钵,每到寒暑假就绑着他练字。可惜他天生反骨,越让他练他就越写越难看,直到最后去了美国留学他也没能继承老太太一丝一毫在书法上的风采。   书法对邵珩来说可以说是童年阴影了,此时见到老太太在写对联,转身就想走:“我去洗手间。”   “站住。”老太太开口说道,语气雍容平和却落地有声,“过来。”   “啧。”   从小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老太太,此时也不好忤逆,挠挠下巴只好转身往她那走。   老太太先是上下打量他,见他人好好的才问:“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还行。”   老太太往边上挪了下位置,把毛笔递给他说:“写个字我看看。”   邵珩扫了眼桌上即将写就的一副对联,笑了下说:“您是真不怕我毁了您的作品啊。”   邵静跟在他身后,听到这话,立刻上前,拿出边上一个方方正正的红头纸,说:“在这上面写个‘福’字就好。”   邵珩睨了他大姑一眼,眼神明显是在表达不满。   “过来。”老太太又命令道。   “啧。”邵珩耸了下肩,既然他们不担心,他就更无所谓了。   邵珩接过毛笔,随意一握。   老太太皱眉:“我就是这样教你拿笔的?”   邵珩象征性地调整了下握笔姿势,其实没变多少,还是不标准。   他也没等老太太再发声批评他,毫不犹豫地下笔写字,三两下就把字写出来了,然后把笔搁下,笑着说:“您看看,还满意不?”   老太太看着他写出来的东西,眉头紧皱,竟不知如何评价,只觉得自己书法家的半生英明都要毁在这小子手上了。   邵静看了眼,啧啧摇头:“阿珩啊,是让你写对联招喜气用的,不是让你弄张鬼画符来辟邪的。”   邵怡也过来参看了下,跟着摇摇头说:“写得还没我十岁的女儿写得好看。”   邵珩对她的嘲讽不置可否。   他们在这讨论邵珩的字,外边邵文喊他们:“可以开饭啦。”   邵静和邵怡先走,邵珩还留在原地,老太太看着他那字,半晌叹口气:“先吃饭吧。”   邵珩挑挑眉,过去搀着老太太走。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还有几个小孩,同辈里就数邵珩最大。   吃完饭,阵地转移到了客厅,小孩子们在玩ipad,大人们在等着春节联欢晚会。   邵珩两个阵营都不想加入,正想起身走,老太太发话了:“坐下。”   “啧。”邵珩挠挠脑袋又坐回去。   老太太就坐他边上,瞅着像是有话要说。   他也不主动开口,耐着性子陪她磨。   “学业怎么样啊?”老太太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   “就那样。”   老太太睨他:“在那所学校里能学到东西?”   邵珩笑:“偏见,绝对是偏见。”   “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哪能啊。”   “那就正正经经考个大学。”   一旁邵静插嘴埋汰他:“妈,你看他那字,能考的上才怪。”   邵珩配合着点头:“大姑说得对。”   老太太说:“那就去美国。”   邵珩面色不变:“啧,您舍得啊。”   老太太见他这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心中喟叹又有些怒其不争,指着客厅里挂着的一张十二寸左右的照片说:“打算什么时候再给我拍一张?”   邵珩看向那张照片,照片上老太太穿着正式,一人端庄地坐在老宅门口,背后是几阶青石台阶,两扇厚重的大门敞开,直接通向了大院,中间还有一口井的侧影,院里老榕树粗大的根部还出了镜,几条榕树须垂下来和古朴的院子相映成了很有历史感的背景。   这张相片是前年老太太生日时他给拍的,她看了很喜欢就撺掇着他洗出来放相框里挂在客厅墙上,之后逢人就说这是她孙子照的,好看得很。   老太太在这时候问出这个问题,一旁在聊天的三兄妹立刻噤了声,往邵珩这看了看。   他们也是佩服老太太,他们仨想方设法,旁敲侧击地试探邵珩现在对摄影的态度,生怕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她老人家倒是一点儿也不避讳,直接拎出来当面问,也不顾忌他会不会情绪失控。   邵珩的情绪意料之外地没有跌宕,反而笑着搂住老太太的肩,毫不在意地说:“拍照都已经不新鲜了,等下次生日我带人来给您画幅肖像画。”   边上邵文说:“让你女朋友画?”   邵珩哼了声算是应答。   老太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着他就说:“又交女朋友了?”   “啧,您这态度我可不敢把人往这带。”   “得,你隔三差五带一个回来我年纪大了可吃不消。”   “啧,您说的什么话啊。”   老太太哼一声:“什么时候是认真的再带回来我瞧瞧。”   “行行行。”   ……   老太太拉着邵珩唠嗑唠了好一会儿,别看她处处和他话顶话,心里却是乐呵呵的。打小她就喜欢她这大孙子的机灵劲儿,虽然大了后人叛逆了点不好管教,可她心里还是十分疼爱的。之后他父母双双罹难去世,她对他就更是处处呵护,最后即使他执意要去现在的这所大专校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她知道他父母的事儿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疙瘩,他刻意做作自己也只是在埋怨自己,所有人都安慰他不是他的错,可他却一直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心病难愈啊。   邵珩一晚上致力于逗老太太开心,等到春节联欢晚会都快结束了,她老人家才有了丁点困意,放他走了。   老宅里有他的房间,小时候过寒暑假他就住这儿,每天天蒙蒙亮就被老太太拎起来练书法,如今大了,他对这个房间还是有些抗拒。   “啧,明天非走不可。”   邵珩一屁股坐在床边上,掏出烟点了一支。头一转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福,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全家人都还在,是真正的‘全家福’。   ……   晚上程之余陪着奶奶看了会儿春节晚会,之后就洗了澡回到了房间。   每次一到这种节日她就倍感孤独,和爸妈相处的回忆就会被无限次地勾起。   她从自己书桌抽屉里拿出以前的老照片一张张细细地看过去,拍那些照片的当时她都没上心,原本是为了留念,没想到这些照片最后却成了她一人的缅怀。   手机铃声响起时,程之余正在看一张家族的全家福照片,那时候爸爸妈妈站在她两边搂着她,均是笑得一脸幸福。   “喂。”程之余接通电话。   “还没睡?”邵珩问道。   “没呢。”   这边邵珩闻声皱皱眉:“声音怎么了?”   程之余汲汲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想我想哭了?”   “才没有。”她惯常反驳。   “不想我?”邵珩看着桌上的全家福,突然说,“我还挺想你的。”   程之余抿抿唇,过了会儿才嗫嚅着说:“那我也想下你吧。” 第36章 三十八   春节期间, 程之余也没出远门,年初就跟着奶奶走走亲戚。其实她并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 每当到了这种大团圆的时刻,所有人都会用一种悲悯同情的眼光来看她, 对着别人孩子说着‘要乖,听爸爸妈妈的话’,到了她这就变成了‘之余, 你要好好的’。   这种看似鼓励的话语却像是在她心里扎针,提醒着她爸妈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熬过了前几天最热闹的时候,元宵节前苏娴约程之余一起爬山写生, 在家里闷了许久她立刻就答应了。   程之余一早就提着画架, 背着画袋出发去了市里,到了约定的山脚下, 看到苏娴向她招手,身边还站着陈宪。   “你也来啦。”程之余走过去看着陈宪打了个招呼。   陈宪示意了下自己手上的相机:“你们写生,我拍风景练练手。”   程之余点点头。   “走吧。”苏娴提起自己的画架说。   他们仨一路沿着栈道往上爬,山并不高,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就登顶了。   山顶开阔,低头俯视能看到底下连绵的崇山峻岭, 极目远眺能看见整个城市缩小成一个模型, 冬日和煦,暖阳高照,尽管春寒料峭,一切景物却都被笼罩在阳光中, 显得空蒙。   程之余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把自己肺里的浊气吐出。   耳边传来一声快门声,她睁眼去看,陈宪正拿着相机对着她拍照。   陈宪见她看过来,直起身说:“给你拍张照。”   程之余笑笑。   “哇,我们果然来对了,这里的景色好美啊。”苏娴在一边感慨,又扭过头来对程之余说,“之余,我们画画吧。”   “嗯。”   她们架起画架,苏娴很快就拿出自己的调色盘调出了自己想要的颜色。   程之余拿着调色盘下意识地就想要拿蓝色和白色的油墨,等拧开油墨盖子时才恍然想起不能再画‘海燕’了。   她这下有些犯难了,看着一排的油墨愣是不知道该用什么颜色。   一旁的苏娴见她站住不动,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颜色没有了?”   程之余摇摇头:“我还不知道要画什么。”   苏娴有些惊讶,拿着画笔远眺:“这里景色多好啊,你就没有想画下来的冲动吗?”   一句话直接说中了程之余的命门,她怔然。   绘画的冲动。   程之余想起她最近一次有忍不住想要用画笔记录景象还是在去年邵珩带她去海边那次,在那次之前及那次之后到现在,她一直没有这样的冲动。即使是那次,她的画也并没有再现眼前之景,画的也还是‘海燕’。她永远都在画‘海燕’,那不是因为热血冲动,而是因为沉湎于怀念中以致于她只是重复地再现它。   不忍让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想要用画笔留成永恒的冲动,她好像丧失了。   一个画者没有这样的冲动,空有一支画笔而没有一颗绘画的心该是多么可悲啊。   她心中的那头猛虎被囚禁住了。   “之余,之余?”   “啊……”程之余回神,她放下调色盘朝她扯出一个笑来,“小娴,你先画,我再走走看看。”   苏娴不放心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大约是因为过年期间,来爬山的人很少,山顶上只有寥寥几人,程之余找了个小山坡坐着,望着山脚下的风景陷入了冥想。   过了会儿,身边坐下一个人。   陈宪问她:“在想什么,不是来写生的吗?”   “没什么。”她问,“你呢,不是来拍照的?”   陈宪笑着说:“我的模特都坐在这儿呢,我还拍什么。”   “什么呀,你不是来拍风景的么。”   陈宪沉默,仰着脑袋看着远方,半晌问道:“之余,你男朋友……”   他顿住,眉头皱了下才接着说:“你们之间有共同语言吗?”   程之余有些诧异地看他,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问。   “你喜欢油画,他呢,他能理解你吗?”   陈宪的问题有些逼问的意味了,程之余在心里觉得有些被冒犯了,因为他言语间表现出的对邵珩的轻视。   程之余蹙蹙眉,开口说:“理解的。”   陈宪的表情明显在怀疑。   “他会摄影。”   陈宪愣了下,差点忘了这茬,之前他就有这个怀疑了。   “你看过他拍的作品?”   程之余摇摇头。   “那你……”   她仍是说:“他肯定拍得很好。”   毫无理由地相信,毫不掩饰地偏袒,一点都不像之前与人无争的程之余。   陈宪看着她,神色复杂了起来。   那天直到下山,程之余都没有在画布上留下哪怕一抹色彩,她有些苦恼,眼看开学之期即将到了,她现在这样毫无头绪,到时候不知道要怎么和李修交代。   抱着沮丧的心态过完了这个春节,等到开学报到那天,她和苏娴,陈宪约着一起去了学校,他们中午出发,奔波了近一个下午才到学校。   之后又是学院里的开学大会,会后她和舍友们一起回到宿舍打扫卫生,收拾各自的行李,等到把东西都归置妥当已经过九点了。   整理好后程之余才歇口气,拿过手机一看,邵珩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过来。”   “快点。”   时间是半个小时以前。   程之余看着离门禁还有段时间,拿了手机和舍友说了声就出门了。   一路往后门小跑,脑子想的是自己迟了那么久才过去,不知道一会儿他又要怎么说了。   经过后门停车棚时她下意识地往那看了眼,里面照样黑黢黢一片,只能看到靠近门口依次排放着的自行车。   程之余依稀看到棚内有猩红色的光一闪一闪的,立柱上似乎靠着个影绰的人影,个子很高,轮廓有些熟悉。   她停下脚步,站在车棚口往里定定地看着,有些不太确定。   程之余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可里面的人却看得到她。   猩红色的光骤然亮起,持续了几秒后灭了,棚内有声音传出来:“啧,站那儿干嘛呢。”   程之余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自己猜测确定无异了。   她往四周看了眼,没看见人,立刻走进了车棚里。   “你……”   程之余刚出声,邵珩就拉着她调了个位置,反身把她压在立柱上。   他低着头,一手摸上她的脸掐了掐:“长肉了。”   “才没有!”   他的手从她脸上滑下,直接奔向她的胸口。   程之余察觉到他的意图时立刻抬手抱胸护住自己,却没料到他的手直接罩在她的手背上往下压了压,又带着她的手揉了揉自己。   邵珩低笑:“没有吗?”   程之余的脸一下子就发烫了。   “混蛋!”她骂道。   还是一样熟悉的骂词,邵珩禁不住笑出声来,捏着她的下巴直接亲下去。   程之余一开始还和他赌气不松口,最后也抵不过他上下其手百般折磨,全线溃败,松松软软地靠在立柱上,任由他采撷。   到最后分开时,程之余眼神迷离,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着,微微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更加勾人。   “跟我回公寓。”邵珩抵着她的额头说。   程之余眨眨眼:“不行,会查房。”   “啧,这理由又可以用一学期了是不是?”邵珩掐了下她的腰,“做梦。”   程之余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倒像是来劲儿了,一直在咯吱她的痒痒肉,有力的臂膀又禁锢着她不让她躲。   车棚外有人经过,程之余怕自己的笑声引起别人的注意,主动扑进他怀里埋在他胸口笑。   等人走了,她才仰起脑袋小声地讨饶:“别闹了别闹了……”   邵珩就着这个姿势,再次低头去亲她。   他抱着她亲热了会儿,最后也没真的把她强行带回公寓里,掐着时间把她送回了宿舍。   程之余踩点回到宿舍,陈梦楠一见她就打趣说:“见男友去了吧。”   张仪感慨:“我男朋友同院的都没像你们这样迫不及待地见面。”   王雅琴坏笑一声说:“之余,以后查房是不是要轮到我帮你打掩护了?”   程之余脸上有些烫,故作微愠地说了句:“瞎说什么呢。”   三人意味深长地笑出声来。   程之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今天傍晚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整理了,书包里也背了些比较重要的物品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她先把自己的画册画出来放在书架上,之后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看了眼,里面的相机还好好的。   她拿出相机在台灯下仔细看了两眼,心里又琢磨了起来。   他应该是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玩的摄影吧,二十岁之前?回国之后为什么就不拍了,还说自己对摄影已经不感兴趣了,是真的吗?   程之余立刻否定了,他的话不能全信。   他还说他去过阿富汗呢。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骤减,抱紧瑟瑟发抖的自己 第37章 三十九   程之余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去找了李修, 李修见她两手空空,神色沮丧, 大致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他心里虽也有些惋惜, 但还是温和地开导,劝慰她。   李修是知道她有很高的绘画禀赋的,这也是他不忍明珠蒙尘的原因。他之前向苏娴了解了一些程之余的事, 知道了那幅‘海燕’对她的意义,以及她始终走不出那个画境的缘由,对于当时还未成年的她来说, 父母离世怕对她是一个雷殛般的打击, 那之后她还咬牙考上了清大实属不易。虽然如此,但那时的创伤怕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人在经历了重大的心理创伤之后, 会始终把自己困在那个变故中难以脱身,心理学上称为PTSD,有的人能够走出伤害,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梦魇。   李修现在只希望她这么好的苗子, 千万别折了,别永远泥溷于过去的沼泽中才好。   程之余耷拉着脑袋从李修那一路走回去, 虽然他好言好语地开导她, 但她还是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失望。   她对自己也很失望。   程之余其实是很想摆脱现在这种对油画的无力感的,可是苦于无门,难以抽身于那种无形的束缚中。   爸爸妈妈去世后的那段时间,她做了决定放弃艺考生的身份, 放弃了画油画,投入了疯狂的学习中,那段时间她的成绩提得很快,就连老师也很诧异,到了这个时候她一个艺术生居然也能以黑马之姿争于上游,并且是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后还能奋发图强,不落人后。   有些人说她冷血无情,爸妈去世了也丝毫没有颓败难过,反而更加积极鼓劲。   只有程之余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受着怎样地煎熬,怎样在崩溃的边缘挣扎徘徊,灵魂怎么样地被绝望撕扯着。   长久的情绪压抑后就是决堤似的溃败。   高考后的那段时间,程之余整天整天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日以继夜地画着那幅‘海燕’,常常画着画着就泪流满面。   尽管过了两年,那种情绪始终笼罩着她,挥之不去,到如今已经成为了她在油画道路上的一道坎。   伊于胡底?   不冲破这个无形的束缚就难以进入更广阔的艺术世界。   程之余束手无策。   她正沉思着,忽听身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是礼仪部的部长李娅。   程之余大一时因为外形出众被邀着进了礼仪部,大二时她觉得有些占时间就主动退出了,此时也不知李娅找她有什么事。   程之余站定后问:“学姐,有事吗?”   李娅喘口气后说:“我有个事想拜托你。”   “啊?”   “你不是有个朋友是学摄影的么,就大一时候经常来给你拍照的那个。”   程之余一下子就知道她说的是陈宪,遂问:“你找他有事?”   李娅解释:“是这样的,今年是我们礼仪部成立十周年,我们策划要一起拍一组宣传照放在官网上,但是外约摄影工作室又太耗费了,就想着能不能在学校里找个同学帮忙一下啊,于是就想到你了。”   程之余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思索了下说:“我先帮你问问看?”   “嗯嗯,你和他关系好,让他帮个忙,我们礼仪部的女生感激不尽。”李娅又笑着开玩笑,“你和他说,他要是缺女朋友,我们内部可以匀一个给他。”   程之余被逗笑了。   李娅不耽误程之余,走前还补了句:“要是他愿意,我们再商量个合适的时间,不急。”   “好的。”   程之余应了这件事,本来想着晚上抽空询问下陈宪的,但是一忙就给忘了。   周日晚上,陈梦楠回家,张仪和她妹妹约着一起去玩了,王雅琴去会男友,结果宿舍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担心查房的同学发现,从美院回来后就把宿舍门关得紧紧的。   今天回来得早,邵珩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她回了句:在宿舍。   邵珩:过来。   程之余:不行。   邵珩:请假。   程之余:不行。   她解释:今天宿舍里就我一个人,我要是走了,宿舍就没人啦。   王雅琴和张仪都没请假,陈梦楠这学期的长期离校单还没签,所以三个人相当于是非法离校,她要是不给她们打掩护,那就完蛋了。   过了会儿,邵珩也没回复,程之余就给他发了句:我去洗澡了。   之后她就放下手机,拿了衣服去了浴室。   这边邵珩从洗手间里出来,拿起手机,先是看到她解释不能出来的原因,接着就看到最底下的那条信息。   他嗤笑一声:“啧,溜得还挺快。”   程之余洗完澡出来,看了眼手机,没动静。   她撇撇嘴,心想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吧。   查房的人还没来,程之余迅速地吹完头发,做好护肤后就关灯爬上了床,营造一种全宿舍都早睡了的情形。可时间又委实尚早,她没睡意只好拿着手机胡乱刷着,阴差阳错就点进了一个灵异帖。   帖子里分析的是‘蓝可儿’事件,程之余起先还好奇心作祟,到了后面就越看越毛骨悚然,衬着宿舍里静谧的氛围,越发觉得瘆的慌,立刻退出了那个帖子,可是害怕的感觉还在。   正好这时邵珩给她发了条消息:在干嘛?   程之余缩在被窝里给他回道:你知道‘蓝可儿’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她本想和他聊会天分散下注意力的,可她埋首在被窝里等了好久都没见他回复,不由撇着嘴皱眉,赌气般地退出和他的聊天界面,结果刚退出,手机就震动了下。   她忙点开消息看:开门。   “啊?”   程之余不解他的意思,正想问就听到宿舍门被敲了两下。   她立刻想到是查房的同学,转念一想不对啊,查房的同学一般不敲门,直接问的。   “谁啊?”   没人回答,门又被敲了两下,程之余心里隐隐有个猜想,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借着手机的光摸索着从床上爬下来,开了宿舍的灯,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   邵珩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套着帽子站在门口跟个夜行侠似的,见她开门挑了下眉。   “你……”程之余目瞪口呆,所惊非小。   邵珩径直推门走进来。   程之余心虚地往门外看了两眼,庆幸没在走廊上看到人。   她立刻关上门,回身看着他问:“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邵珩环视宿舍一圈,每张床都用床帘隔着,宿舍里的布置装扮也很女性化,宿舍干净卫生,一点也不像男生宿舍那样邋遢。   他一眼就看出了哪张床是她的,因为桌面上放着水彩颜料和一幅裱了框的‘海燕’。   邵珩把黑色外套脱了搭在她的椅背上,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工字背心,他把双手放在裤头上回头问她:“裤子要脱吗?”   “不用……不是,你在干嘛呢!”程之余自他在宿舍出现开始就一直没摸清状况。   “睡觉。”邵珩平静地回答。   “什么???”程之余拔高了音调,瞪大了眼睛写满了荒唐。   邵珩径直爬上她的床,钻进床帘前还低头看着她说了句:“你不是害怕?”   程之余一噎。   就因为她提了句蓝可儿,他就跑来她这?太胡来了。   邵珩坐在程之余床上看了眼,她的被单床单是一套的,淡蓝色的色调,倒像她的风格。   “上来。”邵珩把她的被子一掀,躺了下去,被窝里还有点暖,可见刚才是有人睡过的。   程之余对目下这种状况还觉得有些荒谬,抬着头对着床帘说:“这是女生宿舍。”   “老子知道。”   “你不能在这睡!”   邵珩哼一声:“你能睡老子的床,老子不能睡你的床?”   “你——”   “别啰嗦,快上来。”   程之余撇嘴,看了眼手机,已经过门禁时间了,现在就算他肯出去,舍管阿姨也不让啊。   她努努嘴,只好认命。   程之余泄气地说:“那你睡我的床,我睡舍友的。”   邵珩‘刷’地一声拉开窗帘,一手撑着脑袋欹斜着身体低头看她,笑得不经心:“你不是要我抱着才睡得着吗?”   “才没有!”程之余辩驳。   门外传来了说话声,程之余听了下,是查房同学的声音,已经查到了前面的宿舍了。她一惊,立刻回身到了门前把大灯关了。   宿舍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邵珩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低笑了声,好整以暇地说:“不上来老子就出声了。”   “你你你……混蛋!”   程之余咬牙骂他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耳听着查房的人已经到了隔壁宿舍了,最后咬咬唇只好顺从他。   她爬上床,掀开床帘,蹬了鞋进去,黑暗中被他的脚一绊直接扑到了他身上。   “查房,有人请假吗?”查房的人已经到了门口。   程之余稳住自己的声音,抬头冲着门口说了声:“全到。”   声音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回旋,程之余莫名有些心虚。   邵珩在她耳边轻笑,低声说:“小鱼儿,你们的查房这么水啊。”   他的眼睛像是在发光,像狐狸,程之余无端觉得紧张,咽了咽口水。   “那个……今天是意外,平时……都挺严的。”   “Liar(撒谎精)。”   邵珩哼一声,他能信才怪。   程之余撑着他的胸膛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邵珩的手揽住她的腰一收,她再次趴在他身上。   他的另一只手往她胸口探去。   “诶你……”程之余去拦。   邵珩只摸了下就收了手,在她头顶上狭着笑说:“没穿内衣?”   程之余懵了下,接着脸就红了。   她想起前几次和他一起同床共枕,她都是留了个心眼穿了内衣的,可今天她压根没想到他会来宿舍!   程之余挣扎着要下去,邵珩揽住她不让她起身,用手把被子一掀盖住两人。   “别穿了。”   “……不行。”   “我什么也不做。”   “……”程之余压根不信。   邵珩贴在她耳边说:“老子怕你这床受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Curiosity killed the cat   别去搜‘蓝可儿’,我也没看过只听说过。 第38章 四十   邵珩身子一侧, 程之余就从趴在他身上转为侧对着他,她往后挪了挪, 他的一只手还搭在她腰上,箍住她不让她动。   两人身体相触, 鼻息相闻。   邵珩低声问:“一个人睡害怕?”   “……没有。”   “以后去我那睡。”   “……不要。”   邵珩笑了声,搭在她腰上的手沿着她的脊背缓缓地往上摩挲着,挠得程之余的脊柱一阵阵发麻, 她身子往后躲了躲,试图把他的手推回去。   邵珩不让她得逞,手掌着她的后腰把她往自己这里一按, 低头精准地觅到了她的唇, 堵住了她的嘴。   程之余推搡着他的胸膛,身子不安地扭了扭。   邵珩轻咬了下她的唇瓣后松开:“再动再动。”   他语气低哑带些危险的气息, 像是野兽狩猎时的低吼。   因为床小,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程之余不敢再轻举妄动,畏手畏脚, 只能怯怯地说:“你说过什么都不做的。”   “老子这不还什么都没做么?”   程之余抿嘴不吭声。   邵珩伸手摸了下她的脸,之后又往她的额角摸过去, 平坦光滑。   他叹了句:“What a pity。”   程之余拍下他的手, 嘟囔道:“我困了。”   邵珩抱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这之后他就真的只是老老实实地抱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   程之余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登堂入室’, 直接闯进女生宿舍来找她,现在居然还抱着她睡在她的床上。   她知道他胆大,但没想到这么大,这件事简直是荒谬至极!   程之余暗叹一口气,她大概能猜到他应该是尾随着宿舍楼里的同学混进来的,现在她只能祈祷明天舍友不会那么早回来,不然这么大个人怎么藏?   “睡不着?”邵珩突然问道。   程之余立刻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装睡。   邵珩掐了下她的腰:“还装。”   程之余瑟缩了下,不满地睁开眼睛推了他一下:“你干嘛呢!”   邵珩把玩着她的头发说:“小鱼儿,既然睡不着,来聊会儿天吧。”   “不想。”   “再说一遍。”   “……聊什么?”   邵珩满意地笑了:“你随便说说,我听着。”   “……”程之余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明显就是自己睡不着还寻她开心,简直是恶劣至极。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敢明着说,生怕招惹了他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程之余绞尽脑汁想着要说什么,忽然想起白天李娅拜托她的事,她思忖了下,觉得这个可以尝试着和他提提。   “那个……你现在真的不玩摄影了吗?”   邵珩显然愣了下:“问这个干嘛?”   “我如果……想找你帮忙拍照呢?”   邵珩绕着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接着声无起伏地说:“我不玩摄影很久了。”   这是拒绝的意思。   程之余有些失望,她抬头在黑暗中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我能问为什么吗?”   邵珩彻底松开她的发丝,沉默了会儿,才把她的脑袋往怀里摁:“不是说困了,快睡。”   程之余埋首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心里空落落的,又像是窗口开了个洞往里灌风,凉飕飕的。   原来被喜欢的人拒绝是这种感觉啊,不太好受。   宿舍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邵珩自她问完那个问题开始就始终保持着沉默,也不再和她说话,看样子是真打算让她睡觉了。   程之余有些懊恼,她大概是问了一个很糟糕的问题。   两人各怀心事,就这样拥着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程之余醒来后迷瞪着眼睛,手一动碰到了旁边的人。   “早。”   程之余被这声音惊了下,抬眼看到邵珩一手枕在脑后正低头看着她,看样子明显是醒来很久了。   她揉揉眼睛,有些回神了。   程之余再次抬眼去看他,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脸色看上去也没什么异常,好似昨晚他们之间的小矛盾根本不存在般。   邵珩用一只手揉揉她的脑袋:“啧,醒了没?”   原本就睡得散乱的头发被他这么胡乱一揉更是变得毛毵毵的。   程之余恼怒地拍开他的手:“你干嘛呢!”   邵珩收回手笑,眼神还停在她的脸上:“被我抱着睡得挺好?”   程之余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一起睡都能睡死过去,这时也不承认,心虚地咳了下说:“哪有。”   邵珩掐了下她的脸:“老子可没睡好。”   程之余瞥他一眼,咕哝了句:“是你自己跑来我这的。”   邵珩两只手把她抱着一提趴在自己身上,挑了下眉说:“还是我的错?”   程之余鼓嘴:“本来就是。”她撑了撑身体,看着他说,“你赶紧走吧,一会儿我舍友要回来了。”   邵珩枕着脑袋,老神在在的神情,睨着她说:“小没良心的,睡完了就想让我走?”   “你……”程之余刚想说什么,耳朵便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外似乎有熟悉的脚步声,接着就传来了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宿舍门被打开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程之余觳觫,反应过来后赶紧用手去捂住邵珩的嘴,用眼神示意他安分点。   进宿舍的人轻手轻脚的,似乎是怕惊扰到了谁。   程之余身体绷得僵直,一脸警觉,耳朵一直在倾听着底下的动静。   邵珩见她这幅高度紧张的模样,勾勾嘴角笑了。   他停在她腰上的手突然一掐,程之余没个防备叫出了声。   底下的人停下了动作,试探地喊了声:“之余,你醒了?”   是张仪。   程之余狠狠瞪着满脸坏笑的邵珩,知道自己是瞒不过了,就装作刚醒的模样,惺忪着声音说:“……啊,醒了。”   “我还以为你还在睡呢。”张仪放大了声音,又有些奇怪地说道,“你平时不都挺早就起来的吗?今天怎么睡迟了?”   邵珩即使被捂着嘴,眼神还是狭着笑。   张仪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程之余听她这声音似乎就站在自己的床下,她咬了咬唇,灵机一动,急中生智说:“啊……我姨妈来了。”   话刚落地,邵珩的脸色就拉下来了,沉着眼看着程之余,有些危险。   他抬手去拉她捂住自己脸的手,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要起来。   程之余吓一跳,立刻摁住他,抿着嘴冲他哀求似的眨巴眨巴眼睛。   邵珩仍是想要坐起身,程之余担心他又想使什么坏招,抢先一步松开捂住他的手,趴在他身上,头一低亲了他两下。   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里面布满了恳求的情绪,还对着他做口型:“please please……”   邵珩垂着眼,嘴角又扬了上去。他一手搭在她后背上,另一只手绕到她的腰间,从衣底下钻了进去,一路摸着向上。   程之余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下,想反抗又在他威胁的目光中不能动弹,生怕他一个故意就让张仪发现了他的存在,所以只能屈服于他的淫威。   “哦对,快月底了。”底下的张仪对程之余的话毫不质疑,还问了句:“要不要我给你泡一杯红糖水啊?”   邵珩的手直接摸上了程之余的胸口,毫无阻隔,她呼吸一下子就紊乱了:“……不用了。”   张仪听她声音有气无力的,关切地问:“你是不是肚子痛啊?我这有止痛药你要不要吃一颗?”   邵珩恶劣地刮了她一下,程之余呼吸一窒,犹自强装镇定:“……不要了,我再躺一会儿就好。”   “好的,那你记得十一点班上有个团日活动要参加哦。”   “嗯。”程之余咬唇含糊地应着。   张仪没再多说,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就出门了。   门关上的那刻,还未待程之余反抗,邵珩一举翻身把她压在床上,一只脚压着她的双脚不让她乱踹,低头直接攫住她的唇啮咬,舌头卷着她的,纠缠在一起。   他的手还在她的胸口处捏揉,带起她的衣角,露出平坦的小腹。   他一捻,程之余就打颤。   邵珩的手从她衣内出来,抓住她的衣角往上掀,程之余察觉到他的意图,两只手紧紧攥着两边的衣角不放,两人在无声地角力着。   “啧。”邵珩一手撑床,微微起身看她,眼里带火,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呼吸一通,程之余就剧烈地喘气,胸口上下起伏。   她脸上带着红晕,双唇尤为鲜妍,像是点上了胭脂,一双眼睛如兰烟泣露,欲说还休,偏偏嘴上说出的话不动听。   “你说过的……什么也不做。”   “老子说的是昨天晚上。”   “不行。”程之余捏着衣角不放,咬着唇看着他说,“这是宿舍。”   邵珩额角一跳,眯了下眼睛:“跟我回公寓。”   “不行。”程之余说,“我一会儿还要去开会呢。”   “啧。”邵珩明显不满。   程之余眨眨眼,脸上红热未消。   “老子早晚都得让你憋死。”邵珩磨磨牙,不甘地翻身躺回去。   程之余迅速坐起身往床尾爬过去,坐在床边上还回头问他:“你不起床吗?”   “怎么走?”邵珩眼神往底下示意了眼。   程之余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暗示,耳廓一红,慌忙穿上拖鞋磕绊着爬下床。   邵珩独自躺在床上调整了下,等到程之余洗漱完他才勉勉强强克制住在自己体内乱窜的躁动,一股火勉强熄了一半。   他从床上下来,去洗了把脸,回来一看,程之余正站在门口那探着脑袋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邵珩哼笑下:“放哨呢?”   程之余关上门,几步走到自己座位上,把他的外套塞给他:“你快穿上。”   邵珩边穿外套边挑眼看她:“赶我走?”   程之余有些急了:“你快点,一会儿她们该回来了。”   邵珩笑了下,也不再逗她。   今天早上没课,走廊上没有人,可能都在睡懒觉。程之余拉着邵珩出了宿舍,一路快走,生怕半道上碰上了人。   其实她们宿舍平时也有男生进来,真要碰上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程之余心虚,紧张的情绪统统写在了脸上。   她的宿舍就在二楼,很快就到了一楼。   程之余推着他出了宿舍大门,高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安稳地落了地。   邵珩回头看着她笑:“紧张什么?”   程之余鼓着嘴瞪他:“都怪你。”   邵珩笑着戳了下她的脸,附在她耳边说:“小鱼儿,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   ‘偷/情’两个字一下子就在程之余的脑海里炸开了花,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崔莺莺和张生。   的确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的日常。   我:今天用了个很新颖的比喻,读者肯定会夸我。   你们:什么时候开车啊?   我:今天这段写得很优美,读者肯定会夸我。   你们:怎么还没开车啊?   我:今天埋了个笑点,读者肯定会夸我。   你们:还不开车,海龟要憋死了!   我已经知道你们会说什么了。   #海龟今天睡到小鱼儿了吗# 第39章 四十一   那天晚上邵珩知道程之余宿舍查房这么水之后, 第二天就想方设法地对她进行威逼利诱,想要让她溜出去找他, 意图自然是不言而喻。   不巧的是,当天晚上, 她来例假了,原本用来敷衍张仪的话成真了。   邵珩的计划落空,程之余倒是松了口气。   她虽然不反感和他发生进一步的关系, 可她的心态就好像是高考前那样,明明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心里也做好了准备, 但当那个日子突然被宣布推迟后, 她心底还是隐隐地觉得有些侥幸。   隐秘而又矛盾的感觉。   傍晚下课后,程之余一个人走出教学楼, 天色微瞑。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这两天‘倒春寒’,乍暖还寒,白天还暖和些, 早晚却冻得人打哆嗦。   绘画用的油墨快没了,她正好抽个空去买一点。到了校门口对面的画具店里, 往常较为冷清的店面此时挤满了背着画袋的人, 他们的脸庞还显得青涩稚嫩,眼神里还洋溢着朝气,彼此间还互道着‘加油’。   程之余恍然想起,这两天好像是清大的艺考时间, 距离她考试那年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了啊。   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程之余也没进店里,在门口绕了个圈后就神情落寞地离开了。   晚上睡前,程之余习惯性地看了眼手机。一般这个时候,邵珩都会和她聊一会儿,但今晚却没有。她心里有其它事压着,也没主动去找他,关上手机就睡了。   梦里回到了她艺考的那年,她从考点出来,一身轻松,在校门口众多等候着的家长中搜寻着爸爸妈妈的身影,却怎么也没看到他们。她就安慰自己,可能是路上堵车了,爸爸妈妈答应过她一定会来接她回家庆祝的,绝对不会食言。   她就那么相信着,站在校门口乖乖地等着,她已经想好了等下见到他们后要告诉他们,她今天的状态不错,‘海燕’完成得很好,她相信一定能够考上清大的美术学院。   可是等到天色渐暗,校门口的家长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还是没能等到爸爸妈妈,最后几番轮转,校门口只剩下她孤身一人,背着画袋,倔强地等在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清早程之余醒来时还无意识地哽咽了声,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被濡湿。   她的胸口像是被千斤顶压着透不来气,忙起床去用冷水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过来,收效甚微,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就像是藤蔓缠住了她的心脏,一阵阵发痛。   她想逃离。   程之余很快就收拾好自己,背上画袋出门。   外面云翳低垂,下着小雨,整个世界都被笼在空蒙蒙的雨雾里,雨水让四周的景色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无力的灰色,气温更低了,风寒凄紧,这个天气似乎比严冬腊月更加寒冷逼人,是那种穿再多都暖不了的砭骨的冷。   程之余撑着伞一路缩着身子去了邵珩的公寓,在门口敲了敲门等了会儿,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从包里拿出邵珩之前给她的备用钥匙开了门,里面昏沉沉的,十分安静。   程之余按开了客厅的灯,试探地喊了声:“邵珩?”   没人应。   他昨晚应该没在这睡,她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兴许还在睡觉,她想。   关上门,她径直去了客厅后面的空地,她心里揣着事儿苦无出口就想借着画笔发泄。   固定好画布,程之余熟练地调和着颜料,执笔就在画布上涂抹。   她这次绘画的模样和以往大不相同,抿着嘴一脸肃然,眼神死寂,一点儿也没有往日绘画时的光彩。画的还是那幅‘海燕’,大片大片的蓝铺展开来,这次的蓝却不是以往阳光下明亮的给人以舒适感受的蓝,是忧郁的,哀伤的。   同样是沉溺于绘画中,可这次却像是陷在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情绪中。   程之余的画笔从提笔那刻开始就从不间断,持续地画着,她想发泄,可随着画面的逐渐完善,她心里的难过却不减半分,反而与时俱增。此时绘画于她而言就像是忍痛者的一剂吗啡,是良药也是毒/药。   等到最后罢笔,程之余已是泪流满面,看着画忍不住低头缩肩啜泣起来。   静谧的室内只有她如幼兽失怙般脆弱的抽噎声。   程之余抱膝坐在冰凉的地上,时间在分秒流逝,她哭得累了就干坐着,脑子里像是过电影般回想着和爸爸妈妈相处的画面,每一帧都是那么地弥足珍贵,让她不忍卒想。   恍惚中听到了门被敲响的声音,程之余想到的就是邵珩,立刻抹了两下眼睛,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来的人却是邵文。   邵文见到开门人是她也有些意外。   “您好。”程之余把门打开,让了让身体。   邵文进了屋里环视了一周,没看到人,皱了下眉问她:“阿珩呢?”   程之余摇了下头:“他今天不在这。”   邵文走到沙发那坐下,拿出手机再给邵珩打了个电话过去,仍然没人接。   他的眉头皱成两条褶子,若有所思。   程之余站在一旁,有些忐忑,轻声说了句:“他可能在宿舍。”   邵文摇了摇头:“我已经去过他学校了。”   程之余抿唇,心里也开始有些担心了,攒眉想着他可能的去处。   “这条手串……是阿珩送你的吧。”邵文看着她的手腕突然问了句。   程之余愣了下,随即低头看了眼,刚才画画时她把袖子挽了两挽,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就露了出来。   她点点头回答:“嗯。”   邵文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过了会儿才说:“这条手串,是他从阿富汗带回来的,本来是打算送给她母亲的。”   程之余吃惊地瞪圆了眼。   “阿珩和你提过他父母的事吗?”   程之余木讷地摇头。   “是么。”邵文看了眼她明显红肿的眼睛,说,“我还以为……”   “算了,他既然不在公寓,那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儿。”邵文说完起身。   程之余看着他咬了咬下唇,在他要走时出声问道:“我能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邵文看她,接着又看了眼她腕上的手串,有些迟疑。   邵珩一直没能走出过去的阴霾,这个女孩或许会是个转机?   他复又坐了下来,指指对面的沙发说:“你也坐着吧。”   程之余顿了下,走过去端正坐好。   “今天是阿珩父母的忌日。”邵文一开口就说了个重磅消息。   程之余震惊万分,圆瞪着双眼显得难以置信,她呐呐道:“这么巧……”   “嗯?”   程之余垂下眼睑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知道阿珩是摄影师吗?”   程之余点了下脑袋又摇了下:“他说他以前玩过摄影,现在不感兴趣了,所以不玩了。”   “不感兴趣?”邵文摇摇头说,“不可能,摄影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兴趣。”   “你应该没见过他拍的作品吧。”邵文说,“他在摄影上很有天赋,早前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就小有名气了,拿过很多奖,也备受摄影界知名摄影师的青睐。”   他笑了下说:“那时候那个臭小子可狂了,毕竟在学摄影的同龄人中,能取得他那样成就的不多,他就仗着自己的天赋,还敢和学院派的前辈叫嚣,说他们食古不化,只知道规规矩矩地拍照,不知变通,只会拍一些没有灵气的照片而称不上摄影作品,把那群人气得联合撰文讨伐他不知天高地厚。”   邵文虽是陈述事实,可语气里却透着些引以为荣的骄傲。   程之余听着他口中有些陌生的邵珩,稍作想象就能知道他那时桀骜不驯的模样,必定也像现在这般恣睢肆意。   程之余问:“那为什么……”   “阿珩有个喜欢的摄影师,Jonas。”   程之余恍然明白了他上次为什么会带自己去看影展,那个个人影展的主办者就是Jonas。   邵文接着说:“他是以纪实照闻名于摄影界的,邵珩很崇拜他,那时候他有个同学,是学院派的拥护者,就挑衅他说,让他有本事拍出Jonas那样的作品,否则就让他公开向学院派道歉,承认自己不行。”   “阿珩那时候才十九岁,受不了别人这样的蔑视,他心高气傲又年少轻狂,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急于想证明自己,于是就瞒着我们只身去了阿富汗。”   程之余惊愕:“阿富汗?”   “嗯。”邵文解释,“你知道由于政治的原因,一般美国平民是不可能进入阿富汗的,但是阿珩他是中国人,去阿富汗显然比美国人容易得多,如果能在那拍到满意的作品,那么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很好的证明自己实力的方式。”   “他拍到了?”   “拍到了。”   程之余低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看,脑子里有很多碎片迅速闪过。   十九岁,美国,阿富汗……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Ivan。”   邵文有些错愕:“你知道他的英文名?”   “真的是他……”程之余愣住,表情还有些不可置信。   但一切都有迹可循。   程之余想起去海边那次,她说她喜欢的摄影师是‘Ivan’,之后他的表情就变了,那时她还以为是因为他不认识那个摄影师,哪知道那根本就是他。   程之余低声说了句:“我看过他的作品,就是在阿富汗那拍的那张。”   “哦?”邵文反倒微讶。   程之余说:“我之前偶然有机会看到的,没想到……会是他拍的。”   她现在仍在惊讶的情绪当中。   邵文理解地点头。   程之余缓了下,又问:“他去了阿富汗,然后呢?”   邵文神色变得凝重,语气也沉了下来:“然后就出事了。”   “他中枪了。”他说。   程之余的心一沉:“中枪?”   “他在普里索赫塔桥底下潜伏拍照时被那群瘾君子发现了,那些人本来就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见到有人偷拍他们自然就被激怒了。”邵文顿了下,说到这些仍是有些心有余悸,“还好枪声惊动了附近的巡警,他们及时赶了过来,否则……”   程之余听着他的转述,想象着那个惊心动魄的场景,心跳加速,也在暗自庆幸着他还好好的没有出事。   “他中了一枪,幸好是伤在肩上,性命无虞,但他的父母……”邵文有些沉痛地说,“在得知他独自去了阿富汗这个消息后,立刻去办了阿富汗的签证,双双赶往阿富汗,却在赶往机场的途中出了车祸……去世了。”   “时间就在两年前的今天,阿珩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等伤好他从阿富汗返还回国时,等待他的就只有两具尸体了。”   程之余低着脑袋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   她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那种切肤之痛,剜心之痛。   因为他们是那么地相似。   命运又是多么玄妙而不可言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玻璃心着重写的就是两小只,我把他们的相处写得比较细,所以很多时候两章都是一个时间段的(一天或一个晚上),我也没想到有时候一个梗在一章之内完成不了(如去女寝这个),我这个文开的随性,写着玩玩,原本计划五十章完事的,现在是我完犊子了。   我尽量控制我自己 第40章 四十二   邵文走后, 程之余独自一人在公寓里枯坐了一下午。   入夜,公寓的门被打开, 程之余的身体动了动没回头。   邵珩进了屋里,没打算开灯, 往沙发那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程之余,她抱着他的笔记本在看,微垂着脑袋, 侧脸掩映在屏幕微亮的光线中。   他愣了下后站定,问:“怎么不开灯?”   “……忘了。”程之余低声说,声音带些沙哑。   她说话时还是没有回头, 邵珩问:“在看什么?”   程之余侧了下身子, 把笔记本电脑转给他看。   邵珩本想朝她走过去,但目光一触到那张占满整个屏幕的照片时, 他神色一凛,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程之余看着屏幕故作随意,自顾自地说:“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我喜欢一个叫‘Ivan’的摄影师么,喏, 这张就是他去阿富汗拍的作品,那时他才十九岁, 我第一次看这张照片的时候就被震撼到了, 但是这张照片没有名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给作品命名,而且拍完这张照片后就没再发表其他作品——”   “谁告诉你的?”邵珩打断她,目光在黑暗中愈加幽深, 声音隐忍。   程之余顿了下,把笔记本放在桌面上,反问他:“你为什么不摄影了?”   邵珩不应答。   程之余站起身和他对立,黑魆魆的空间中两人均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又径直望着彼此,相互拉锯着。   “你觉得是因为你,你的爸爸妈妈才会出事的,所以你愧疚自责是不是?”程之余柔声说,声音轻得如同一枚柳叶刀,看似轻薄柔软却削铁如泥,字字珠玑,毫不留情地直击要害。   “可是那不是你的错,你其实不用——”   “程之余!”邵珩喝止她,声音里已有愠怒。   程之余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下,抿紧了唇在黑暗中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   两人对峙着,连空气都沉凝了起来。   程之余双手捏拳垂在身侧,咬着唇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泛着光。   “邵珩,今天也是我父母的忌日。”她看着他,声音如同一张薄纸轻飘飘的,却又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说:“你死两个,我也死两个,你也没比我了不起。”   时间遏止,一阵死寂。   邵珩听到她说今天也是她父母的忌日时愣怔了下,后又听到了她接下来的话,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一双眼攫住她在黑暗中显现出的轮廓,眼里情绪翻涌,各式的情感交杂,他的心情一时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shit。”他低咒一声,踅足就往门口走,毫不犹豫地开门离开了公寓。   随着门‘砰’的一声响起,程之余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支撑不住断了。   她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毯上,神情一时有些呆滞,怔怔地任由在眼角滞留已久的泪珠淌下来。   过了会儿,程之余才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脸,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哽咽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是相似的命运,凭什么她还在沼泽中不断地挣扎着想要靠岸,他却选择逃避,说放弃就放弃,这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她不允许。   “混蛋!”程之余抽噎着骂了句。   ——   邵珩从公寓出来后就一脸阴郁地回了学校,宿舍里其余三人都在,刘向和吴启明在玩游戏,董建还是像以往一样,垂着他的被子一个人在里面看剧。   邵珩也没和他们打招呼,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皱眉点了一根烟,猛地吸了两口,心里的烦躁没有削减反而像是一堆干草被点燃了,愈烧愈旺。   他接连抽了几支烟,宿舍里的烟味一下子重了。   刘向嗅到烟草味,最先回头:“海龟,你回来啦。”   “嗯。”   刘向没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异常,摘下耳机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经过董建的座位时,一撩他的被子凑近去看:“嗬,董胖,你还看《大话西游》啊。”   董建被他打扰了,摘下耳机,不满地推他:“别吵吵。”   刘向笑着调侃他:“你说你看这个干嘛,想当至尊宝啊?”   “那是。”董建扭了扭脖子,对着屏幕中的紫霞仙子说,“这世上肯定有一个姑娘等着我这个盖世英雄,披着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去娶她的。”   刘向笑开了,打趣道:“哟,董胖,看不出来啊,你这汉子的外表下还有一颗噗通直跳的少女心啊。”   “去你的。”董建瞪他一眼,转头看见坐在座位上的邵珩,“哟,海龟今晚回来得挺早的啊,没去约会啊。”   邵珩咬着烟拧着眉头没搭理他。   董建也不在意,看了眼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几个也好久没去蔡姨那吃宵夜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啊。”   刘向点头:“我没意见啊。”   玩完一盘游戏的吴启明此时也应道:“OK啊。”   董建又看向邵珩:“怎么样啊海龟,去蔡姨那看‘学姐’去啊。”   邵珩乜斜着眼角看他,开口语气不太好:“你还吃?再吃下去筋斗云都兜不住你还想驾七彩祥云?”   “……”董建无辜被奚落了一番,这下是真正察觉到了邵珩情绪的不对劲,他用口型问边上的刘向:怎么了他?   刘向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董建和刘向,吴启明三人彼此对视了眼,在无声的目光中达成了一个共识:海龟有小情绪了,别去招惹他。   于是,刘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戴上耳机玩游戏,董建拉下自己的被子重新开始看自己的紫霞仙子。   邵珩最后吸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脑子里又回想起了刚才程之余说的话。   她说,今天也是她父母的忌日。   她说,他死两个,她也死两个,他没什么了不起的。   邵珩磨了磨牙,不禁低咒一声:“shit。”   平时看她乖乖的,没想到也有咄咄逼人的一面,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簇簇冷箭般以他的心为靶子,直贯靶心。   果然急眼的兔子咬人最痛。   ——   程之余第二天一早去了画室,画室里还没人来,她挪了个画架到她往常练画的位置上放着,之后熟练地固定好画布。   她决心要逼着自己画一幅新的画作,证明自己不再泥足深陷于过去。   虽是这样想着,但真到了拿着画笔站在画布前时却踟蹰了半天。   程之余抿唇拧眉想了许久,最后敲定画过年期间登山时所见的森林图景。   决定了画图的方向,程之余就先把预想的颜色调出来,之后在画布上打了个底,等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就执笔开始在画布上涂抹。   绘画的过程不是很顺利,程之余下笔一点也不如之前果断利落,反而犹犹豫豫,拖泥带水,没有成竹在胸的把握,难以振笔直遂,一气呵成,因此一幅画画得断断续续,毫不连贯。且在作画时,她的胸腔里并没有想要将感情喷薄而出的欲/望,而仅仅是机械似的想要完成这一幅作品。   程之余时不时停下来看着画布皱眉,她画的是初春的森林情景,本该是万物复苏,一派盎然才对,可画布上的森林却好似死气沉沉,一点勃然的生机都没有。   到底是哪里不对?颜色?光线?构图?   好像都不是。   程之余紧皱眉头盯着画布沉思。   “呵,我还以为你画的能有多好呢,也不过那样。”   边上突然响起嘲讽的声音,程之余扭头去看,说话的人是孟笑笑。   孟笑笑一脸讥嘲地看着程之余的画,语气轻蔑:“你上次说我画的森林不怎么样,你就以你这样的水平来嘲笑我?”   程之余抿嘴。   “我告诉你,你这幅画的水准连刚入美院的新生都做得到。”孟笑笑嗤笑一声不屑地说,“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画之前的那幅画吧,别给李教授丢人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收你当徒弟。”   孟笑笑见程之余被她说的无力还嘴,得意地昂着脑袋走了。   程之余仍是拿着画笔站在画布前。   孟笑笑虽然是在针对她,可是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她的这幅画就连她自己都看不过眼,又怎么能让李修满意?   或许她该像邵珩一样,能放弃就放弃。   ——   邵珩再次回了趟家,昨天一整天他都是在这枯坐着的。   其实过了这么久,悲伤难过的情绪早就淡了,但是那种深深的罪恶感还是缠住他不放。   邵珩的父母是大学教授,两人都很开明,从小他们就期望着他长大后能当个学术型人才,没想到他性子不定,顽皮爱闹,全然不服管教,一点都不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孩子,可他们却很少去束缚他成长,也不过多地去修剪他的枝桠。   他们知道他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国内的应试教育,于是决定送他出国留学,那时候老太太是反对的,可为了给他一片能更加自由成长的土壤,他们力排他议,坚决让他去了美国,即使那时他还小,他们也舍不得他。   再后来他喜欢上摄影,提出打算往摄影方向发展的志愿,他们也从未提出过反对,一无既往地尊重他的爱好,支持他的决定。   男孩的感情比较内敛,他也很少对他的父母表达过情感,也许是因为在美国呆久了,他向来很独立,对他们也从不过度依赖。   后来,当他从阿富汗回国得知他们车祸离世的消息时,有一段时间他戾气很重,无比后悔自己逞一时之勇去了阿富汗,他无数次责问自己,甚至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学摄影?   那段时间他根本不能看到相机和镜头,他把能砸的都砸了,那张从阿富汗拍回来的照片他也压根没想要发表,从那之后,他就没打算再拿起相机了。   直到昨晚程之余质问他‘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啧,那个傻白甜,不是简单的傻白甜。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星期,收藏没什么看涨,莫不是已经到天花板了?   脑海中出现一个词叫‘触顶反弹’,仔细想想,卧槽,哪里不对啊? 第41章 四十三   程之余躺在床上, 不知道是第几次点开手机看了,还是一条消息都没有。   整整两天过去了, 邵珩还是没有联系她,她觉得她那天晚上说的话可能真的激怒他了。   他们现在这种状态是冷战还是分手?   程之余点开微信, 点进和他的聊天界面,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发出一条信息。   不联系就不联系,谁还没脾气呢!   她忿忿地戳进他的头像, 把他的备注从‘点肉片的’改为‘混蛋’,之后关了手机扔到床尾,蒙上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可是眼睛一闭, 耳边就会响起那晚他毫无感情地喊她的名字, 那是从未有过的冷冽,这两天她每每想起都会难过。   程之余心里发堵, 一点睡意也无,一只手一直摸着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过了会儿她坐起身,从床上轻手轻脚地爬下来, 按亮了台灯,踮着脚把书架上的一个小盒子拿了下来, 里面装着邵珩送她的相机。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小心翼翼地把相机拿出来看。   她想,他会不会就是拿着这个相机去的阿富汗?她又想起阿富汗的那张照片,拍的那样好。   她还没见过他拍照时的样子,程之余想起他平时那幅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的模样, 不知道他拍照时又会是怎样的。   真想看啊。   ——   那晚之后,第三天晚上邵珩才重新回到公寓里去。   推开门,一片寂寥。   他走进去,看着客厅后的那块空地眯了眯眼。   原本放在那的所有东西都没了,又变回了原先空荡荡的模样。   邵珩倚门看了会儿才往沙发那走,一屁股坐下,一眼就看到了放在他笔记本上面的公寓钥匙。   他撑着脑袋,盯着那把落单的钥匙看了许久才探身去拿了过来,放在指尖中旋转把玩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啧。”半晌,他把钥匙握在手心中,起身出了门。   美院的晚上很安静,因为地处清大的角落,院门口也较少人经过。   邵珩就倚在院门外的门廊上等着,过了十点,美院里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他的目光就在那些人身上扫视着。   苏娴背着画袋从院门口走出来时,正好和他对上眼,她是见过他的,自然也知道他是谁。   邵珩也认得苏娴,目光一转往她身后看了眼。   苏娴大约猜到了他的意图,走过去说:“你找之余?她这几天都没来画室。”   邵珩眉头皱了下,点了下头。   苏娴传达完消息后正打算走,却听到对方的询问:“你和她以前就是同学?”   “啊?”苏娴愣了下应道,“是啊,高中就是一个学校的。”   邵珩点头。   苏娴看他一眼,犹豫了下说:“之余最近心情不太好,李教授从上学期开始就让她交的作品她到现在也没能画出来。”   “嗯?”邵珩拧眉,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你看过之余画的‘海燕’吗?”   邵珩应了声:“嗯。”   苏娴叹口气:“两年前艺考那天,之余的爸妈在去接她的路上发生了严重的意外……去世了,对她打击挺大的,那之后她就放弃考美院了。”   “还好她没放弃画油画,但是她画的永远是那幅‘海燕’,两年来从来没变过,那幅画承载着她对父母的感情,这可能就是她还坚持画油画的原因吧。”苏娴无不担忧地喟叹道,“其实我看得出来她现在心里还有阴影,不然也不会让她另画一幅画她都做不到。”   邵珩沉默,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说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和他,原来这么像,那天晚上她是剖开自己的伤口让他看啊。   苏娴看着邵珩说:“你要是可以的话,就开导开导她吧。”   “嗯?”   苏娴说:“之余之前也没喜欢过谁,我看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邵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我知道。”   他不仅知道她喜欢他,还知道她喜欢死他了。   ——   晚上程之余没有去画室,她现在对油画还处于迷茫的状态,不知道该怎样去重新构建起和它之间的联系。   她在宿舍里看书,时不时地瞄一眼手机,心浮气躁,最后书也没能看下去,还没到点儿她就背着书包去了蔡姨那。   蔡姨见她早来问了两句,程之余解释说自己今天比较得闲就提早来了,蔡姨自然高兴。   程之余在帮忙时眼神一直往对面的清职瞄去,到了宵夜时间,清职的学生分拨儿来了好几批了,就是没见到她想见的人。   过了半小时,程之余从店内走出来时,正好听到了董建的声音,她忙走出去看。   “‘学姐’。”董建他们见到她打招呼。   程之余朝他们笑笑,又觑着眼往后看。   董建是个人精儿,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找谁,立刻说:“海龟刚出去了,没和我们一起。”   “哦。”程之余语气难掩失望。   董建三人点好东西后进去落座,凑在一起密语着。   董建说:“海龟最近状态不对啊。”   刘向:“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吴启明:“是不是和‘学姐’吵架了?”   董建点头:“应该是,你看刚才‘学姐’那失落的小表情。”   刘向也赞同:“看海龟那傲娇的性格,指不定哪里惹‘学姐’生气了。”   吴启明问:“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助攻一把啊,海龟这两天的低气压搞得我们都不自在了。”   董建朝他俩使了个眼色:“一会儿见机行事。”   三人说罢,程之余就端着三份肉片走了进来。   董建看着她突然问:“‘学姐’,你还记得之前那个一直在追海龟的女的吗?就我们学校的那个,之前还冤枉过你的。”   程之余想了想,点点头,有些莫名:“怎么了?”   董建笑:“也没什么,就是这两天她经常去找海龟。”   他这话一出,刘向和吴启明也基本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刘向忙附和道:“是啊,前天还约海龟一起出去吃饭呢。”   吴启明点头:“穷追不舍呢。”   董建问道:“‘学姐’,你可看紧点他,别让其他人有可趁之机啊。”   程之余抿嘴,把肉片一碗碗端到他们面前,不辨情绪地说了句:“不关我的事。”   说完就走,留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还未待他们回神,程之余又倒了回来,拧着眉看着他们问:“她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吗?”   董建干笑了下:“这不海龟这两天落了单了嘛。”   程之余撇了下嘴:“哦。”   因为董建他们的话,程之余本来就不高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更加低落了,一晚上都显得心不在焉的。   她今晚去得早,蔡姨就提早让她回去。   程之余背着包耷拉着脑袋走到了学校后门,突然脚步一顿,踅足往反方向走,很快就到了邵珩的公寓楼下。   她抬头往邵珩公寓的窗口望了望,没开灯,大概是还没回来。   程之余看了眼时间,十点整。   她告诉自己,就站在楼下等十分钟,十分钟内他要是回来了,她就向他道歉,要是没有回来……她就回去。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程之余就像一只飞蛾般围着小区楼底下的路灯打转,来回转了好多圈,还是没见到人影。   她想,十分钟太短了,再等十分钟好了。   程之余就靠着路灯杆,抬头看着昏黄的灯罩,突然就看到光线下飘洒着金色的丝线,落到脸上冰冰凉凉。   下雨了。   程之余往小区门口的小道望去,有几个匆匆跑来的人,错过她径直进了小区,似乎还奇怪地看了眼还傻站在雨中的她。   还是没等到人。   程之余想,可能下一个十分钟他就出现了,都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差一个十分钟没等到不是很吃亏么。   她就绕道路灯背后靠着,幸好雨不是很大,只是飘飘洒洒的牛毛细雨,但到底还是冷的。   等了会儿,陈梦楠给她发了条信息询问她在哪,怎么还不回去?   程之余犹豫了下回复她,她在男朋友这。   陈梦楠发了好几个坏笑的表情,然后表示明白了。   程之余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她还没想好,耳边就传来了跫然的脚步声。   程之余回头去看,就看到邵珩从雨雾中踏步而来,她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喊他,就看见他直接走见了小区里。   是没有看见她还是不想理她?   程之余心一沉,一时有些失落,攒了一晚上的勇气此时就是是被一根针戳破的气球般瘪了下去。   邵珩一路上都在想苏娴刚才说的话,他是真的没看见站在暗陬中的程之余,等进了小区,刚走了一小段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喷嚏声,他的脚步蓦地顿住,迅速转身往外走。   程之余擦了擦鼻子,抬头就看到刚才已经进了小区的邵珩又重新走了出来,正皱着眉看她。   邵珩见她衣着单薄,鼻子被冻得通红,黑色的发间已经积攒了不少的小水珠,在路灯下闪着微光,显然站在雨中很久了。   他低咒一声,快步走上前,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给她兜头盖上,双手扯住衣襟把她往自己跟前一拉,倭着腰沉声问她:“站在这干嘛?”   程之余被他的外套盖得严实,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她看着他,小声地说:“等你。”   “怎么不打电话?”   “……不敢。”   “啧。”邵珩眉头一皱,“苦肉计?”   程之余巴巴地望着他,委屈地点点头:“嗯。”   邵珩把她的肩膀一揽,拥着她往小区里走。   “老子真是怕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小只应该还没到相互救赎的高度,他们没做错什么,用‘互相帮助’比较准确,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值得拥有。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安得斯登? 第42章 四十四   邵珩揽着程之余上了楼, 进了公寓把室内的空调打开,又进了卧室拿了件自己的卫衣出来:“先去洗个澡。”   程之余扯着书包的带子:“我……”   “书包放下, 过来。”邵珩打断她。   程之余犹豫了下,才把包放沙发上, 顺从地走过去。   邵珩把卫衣往她怀里一塞,又把她人往浴室那一推:“洗澡,洗完再说。”   “哦。”程之余抱着衣服, 看他一眼,这才进了浴室。   邵珩倚在墙上,过了会儿才低声说了句:“要命。”   程之余冲了个热水澡, 在外面冻僵了的身体果然回暖了, 套上他的衣服,又拿干毛巾擦了擦头发, 她才开了门走出去。   她往客厅里扫了眼,灯亮着,没人。   “邵珩?”程之余试探地喊了句。   没人应。   程之余皱了下眉,正猜测着他去哪儿了, 公寓门口有了动静。   邵珩开门进来,手上提着一个小袋子, 见她已经洗好澡出来了, 他往沙发那走,还朝她勾了勾手:“过来。”   程之余走过去,邵珩倒了杯水,又从袋子里拿了一盒药一起递给她。   “啊?”程之余看着他不解。   邵珩说:“感冒药, 吃了。”   “哦。”她顺从地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拿过药盒看了眼说明,抠了两颗药和水吞了。   邵珩看着她吃了药,之后回屋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出来时瞄到她露在外面的两条大白腿。   “去床上把被子盖上。”   “我……”程之余踌躇。   邵珩挑眉笑:“怎么,你还想回去睡?”   程之余撇嘴,见他似乎没有交谈的欲望,也就作罢。   邵珩进了浴室,程之余在客厅里坐了会儿才起身去了他的卧室,爬上床盖着被子靠在床头上等着。   她心里有些忐忑,冷战了三天,看他样子好像没有在生气了,那就当做没发生过,还像之前那样吗?   程之余自认做不到,矛盾就放在那,她不能自欺欺人假装看不见。   过了会儿,邵珩走进来,看到程之余双手交握放在被面上,身子笔直地靠在床头上坐得端端正正,绷着脸肃然地看着他,不像是在床上的人,倒像是坐在教室里待考的学生。   邵珩禁不住乐了:“小鱼儿,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掀开被子躺上去,程之余转身面向他,刚开口想说话,就被他一把捞了过去。   邵珩搂过她的腰,低头就凑上去亲她,亲得很强势,程之余险些招架不住,双手在他胸口捶了捶。   邵珩捏着她的后颈让她仰着头,动作也从一开始的猛烈转为轻柔,细细地舔舐着她的唇瓣。   程之余也渐渐阖上眼睑,软下身子,尝试着回应他。   过了会儿,邵珩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今晚怎么肯来找我了?”   程之余微喘着气,眨了眨眼。   “怕我不要你?”   程之余努努嘴,很轻地应了声。   邵珩身子往后稍退了点儿距离,看着她笑得一脸深意:“不是你自己把公寓钥匙还给我的?”   程之余在他的的注视下飘了下眼神,之后又鼓起勇气直视着他说:“邵珩,我们聊聊吧。”   邵珩挪了下身子靠在床头上,挑眉看她:“聊什么?”   “聊……”程之余卡壳。   她一时也想不出要说什么,再提起上次的话题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时邵珩反而开口说话了:“我承认你说得没错。”   “啊?”   “我的确是没什么了不起。”   “不是……”程之余慌了,往他那凑了凑,着急说,“说错了说错了,这句话说错了。”   “哦?哪错了?”   程之余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低头掰着手指说:“你英语说得好,数学也好,拍照也好,哪哪都好——”   她话刚说完就被邵珩一拉扑到了他的身上,邵珩掌着她的脸再次吻了下去,直接撬开她的齿关,挑逗着她的小舌。   半晌,他离开她,用手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盯着她白皙的的脸蛋看了看:“没长痘。”   程之余双手撑在他的胸口上,听到他这话,眼珠子提溜地左右转就是不敢和他对上眼。   邵珩掐了下她的脸:“我还以为你是做好了准备才来求和的。”   他又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其它动作,转过头探身去按卧室灯的开关:“睡吧。”   邵珩关了灯,刚回头就被人一扑,接着嘴上就被人莽撞地亲了下。   他眼一眯,压着嗓子危险道:“小鱼儿,老子给你一次机——”   话未说完,又被亲了下,她还敢伸出舌尖舔他。   黑暗中程之余咬着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双手的手指都蜷了起来,心跳速度也不受控制地开始攀升。   “啧。”邵珩身子一动毫不犹豫地反压住她,捏着她的下巴精准地亲了上去,另一只手去扯她身上的衣服,把卫衣下摆拉到了她的腰际,手就直接钻了进去。   摸到一片滑腻,就仿佛是手上游着一条小泥鳅。   没穿内衣。   邵珩贴着她哼笑了声:“还真做了准备。”   程之余浑身发热,听他这样说更是难为情地缩了下身子。   邵珩用腿压着她,微微起身抓着她的衣角往上掀:“抬手,乖。”   程之余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听不见,也不配合他。   邵珩低笑一声:“小鱼儿,玩欲拒还迎呢?”   他直接把她的两只手往上一压,利索地脱下了卫衣。   尽管卧室里开了空调,身上唯一一件遮蔽物离体的那刻,她还是忍不住打颤。   邵珩眼底都起了火了。   白,她真的太白了,就像是一段无暇的白玉,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放出光来。   邵珩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衣裤贴上去,他身体灼热,肌肤相触的那刻,程之余被烫的瑟缩了下,嘴里溢出一声轻呼,却也不敢睁眼看他。   “小鱼儿。”他贴在她耳边细细地吻她,还啮咬了下她圆润的耳珠。   程之余伸手去推他,手碰到他精赤的胸膛时又缩了回去。   邵珩顺着她的脖颈一路亲下去,或舔舐或轻咬,感受着她身上掩饰不住的颤栗。   吻到她胸口时,程之余捂住自己的脸闷声说了句:“不要……”   邵珩轻笑,又重新往上,往她耳朵里呼了口气:“这时候才害羞是不是太迟了?”   程之余动了下身子想往旁边挪,邵珩压着她不让动,一手去掰她捂在脸上的手。   她故意和他较劲儿,没掰动。   “小鱼儿。”   “……”   “小鱼儿。”   “……”   邵珩挑眉,另一只手去脱她身上仅剩的片缕。   “别别……”   程之余察觉到他的意图,下意识地去推搡他,邵珩趁着她松手的这个空隙,把她的双手按在她头顶上,用一手捏着,低头攫住她的双唇反复碾转,另一只手攀上她的胸口。   程之余在他紧密的攻击下一下子就卸下了防御,一直绷得紧紧的身体完全软了下来,真成了一条软骨鱼。   邵珩见她不再反抗,勾着嘴角笑了,松开被他箍住的手,带着她攀上自己的肩。   程之余没有挣扎,半睁开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good girl。”   邵珩拂了拂她的散发,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了样东西。   他妈的总算是用得上了。   邵珩抚摸着她的身子尽量让她放松,程之余有些露怯,他也不急,尽管自己忍得辛苦,仍是一直哄着她。   待到她身体有了感觉,才挺身而进。   程之余痛呼一声,双手紧紧环住他,一口咬在他肩上。   这下反而刺激到了邵珩,但他不敢妄动,她咬的太紧了,他差点就缴械投降了。   邵珩去揉她的后脊,缓慢地打着圆儿,同时去舔舐她的耳珠,诱哄道:“relax,girl。”   过了会儿,程之余似乎从开头的那一阵冲击中缓了过来,小声地哼哼。   邵珩咬着牙,掐着她的腰开始动。   程之余迷蒙着双眼,身体的感觉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有些奇妙,她仿佛看到了莫奈的莲花在池塘里含苞待放,又似乎看到了梵高的向日葵在热情地燃烧,耳边也响起了米勒的晚钟……   画家笔下一切美好的事物似乎都在她眼前,亦真亦幻。   她就像透纳笔下在暴风雨中不断颠簸的小船,不由自主,只能随着风浪起起伏伏。   ……   清晨,天蒙蒙亮,雨滴噼啪敲打在玻璃窗上。   邵珩半侧着身体看着枕在他手臂上熟睡的程之余,拿手帮她把散落在脸侧的几绺发丝勾到耳后,接着又捏着她的耳珠摩挲了会儿。   她阖着双眼,睡得毫无知觉,借着微凉的天光,他能看到她露在被外白皙的颈项上有几抹暧昧的红色。   邵珩眼神渐暗。   “啧,真他妈好看。”   程之余皱了皱眉,在雨声中缓缓转醒,半睁开眼睛看了看,室内灰暗,她的意识尚未觉醒,一时辨不清自己在哪。   “早。”   耳边响起一道低哑的男声,程之余愣了下回头。   邵珩看着她,嘴角衔着笑问:“醒了吗?”   程之余眨了眨眼,微张着嘴。   邵珩掐她脸:“看样子还没醒啊。”   程之余去拍他的手,被邵珩反抓住放在嘴边咬了咬。   他问:“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程之余懵了下,身体的感官渐渐苏醒,她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都没敢去捕捉。   邵珩见她眼轱辘乱转,脸上飘红,挑眉笑:“记得啊。”   程之余鼓鼓嘴。   邵珩凑过去亲了亲她:“说话。”   程之余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过了会儿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想去看海。”   邵珩没料到她一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愣了一愣。   程之余渴求地眨眼。   邵珩心一软:“好,带你去。”   现在别说是看海,让他上刀山火海都行。 第43章 四十五、六   四十五   程之余回到宿舍, 拿了行李袋装了几套衣服,又带了些必要的物品, 最后眼神落在了书架上的那个小盒子上。   她没有犹豫,拿过那个盒子, 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行李袋里。   收拾好东西,她一手拎着行李袋,另一手提着画架正准备出门时, 舍友们回来了。   陈梦楠推门进来看见她就说:“之余,你回来啦,上午的课我帮你点到了哦。”   程之余朝她笑了笑:“谢谢。”   陈梦楠对她挤眼睛, 一副‘我懂的’模样。   后面的王雅琴看见她手上提着的东西, 有些疑惑地问:“之余,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请了几天假……要出门一趟。”程之余答道。   “出门?采风吗?”张仪问。   程之余点头, 想着邵珩在等她也不再耽搁,提着东西往门外走:“我先走了啊,接下来几天拜托你们帮我喊个‘请假’。”   等她走后,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陈梦楠开口说:“昨晚夜不归宿。”   王雅琴说:“今天又请假出去浪。”   张仪摇了下头:“我以前可能认识了个假的程之余。”   ……   邵珩仍是带着程之余去了那个南边城市, 在路上周转了近一个下午,晚上才到那, 住的还是上次的那个酒店。   在前台登记完, 邵珩拉着程之余进了酒店的房间。   程之余放下行李后,首先推开落地窗去了阳台那。   海边初春的气候已经回暖了,拂面的海风里夹带着南方特有的温熙,海浪还是不知疲倦地拍打着, 天际还挂着疏星淡月,就像是一大块墨蓝色为底的画布,被人用明黄色随意点缀着。   程之余双手搭在栏杆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肺里的浊气顷刻间就被清新的空气取代。   邵珩悠闲地晃着身子踱步走出来,站在她身后抬起双手撑在栏杆上,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   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问她:“累吗?”   程之余回答他:“不累。”   “我问的是昨天晚上。”   程之余脸一热,胳膊肘往后一掣,轻轻地撞了下他。   邵珩在她头顶上笑,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   两人在阳台上站了会儿,吹着醺醺然的海风,聆听着海浪声,真有些神仙眷侣的意味。   “进去?”邵珩问她。   程之余摇头:“还不想。”   邵珩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去洗澡。”   “嗯。”程之余应了声,发现他没动,不由转头去看他。   邵珩挑眼带笑:“Together?”   程之余鼓嘴瞪他:“不要!”   邵珩戳了戳她,笑着转身进了房间里。   程之余独自倚在栏杆上,望着黑夜中的海洋看了许久,心里难得地十分宁静。   直到邵珩喊了她一声,程之余这才离开阳台。   程之余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洗完澡吹干头发,之后她用手擦了擦满是雾气的镜面,拉下自己睡衣的衣领凑近去看,白皙的皮肤上盘踞着几抹不容忽视的红痕,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消下去。   她缓缓地叹口气,表情又有些纠结了起来。   今晚还睡一起啊。   程之余在浴室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开门出去,邵珩双手枕在脑后正仰躺在床上,见她出来后就朝她勾勾手指。   程之余不自在地扯了下衣角,慢慢走过去。   邵珩身体往边上挪了挪,空出小半边的床给她:“上来。”   程之余看他一眼,也没过多忸怩,爬上了床,拍了拍枕头和他并排躺下。   邵珩搂过她的腰,头凑过去在她颈窝里嗅了嗅说:“真香。”   他的呼吸喷在皮肤上一阵瘙痒,程之余缩了下脖子。   邵珩眼神盯着她的脖颈,用指腹轻轻地抚过上面的红痕,眼神发暗。   突然他身子一撑,伏在了程之余了上方,她吓了跳,缩着手怯怯地看着他,却没想到他盯着她看了会儿,就探身去按灭了房里的灯,只留下了微弱的床头灯。   “早点睡。”邵珩躺回原位,只用手抱着她,再无其它动作。   程之余懵了下,转头去看他。   “小鱼儿。”   “嗯?”   “你还有点失望?”   “才没有!”   邵珩笑着凑到她耳边,吹了吹:“连着两个晚上……老子怕你吃不消。”   “你你你……”程之余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睡吧。”邵珩捏了捏她的耳垂,“养好精神明天才能……”他刻意顿了下才接道,“出去玩。”   ——   第二天出门前,程之余趁着邵珩在浴室里洗漱,把带来的相机揣进自己随身背着的小包里。   吃完早饭,邵珩帮她提着画架,牵着她去了海边。   初春天气暖和了,来海边玩的人显然比上次多了。   程之余刚到海边就挣开了邵珩的手,提溜着裙角去玩水,这次邵珩倒是没阻挠她,任由她自己一人在那和几个小屁孩一起踏着浪花玩。   他站在岸上看着她乐此不疲地逐浪踏浪,嘴角无意识地上扬着。   真他妈怎样都好看。   一段时间过去,邵珩见她还玩不腻,把他一人丢在一旁也不自知,这才耐不住开口喊她:“小鱼儿。”   “啊?”程之余应了声,转身笑着往他这小跑过来,仰着的脸上微红,额角还带着一层薄汗。   邵珩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她:“你不是来画画的?”   程之余点头。   邵珩问:“在哪儿画?”   程之余看他一眼,说:“我们先走一走吧。”   邵珩没意见:“行。”   程之余主动去拉他的手,两人就沿着绵长的海岸线悠闲地走着。   散步时,程之余的眼神时不时往一旁瞄去,次数久了邵珩想不发现都难。   “有话说?”邵珩在她再次瞄过来时直接回视过去。   程之余被逮住了,心虚地干咳一声:“我的油画师父给我布置了一项作业,让我画一幅新的作品。”   “嗯。”邵珩不奇怪,他从苏娴那里已经知道了。   程之余接着说:“我之前没有特别想画下来的东西,所以一直画不出来。”   邵珩又想起了关于她父母的事,问她:“现在呢,有想画的吗?”   程之余舔了舔嘴唇,觑了觑他:“你。”   邵珩停下脚步,低头看她:“什么?”   程之余深吸一口气,松开他的手,低头从小包里拿出相机直视着他说:“我想画你,拍照时候的你。”   邵珩看到相机的那刻,表情变得有些复杂难言。   程之余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壮着胆子把相机递过去,看着他小心地问:“你愿意当我的模特吗?”   邵珩看着相机,没接也没拒绝。   程之余有些泄气,仍是不死心地说:“……摆个造型就行。”   邵珩的目光从相机移到她脸上,她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忐忑,眼神流露出渴求和期盼,以她这种软绵绵的性子,提出这种要求也不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他这才想明白她一开始提出想来看海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抱有目的的。   这种行为……他妈的是扮猪吃老虎啊。   程之余见他长久不回应,心底露了怯,有些难过又怕惹他不高兴了,缩了缩手正想把相机收回来时,相机却被他拿了过去。   “啧,拿相机摆造型?这可不是老子擅长的事。”   程之余见事情有了转机,立刻面露喜色:“你随意摆,我会把你画得很好看的。”   她心里有些激动,尽管他没说过要拍照,但他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排斥了,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进展。   她从他另一只手上接过画架,往旁边走了几步,迅速支起画架,见他还站在那,盯着相机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也不急,从画袋里拿出自己的速写本,拿了素描笔对着他就开始画。   邵珩拿着相机翻看了下,很奇怪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两年前,他几乎天天都摸着相机,他熟悉它的每一项功能,每一个部件,每一样零件。两年的时间没碰,摒弃之前刻意的抗拒,再次拿起它,他的手还是能迅速掌握那种感觉,身体对它的记忆还没忘。   他感觉自己的摄影之心似乎跳动了下,或许他应该试一试?   打开镜头盖,按了开关,他熟练地转了下变焦环。   邵珩犹豫了会儿,才缓缓举起相机,眼睛对上取景目镜的那一刻,他心里居然还有些该死的紧张。   视野里是湛蓝色的大海,明媚的阳光,绵延的海岸,程之余一手拿着速写本一手执笔正低着头在涂抹,过了会儿抬起头望过来,看到他的那刻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吃惊,之后就是一脸傻笑。   没有看到那个梦魇,镜中的景象是真实的。   邵珩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情,没有大喜大悲的起伏,只有些隐秘的喜悦,觉得好像就应该是这样,他天生就应该拿着相机。   取景器中,程之余对着他笑,几步小跑着过来。   “你在拍我吗?你在拍我吗?”程之余按耐不住连问了两遍。   “啧。”邵珩看着相机故意说,“不好看。”   程之余瞪了他一眼,上扬的嘴角却没有放下,凑着身子要去看他的相机:“给我看一下,给我看一下。”   邵珩抬高手就是不给她看,还接连后退着逗她玩。   程之余去追他,突然被他揽腰抱过。   邵珩低头重重地亲了她两下:“小鱼儿,你可真是老子的宝贝。”   四十六   海边风大,程之余随意地盘起头发,用一支铅笔挽着。   她用了一早上的时间在速写本上描了个轮廓,在邵珩摆弄相机的时候,她就一旁细心观察,捕捉他的动作,渐渐地在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把握,等最后速写本上的人物出来时,她已经有点成竹在胸的感觉了,于是也不犹豫,拿出调色板和各式画笔,磨手擦掌,跃跃欲试。   久违的绘画冲动,像是胸腔里有一股热血,汇成一种澎湃的激情促使着她行动。她摒除杂念,再没有那种在画布前无从下手的困囿,想的只是如何把他拍照时那种专业的姿态描摹出来,把他拿着相机时眉宇间的那种张扬定格下来,把他看着相机时眼底流露出的勃勃野心展现出来。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真正要下手时,她执笔的那只手隐隐有些颤抖,不是胆怯和退缩,是克制不住的激动,是一种对作品的期待。   这种感觉两年来从未有过,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在她首次画‘海燕’的时候。   程之余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目光变得专注,毫不犹豫地下笔。   ……   邵珩坐在沙滩上,膝上放着相机,眼睛望着不远处正在作画的程之余,他在等时机。   摄影不像绘画,是由一笔一画描摹出来的,还有很大的幻想和修饰的空间,绘画者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去填补作品,但是摄影不同,它受外界因素的影响显然更大,更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任何一个因素的不调和就会成为摄影作品的致命伤。   现在的光不是最好的时候,所以他在等。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一直注视着程之余,她心无旁骛,将自己完全投入在绘画的世界中,她画画的模样即使看了多次,他还是不会腻,她说画的是他,一早上却也没刻意让他摆出什么造型,也不需要他保持一个姿势,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攫取的是他的哪一个动作,有些心痒痒,但他也没特意过去看。   惊喜总要留到最后才好玩。   邵珩又拿起相机对着她看了看,镜头中是被缩小了的她。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能直视镜头。或许是时间的治愈让他渐渐放下了长久以来都不愿放下的自我苛责,或许是他心中仍然保有对摄影的执着和不甘,但他知道,她是那把打开阀门的钥匙,推开了他的世界,拉了他一把。   邵珩看着她想,啧,这下可真成圣母了。   午后,居于头顶正上方的太阳开始渐渐西斜,稍稍敛起了炳耀的光芒。   邵珩半蹲在程之余的斜后方,举着相机守候着那万事万物都契合的一刻,等海风微微带起她滑落下的一绺发丝时,按下快门。   Perfet。   看着那张拍就的照片,他觉得两年前摄影的感觉回来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想用相机定格永恒的欲/望重新燃了起来。   邵珩又选了几个不一样的角度给她拍了几张,尽管两年没拍过照,天生的敏感度还是让他能迅速地掌握时机,定格一张又一张精美的画面。   摄影入门者在拍照时会格外在意条条框框,被理念和规矩所束缚,拍出的作品往往生硬不自然,而邵珩,他在摄影时从来不会刻意去在意这些,那些东西已经刻进他脑子里和他融为一体了,每当他拿起相机时,脑子里就会迅速做出判断。   他对摄影有敏锐精准的直觉。   ……   邵珩绕到程之余的斜前方,弯腰举着相机,程之余手上拿着画笔,微微偏头去看他,眼神和他在镜头里相遇,她对他笑了下。   邵珩迅速按下快门定格住这一刻。   程之余端详着画布,又去看正拿着相机拍照的邵珩,突然想起梵高说过的话——‘我画一个男人,就要画出他滔滔的一生’。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她会竭尽全力去做,她想把他最好的样子记录下来。   “画好了?”邵珩拿着相机走过去。   程之余笑着点了下头:“差不多了。”   邵珩挑眉,走到她身边去看她花了近一个下午画就的作品。   第一眼看的时候他愣了下。   他是个摄影师,有个毛病,就是挑剔别人的技术,不喜欢别人拍自己,因此他很少拍照,很少在照片上看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在画布上看到自己,感觉有些微妙。   他拿着相机随意站在海边,相机举在胸前,相机镜头对着画外的人,他低头看着,神色专注,轻勾起一边的嘴角又有些不羁,在他身后是一片无际的汪洋大海。   虽然她画的是今天的他,但他却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那股对摄影的冲劲儿,勃勃的野心都隐藏在眼底,还有那种不服输,睥睨一切的自信。   程之余看着他有些紧张地问:“你觉得怎么样?不好我可以改的。”   邵珩盯着那幅画,良久笑了,挠挠下巴说:“还不错,把老子的帅气画出来了。”   程之余不满地哼了声,放下画笔,伸手就想把手上的油墨蹭到他脸上去。   邵珩一手拿相机,一手格开她的手往后退了步,吊着眼梢意味深长地说:“一会儿回酒店再陪你‘玩’。”   程之余的表情僵了下,眼珠子不安地左右转了转,认怂地收回了手。   油画还没干,程之余刷上一层清漆,之后也不好立刻搬动它,只能等着。   她和邵珩一起坐在沙滩上,看着潮涌潮落,聆听海浪歌唱。   程之余侧坐着,背靠在他身上,手上拿着相机在翻看他一下午拍的照片。   每一张都是她。   程之余张张都看得很仔细,不像以往看陈宪的照片,只是囫囵浏览一遍。   她没看过自己画画时候的样子,作为当事人和局外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真好看。”她说。   “啧,你还挺自恋。”   “我是说你拍的真好。”   “那还用说?”   “……”程之余鼓着嘴回头瞪他。   邵珩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晚上,他们回到酒店,程之余今天为了画好那幅画,注意力高度集中,等到松懈下来后难免觉得有些累,所以吃完饭后就回了房间。   她早早地洗好澡出来,就趴在床上拿着邵珩的相机反反复复地看他拍的照片。   邵珩赤着上身从浴室里出来时就看到她趴在枕头上,对着相机笑。   他舔舔牙,往床边走过去,躺上床侧着身子撑着脑袋看她:“还没看腻?”   程之余摇头,再次从头看到尾。   邵珩见她沉迷在自己拍的照片中,嘴角上扬,眼底还有些崇拜,不由喉头上下一滑,眼神黯了黯。   程之余正看得入迷,手上的相机突然被人拿走了。   “诶?你干嘛呢!”她伸手想去抢。   邵珩手一躲就把相机放到了床边的桌上:“明天再给你拍。”   他把她抱过来趴在自己身上,压着嗓子说:“现在做点别的。”   程之余见他眼神都变了,头皮发麻,立刻手脚并用想爬到旁边去。   邵珩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亲了亲她,勾起她的一绺发丝绕着玩:“啧,躲什么啊,‘学姐’。”   自从他喊她‘小鱼儿’开始就再也没喊过‘学姐’了,此时此景他这样喊她,让程之余又羞又恼,整张脸都涨红了,瞪着眼,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许叫我‘学姐’,你还比我大一岁呢!”   邵珩舔了下她的手,程之余立刻松开。   “说的有道理。”邵珩竟然赞同地点点头,松开她的头发去捏着她的下巴,眉峰一扬说,“叫‘哥哥’。”   程之余先是愣了下,随即又惊又怒,伸手推他:“混蛋!”   邵珩从喉咙里溢出几声轻笑,低头就吻住她。   他单手就把她身上的睡衣扒了,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另一只手去摸床头上的安全套。   邵珩稍稍起身,用嘴一咬把包装撕了,眼神一直留在程之余光/裸的身上,迸射出野兽般侵略的目光。   程之余捂住自己的眼睛,微微缩着身体,有些着急地说:“你把灯关了关了!”   邵珩戴好套欺身压上去,拉开她的手看着她说:“关了就看不到了。”   程之余的脸似是醉后浮出酡红,嘟囔着:“……别看,快关灯。”   “啧,想关灯啊,叫声‘哥哥’来听听。”邵珩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   程之余鼓嘴,别开脸:“不要!”   邵珩让她的腿夹在自己腰的两侧,对着她的腿心恶劣地磨了磨:“不要?”   程之余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动了动腿想逃离,邵珩没给她机会,掐着她的腰毫无预兆地撞了进去。   程之余低呼一声,身体一阵痉挛,双眼迷离,嘴唇微微张开,还不忘骂他:“……混蛋!”   邵珩拂着她的鬓发,往里再顶了顶:“老子做的就是混蛋事。”   ……   邵珩今天心情很好,兴致更不错,等最后云消雨歇,程之余累得动都不想动,他却像是一只餍足的野兽,酒足饭饱之后越发精神了。   邵珩去阳台那抽了一支烟回来,见程之余还是那个姿势,懒懒地趴在枕头上,微眯着眼睛,像极了一只犯懒的猫咪。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上,连着被子一起把她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问:“这么累?”   程之余动了动,虚推了下他,嘟囔了句:“想洗澡。”   “好。”   邵珩把被子掀开,一把抱起她往浴室走。   “诶?”程之余吓住了。   “together。”   “不要!”程之余下意识地拒绝。   邵珩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周,挑眉:“小鱼儿,我哪都看过了,还害羞什么?”   程之余憋红了脸:“你你你……”   洗澡时,邵珩没忍住,又要了她一回,等最后洗好澡,程之余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站都站不稳,只能无力地攀着他,让他再次抱回去。   邵珩把她轻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上去,关了灯把她揽在怀里。   程之余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里不知怎的,格外安定。   她摸了摸手上的青金石手串,突然想起一件事。   程之余动了动身体,伸手去摸他的后背。   邵珩贴在她耳边,暧昧地问:“还想要?”   程之余掐了下他,接着摸到了他的右边肩胛骨,上面有一个肉疙瘩,纹路不平,在平坦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邵珩的身体在她摸上那个伤疤时几不可察地僵了下。   程之余抬头问:“疼吗?”   邵珩沉默了会儿,才答道:“都多久了。”   程之余小心翼翼地问:“阿富汗……是什么样子的?”   “想知道?”   “嗯。”程之余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有些好奇,阿富汗这个国度对她来说十分陌生,她对它的了解仅限于小说《追风筝的人》以及他拍的那张照片。   但她还有些忐忑,生怕这个话题会引起他的一些不好的回忆。   “你要是——”   “啧。”邵珩打断她,“给你讲讲,就当是睡前故事。”   程之余立即笑了,靠在他怀里认真地听。   他说他进阿富汗前先去了巴基斯坦,去拍风之谷,据说宫崎骏的动画片《风之谷》就是取景于那里;他说他走陆路从巴基斯坦去的阿富汗,中间被检查了好几次,那里到处都是持枪巡逻的警察;他说阿富汗常有塔利班绑架外地人,他买了把尖刀随身带着;他说他去了赫拉特,阿富汗西北部的一座城市,是一座历史名城;他说那里的有一部分女人还穿着布卡,那里的男人可以娶多个妻子。   说到多个妻子,邵珩还似有深意地叹口气,程之余不满地掐他,他就埋在她颈窝里笑。   邵珩说,阿富汗很贫穷,但是那里的景色很美。   程之余津津有味地听他用懒散的语调述说着那些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由衷地感慨了句:“你真厉害。”   邵珩凑近她,刻意压低嗓子问:“哪儿厉害?”   程之余见他又开始不正经了,转过身打了个哈欠,含糊地说:“好困啊。”   邵珩哼笑,帮她理了理发鬓:“good night。”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一时爽,码字火葬场   有没有自来水帮我推一下文,多来点人助我度过卡文大关。 第44章 四十七   程之余和邵珩在海边过了三天三夜, 白天两人就一起出去采风,程之余对邵珩的肖像画进行了细节上的修饰, 邵珩则拿着相机练手,拍的大多是她。   到了晚上, 就是邵珩兴风作浪,翻云覆雨的时间了,他兴致好, 还爱逗着她玩,程之余每每不敌他手,被磨得全线投降, 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到最后筋疲力尽。   因此在第四天邵珩提出要在海边多留两天时她以请假期限到了为由,坚决要回校。   邵珩这几天心情好, 她说什么就应什么,两人收拾了东西就回了清城。   程之余回到学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在海边画的油画拿去裱了框,之后迫不及待地去了美院找李修。   李修就在自己的个人办公室里, 见到程之余抱着一幅画进来,推了下眼镜露出亲切的笑来。   “新画作?”李修看着她抱着的画问道。   程之余点点头。   李修有些期待:“我看看。”   程之余咬了下唇, 把手上的画递给他, 站在边上双手交握十分紧张。   李修看到那幅画的一瞬间有些惊艳,以湛蓝的大海为背景突出的是一个拿相机的男孩。在油画中以人像为主题,这种取材并不新颖,但这幅画胜就胜在她把男孩的面部表情刻画得十分精细逼真, 情绪拿捏得当,他垂眸看相机时眼神中的那种矛盾感,犹疑和跃跃欲试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并不给人别扭的感觉。   再加上程之余自身的绘画技术,这幅作品的完整度可以说是很高了,他本就知道她是画风景画的一把手,却没想到她的肖像画也出类拔萃,要知道画人像,画形容易画神难,正所谓画皮画虎难画骨。   李修赞许地点点头:“很好,画得很好,之余,你没让我失望。”   程之余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这幅画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程之余抿抿嘴,脑子里闪过了邵珩的脸。   “涅盘者。”她说。   “涅盘者?”   “嗯。”   涅盘者,死灰中更生。   李修再看了眼画中的男孩,一幅有故事的画作,一个有故事的名字。   他抬眼看着程之余了然地说:“看来画中的人对你来说有很大的意义,男朋友?”   程之余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下,没反驳。   “他是摄影师?”   程之余点头:“嗯。”   “很般配,绘画和摄影很相似,你们可以相互帮助。”李修笑着说,“什么时候把他带来我见见?”   程之余腼腆地笑了,李修对她来说是长辈,和他一起谈论这个话题她有些不好意思。   程之余在李修办公室呆了会儿,他最后给她提了一些建议,她都悉数倾听了。   从李修那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程之余抱着那幅画打算去邵珩的公寓,途径学校礼堂时碰到了站在门口当迎宾人员的李娅。   李娅见到她立刻朝她挥手喊道:“之余。”   程之余站定。   李娅穿着旗袍小跑过来,到了她跟前问:“上次和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程之余这才想起她先前答应了李娅要约陈宪给礼仪部的人拍照,后来她试着想让邵珩接这个活儿,可他拒绝了,那时候他还没重新拾起相机。   现在请他帮忙应该是会同意的吧?   程之余想了下问:“学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拍照?”   李娅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立刻接道:“明天怎么样?”   程之余没有一下子应下,只说:“我去问问,迟些时候给你答复。”   “OK。”   和李娅告别后,程之余就往学校后门走,去了邵珩的公寓。   在公寓门口,她敲了敲门,没人出来开门,她就从包里拿出邵珩再次给她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进了屋里开了灯,程之余抱着画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她把手上的画搁在各个角落里试了试,最后把它放在了客厅的柜子上,退后几步看了看,点点头颇为满意。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程之余以为是邵珩回来了,迈着轻快的步子就去开了门。   “你回来——”门一开,程之余发现门外站着的并不是邵珩,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门外一男一女看着她,男的她见过,是邵珩的小叔,女的她不认识,但也能猜出应该是亲戚之类的。   程之余一下子有些紧张。   邵文见到她一点不意外,笑着问:“阿珩不在吗?”   “哦……他不在。”   邵文指了下他身边的女人,介绍道:“这是阿珩的小姑。”   “啊……小姑好。”程之余这才回了神般慌忙地让开身子,“你们请进。”   邵文和邵怡进了公寓坐在沙发上,程之余忙去倒了两杯水过来,有些忐忑地坐在边上。   邵怡从进屋后就一直在打量着程之余,等她入座后忍不住开口问了:“你是阿珩的女朋友?”   程之余抿着唇轻微地点了下头。   “长得真漂亮。”邵怡称赞她,又对着邵文说,“我就说阿珩就是个外貌协会的,专挑美女下手。”   邵文笑了下,眼神一转就看到了摆在客厅里的那幅油画,画得太逼真了,因此他一下子就认出了画中的主人公是谁。   他有些惊讶,指着那幅画转头问程之余:“这画……是你画的?”   “啊……对。”程之余回答。   邵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惊诧道:“这画的不是我们家阿珩吗?还拿着相机?”   邵文多看了两眼那幅画,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程之余如实回答:“就这几天。”   邵怡瞪圆了眼睛,看着程之余有些不敢相信:“这几天?他……”   她话还没说完,公寓门被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进来。   三人齐齐看过去。   邵珩一回头看见六只眼睛盯着他还愣了下。   “啧。”邵珩看了眼邵文和邵怡,“小叔,小姑,你们这是搞突击?”   邵文说:“顺道过来看看你。”   邵怡一眼看到了他手上提了个袋子,扁扁平平的像是装了块木板,她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邵珩拎起袋子,目光在客厅里逡巡一周最后落在了柜子上,那上面放着一幅他的肖像画。   他往程之余那看了眼,勾唇笑了。   “这个啊……”邵珩往柜子那走过去,边走边抽出袋子里的东西,是一个相框,大小和那幅画差不多。   邵珩把相框摆在那幅油画边上,往后退了两步端详着说:“‘化蝶者’。”   他身子往后一退,坐在沙发上的三人就都看清了那张照片。   程之余很熟悉,照片上的人是她,是那天在海边画画时他拍的。   涅盘者,化蝶者。   她看了眼邵珩,微微一笑,没想到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邵文和邵怡看到那张照片则是很惊讶,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邵文试探地问:“你拍的?”   邵珩耸了下肩没否认,反而指着画和照片回头问道:“登对吗?”   程之余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邵珩对着她挑眉。   邵文不确定地问:“阿珩,你重新拍照了?”   邵珩挠挠下巴没否认。   邵怡有些激动:“真的吗?真的重新玩摄影了?哎呀,终于不用担心你会饿死了。”   “啧。”   邵文转头去看程之余,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他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就想到了,阿珩能够走出过去,她一定是最大的功臣。   他问:“你们前几天去海边了?”   程之余乖巧地点头。   邵怡看着她问:“你是学油画的?”   程之余看了眼邵珩,点点头。   邵怡满意地笑,回头问邵珩:“你过年的时候和奶奶说的是这个吧。”   邵珩挑眉,不置可否。   邵怡:“你画我,我拍你,年轻人就是浪漫啊。”   程之余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邵珩往回走几步坐在程之余身边,看着邵文和邵怡不客气地说:“小叔,小姑,你们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嘿,你这个臭小子,有了女朋友连小姑都敢赶啦。”邵怡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语气里仍是带着笑的。   “得嘞,我们也不在这碍眼。”邵怡说着看了眼程之余,对着邵珩说,“你有时间回去看看奶奶。”   邵珩点了下脑袋算是答应了。   邵文和邵怡起身打算走,邵珩坐着没动,反倒是程之余站起身来打算送人。   邵怡是越看这姑娘越喜欢,对着她说:“阿珩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小姑,我帮你收拾他。”   “啧。”   邵文临走前和邵珩说了句:“改天再找你聊聊。”   邵珩冲他随意地比了个OK的手势。   送走了邵文和邵怡,关上门后程之余一直提着的气才吐了出来,她这也算是见家长了,还好对方都比较平易近人。   “小鱼儿。”   “嗯?”   邵珩冲她勾勾手指:“过来。”   程之余走回位置上坐下,邵珩一手搭在她的肩上,眼神看向客厅柜子上摆着的油画。   “画不要了?”   程之余摇头:“不是。”   “放在我这儿?”   “嗯。”   柜子上并排放着的油画和照片,油画上是他,照片上是她,两人均是通过自己的方式定格下对方,就像是一种仪式般。   邵珩指了指柜子,说:“又一样定情信物。”   程之余目光在油画和照片上来回看了看,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坐了会儿,程之余的手机突然震了下,李娅给她发了信息询问明天能否进行拍摄。   程之余恍然记起这茬事,眼光往边上觑了觑,寻思着要怎么开口。   “说话。”邵珩先她一步开口。   程之余咳了两声,把李娅拜托她的事说了。   邵珩听完后冲她吊着眼梢说:“想让我给她们拍照?”   程之余点点头。   邵珩没有立刻答应,吊着她。   程之余耐不住了,故意说了句:“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找陈宪了。”   “啧。”邵珩眼睛一眯,威胁道,“小鱼儿。”   程之余撇嘴:“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帮忙啊。”   邵珩一把揽过她的肩,低头说:“小鱼儿,你知道Ivan的照片一张能卖多少钱吗?”   “嗯?”   “你打算花多高的价钱请我?”   “欸?”   “没想好啊?”邵珩笑了笑,突然一把横抱起她,“那就先肉偿吧。”   邵珩把她抱到卧室里,压在床上。   程之余还有些懵:“你你你……”   邵珩利索地去脱她衣服,程之余抓住他的手,急忙道:“不行不行。”   他的手往她额角上摸了摸,一片光滑。   邵珩笑了声:“红灯没亮。”   程之余忙说:“……查房。”   邵珩又笑,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就把她衣服扒了。   “你们学校查房那么水怕什么?”   程之余最后只好认命地屈从于他,因为她发现曾经用过的理由他已经能一一攻破,再也不奏效了。 第45章 四十八   邵珩答应了程之余给清大礼仪部拍照的请求, 当然这是在他已经取得‘酬劳’的前提下。   程之余和李娅商量了个时间,最后确定下来在次日傍晚进行拍摄, 她询问了下邵珩,他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算是默认了这个时间点。   第二天傍晚,吃完饭程之余拉着邵珩就去了美院。   李娅她们策划就地取景,就在清大老校部闻名遐迩的美院这拍一组民国风的宣传照。   礼仪部的女孩们事先就化好妆, 换上了蓝袄黑裙,头发绑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口,手头上抱着一本书, 站在美院的门廊前, 看着倒真像是五四时期的‘娜拉’。   程之余先去和李娅接洽,李娅看到程之余身边的邵珩时明显愣了下, 看着程之余问:“诶?换人拍了?”   程之余点头,看了眼邵珩说:“他拍得更好。”   邵珩懒散地站在边上,听到这话受用地轻哼一声。   李娅见他歪着脑袋耷拉着肩,一手随意地拿着相机, 态度不太端正的样子,心里存疑, 最终还是没有把怀疑说出口, 选择了相信程之余。   李娅问他:“你打算怎么拍?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邵珩心不在焉地回答:“随便拍,不用配合。”   “啊?”李娅看向程之余。   程之余干笑一声:“学姐,你们先站着试几张。”   “……好。”   李娅过去组织了下部里的人,十几个女孩就齐齐站在了美院门前的青石台阶上, 一双双眼睛盯着镜头看。   邵珩扫了眼,连相机都懒得举起来:“啧,拍毕业照呢。”   程之余立刻会意,走上前让她们不用站得这么规矩,可以分散错落地站着。   她跑回来问他意见:“现在可以了吗?”   邵珩拿起相机聚焦了下,没两秒就放下了,面无表情地说:“和她们说,别假笑了,丑。”   “……”   程之余当然不敢原话传达,只能委婉地让她们表情‘柔和’一些。   “现在呢?”   邵珩拿起相机又放下:“丑。”   “……”   程之余知道他对拍照要求严格,一点都不留情面,此时也有些为难地小声问:“那怎么办?”   邵珩见她可怜巴巴的,要不是她昨晚已经‘提前付款’了,这种对着闲杂人等的刻意的摆拍照他真想撂担子不干。   “啧,让她们先自由活动,爱干嘛干嘛。”   “啊?”程之余愣了下,但也不在摄影这方面质疑他,点点头应了声,“好。”   程之余跑过去和李娅交谈,邵珩拿起相机找了个角度对着她拍了张,低头看了眼,在一群脂粉敷面的女生中,她素净的一张脸仍是夺人眼目,不逊她人。   “啧,真他妈好看。”   程之余让李娅她们先活动活动,等开拍了会和她们说的。   李娅听了她的话,略微皱了下眉,瞄了眼邵珩低声问程之余:“之余,他……靠谱吗?”   程之余毫不犹豫地点头:“他拍得很好的。”   李娅半信半疑:“……好吧。”   礼仪部的女生听说摄影中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几人还抱怨了句,之后她们就随意地站在美院的各处,或是门前的台阶上,或是在走廊上低声交谈,或是倚靠着柱子稍作休憩,或是干脆侧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摊开手上的书翻看……   总之,一离开了镜头,大家就随意多了,恢复了平常最自然的样貌,不再是僵着姿势刻意摆出尴尬的表情。   邵珩的目光迅速打量了下她们各自之间相隔的位置,脑中以最快的速度确定出最佳的拍照地点,及时抓拍了几张。   她们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即使看到了也以为他是在试镜头,并不放在心上。   只有程之余察觉了他的意图,因为他曾经说过‘硬拗出来的都算不上摄影作品,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才是美’。   礼仪部的女生们来回走动着,见摄影师一直没有喊拍照,渐渐有些耐不住了。   李娅作为部长上前询问了句:“什么时候可以拍照?”   程之余看向邵珩。   邵珩单手举着相机晃了下:“拍完了。”   李娅瞪眼:“啊?”   程之余一点不意外,问他:“我能看看吗?”   邵珩把相机递给她。   程之余看的时候李娅也持着怀疑的态度凑上去看。   一看之下,不由得惊叹:“拍得太好啦。”   照片上的人或坐或站,或低头私语,或凭栏而望,姿态不一,拍照的人角度抓得特别好,每张照片都没有把重心放在其中一人身上,不偏不倚,反而照片上的每个人都能成为主角,一张张都是出色的群像照。   程之余听到李娅这么说,心里不知怎的居然有些小得意,抬眼去看邵珩,他朝她挑了挑眉。   李娅也是爽快的人,见到这样的成品照,刚才心里怀揣着的那点偏见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对着邵珩说:“同学,你拍照技术很好啊,我算是知道之余为什么带你来了。”   邵珩从程之余手上拿回相机,一点也没想和她客套。   李娅接着说:“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我们部请你吃个饭表示感谢?”   “不用。”邵珩头也不抬地拒绝。   李娅不介意,笑着开玩笑:“我之前和之余提过,来帮我们拍照的人要是缺女朋友,我们部里可以匀一个给你的啊。”   邵珩像是被勾起了兴趣,先是看了眼李娅,又看向程之余,眼神里带些玩味:“匀一个女朋友?”   程之余头皮一麻,刚想开口罗白,李娅却先她开口了:“是啊,你看看,我们部里的女生你有没有看上的,我可以做个月老拉一拉红线。”   “啧,有诚意。”邵珩兴味一笑,接着就真的把目光投向了那群女生。   程之余闻言眉头一皱,瞪着眼鼓着嘴一脸不满地看着他。   邵珩目光逡巡了一周,最后和程之余对上眼,见她那幅表情觉得好笑。   他伸手搭上她的肩把她揽过来:“我要这个长得最好看的。”   李娅愣怔,即使情商再低这会儿也明白了,她不尴尬反而顺着开玩笑,故作苦恼地说:“这个比较麻烦,之余已经退部了,不再接受我的管理,不过……一日为部长,终身为部长,我就把她作为谢礼匀给你了。”   诶诶诶?程之余一脸发懵,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就把她当个礼物送来送去也不问问她的意见?   “学姐……”程之余一张苦脸看她,又拿肘关节轻轻撞了下邵珩。   邵珩掐了下她的脸蛋。   李娅觉得自己有点亮,冲邵珩说:“同学,你照片可以让之余发给我,再次感谢!”   李娅带着部里的人走后,美院门口就剩邵珩和程之余两人站着,天色入瞑。   程之余今晚要去画室,邵珩撩了撩她的头发说:“上去吧。”   “你呢,你去哪儿?”   邵珩挑眉:“查岗?”   程之余撇嘴:“不是。”   “晚上过来接你回公寓。”邵珩弯腰压低声音说,“你把‘余款’付一下。”   程之余一个哆嗦就想起了昨天晚上,他非说自己的照片高价难求,没有相对应的酬劳不给拍,因此缠了她一个晚上,最后她实在受不住了,可怜巴巴地讨饶,他才勉强放她一马,不过仅是暂时的允许她‘赊账’,日后一次性还清。   一连几天他们都在一起,程之余觉得有些纵/欲了,咬咬牙断然拒绝:“不去!”   “嗯?”邵珩危险地眯了眯眼。   程之余梗着脖子说:“今晚得回宿舍了,不然真要被查出来了。”   “啧,还赊着?”   程之余牙一咬:“赊着。”   邵珩刮了下她的鼻子:“老子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要回来。”   程之余不满地哼哼,后知后觉地想起,明明是帮李娅的忙,为什么付出代价的是她?这件事她根本不获利还倒贴啊。   实打实的亏本买卖,她真是傻透了。   ——   邵珩从美院出来后就直接出了清大的校门,赴往老树咖啡厅。   邵文已经在那等着了,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不满的语气:“怎么迟了?”   邵珩浑不在意:“约会。”   邵文看他,问:“那小姑娘……你很喜欢?”   邵珩挑眉反问:“看不出来?”   邵文无奈地摇头笑。   点了两杯咖啡,邵文正色问道:“真决定要重新玩摄影了?”   邵珩没否认。   “怎么突然变主意了?”   邵珩一时没回答,过了会儿才搓搓额角似是开玩笑般说:“啧,不能让小鱼儿看不起啊。”   邵文立刻就明白了他口中的‘小鱼儿’是谁,除了那个清大的小姑娘还真没谁了。   “你既然决定了,那就像从前那样好好做。”邵文说着双手从身旁的椅子上拿了个纸箱放上桌面。   邵珩看了眼,身子没动:“装的什么?”   “你以前的相机和镜头。”邵珩说,“幸存下来的。”   邵珩的眼睛有些许泛亮,坐直了身体打开箱子扫了眼,果然都是熟悉的硬件。   “你之前摔坏了很多,这些还都是我和你两个姑姑抢救下来的。”   邵珩摸了摸箱子里的东西,好马配好鞍,他从前痴迷于摄影,就从各种渠道上入手了许多的相机和镜头,很多都是限量版的,有市无价,托关系才搞到手的。   “谢啦,小叔。”   邵文见他真是重新振作了起来,心中宽慰,犹豫了下问道:“阿珩……你还想去美国学摄影吗?要是想,我可以安排。”   邵珩身子往后一靠,一手搭着椅背,不太在意地说:“不去了,摄影在哪不能玩?在国内我照样能玩出名堂来。”   邵文不质疑他在摄影上的能力,遂问道:“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邵珩歪头勾唇一笑:“开个工作室玩玩?” 第46章 四十九   程之余自从走出了绘画的瓶颈之后, 重新对油画燃起了激情,开始着手尝试不同风格的画作, 李修对她目前的状态也很满意,他向来不会看错人, 她身上有股难得的灵性又能沉淀下来琢磨绘画技巧,假以时日,必定会在艺术上有所突破。   程之余简直觉得这段日子是她两年来过得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间, 唯一的小郁闷就是她的六级成绩了。   她以一分之差完美地错开了及格线。   程之余看到成绩那刻简直是欲哭无泪,查成绩时邵珩就在她边上,为此他已经接连嘲笑她很多天了。   士可杀不可辱, 程之余抱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的心态, 咬咬牙,报名了六月份的六级考试, 准备一洗前耻。   报名之后,她就每天抱着单词书在啃,邵珩虽然毫不掩饰地嘲笑她的英语,但在程之余碰到记不下来的单词或者刷题碰到不理解的题目时, 他还是会耐心地指导下她,甚至逼着她每天听一段英语新闻以提高听力水平。   邵珩倒真像是她的一个一对一英语辅导老师了。   前段时间的‘倒春寒’过去后, 清城的天开始渐渐地有些炎热了, 厚外套重新归入了箱底,白天时已经有人穿着短袖在户外晃荡了,早晚凉一些,披一件薄外套也就能应付过去。   这天, 程之余在公寓里背单词,一开始还能清晰地记住几个,到了后面就脑袋发昏,看着书就觉得扉页上的字母在乱飞。   读到一个结构很复杂的单词,她怎么也记不下来,叹口气正想放弃它时,一边正在擦拭相机镜头的邵珩看过来:“记不住?”   “嗯。”程之余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笨。”   程之余不满地鼓鼓嘴。   邵珩放下相机,凑过来抽走她手上的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了个单词,扭头问她:“认得这个单词吗?”   程之余摇摇头   “‘petrel’,海燕。”邵珩说。   程之余跟着默读了遍,她画了那么多幅‘海燕’,却不知道它的英文。   邵珩把笔递还给她:“画出来。”   “嗯?”   “看着这个单词画一只海燕。”   程之余觉得有些莫名,接过笔,埋头很快就在他写的单词旁画了一只展翅飞翔的‘海燕’。   “把单词和画结合起来。”邵珩又说。   程之余看着那张纸略作思考,拿笔先用艺术字体写了‘petrel’,她把这个单词的每个字母都用浪花的形状大致画出来,之后画了一只俯冲的海燕轻轻点水,样子就像是在捕食,很是生动。   邵珩把纸抽出来看了看,满意地眯了眯眼,对她说:“以后记不住的单词就想办法画出来。”   “诶?”   “阅读不考拼写,你记住单词的意思到时候能看懂就行了。”邵珩解释。   程之余恍然大悟,觉得他这个方法非常可行,她对字母不感兴趣,但是如果让她画出来她就能对这个单词有很深的印象。   她试了几次,发现效果很好,不由扭头赞道:“你真厉害。”   邵珩倚着沙发,冲她挑眉勾唇笑:“老子厉不厉害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程之余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瞪了瞪他回过头继续背单词,不再搭理他,也就没有看到邵珩把那张纸揣进了兜里。   ……   邵珩有开工作室的打算并不是心血来潮,他有自己的考量,以前在美国时他醉心于摄影,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就是在摄影这条路上走下去,当个杰出的摄影师,那时候他有父母的支持,尚且不用考虑其它外在的因素,能够任意妄为,过得随意自由,潇洒不羁。   放弃摄影的这两年他十分颓唐,也没考虑过自己日后的出路,因为除了摄影,他对其它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也就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吊儿郎当地过着。   但现在不行了,他得靠着自己独立去谋求想要的东西,好好规划一下未来,不仅是因为没有了父母毫无理由地支持,还因为他现在多了个‘理由’。   他的小鱼儿饭量虽小,也是要好好养着的。   重新开始摄影的这段日子,邵珩想了很多,他对摄影的野心还在,也有自信能够再次站到以前的高度上甚至超越之前,所以他想到了在国内办工作室,在摄影这条路上接着走。   既然决定了,邵珩很快就付出了行动,以前在美国他拿了很多摄影奖,奖金也一直没怎么动过,这笔钱现在正好可以拿来当做摄影工作室的启动资金,之后他又请了邵文帮忙。   邵文本身从事的是建筑设计,他一连几天都带着邵珩去各处物色摄影工作室,最后敲定了地点,就在离清大不远的一个创意园区,园区内大都是刚起步的自主创业公司,多是两层楼的建筑,采光好且地处闹市深处,并不嘈杂。   邵珩看中了其中的一处还未装修的毛坯房,室内空旷,适合安装天棚和各种摄影元件。   邵文询问他的装修意见,邵珩仅提出一个要求:空出两个房间,一个无光,一个在顶上开一个朝天的天窗,保证良好的光线。   邵文不知道他要这两个房间做什么用途,但明白他自有打算也就顺从了他的意见。   邵珩将工作室装修设计的工作全交给了邵文,他不是什么清高的人,既然有人愿意帮忙,他就乐于偷个闲图个方便。   装修期间,邵珩几乎每天都会去园区看一眼,摄影工作室并不需要太花哨的装修,一切以精简为主,所以很快就竣工了。   收工那天,邵珩去了园区,工作室一进去就是一个很大的空地,顶上搭上了天棚和摄影灯,邵文也按照他的要求留出了两个房间,还空出了办公区,休息室和仓库,百来平米的面积被充分地利用。   邵文带着邵珩每一处都看了眼后问道:“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改的?”   “不用,就这样。”邵珩并着双指,朝他挥了下致意,“谢啦,小叔。”   邵文点头,过了会儿开口问:“我还没问你,工作室的名字想好了吗?”   “嗯。”邵珩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邵文接过展开看了眼:“‘petrel’?”   “嗯。”   邵文指指纸上的‘图’,问:“那小姑娘画的?”   “嗯。”   “你想拿这个当工作室的标志?”   邵珩点头。   邵文再看了眼那个图标,的确很有创意,他问:“她知道你要开工作室吗?”   邵珩摇了下头。   “不告诉她?”   “啧,小叔,你是怎么追到小婶的?”邵珩埋汰他,“Surpise,you know?”   “……”邵文被他一噎,狠瞪他一眼。   过了会儿,邵文说:“办个人摄影工作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想获得成功必须有一定的知名度,你打算用‘Ivan’这个名头?”   “不用。”邵珩眼尾上挑,开口语气自信倨傲,“我的能力不在一个名字上。”   邵文早料到以他的个性必然不肯借着以前荣誉的荫蔽,因此一点也不意外,问他:“有什么计划吗?”   邵珩哼笑下:“倒是有一个,你等着看吧。”   ——   周六这天,程之余从李修那回来,本想去邵珩那练画,可他却门都没让她进,直接把她拉走了。   一路往校外走,也不像是在闲逛,像是有个目的地般。   程之余扭头去看他,嘴巴刚张开,邵珩轻飘飘看她一眼,截断她:“别问。”   “……”程之余鼓鼓嘴,知道他这样的态度再问也是问不出来。   跟着他走到了学校附近的工业园区,程之余心里的疑问更多了。   这个工业园区她不陌生,因为学的管理学,大一时做调研她就跟着同学一起来过这里,据她所知,这个工业园区基本都是初始创业者的集中地,清大的创业孵化基地还设在了这,往届很多毕业生创业都会首选这个地盘。   他带她来这干嘛?   邵珩拉着程之余直奔园区的西南角,走了约莫十分钟,他放缓了脚步,之后停在了一栋楼前。   程之余也跟着停下,转着脑袋四下观察,疑惑地问:“这是——”   她的话在看到眼前这栋楼上的logo时断了。   那是她前不久画的。   “这是什么?”程之余惊讶地看着邵珩问。   “自己画的东西不认识?”   “不是,这、这是什么地方?”程之余仰头看这栋建筑,两层楼,外壳是砖红色的有些复古。   邵珩拉着她往里走:“老子的摄影工作室。”   “诶?”程之余一时没反应过来。   邵珩拉着她直接上了二楼。   “你打算开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不行?”   “不是……”程之余还有些懵,“工作室的名字是‘petrel’?”   “嗯。”   “logo用我画的那个?”   “嗯。”邵珩见她表情呆呆的,反问,“不喜欢?”   “……没有。”   程之余怎么会不喜欢,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他的用意。   她一阵动容,看着他说:“我应该再画得更好看一点。”   邵珩刮了下她的鼻子:“已经很好了。”   他拉着她去了旁边的一个房间,房里不透光,即使在大白天也还是昏暗异常。   程之余借着门外射进来的微弱的自然光仔细看了眼,房内有一张长桌,桌上放着各种她不认识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盘子,镊子,此外还有一个架子,上面摆放着相机。   她问:“暗房?”   “smart。”邵珩说。   程之余觉得有些新奇,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暗房。   邵珩把暗房内的灯按亮了,关上门,红色的光线一下子就充盈了整个房间。   程之余小心地往里踱着步子,她看到桌子上还放着几卷胶卷,房间最里面拉了几根绳子,绳子上夹着几张照片。   她问:“你会洗胶卷照片?”   邵珩嗤笑:“很意外?”   程之余摇头:“现在好像很少人会这个了。”   邵珩不置可否,现在社会都追求效率,数码产品更新换代极快,低效率的胶卷相机已经很少人使用了,胶卷冲洗技术也逐渐被人遗忘,尽管如此,数码相机也不能完全取代胶卷,在清晰度上,数码相机还远够不上胶卷,也正因为如此,邵珩在美国时才会主动去向前辈学习冲洗胶卷的技术。   在摄影上他精益求精。   从暗房出来,程之余指指边上的另一个房间问:“这间是干什么的?”   邵珩故意卖关子:“猜猜。”   程之余眼轱辘转了转:“道具室?”   “不是。”   “照片库房?”   “再猜。”   “休息室?”   “啧,自己进去看看。”   程之余见他这样,好奇心大盛,轻轻拧了下门把推门而入。   和刚才的暗房不同,这间房间很空旷,光线十足,房内正中央摆着她的画架,画架顶上是一扇天窗,垂直的光线投射进屋里。   程之余呆住。   她十七岁生日时,爸爸曾经问过她有什么愿望,她说她想要一个自己的画室,屋顶上有一个大大的天窗,这样阳光可以照射进来,她可以在那画画,爸爸答应她,一定会努力实现她这个愿望,后来他意外去世,这个愿望没能实现,她也不敢再肖想。   可是现在,好像梦想成真了。   “啧,傻了?”在她身后的邵珩见她没反应揉了下她的脑袋,绕到她跟前,低头看了眼,愣了下说,“哭什么?”   程之余眼眶发红,汲汲鼻子。   “小鱼儿?”邵珩微偻着腰,视线和她齐平,“不喜欢这个画室?”   程之余回视着她,眼底一片潮意,她往前走一步,在他嘴上亲了下。   邵珩眯了眯眼:“喜欢啊。”   程之余点头。   邵珩掐她:“那你哭什么,太感动了?”   程之余再次乖巧地点头。   邵珩吃不消她这幅软绵绵的模样,喉头一滑,捏着她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程之余完全顺从,甚至还难得地主动迎合他,依葫芦画瓢地学着他,小舌钻进他的嘴里。   缠绵良久,邵珩觉得自己的火都要被她勾出来了,及时抽身,看着她叹了句:“看来还少一张床。”   ……   晚上在公寓,程之余也十分配合邵珩的求/欢,让伸手脱衣就伸手脱衣,让抬腿就抬腿,完完全全就是条软骨鱼了。   邵珩对她这样全无招架之力,早知道这么管用,他去年就要给她开十个八个天窗,也犯不着憋那么久了。   “小鱼儿。”   “嗯。”程之余轻轻地应了声。   邵珩拉着她的两只手攀到自己肩头上:“勾着。”   程之余听话地搂住他。   邵珩掰开她的腿,毫不犹豫地撞了进去。   程之余身子一颤,眼神朦朦胧地看着他,嗫嚅了声:“哥哥。”   邵珩像是被点了穴,定住不动。   “你喊什么?”   “哥哥。”   邵珩忍了忍,没忍住,埋在她颈窝里喘着粗气。   程之余身子再次颤了下,瞪圆了眼睛。   邵珩等那劲儿过了后,微微撑起身,低头就看到她微张着嘴,一脸吃惊,他额角一跳,伸手去床头柜里再摸了个避/孕套出来。   “这次不算,重来。” 第47章 五十   程之余在画室练画的时候李修突然喊她去了办公室, 进去后,他递给她一本宣传册。   ‘全国大学生美术竞赛’几个大字赫然印在首页上。   这个比赛她是知道的, 在国内的美术界算是一个知名的赛事,面向高校每年举办一次, 比赛的项目很多,国画,油画, 水彩画,漆画,雕刻, 设计等都在其列。   对于学美术的大学生来说,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若是能在这场赛事中取得佳绩, 那在自己的履历上绝对是一抹不容忽视的亮点,要是能摘得桂冠,那无疑是莫大的殊荣了,这不仅是对自己实力的一个有力的证明, 甚至能得到中央美院的青睐,取得保研或聘请资格。   总之, 这项赛事的诱惑很多, 引无数学美术的大学生竞折腰。   程之余拿着宣传册觉得有些烫手,询问的眼神看向李修。   李修笑着说:“大学生美赛要开始了,我希望你能参加这次的竞赛。”   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程之余还是微讶地张张嘴:“……我?”   “嗯。”李修点头。   “我……不行吧。”程之余心里有些没底, 要知道这场赛事是面向全国各大高校的,竞争尤为激烈,光是省内的优秀作品选送就能刷掉一大批作品。   “之余,你放轻松,不用太有压力。”李修开解她,“你现在的绘画技术已经相当纯熟了,就差一次机会证明,这次就当是去试试,长长经验,结果并不重要,再说,你也不一定会失败。”   程之余抿嘴沉思了会儿,手指捏紧宣传册,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去吧去吧,去证明自己’。   最终她重重地点了下脑袋:“好,我参加。”   李修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对她这个答复并不意外,尽管她性格较为平和,看着像是与世无争,但是对于油画,她是有野心的。   “你回去先报名,参赛作品在月底前提交,时间很充足,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要画什么。”   “……好的。”   “我当过很多次大学生美赛的评委。”李修看着她,提醒了句,“这种大赛技巧固然很重要,很多参赛者都有很娴熟的油画技巧,但并不是决定要素,油画并不是技巧的堆砌,重要的是能打动人,你明白吗?”   “我知道的,老师。”   李修点到为止,不复多言:“期待你这次的作品。”   程之余拿着那本宣传册回到画室里,脑子里已经开始考虑这次参赛的事了。   画什么好呢?普普通通的作品在这种竞争激烈的赛事中就如同江中的小汀州,在猛烈的洪水中只有被湮没的厄运。   程之余走回到自己的画架前,孟笑笑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程之余手上拿着的宣传册,她自己也有一本,是她主动去向负责报名的同学要的,而程之余这本显然是李修亲自给的。   “你也要参加这次的美赛?”孟笑笑问道,语气有些酸。   苏娴听到她问也看向她手上的宣传册:“是吗?之余。”   程之余攥着宣传册点头。   孟笑笑嗤道:“你不会是还打算拿你的那幅‘海燕’参赛吧,我可告诉你,你那幅画顶多算是在新生里画得好的,在这种大赛上可别拿去丢人了。”   苏娴瞪了眼孟笑笑:“就你有嘴。”   程之余平静地把宣传册塞进画袋里,回身看着孟笑笑说:“你也要参赛?”   孟笑笑挺了挺胸,昂着头:“对啊。”   “那我们就看结果吧。”程之余对着孟笑笑说了这句话。   孟笑笑愣了下,随即扯着嗓子说:“好啊,就看我们的作品名次,你可别没过省优选就被刷下来了。”   程之余笑了下,没有回答她的挑衅,反对着苏娴说:“小娴,我有事,先走。”   “……哦。”苏娴望着程之余离开画室的背影开了下小差。   她察觉到她变了。   从前忍气吞声的程之余好像不在了,似乎更自信从容了。   ……   程之余想着事就静不下心来画画,收拾了下东西就从美院出来,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了陈宪,这学期她和他很少碰面。   陈宪见到她也是愣了下,接着说:“好巧,从画室出来的?”   程之余点头,又问她:“你怎么在这?”   “美院之前让我们院拍了几组照片,我今天送过来。”   “这样啊。”   陈宪看着她,眉眼间有些舒展不开的低落,他犹豫了下开口问:“听苏娴说,你男朋友……他开了个个人的摄影工作室?”   程之余前两天的确是和苏娴提了一嘴,没想到她和陈宪说了。   陈宪见她默认,皱皱眉说:“他是不是太冲动了。”   程之余抿嘴看他,那目光大概是在问他是什么意思。   “之余,摄影工作室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起来的,很多有能力摄影师都不敢那么冒险开工作室,何况他……他有没有考虑过现实情况,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陈宪看着她,双眼里映着她的脸,他有些控制不住,“你还跟着他——”   “他能做到的。”程之余打断他。   她的表情微微变化,眼神的锐度一下子犀利了,语气也有些硬。   陈宪呆了下,从小到大,她很少和他顶嘴,更别说为了另一个人和他针锋相对,他心里突然有些愤怒,语气也急了:“你知道撑起一个工作室有多难吗?要时间,要金钱,更重要的是要有能力,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可以?”   “Ivan。”   “什么?”   程之余直视着他,声音平静又内藴力量:“他是Ivan,他就是可以。”   陈宪脸上表情显然是震惊且怀疑的:“之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程之余笃定地说。   “别开玩笑了……Ivan怎么可能会去读一个专科学校,他那个样子……”陈宪想起几次见到邵珩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略微嘲笑地说,“不可能拍出那样的照片。”   程之余闻言略微不悦地拧了下眉:“陈宪,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你不能轻视他。”   她说:“我不喜欢你这样说他。”   陈宪僵住。   她不喜欢?向来模棱两可的程之余什么时候会直接说不喜欢?   他的一颗心沉到谷底。   一次不愉快的碰面后,程之余从美院出来,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   她把陈宪当朋友,也一直很感谢他从前帮助过她,但是她忍受不了他以一副瞧不起邵珩的口气谈论他,评价他甚至讽刺他。   这是护短吗?或许吧。   ……   程之余背着包去了工作室,这几天邵珩几乎都呆在那,她也会去那画画,那个画室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   到了工作室二楼,程之余环顾了下没看到他人,她就知道他又在暗房里呆着了。   邵珩对待摄影的态度十分严谨认真,有时能在暗房里呆上个一天半天就为了能洗出一张满意的照片。   程之余很能理解他这种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的态度,她对待油画也亦如是,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画再多时间和精力也在所不惜。   她没想去打扰他,自己去了休息室里坐着,趴在桌子上看李修给她的宣传册,脑子里又在想着她到底应该拿什么样的作品去参赛。   她之前没参加过这种全国性的赛事,即使李修让她放轻松就当是去长个经验,她还是想要拿出一副好的作品出来。   如果注定是失败,她更乐意接受自己是竭尽全力,全力以赴后的失败。   程之余想得出神,全然没有察觉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邵珩从暗房里出来本想喝杯水,推门一看就看到她双手托腮在发呆,正好手上拿着相机,他把镜头对着她,按了下快门。   快门声让程之余回了神。   邵珩走过去问:“在想什么?”   程之余叹口气,眼神下垂,示意桌面上放着的宣传册。   邵珩扫了眼,把相机放桌面上,倚靠在桌边问她:“想参赛?”   程之余点点头,又有些苦恼地说:“但是我还不知道要画什么作品。”   邵珩笑了笑,弯腰伸手去抽屉里拿东西。   “巧了。”他把另一本宣传册放在桌面上,和她的并排放在一起。   程之余低头去看,他的那本宣传册和她差不多,就是封面上的字不一样。   “‘全国大学生摄影大赛’?”程之余逐字读出声来,之后瞪着双眼看着他,“你要参加?”   邵珩没有否认,用手指点点那两本宣传册,歪头看着她说:“小鱼儿,我们来比个赛吧。”   “啊?”   “就用这个。”他看着桌上的两本宣传册。   程之余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个人一起参赛,看谁的成绩好。   有些幼稚,但是她跃跃欲试。   “好啊。”程之余回答,“比就比。”   邵珩笑了:“Then it’s a deal。(那就说定了)”   他站直身体走到一旁的架子前,上面放着他的相机和镜头,推开玻璃,他拿了几个镜头出来试了试。   程之余好奇地凑到他身边问:“这些镜头有什么差别?”   邵珩看她:“想知道?”   “嗯。”   “啧。”邵珩耐心地给她一一展示那些镜头,先指了指放在架子最上方的那几个说,“这些是定焦镜头,只有一个焦段。”   他指着其中一个较长的镜头说:“比如这个,长焦镜头,一般用来拍摄较远的景象。”   他指尖一移对着另一个镜头:“这个是广角镜头,一般用来拍较大的场面。”   “这个是变焦镜头,有对焦环和变焦环,可以控制焦段。”   ……   邵珩解说着,程之余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脑袋。   “啊,我懂啦。”程之余看着那些镜头说,“就像是油画里的画笔一样,球状画笔可以用来吸墨,软毛画笔可以用来收尾润色,扇形画笔用来柔化边缘……都有各自的用处。”   邵珩刮了下她的鼻子:“clever girl。”   程之余笑。   邵珩拿了合适的镜头,转身走出休息室,丢下一句:“跟上。”   “啊?去哪儿?”   “采风。”   “现在?”   邵珩拉开门回头对她笑:“小鱼儿,比赛现在开始。”   程之余愣了愣,随即背上画袋赶上他,在他背后不满地嘟囔:“混蛋,你耍赖!”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到五十章了,首点两千多,再次‘不忘初心’。   感谢,共勉 第48章 五十一   程之余跟着邵珩出了门, 他们随便选了个方向也不在乎目的地就漫步闲逛着,从街区纵横着的大小街道走过, 有时候遇到巷子就钻。   清城算是个有历史底蕴的城市,城区里还留有一些老建筑及名人故居, 白墙黑瓦存有些古朴的风味,狭长错杂的巷子里仍铺着青石板,边上长了青苔, 真像是民国时‘幽长幽长又寂寥的小巷’。   程之余一路上左顾右盼,细细地观察着每一处景物,脑子里的想法不断翻涌, 一直在问自己:画这个?   邵珩见她一路上蹙着眉头, 瞻前顾后的,不像是出来采风的, 倒像是便衣警察,一直在瞎琢磨。   他把手搭到她肩上,低头笑着说:“那么刻意干什么。”   程之余抬头看他说:“我还没想到要画什么。”   “我也没拍到。”邵珩耸肩,语气也不太在意。   程之余看他一点也不着急, 仍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却无端给她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她问:“摄影大赛作品提交日期要到了, 你不紧张?”   邵珩嗤一声:“紧张什么?”   “你以前都是怎么拍照的?”   “感觉来了就拍, 没感觉就不拍。”   典型的邵珩式任性。   “阿富汗那张照片呢?”程之余问。   “那张啊。”邵珩眯着眼回想,“在喀布尔时偶然听说了那座桥就去了,在附近晃了两天才伪装成本地人藏着相机去到桥墩底下去的。”   “啧,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他搓搓额角, 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反正照片也拍到了。”   程之余却皱紧了眉头,她可知道他被发现后出了什么事。   邵珩问:“你还记得那张照片吧。”   “嗯。”   “照片中有个看向镜头的男人记得吗?”   程之余点头,那张照片给她的震撼很大,至今还鲜活地留存在她的脑海中,每一处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照片中,在桥墩下,一群男人在聚众吸毒,每人的表情都醉生梦死,只有那个男人警惕地往镜头这一瞥,目露凶光。   “让我吃了一枪的人就是他。”邵珩说,“纪实摄影中有个‘隐形’原则,在对象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得的照片,如果被拍摄对象察觉到了,他就会产生警惕和抗拒心理,作品就会生硬不自然,所以优秀的摄影者都是‘隐形人’。”   “但那张照片,那个男人突然看过来反而让照片生动了。”邵珩说,他还能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刻,他在那男人目光投射过来之时心中的惊颤,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快门,正是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他,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程之余回想起那张照片,的确是因为那个男人的一瞥,让整个画面有了不同的意义,一群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在尸体横陈的桥墩下吸毒,对于濒死者冷眼相看,他们的灵魂该是多么的沦丧啊,可偏偏却惧于面对外界探测的目光,在桥墩底下用破布衣裳结成一道‘遮羞网’企图挡住世人的视线。   那看向镜头的凶狠的目光正说明他泯灭的灵魂中还留有一丝羞耻之心,对那张照片来说无疑是画龙点睛。   程之余赞同地点头:“好像是这样。”   邵珩看着她,突然扬眉调笑道:“记得这么清楚,很喜欢那张照片?”   程之余没察觉他这话背后的陷阱,老实地应道:“嗯。”   “Ivan的魅力这么大啊。”邵珩凑近她的脸勾着不怀好意的笑问,“睡到偶像的感觉怎么样?”   程之余明白自己掉坑里了,瞪着他故意说:“没什么感觉。”   邵珩却不恼,反而更凑近了几分,暧昧地说:“没感觉?小鱼儿,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你你……”程之余羞恼地去捂他的嘴,“你再胡说再胡说。”   邵珩抓住她的手直起腰,看着她突然问:“放松了?”   程之余愣了下,随即明白了他刚才说一堆就是为了让她不那么紧张啊。   邵珩勾着她的肩往前走,边走边说:“有时候好的作品还需要点运气,刻意没用你说是不是?”   程之余迟钝了下,赞同地点点头。   经他这么拐弯抹角地一开解,她也不再时时拉紧神经,放松了下来,莫奈说过他要像小鸟鸣啭一样作画,那么她也试试吧,兴许灵感就找到她了呢?   一连几天,程之余都跟着邵珩出门采风,他们走过了清城的街头巷尾,从晨曦到日暮再到华灯初上,每一天都去寻找灵感,但都铩羽而归,一无所获。   邵珩还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程之余却有些焦虑了。   这天他们从清城远郊回到市区时已是傍晚了,沿路走回去时程之余觉得有些疲惫,除了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眼看作品提交日要到了,她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她都想过了,实在不行就只能拿之前的作品参赛了。   经过跨江大桥的时候,程之余四下随意地看,看到桥对面的走道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鸠形鹄面的流浪汉倚靠着桥栏坐着,面前摆放着一个碗,眼神看着往来的人群,像是祈求他们怜顾。   程之余不是第一次在这座桥上看见他,此时这不太在意,正要别开目光时却看到一个小女孩怯怯地走近他,双手拿着一张纸币,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流浪汉的碗里。   是郑重的放进去,而不是随意地一丢。   程之余的脑子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了般,一时就开窍了,心头的那汪死水一下子就活泛了起来,就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突然喷发,灵感阀门一开,来势迅猛。   她双眼发亮,拉起邵珩的手就小跑起来:“我们赶紧回去。”   邵珩跟着她快走几步:“急什么?”   “不告诉你。”   邵珩轻哼一声,不说他也知道,她这幅亟不可待的样子,除了有了绘画的灵感外还能别做他想吗?   他跟着她跑,下桥时还回头往桥的对面看了眼。   ……   程之余当天晚上回去就先把草图画了出来,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工作室的画室想要开始着手画。   邵珩问她:“今天不出去了?”   程之余摇头:“我已经想好要画什么了。”   邵珩挑眉:“自己想好了就把老子丢了?”   程之余有些为难。   邵珩揉了下她的发顶:“进去画吧。”   “那你不出门了?”   “嗯。”   “不去拍照了?”程之余说,“你会输给我的。”   邵珩捏了下她的鼻子:“别得意太早。”   程之余在画室里一呆就是一天,邵珩也一直在暗房里,临近傍晚时才拿着相机出门,但是那天他没拍到任何东西。   之后两天他也是那个时间段拿着相机出去,他去了那天他们经过的跨江大桥,那个流浪汉一直坐在那。   邵珩这几天在桥的对面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他没让那个流浪汉察觉到他在打量他,每一次观察他都是极为迅速又敏锐地一瞥。   时机尚未到,摄影的最佳效果往往极为短暂,甚至不到一秒的时间,他需要像猛兽一般蛰伏着静候良机,在最合适的时候张开獠牙。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桥上来往的人流变多了,下班时间到了,从各式办公楼里走出来的人步履匆匆。   邵珩在流浪汉对面站定,瞧准时机拿着相机对准他,在行走的人流间隙中迅速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将那一刻定格。   ……   程之余每天几乎都呆在工作室的画室里,专业的课都逃了,除了吃饭睡觉,她就把画室当成常驻地了。   她花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把参赛作品画出来,耗费心力,几乎是穷尽了她的所学,但当她站在成品面前时,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总觉得还有不足,却想不出哪里不对劲,总觉着这幅画有些太空洞了,没能完全表达出她的意图。   她暗示自己可能是对着这幅画看太久了以致于有些疲劳,明天再看可能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中午她从画室出来,邵珩就坐在休息室里玩电脑。   那天傍晚回来,他把自己彻夜关在暗房里,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出来,脸上神情自得,胸有成竹的模样,程之余就知道他已经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明明她先有灵感的,最后却是他先完成作品,想想就郁闷。   程之余拉开椅子坐在他边上,双手交叠趴在桌上歪着头盯着他看。   邵珩垂下眼角看她:“怎么了?”   程之余坐直身体把椅子往他那挪了挪,身子也向他倾,看着他说:“你让我看看你拍的东西好吗?”   邵珩斜挑着她笑:“小鱼儿,想犯规?”   程之余再凑近,商量着说:“你就让我看一下?”   邵珩歪着头,嘴角挂着笑看她,就是不回答,故意吊着她。   程之余鼓鼓嘴,看着他的双眼眨啊眨,软下嗓音来喊了他一声:“哥哥。”   “啧。”邵珩额角一抽,头皮一炸,觉得要完。   “哥哥。”她再喊了声。   “行行行,给你看给你看。”邵珩掐了下她的脸。   她这么一喊,他觉得命都能给她。   邵珩从暗房里拿出已经洗好装进文件袋里的照片递给她。   程之余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照片来看,只有一张。   她看了眼,有些惊讶,他拍的是那个流浪汉,和她画里的是一个人,不同的是他们俩借由他想表现出来的主题不一样。   那名流浪汉无疑是这张照片的主角,他随意地趺坐在桥上,衣着破烂,蓬头垢面,面前摆着一个碗,处境明显是凄凉困苦的,可他却眯着眼一脸闲适自得,好像在享受江上拂过的清风,一点也不囿于自己的困窘。   桥上经过他面前的行人步履匆忙,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他们的身影没有被聚焦,而是被模糊处理了,他们的身体甚至有些变形,脸上的神情都是焦虑不安的,就像是蒙克的《呐喊》里那个被扭曲的人,和那名流浪汉的闲适形成鲜明的对比。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程之余脑海中最先想到的就是唐伯虎的这句诗。   都市中的人都在疲于奔命,行色匆忙,追名逐利,却不如一个流浪汉来得自在,享受。   拍摄这张照片的人该具有多高的敏锐度和对时机的判断力才能准确地抓住这一个瞬间啊。   程之余盯着照片讷讷道:“黑白的。”   整张照片都是黑白的,他放弃了丰富饱满的色彩,采用了最原始的黑白照,却格外契合这个主题。   她脑海中突然快速地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她不尝试一下?   程之余有些激动,他把照片递给他,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我想到要怎么改啦。”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休息室,接着隔壁画室的门被关上。   邵珩晃了下头:“啧,小没良心的。”   ……   程之余又是一连几天从早到晚呆在画室,她把先前那幅画彻底摒弃了,重头开始。   等到竣笔那天,她看着整幅作品,终于舒了口气,展开了笑颜。   从画室出来,已经入夜了,邵珩还在等她。   “画好了?”邵珩问。   “嗯。”她兴奋地点点头。   邵珩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回去吧。”   “好。”   自从程之余决定参赛以来,她每每在工作室这呆到很晚,蔡姨那也不去了,宿舍门禁时间赶不上,就睡在公寓里,和邵珩算是名副其实地同居了。   宿舍三人纷纷感叹,原本的恋爱白痴程之余,从骑着乌龟到乘了火箭把她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人生啊,都是反转啊,真是奇妙啊。   打了车回到学校,从正门到后门还有一段路要走,老校部地势高,几乎都在上坡。   程之余本就在画室里站了一天了,现在只觉得腿肚子涨,有些发软,爬坡的时候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使不上力。   邵珩见她拖着身子没精打采的,问她:“累了?”   “嗯。”她晃了下脑袋。   “啧。”邵珩戳了下她的脸,弯腰在她面前蹲下,微微偏头说,“上来。”   “诶?”程之余看着他的背愣住。   “快点。”   程之余犹豫了下,四下观望,没看到人,这才趴上他的背,搂着他的脖颈。   邵珩背着她爬坡,速度不快,很稳。   程之余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恬静美好,她想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她也不会忘记这一段日子,和喜欢的人一起为梦想拼搏,互相打劲儿,踩着晨曦的霞光出门,踏着星月的光辉回去,一路上洒满了汗水,留下了欢声笑语,兜满了美好的回忆。   “邵珩,你真好。”程之余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邵珩偏头看她,挑眉不正经地问:“哪儿好?”   调戏的语气,调戏的话,要是往常程之余是不会搭理他的,可今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长脖子往前凑了凑,轻快地啄了下他的侧脸,小声说:“哪儿都好。”   邵珩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下,随即加快了步伐:“老子真是要死在你手上了。” 第49章 五十二、五十三   程之余把完成的作品拿给了李修看, 李修来来回回端详着手中的画,几次想要开口评价却没能找到合适的措辞。   “很好很好, 之余,画得很好。”他只能这样说。   李修的目光一直没从画上离开, 他已经很久没能看到让他心潮澎湃的作品了,程之余的这幅画作显然突破了她以往的窠臼,甚至突破了油画的局限, 朝着新的领域迈进,完全不落俗套,让人眼前一亮就再也挪不开眼。   画中的题材其实并不新颖, 让人过目难忘的是她在表现手法上的创新。   跨江大桥上一个衣衫褴褛, 面黄肌瘦的流浪汉颓然地坐在地上,他头发毛毵毵似是秋后枯草, 面容因饱经风霜而显得凄苦,风霜刀寒在他脸上催刻下了命运不公的烙印,每一条皱纹里似乎都藏有对世道的控诉,他眼角下垂双目浑浊, 此时犹如死水般的眼神中却泛起了一丝光亮,那点光是他面前的那个小女孩带来的。   那个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 穿着一条漂亮的小花裙, 蹲在流浪汉面前,双手正捏着一张纸币郑重地把它放进他的碗里,在她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尚是平等的, 没有被区分成三六五等,每个人都是需要被尊重的,即使是施与者也并不高人一等。   来往的人群都目不旁视,每一张脸都是冷漠的,事不关己的,他们和这座城市融为了一体,他们的心也是钢筋水泥混合而成的,冰冷,生硬,毫无人情味,他们为利往,为利来,他们的面孔反衬出了小女孩的善良,或者说他们曾经也是那个小女孩,只是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丧失了那一片柔软。   这幅画的立意很出众,但它却不仅是在刻画人物中表现这个主题,而是用新的手法去深化这个主题。   来往的人群和小女孩,他们的衣着,面孔均是彩色的,洋溢着生命气息的,唯有那个流浪汉,是沉闷的灰白色,观画者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世界单调,无趣,乏味,但眼尖的人会发现他的一片衣角是鲜亮的,那片衣角正是靠近小女孩那,是她给他的世界送去了光和温暖,一汪死水微澜。   写实与浪漫的完美结合成就了这幅作品,李修再次赞叹一句:“画得真好。”   程之余缓缓舒了口气,这半个月来的煎熬总算是有所获得。   “作品名字想好了吗?”   程之余回答:“《给予》。”   李修点点头,是给予而不是赠予,也不是施予,从画到名字都在贯彻一个主题。   他又问:“之余,你是怎么想到用灰白的颜色来画的?”   程之余回答:“摄影,我是从一张摄影照片中获得的灵感。”   “你男朋友拍的?”   程之余有些羞赧地点点头。   李修了然:“将摄影的写实和油画的想象结合起来,用极端的色彩表现主题,这很冒险。”他看了眼程之余,然后赞许地说,“不过你成功了。”   程之余内心澎湃,禁不住弯了眼。   “拿这幅画参赛,我保证你一定可以拿到一个好名次。”李修推了下自己的眼睛再次去看那幅画,郑重地说,“之余,你在油画上一定还能走得更远。”   ……   程之余和邵珩两人都提交了参赛作品时已是五月中旬了,没有了参赛压力后,他们稍微闲了些。   邵珩还是每天出去拍照或者呆在暗房里,他之前在网上发表了一组照片,已经有一些杂志和影展筹办单位联系他想买照片的版权了,他全都没有回复,那些蝇头小利不在他的眼界之内,要干就要干件大的。   程之余则将重心稍微挪回到了学业上,前段时间忙着画画,她都荒废学业好久了,且六级考级迫在眉睫,这次要是还考不过,邵珩都不知道会怎么嘲笑她。   这天,程之余就呆在公寓里,邵珩也难得地没出门,她在背单词,他就坐在她边上,膝上放着电脑,不过这次没在玩游戏,而是联系一个美国的同学帮他设计一个工作室的网站,毕竟现在是新媒体时代,网站也算是个门面。   程之余背了会儿单词觉得有些无聊,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前几天买了两个鹅蛋。   她利索地站起身去了厨房,把那两颗硕大的鹅蛋拿来,用筷子在底下掏了个洞,把里面的蛋清蛋黄弄出来,洗干净后,拿了自己的水彩笔在上面画画。   她就站在厨房的流离台前,拿着细画笔在上面涂涂抹抹,轮流画着那两个蛋壳,等收笔时一手拿一个对着光满意地点点头笑了。   程之余拿着画好的蛋壳兴冲冲跑到邵珩那,往他面前一递:“你看。”   邵珩挑挑眉,把电脑往边上一放,拿过她手上的两个蛋壳看了看,蛋壳上分别画着两个小人,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他和她的卡通形象。   “儿子、女儿?”邵珩故意说。   程之余脸一红,瞪他:“瞎说什么呢。”   她伸手想去拿蛋壳,邵珩身体往后一仰,举高手让她够不到。   程之余急了,轻轻锤了他两下:“你小心点,别弄碎了。”   邵珩看她,又往她身后看了眼摊开的单词书,问:“单词背完了?”   “我……”程之余心虚地支吾,又小心地觑他,“还没有。”   “啧,不想过线了?”   程之余嘟囔道:“我就偷懒了一会儿。”   邵珩笑,把蛋壳往桌上一放,凑近她压低嗓音说:“想偷懒?哥哥帮你放松一下?”   程之余一见他嘴角的坏笑就反射性地往后退,忙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放松完了,现在就背单词。”   邵珩哼一声。   程之余撇撇嘴,把那两个蛋壳拿过去放在了架子上。   现在公寓里已经摆满了各种摄影和油画作品,全是他们这段时间完成的,程之余看见他拍得好的就会拿回来放在公寓里,自己画得好的画也会摆在这里,久而久之,公寓倒成了一个小展馆了。   程之余坐回位置上,问他:“你办过影展吗?”   “嗯。”   “是怎么样的?”   “就那样。”邵珩撑着脑袋看她,“想办画展?”   “想啊。”程之余努努嘴,“不过那太难了。”   每个画家应该都会想办一个自己的个人画展,不过难度很大,除了画家必须有很大的号召力外,还需要有人投资,宣传,所以她并没有把这个当成一个执念,只是随口一答,也不放在心上。   邵珩却看着她若有所思。   ……   接下来一段时间,邵珩每天都督促程之余读英语,她只要一偷懒就能被拉到床上去,久而久之,她就产生了一种逆反心。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她刻苦用功,也不能让他闲着。   这天,程之余正在工作室的休息室里刷英语题时,邵珩从暗房里出来看了眼,满意地点头。   他要走时,程之余喊住了他:“我有东西要给你。”   “surprise?”   程之余干咳了下,点头。   邵珩颇感兴趣,在她身边坐下。   程之余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本A4纸大的本子递给他。   邵珩看了眼,眼角一抽,皱眉:“字帖?”   他看她:“你送我这个?”   程之余真诚地点头。   “Are you kidding?”   “No。”程之余一本正经特别诚恳地说,“我觉得你需要练一下汉字。”   “老子要是不练呢?”   “那我就回宿舍住。”   “啧,威胁我?”   程之余点头。   邵珩挑眉,语气有些危险:“小鱼儿,你胆子变大了啊。”   程之余干咽了下,嘟囔:“跟你学的。”   她说:“你让我多背点单词没坏处,那你多练练字也没坏处。”   “啧。”   邵珩随手翻看了两三页那本字帖,都是古诗词。   他搓了下额角说:“你跟我家老太太真像。”   “嗯?”   一个是他的童年噩梦,一个似乎想成为他的青年噩梦。   那天下午,程之余刷英语,邵珩就在边上拿着笔不太用心地写字帖。   他其实根本不怕她的威胁,此时不过是顺一下她的意让她开心满足下,六级考试也没多久了,应付一下对他来说还算乐意。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邵珩就扔下了笔。   程之余往他刚写的字帖上看了眼,那字歪歪扭扭的,根本不像是印着字帖写出来的。   她翕动鼻翼,嫌弃道:“写得真丑。”   邵珩一点不在意,哼笑声说:“人太完美就不好玩了。”   程之余鼓鼓嘴,真自恋。   邵珩凑过去亲她一口:“不服憋着。”   程之余撅了噘嘴回过头去继续做着英语阅读题。   边上的邵珩则拿出手机看了眼,从刚才开始手机就震了好几下,他都没去看。   前面几条信息都是各种期刊杂志欲要购买他作品版权的洽谈信息,他看了眼后就删了。   直到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他轻笑了声。   程之余扭头问他:“怎么啦?”   邵珩把手机递给她看。   一条短息,上面写着:恭喜您的作品进入了决赛,决赛结果将于一周后揭晓。   程之余瞪大双眼,回头看向邵珩,语气有些兴奋:“你进决赛啦。”   “很意外?”   程之余摇头,他知道以他的能力一定能行,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欣喜。   邵珩搭上她的肩膀:“小鱼儿,你要输了。”   程之余把他的手从身上扒拉下来,不服气地说:“还不一定呢。”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没什么底气,前段时间李修和她提过她的作品通过了省选,之后她就再也没收到任何消息了。   此时看到邵珩进决赛的消息,她心里不免琢磨了下自己。   果然,在这种大赛中,她还是太嫩了些?   五十三   从李修办公室出来,程之余的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悦。   回到了画室,苏娴忙不迭地问她:“教授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比赛的事?”   程之余点头。   苏娴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   “老师说……我的作品进决赛了。”   “真的啊?”苏娴兴奋地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之余,你真厉害。”   “切,狗屎运。”   她们两人说话间,边上传来一道不屑的声音,是孟笑笑,她狠瞪了眼程之余,不甘地背上自己的画袋走了。   “之余你别理她,她省选都没过。”苏娴得意地朝孟笑笑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就是眼红你。”   程之余笑笑,她本就没把孟笑笑的轻视放在眼里,她知道,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一切比口头上说的任何话都管用。   苏娴又问:“之余,教授有没有说比赛结果什么时候会公布啊?”   “老师说大概这几天就会出来。”   “哇,你一定可以拿到一个好名次的。”   “但愿吧。”程之余笑着应了句,之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对苏娴说:“小娴,我先走了。”   苏娴朝她挤挤眼睛:“去告诉你男朋友这个好消息是吧。”   程之余不好意思地一笑。   苏娴看着程之余如今的模样,一点也想不起她曾经是一个对异性多么冷感的人,不由在心里感慨一句:遇到对的人真是太重要了。   程之余刚走出画室的门,就收到了陈宪给她发的微信,想要约她出来聊一聊。   她有些诧异,自从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交流了,此时她也猜不出他约她的目的,但她并不想让他们的关系一直冷下去,毕竟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友。   陈宪约她在学校里的冷饮店碰面,程之余背着画袋到那时,他已经坐在一个位置上等了。   “来啦。”陈宪看她走过来说。   “嗯。”程之余把画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一丝无言的尴尬在两人间蔓延开来,陈宪觉得有些压抑,他们之间何以至此?   “想喝什么?”   程之余点了一杯橙汁。   “我参加了这次的大学生摄影大赛。”陈宪苦笑一声,“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陈宪……”   “你不用安慰我。”陈宪勉强扯着笑,“是我技不如人。”   程之余抿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该说什么话。   “我相信他是Ivan。”他突然说。   “嗯?”程之余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陈宪看着她说:“摄影大赛的决赛结果已经出来了。”   程之余这才绕过弯来,蓦地瞪大双眼:“你是说……”   “第一名只有一个人。”陈宪顿了下,声音下沉,“就是他。”   程之余微张着嘴,眼里开始放出光彩,她向来对他有信心,此时听到这个消息,神情都难掩她的激动和喜悦。   她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邵珩。   “接吧。”陈宪说。   程之余朝他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偏过身体接通了电话:“喂。”   邵珩直接问:“在哪儿?”   “学校。”   “过来。”   “工作室?”   “嗯。”   程之余觑了眼陈宪:“好,我等下就过去。”   看她眉眼间的亲昵,陈宪的表情往下沉了几分:“有事?”   程之余略有些为难地点点头。   陈宪攥了下拳头,拿过一直放在一旁的一个纸箱放在桌上,朝她推过去:“这个你拿去还给他吧。”   “是什么?”程之余打开箱子看了眼,“镜头?”   “之前向他买的镜头,我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要卖了,不过现在他既然重新拍照了,那就还给他吧。”   程之余心情复杂,她还记得当初他买到这几个镜头时欣喜的表情。   “其实你不用这样,他既然已经卖给了你,这些镜头就是你的了。”   陈宪干笑,自嘲道:“这些都是上好的镜头,在我这发挥不了用处,而且我也不想占他的便宜。”   “那我们可以重新向你买回来。”程之余没多想,直接说道。   ‘我们’两个字刺痛了陈宪,在告诉他,他是个完全的外人。   “不用了。”陈宪的表情和声音一齐冷了下来,“之前买来的价钱用来租这些镜头都不够,你拿走吧。”   程之余见他这样坚持,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沉默了下说:“谢谢。”   “不是还有事,走吧。”   “哦。”   ……   程之余和陈宪碰完面就背着画袋,抱着一个纸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工作室。   她径直奔向二楼,推开休息室的门,邵珩正坐在办公椅上,双手枕在脑后,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桌面上的笔记本。   程之余小跑过去,把纸箱往桌上一放,双目炯炯然的看着他,兴冲冲地说:“你是冠军。”   “啧。”邵珩先是愣了下,随即拧了下眉,“谁告诉你的?”   他本想亲自和她说这个消息的,没想到她事先就知道了。   “你先说是不是?”   邵珩往桌上的笔记本递了个眼神。   程之余凑过去看,他打开了摄影大赛的网页,第一名那个位置上写着他的名字,在下面附着一张他的参赛作品。   邵珩坐直了身子,侧头看她说:“小鱼儿,你要输了。”   他们之间的那个比赛,比的就是谁的名次好,现在他拔得头筹,除非她也能摘得桂冠,否则根本赢不了他。   程之余知道自己输定了,但她心里一点也不沮丧。   “这是什么?”邵珩往她抱回来的那个箱子看。   “啊……这个啊,陈宪还给你的镜头。”程之余把箱子挪过来,打开了给他看。   邵珩扫了眼,确实是当初他卖出去的几个镜头。   他皱了下眉:“卖出去的东西还能还回来?”   “他说不想占你便宜。”   “啧。”不想占他便宜,那想占谁的便宜?   邵珩把箱子和笔记本都往前推,拉过程之余掐住她的腰把她抱上办公桌上坐着。   “诶诶诶,你干嘛呢!”程之余吓了跳,双拳紧握推在他胸口上。   邵珩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拂她的散发,双目攫住她,问:“又背着老子出去见男人了?”   “他是朋友。”程之余目光游移不定,她穿着短裙,这个姿势坐着太尴尬了,她推了推他企图从桌上滑下来。   邵珩身体反而向前一压,双手撑在她两边,直接吻住她的唇。   程之余身体微微后仰,再往后只能躺桌上了,因此她只能迎向他,正合他意。   邵珩熟门熟路地撬开她的齿关,探舌进去和她纠缠,渐渐地两人之间的气息都乱了,程之余喉间禁不住溢出一声轻吟。   邵珩骤然离开她的唇,往她额角看了眼,一只手直接摸上她裸/露在外的大腿,一路缓缓地,暧昧地向上滑。   “痘没了。”他说。   程之余察觉到他的意图,一惊之下瞪大双眼,双手抖抖索索慌忙去阻止他:“你疯啦,这是工作室。”   邵珩的手钻进她的腿间:“没关系。”   “有关系有关系……”程之余闭紧腿不让他的手往上走。   邵珩往下看一眼,故意逗她:“夹着我的手干嘛?”   程之余一羞,立刻松开,他的手就直接碰上了她的腿心。   又是这个把戏,她居然还能上当!   “别别……”程之余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低头去拉他的手。   邵珩按了下,程之余一个哆嗦,咬紧了下唇。   “怕什么?”邵珩笑。   程之余主动凑过去亲亲他,央求道:“晚上……晚上回去……”   “回去怎么样?”邵珩笑得恶劣。   程之余咬着唇说不出口。   两人相互僵持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海龟,在吗?”   程之余听到有人来了,憋足了劲儿推开他。   邵珩这下倒是被她一推直起腰往后退了步,看着休息室的门皱眉:“啧,坏事。”   “海龟,海龟?”是董建的声音。   程之余赶忙从桌上滑下来,拉好了裙子,还低声咒骂了他一句:“混蛋!”   邵珩挑眉笑,掐了下她的脸蛋:“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他往门口走,打开休息室的门,一眼就看到门外在瞎看的董建,吴启明和刘向三人。   “哟,海龟在这呢。”董建朝他走过来,“我们来看看你的工作室。”   “真不错这里。”刘向四处看了眼说。   吴启明也附和:“这下是真相信海龟有能耐了。”   他们仨今天就是过来参观的,前阵子听邵珩说他在外面开了摄影工作室,他们仨还半信半疑的,今天索性就直接过来看看,开开眼。   “海龟,你这还缺打杂的吗?我们可以帮忙啊。”   董建本是玩笑之语,没料到邵珩却一本不正经地回答:“缺。”   “……”董建干笑两声,瞅到邵珩身后的程之余,忙转移话题,“‘学姐’你也在这啊。”   程之余点头。   邵珩往回走,董建三人一起挤进休息室里参观,程之余则贴着墙根溜了出去,直接往洗手间走。   整个屋子里只有邵珩注意到她溜出去了。   刘向看着屋里架子上的那些相机和镜头,摇摇头说:“海龟你就是会拍照啊,之前怎么说不会啊。”   “低调。”   “那现在怎么又不低调啦?”   “啧,低调不了。”邵珩语气欠欠的。   董建他们早习惯了他这种张扬傲慢的口气了,此时也只是冲他竖起大拇指:“666。”   吴启明在休息室里闲逛,突然看到办公桌上放了本字帖,说了句:“哟,‘学姐’还练字啊?”   邵珩眉峰一扬:“是老子练的。”   “卧槽?”董建惊掉下巴,凑过去拿过那本字帖翻看,在看到上面的字后,他肯定地说,“是海龟写的。”   刘向看着字帖上的诗念了出来:“‘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董建再次惊呆:“卧槽,杜甫这么直白啊,和人一个被窝里睡还日‘同行’?还携手?”   邵珩没忍住笑骂:“滚回去多读点书。”   作者有话要说:  很想像之前那样一下子全发出来,可是我还没写完   感谢还在看的,我尽快把傻白甜写完 第50章 五十四   美术大赛结果出来的那天, 李修把程之余喊到了办公室,在从他口中听到她的《给予》拿到了这次比赛的一等时, 程之余完全失去了反应,怔怔地看着李修, 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开玩笑的神情。   但她没有发现。   李修脸上挂着笑,是赞赏的,是欣慰的, 是认可的就是没有开玩笑的恶趣味。   程之余呆呆地指了指自己:“我?一等?”   李修不含糊地点头,见她一脸不可置信,笑了:“之余, 你不用这么惊讶, 你的《给予》放在更高的赛事上也能拿到一个好的成绩。”   程之余还处于震惊状态,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结果出来前, 她也曾幻想过自己能拿一个名次,但再怎么自信,也不敢去奢想拿一等。现在这个现实就摆在她面前,她就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了, 整个人还是懵的。   李修说:“结果出来后,我之前的几个同僚, 也是油画家, 还特地打电话来和我夸你,说你敢于尝试,有想法,我们这些前浪就要被你拍在沙滩上了。”   程之余这才有些回神, 忙摆手说:“老师,你们太过奖了。”   “让你参加这次比赛果然是正确的,这次比赛你没让我失望。”李修说,“但也不可过于自满,还是要戒骄戒躁。”   程之余点头:“我知道的。”   李修看着她,眼神笃定,“我说过的,之余,只要坚持下去,你能在油画上走得更远,继续加油。”   程之余抿抿唇,坚定地答道:“我会的,老师。”   ……   程之余从美院出来后就怀揣着满心的喜悦赶往工作室,一路小跑着上了二楼,正要推开休息室的门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程之余没刹住撞进了一人的怀里。   邵珩扶了她一把:“啧,急什么?”   程之余就在他怀里抬头去看他,双眼像是嵌了两颗宝石般发亮,她兴冲冲地说:“我是一等。”   邵珩扬眉一笑:“知道。”   “诶?”   “网上都公布了。”   程之余跟着他进了休息室,邵珩把笔记本转向她那边,她的那幅《给予》赫然占据了首页的大幅面积,她的眼眶热了起来,一种澎湃的情感在四肢百骸中流窜。   激动、喜悦还有感恩,幸好在最艰难的时候她没有放弃油画,现在苦尽甘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邵珩倚在桌边看着她,笑了笑说:“小鱼儿,又被你追上来了。”   程之余也看着他笑,这次的比赛,他们打了个平手,双赢。   ——   邵珩和程之余两人分别在两个大赛中拔得头筹,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参赛作品中都有那个流浪汉,再之后就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petrel’工作室,他们的情侣关系也没能免得了被人拿来道说一番。   程之余一下子成了学校的红人了,很多人都知道她不是美院的学生却破格被李修收为徒弟,还在这次的大学生美赛中拿到了全国的一等,他们还知道了她有个读清职的男友也很厉害,不仅自己开了个人工作室,而且还是今年大学生摄影大赛的冠军。   他们两个都不是正经艺术学院出身的,却双双在这种全国性的大赛上折桂,‘艺术侠侣’之名不胫而走。   程之余得奖后,马上就有很多画廊联系她想买她画的那幅《给予》,她去询问了李修的意见,他只说这种事情她可以自己做主,能靠艺术养活自己也是对能力的一种肯定。   程之余再三考量了下,最终决定将那幅画以合适的价格卖给清城画廊。   清城画廊的老板白婷,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说起来她和程之余算得上是校友,因为她也是清大的学生,曾经就读于清大的美院,正巧读的就是油画专业。   白婷收到程之余同意售卖《给予》的消息后,立刻联系她想要和她见上一面,程之余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赴约那天,她稍微打扮了下,想着怎么着这也算是一次‘商业会谈’,素面朝天总不太好,就化了个淡妆。   程之余从盥洗室里走出来时正好碰上从卧室里出来的邵珩。   邵珩站定,眼神从她的脚趾一寸寸往上打量她,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两相对比强烈,他的目光最终定在她的脸上。   他很少见她化妆,最近的一次就是上次她去领奖的时候,因为有采访所以化了妆,平时基本都是素颜。   她的样貌本就出挑,现在化了妆更添了些妩媚,一颦一蹙间都带有婉转的风情。   邵珩喉头一滑,眉一挑,问她:“要去哪儿?”   程之余把和白婷有约的事简略地说了下。   邵珩在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她不断开合的两瓣红唇,就像是红玫瑰在不断地含苞绽放,他眼一眯突然说:“口红颜色太深了。”   程之余愣了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是么。”   她刚想回去盥洗室看看,邵珩两步上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大拇指来回摩挲着她的唇瓣,他看着她勾唇一笑:“哥哥帮你。”   说着也不顾她意见,低头就亲了下去,来回碾转。   程之余先是反抗性地捶了捶他,邵珩没打算松开她,反而允吸着她,带走她的氧气,没过一会儿,她就手脚发软,绵绵地依附在他身上。   邵珩离开她的唇,一只手攀上她的胸口捏了捏。   程之余浑身打颤,推他的手,急忙说:“不行不行……要出门。”   “约的什么时间?”   “……十二点。”   邵珩搂着她的腰把她往后一带,两人一起进了浴室。   “还来得及。”他说。   ……   程之余最后出门的时候换了条湖蓝色的长裙,走在路上的时候两条腿都有些无力,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不满地骂邵珩:混蛋!   打了车赶往约定的地点,是一家茶馆,程之余踩点到了那里,告诉服务员自己要找的人后就被人领着去了一间包厢,推开包厢的门就看到外貌端庄气质极佳,姿态雍容的女人坐在茶几旁泡茶。   见到她进来,亲切地问:“之余吧?”   “您好。”程之余朝她点头致意。   “快坐。”白婷很热情地招待她。   程之余在她对面的榻榻米上跪坐下,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行为还有些拘谨。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是校友,而且今天你是卖家,我是买家,我还要讨好你呢。”白婷开着玩笑说,她倒了一杯茶放到程之余面前,“爱喝茶吗?”   程之余回答:“偶尔喝。”   白婷笑着说:“你一个年轻人,我还把你约在这种地方,怪我没考虑周全。”   “没关系没关系。”程之余忙摆手。   白婷抬手朝她示意了下:“喝喝看,普洱茶。”   程之余端起茶杯呷了口品了品,甘茶的滋味袭上舌尖过后又余味无穷。   白婷问她:“怎么样?”   “好喝。”   白婷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茶,说道:“这茶啊就跟艺术作品一样,是越品越有滋味。”   程之余一听她这话就明白要谈正事了,忙正襟危坐。   白婷喝了口茶后才徐徐开口:“我看过你的《给予》了,画得很好,很有新意。”   她说:“大赛结果出来前我还在琢磨着今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作品能拿到冠军,看到你的作品后我就明白了,当之无愧。”   程之余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是美院的学生?”   程之余点头。   白婷赞叹道:“非科班能画出这样的作品出来,你真的很有天赋。”   “您过奖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白婷看着她说,“我当年在你这个年纪可画不出这么好的作品。”   程之余在她接连的称赞中保持微笑。   “我办画廊很多年了,结识了很多爱好油画的朋友,他们知道你已经答应把《给予》卖给我们画廊,前两天就纷纷打电话想让我把画卖给他们收藏。”白婷笑着说,“我可都一一拒绝了,这幅画,我要放在画廊里展览的。”   程之余听到她说有人争相想收藏她的画作时,心头禁不住溢出喜悦,这种事情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你很有天赋,我很看好你。”白婷说。   程之余由衷地对她笑了:“谢谢。”   “我从事油画很多年了,对于好的作品总是看不够,恨不能全都收进我的画廊里,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好的作品都可以联系我。”白婷停了下,看着她说,“我认识很多收藏家,他们都是愿意为了艺术一掷千金的人,我可以当你的中介,你的画被他们收藏也会是个很好的归宿。”   程之余听到她说的话怔了下:“卖画?”   白婷点头,见她表情迷惑解释道:“你不用觉得有负担,艺术和金钱不是对立的,油画史上的那些大师几乎都卖过画,自己的作品能被人看上并且愿意掏出钱囊难道不是一种肯定吗?”   程之余抿着唇思考她的话。   白婷接着说:“现在的艺术家很多人都饱受贫穷,最终都改行去做其他工作了,你如果能靠着自己的兴趣养活自己,运气已经太好了。”   程之余点点头,有些认同她的话。   除了油画,她别无长处,以后想要安身立命就只有靠着这一手特长。白婷说的没错,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同时又能养活自己,这已经是很走运的事了。   白婷和程之余聊了很多,大多是关于油画这门艺术在今天这个社会的现状以及之后合作的相关事宜,最后敲定了《给予》的价格,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了。   ——   邵珩自从拿了奖之后,‘petrel’算是小有名声了,那之后国内多家摄影期刊向他约片,还有一些影展主办方抛出了橄榄枝,更有一些企业想要投资‘petrel’,把它做成一个品牌。   他对‘petrel’有自己的规划,并不急于一时,现阶段也只接了一些国内较为知名的摄影期刊的邀约。   邵珩把最新的照片发给期刊负责人后看了眼时间,快六点了。   这时候程之余都会在美院,李修一般在下午指导她。   他想了想,揣上手机出门。   ……   程之余从画室里出来,太阳已经下山了,但是夏季的天还是亮的。   她走出美院,意外地看到邵珩在门口站着。   “你怎么来了?”程之余走近他。   邵珩低头看她:“接你回去。”   他拉起她的手要带她走,拉了下没拉动,回头看她。   程之余鼓了下嘴说:“我晚上有课。”   “啧,你还上课?”   程之余知道他是故意打趣她这学期逃了大半的课,瞪他一眼说:“晚上有节校选修,最后一节课了,不能不去。”   邵珩皱眉。   程之余说:“你自己先回去吧。”   邵珩仍是拉着她往前走:“先吃饭。”   “哦。”   “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去上课。”   “诶?”   邵珩说到做到,吃完饭后就当真跟着程之余去上了选修。   这节选修课是西方影视欣赏,当初程之余因为要练英语,也爱看电影就选了这门课,没想到这学期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西方影视欣赏这门课是外国语学院的一个老师开的,课在学校的综合楼上,大概是因为这节课是最后一节课,教室里难得地坐了许多人。   后排的座位已经没有了,程之余只好拉着邵珩坐到了前排,老师上课点了名后就关了教室里的灯开始播放电影,是97版的《Lolita》,大概是上节课已经看了一半了,这节课一开始就是从中间开始播放的。   邵珩看了会儿,问她:“之前没看过?”   程之余摇头,她只听说过这部饱受争议的电影。   尽管没看过这电影之前的一半,她还是很认真地盯着投影幕布。   影片中,男主亨伯特炽烈地爱着洛丽塔,在发现她私自逃出去后怀疑她和别的男人有染,怒不可遏,两人爆发了一次争吵,之后亨伯特把她压在了床上,强迫了她。   饰演洛丽塔的女演员演的非常好,表情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妥协,到迷离,最后的高/潮全都分明地表现了出来。   班上已经响起了暧昧的笑声。   程之余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其实影片本身并没有什么,但是邵珩就坐在她边上,她就无端觉得有些别扭不自在,她想移开视线,可那样又显得欲盖弥彰的心虚,盯着屏幕她又觉得有些难为情。   这时,她听到邵珩轻笑一声,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程之余瞪圆了眼睛,黑暗掩饰了她脸上的殷红,她咬着唇,觉得他实在是可耻至极,在这种场合还调戏她。   “你你你……”程之余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咬牙小声地警告他,“你别说话了!”   邵珩低笑。   两节课下课后,回去的路上程之余也不理邵珩,独自走在前面。   邵珩双手插兜悠闲地跟在她身后,他看着她自顾自埋头往前走,哼笑一声喊她:“小鱼儿。”   “……”   “小鱼儿。”   “……”   连喊了两声她都不搭理,邵珩挑挑眉,清清嗓子再次开口:“我觉得你——”   程之余一听他这话赶紧回过头,冲到他身边,抬手去捂他的嘴,有些气急:“你还说你还说!”   邵珩看着她鼓着的脸,眼里都是笑意。   刚才那电影怎么说来着?   ——Light of my life,fire of my lion,my sin,my soul。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我的欲望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前有《红楼梦》黛玉之“宝玉,你好——”,今有海龟之“我觉得你——”   欢迎填空(控制点啊,海龟正经人) 第51章 五十五、六   邵珩自在大学生摄影大赛上崭露头角之后, 势头就一直很猛,他和国内的几家知名的摄影期刊都有合作, 每一次拍摄的作品均好评如潮,国内一个摄影大师还在公众平台上点名夸赞过他的作品, 一时间在国内新一代摄影新秀中,他略逞独秀之姿,风头大盛。   ‘petrel’正在起步, 想要进一步发展除去他个人的知名度外还少不了资金注入,很多经济公司找到工作室想和他谈长期的合作,几番挑拣之后, 邵珩最后决定和一家艺术公司合作。这家艺术公司是IMAGE, 它国内知名的文化企业,底下运营着多种艺术品的周边, 旗下还办有一本畅销的摄影期刊,邵珩合作了几次,也算是有所了解。   IMAGE在清城办有分公司,在收到邵珩同意合作的信息后, 公司经理立刻和他约了个合适的时间亲自去了工作室和他面谈。   分公司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西装革履,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倒不像是个市侩的商人,许是在艺术公司任职,多少也受了些熏陶吧。   邵珩把他带到休息室里, 程之余给他们倒了杯水,之后就关上门不打扰他们。   经理先是递了张名片给邵珩,自我介绍道:“李岳。”   邵珩接过随意扫了眼。   李岳也没兜圈子,直奔主题,开口直接说:“我们公司有很强烈地想要和你合作的愿望,也愿意投入资金帮助petrel的发展,把petrel做成一个品牌工作室。”   邵珩挑眉:“条件?”   李岳停了下说:“以后你拍摄的作品版权在合约期间均属于IMAGE,后续的开发,衍生产品都由我司全权经手。”   邵珩没犹豫:“可以。”   “IMAGE投资之后就占有工作室相应的股份。”   “嗯。”   李岳想了下问:“你有没有打算把工作室做大,比如做成一家摄影公司?”   “怎么说?”   李岳解释:“先把petrel的名声打出去,之后扩招,招收新的摄影师,先占领清城大部分的市场,之后把这个工作室品牌化后成立一家摄影公司,如果顺利的话还能接着往大了做。”   邵珩颇有兴趣,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听起来还挺好的。”   “国内现在的摄影市场还不成熟,也还没有像样的摄影公司,针对年轻受众的摄影公司就更少了,IMAGE早就想要做一家这样的摄影公司了,所以才找你合作。你是年轻人,摄影技术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我们要吸引的就是年轻市场,你能很容易就引起他们的共鸣。”李岳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变化,也就直言不讳,“而且在国内新一代摄影师中,你的热度最高,我们也的确想要借助你的热度来宣传。如果你有这个野心,IMAGE会提供资金,毕竟这是双赢的事。”   邵珩抚着下巴思考。   李岳态度诚恳:“你要是愿意合作,有其它条件可以提出来,能满足的IMAGE都会尽量满足。”   “清城还有其它摄影工作室吧。”邵珩看着李岳语气平淡地说。   李岳到底是个商人,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接道:“有是有,但那些工作室都是以拍商业照为主的,不符合IMAGE的初衷。”   他笑了下说:“不瞒你说,IMAGE的老总本身就很喜欢艺术,他看过你的作品也很欣赏你,说你才是真正懂摄影的人,你知道的,很多摄影师都说现在专业摄影和业余摄影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了。”   邵珩不屑的轻哼一声,专业摄影和业余摄影之间的界限模糊?那是他妈的他们根本不会拍。   李岳说完双手交握在等邵珩的答复。   “我可以答应合作。”邵珩开口,“但我有个条件。”   李岳面露喜色,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说。”   “我要办一个展览。”   “影展?”   “和画展。”   李岳一愣,他立刻就想到了刚才给他倒水的那个女孩,他来之前是做过了解的,自然也知道他的女友程之余,也知道她是这次大学生美赛油画组的冠军,两人现在都是艺术节锋芒渐露的潜力股,风头正劲,如果是他们两人的展览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没问题。”李岳想明白后,心里头有了计较,于是点头应道,“油画和摄影本就相通,这两样组合在一起办个展览,也是个噱头,很能引起关注,也能作为宣传亮点。”   邵珩勾勾唇,不可置否。   李岳应承道:“我会让公司尽快出个策划方案,组织一个展览。”   邵珩点头。   ……   邵珩和李岳再谈了些合作的细节后就送他离开了。   程之余听到动静从画室里探出一个脑袋瞻望,邵珩倚在墙上,朝她勾勾手:“过来。”   “谈好了?”程之余走到他身边问。   “嗯。”   “都谈什么了?”   邵珩大致给她讲了下。   程之余瞪大眼睛:“开公司?”   “嗯。”   程之余脑子里没什么概念。   邵珩见她一脸呆呆懵懂的表情,忍不住用手去掐了掐她的脸,笑着说:“开公司前先给你办个画展。”   “诶?”程之余再次懵了,“画展?”   “嗯。”   “真的吗?”   “老子骗你干嘛。”邵珩揉揉她的发顶,“小鱼儿,好好准备。”   ——   程之余今年暑假没有回家,她和奶奶解释了要留下来画油画后,奶奶也表示支持。   自从和白婷的第一次合作之后,程之余和她有了频繁的往来,经过白婷的手,她已经卖了几幅画作出去了,现在她能靠着自己的能力独立了。   这天,程之余去赴了白婷的约,还是之前的那个茶馆,几次见面都是在那。   “之余来啦。”白婷见她推开包厢忙招呼她坐下。   程之余手头上没有新的作品,今天白婷约她来也不知道什么事。   白婷给程之余倒了一杯茶:“试试今天的茶,毛尖。”   程之余端起来抿了口,咂摸了下滋味,之后就慢慢地把一杯茶全喝了。   白婷又给她斟了一杯。   程之余拿眼瞧她,忍不住开口问:“婷姐,今天找我是有事吗?”   白婷放下手中的茶壶,柔和地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约个画。”   “约画?”   “你的那幅《给予》,我的几个老主顾看上了,争相想要买下来收藏,他们说了,这幅画方方面面都很出色,实在是想要收入囊中,我呢,实在是左右为难得很,只能来找你帮忙了。”   “我?”   白婷点头:“你能不能再画两幅《给予》?”   程之余有些发愣。   白婷见她没回答,也不急,笑着开口徐徐说道:“我知道画这样一幅画肯定要耗费很多精力,你放心,价格上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不是,婷姐,价格不是问题……”程之余下意识去反驳,对于白婷这个要求她心底隐隐有些排斥,到底是为什么一时又好像说不出来。   《给予》她自认已经尽了全力去画就,自认是没有再修改的余地了,现在让她照着再画两幅一模一样的吗?   白婷放低姿态,带些无奈的语气说:“之余,你就当帮帮我,我那几个老主顾都是常年往来的好友,他们都是油画收藏家,也是真的看上了你的画才会那么想要的,把画卖给他们也能提高你的知名度,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我……”程之余微微蹙眉。   “你知道么,你的这幅《给予》现在已经有人模仿了,我看过几幅赝画,都没有你的神/韵,这幅画就只有你才画得出来。”白婷看着她说,“你现在在新一代的油画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了,但是现在这个社会生活节奏太快了,人们的信息更新很快,他们现在还会被你的画惊艳,说不定过不久就会把你忘在脑后,你难道不想抓住机会再往前走一步吗?”   白婷说:“在现代社会,艺术其实也是需要热度和营销的,这不是没落,只是与时俱进而已。”   程之余抿嘴,她的话一直钻进她的耳朵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在她的脑海中,似乎挺有道理。   她曾经不就是因为担心艺术不能给予她生存的能力才放弃的吗?现在还在犹豫什么?   “拿自己的手艺赚钱并不丢人,这是你的本事。”白婷最后说道,“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好吗?”   程之余看着她,点了下头:“……好。”   ……   程之余暑假期间几乎每天都会去美院的画室,她日常练画,李修会过来看看她,给她提出一些意见,她一般在画室里画新画,白婷拜托她画的《给予》都是在工作室画的。   这天,程之余在美院画室,李修照例过来看她,她和他交流了下最近练画的心得。   李修问她:“之前你提过的,你和你男朋友打算办一个展览,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准备。”   李修点头:“你们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敢做敢想。”   程之余笑了笑。   李修问:“最近还卖画给画廊吗?”   程之余抿了下唇点头。   李修推了下眼镜看她,语气和蔼:“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艺术家也是要吃饭的,我年轻的时候还带着自己画到处找画廊呢,一开始还碰过好几回壁。”   程之余惊诧:“怎么会。”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名气的,那时候很多人都看不上我的油画风格,我的老师还劝过我换种风格来画,我一点也没听他的,拧得很。”李修有些怀想地感慨道,“还好没换,不然就没有今天站在这里的我了。”   程之余点头。   李修最后说:“不管怎么样,画油画最重要的用心。”   程之余和李修交谈了段时间后,收拾了东西离开。   李修站在画室里多看了几眼她的新画,她是他这几年来见过的最有油画天赋的学生,他一点也不后悔为这颗明珠拂去尘埃。   现在唯一让他担忧的是,成名太早对她是不是会有贻害?   ……   程之余从美院出来后已是傍晚日薄崦嵫时分,在暝色中她看到邵珩背着她倚在院门口的圆柱上,她有些意外,以往这个时候他还在工作室里忙着。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要来个突袭,可刚走到他身后一步远,他就偏过头来了。   程之余没得逞,撇撇嘴:“你怎么来了?”   邵珩掐了手中的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朝她勾手:“接你回去。”   程之余走到他身边,问他:“这么早?”   邵珩搂住她:“回去收拾东西。”   “嗯?”   “老子带你出去采风。”   “诶?”程之余抬头看他,“这么突然?工作室不忙了?”   邵珩点了下头:“差不多了。”   “那我们去哪儿?”   邵珩反问:“你想去哪儿?”   “都可以。”程之余的声音有些兴奋,这一整个暑假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基本上都是各忙各的,真正相处的时间特别少,现在有一小段独处的小假期,她自然乐意。   邵珩低头哼笑:“只要和我一起,去哪儿都无所谓?”   程之余点头。   邵珩偻身亲她一口:“老子真是喜欢死你了。”   天边落霞满天,他们踏着落日余晖,日子充足而又美好,恬淡舒适,看上去毫无波澜,或许一直下去,他们将温柔,温柔地走进那个良夜。   五十六   大三开学又是一段忙碌的时光,专业课少了,业余时间多了,这对于程之余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她有更多的时间去画画。其实管理专业的老师大多已经知道了她的志向,对于她偶尔翘课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天,李修把程之余叫到办公室里,和她提了下即将举办的一个国际美术大赛。   李修说:“这个比赛是美国的知名艺术院校和中国美术协会一起举办的,主要就是想挑选一些优秀的艺术人才,但是比赛受众面没那么广,主要采取的就是举荐制,一般人是没机会参加的。”   程之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李修直接问她:“比赛优胜者可以得到去美国全额进修的机会,之余,你有这个意向吗?”   程之余惊讶地张张嘴:“我?”   李修点头:“我自认传授给你的东西有限,而且油画毕竟源自西方,理论和门派风格各方面发展得都比国内还成熟,如果能拿到这个机会对你来说应该大有裨益。”   程之余咬咬唇,一时做不出决断。   李修见她表情纠结,开导她:“这事不急,比赛还在筹办阶段,具体大概会在年底举办,我现在和你提这个就是想多给你一些考虑的时间,不想参加也没关系,这都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我也不过是给个建议。”   李修停了下接着说:“如果你想参加,我可以给你写封推荐信,我的作用也仅限于此,之后的就要各凭本事了,你明白吗?”   “嗯。”程之余点头。   从办公室出来,程之余抿嘴凝眉,表情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   苏娴从画室里走出来,看到程之余耷拉着脑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上前问道:“怎么啦?教授说什么了?”   程之余就把李修刚才和她说的事转述了一遍。   苏娴听完后说:“这是个好机会啊。”   “是啊。”程之余答着,眉头却舒展不开。   苏娴大约能猜出她的苦恼,叹口气:“不过对你来说的确是挺纠结的,你和你男朋友的工作室刚刚起色,他走不了估计你也不想走。”   苏娴拍拍程之余的肩:“之余,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你要是真不想要这个机会也没什么,你现在拜在李教授的门下,又拿了大学生美赛的冠军,清大美院估计会破格让你保研,你不出国进修照样能发展得很好。”   “嗯。”程之余应了声,心里仍在考量权衡。   李修倾向于让她参加,可她自己却偏向于不参加,她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是放在之前她会感谢上天的眷顾,可是现在她却有了顾虑。一方面的确是因为邵珩还有工作室,她和他说好了要一起努力把petrel办好的,她知道如果她和邵珩提这件事他一定会支持她去,但是她不想在petrel刚起步的时候就缺席,他们说好的要一起办展览呢。另一方面,出于自身原因,程之余现在已经在油画上取得了一点小成绩,只要再加把劲,即使不出国进修,她相信自己能够做得更好。   程之余从美院出来,接到了李娅给她打的电话,在知道她的位置后,李娅让她站那儿等会儿。   “之余。”李娅匆匆赶来,朝站在美院门口的程之余招招手。   “学姐。”程之余往她那走了几步。   “累死我了。”李娅擦擦汗,“还好你就在附近。”   程之余问她:“学姐,你找我有事?”   李娅喘口气:“我想请你帮个忙。”   “又是拍照?”   “不是。”李娅摆手,“想让你当个礼仪人员。”   “啊?”   李娅解释:“明天有个国外的大学代表团要来我们学校交流学习,清大要办个欢迎会,需要我们礼仪部的人去接待,现在部里大四的都在实习,新入部的新生又都没什么经验,这种大场合不敢让她们上,部里人手不够,你之前在部里待过,有经验,就想拉你来救个急。”   程之余抿了下唇:“明天?”   “嗯,怎么样,有时间吗?”   程之余想了下:“有的。”   “那你是答应帮我啦?”   程之余笑着点头。   李娅大喜:“太好了,那明天的集合地点我再告诉你。”   “好。”   ——   邵珩自从和IMAGE合作后,双方的往来就愈加频繁了,合作的项目也从期刊,到周边产品的开发,有时他也会应邀去帮IMAGE拍一些固定选题的作品,就目前来说,合作还算愉快。   李岳坐在工作室的休息室里,看着坐在对面的邵珩说:“IMAGE已经确定了展览的选题了,现在正在着手准备展览的相关事宜,关于场地和时间你可以随时提出你的建议。”   邵珩点头。   “公司现在想让你拍一些不一样风格的照片来吸引不同的受众。”   “比如说。”   李岳想了下开口:“比如拍一些比较接地气的,大众喜闻乐见的作品,风景照,风俗照,人像照都行。”   说白了就是迎合市场。   邵珩听完他的话攒了攒眉。   李岳见他表情似是不太乐意,立刻说道:“我知道你一向拍的都是社会纪实照,IMAGE也没想让你放弃自己的风格,但是你应该也知道,纪实照受众小,现在的摄影作品太多了,每个人拿起相机就能拍出一张照片,很少人会去思考你作品背后想要传达的讯息,大部分都是一眼望过就是了,除非你是摄影大家。”   邵珩一个眼神过去。   李岳咳了下说:“我知道假以时日你在中国摄影界一定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眼下,你不得不进行一些妥协。”   邵珩哼一声:“妥协?”   李岳和他相处久了也大致摸清了他的性格,才高气傲不肯服输,平时做事看似漫不经心,但一涉及到摄影他的态度立刻就会严谨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表达引起他的不满了,忙补救道:“其实也不算是妥协,算是一种尝试。”   李岳解释:“测试看受众对于你的其它风格作品的接受度,如果成功的话,你自己不也拓宽了拍照领域吗?”   邵珩不答,李岳端详着他的表情,摸不清他是怎么个想法,最后只能说:“展览也是需要有相对较大的受众群体才能办起来的,IMAGE和你合作自然是想从中得益,取得共赢,如果招致经济损失,那我们的合作也不能长久,你说是吧?”   李岳这一番话就有些变相要挟的意思了,他也是黔驴技穷,只能把邵珩最上心的展览拿出来劝他让一步了。   邵珩看他一眼,眼神沉了下,最后说道:“好。”   ……   李岳走后,邵珩从休息室里出来,听到画室有动静,推门一看,程之余正在里面画画。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就你们在里面谈话的时候。”   邵珩走进去,到她身边去看她正在画的画:“从早画到晚累吗?”   程之余拿着画笔补色:“不累啊。”   邵珩看她:“在为展览做准备?”   她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神往的表情:“我还没办过画展呢。”   邵珩看着她眼神一时有些复杂:“小鱼儿。”   “嗯?”程之余停下笔看他。   邵珩抬手摸了摸她脸颊上沾上的颜料:“小花鱼。”   和之前一样,程之余又拿手去蹭他,邵珩格开她的手往后退着,她就笑着紧追不舍。   看着她的笑靥,他心一动。   啧,看在这么好看的份上,妥协一次算了。   ——   程之余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音乐学院,李娅带着她去换了礼仪部准备的旗袍,又让人帮她画了个淡妆,盘起了头发。   妆发后,李娅上下打量着程之余,她身材高挑,穿着旗袍裙更显曲线凹凸有致,脸蛋更不用说了,明眸善睐,唇红齿白,整就是一个大美人,偏偏还是学艺术的,身上带着艺术家那种灵动的气质,显得与众不同。   李娅摇头感慨道:“我当初是怎么同意你退部的?我是瞎了吗?”   程之余把旗袍抻平,对她笑了笑。   李娅夸张地捂住心脏:“一笑倾城。”   程之余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别闹了,学姐。”   李娅看着她感叹句:“真羡慕你男朋友,我要是男的也追你。”   程之余跟着李娅和礼仪部的人先是稍微布置了下场地,接待的地点定在音乐学院的演出厅里,那里场地够大,席位够多,此时底下已经坐满了学生。   舞台上摆着一条长桌,桌上还放着各自的桌签。   李娅拉过程之余说:“一会儿人来了你就领着他们上去。”   程之余点头。   接待会还没开始,底下坐的学生在交谈,整个演出厅里有些喧杂。   李娅在程之余的耳边说:“这次来交流的是美国一个知名的艺术学校,据说很多艺术家都毕业于那所大学,所以学校很重视这次交流呢。”   “是么。”程之余不太在意。   “来了来了。”李娅碰了碰程之余,“之余,你去接人进来,我去拿水。”   “好。”   打头的人是一个中年的老外,程之余走上前朝他四十五度鞠了个躬做了个‘请’的姿势,偏头看过去时却和一个人对上了眼。   是一个漂亮的女生,跟在队列的后方,在一众西方面孔中她的东方脸庞尤为惹眼。   那女生看到她冲她笑了。   程之余愣了愣,觉得她有些眼熟。   她还没忘记自己任务,立刻回过神来,领着人上了舞台一一就座,待他们都坐好后,程之余缓步走下舞台双手放在腹部上,站在一旁候着。   她再次看向那个有着东方面容的女生,奇怪的是她也在看她,见她望过去后笑了。   就是这个艳丽的笑容让程之余突然记起了她。   去年邵珩带她去Jonas影展时,一直站在他身后,之后又和他说话的人就是她,那时邵珩拉着她就走,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   李娅分完水后下来站在程之余身边,嘴角还挂着笑,用似是腹语的声音对她说:“好多金发碧眼的帅哥啊。”   “哦。”程之余有些出神。   接待会一开始先是校长致辞,因为对方是外国人,现场还请了外院的老师当翻译,几分钟讲完,底下的学生鼓鼓掌,接着就到了美国大学的人开始讲了。   美国的领队人大约也觉得语言不通的演讲没什么劲儿,只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后就提议让美国学生和清大的学生用艺术来交流沟通。   这一建议自然是受到了底下学生的欢迎,本来这次接待的就是美国的艺术大学,地点又在清大的音乐学院,来参加接待会的也大多是学艺术的,所以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演出厅里的音响设备齐全,各式乐器均有,一时间各种表演轮番上演,无论是美国的亦或是清大的学生都在艺术表演中得到了沟通。   底下李娅感慨了句:“艺术果然是无国界的。”   探戈伴乐响起的时候,演出厅里默契地安静了下来,目光齐聚在舞台上正在热情起舞的女孩。   她穿着一袭大红摆裙,随着动感的伴乐翩然起舞,裙摆不断旋转翻飞就像是花蝴蝶在飞上飞下,她的腰肢柔软,眼神妩媚勾人,每个节奏都踩在点上,和伴乐融为一体,仿佛身上有一盏聚光灯,周围的景物均不能见,只看得到她。   那么热烈,那么美丽。   音乐结束,她提着裙摆朝底下的观众示意:“谢谢。”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全场沸腾。   “中国人?”李娅说道,“跳得真好。”   程之余点头,的确是跳得很美。   整场接待会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除了偶尔上去送个水,礼仪部的人大多时候都是站着笑,李娅站久了都觉得腿肚子直打颤,程之余画油画时经常站着,反倒不怎么觉得累。   接待会结束后,底下的学生离场,有些人跑去和美国的学生交流,礼仪部的一部分人去疏导人群,另一部分的人上去收拾东西,她们得等人走光了才能走。   演出厅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李娅让程之余再等会儿,她就站在演出厅门口等。   “Hi。”   有人朝她打招呼,程之余扭头一看,是刚才跳舞的那个女生。   “Hi。”程之余礼貌地回应。   “我是杨子琳。”她看着她,笑得一脸明媚,“Ivan的……ex-girlfriend。” 第52章 五十七   邵珩正在工作室给照片调色的时候, 手机响起,他扫了眼屏幕, 是个陌生号码。   这段时间总有一些合作方找他,他也没多想就接通了。   “Hi, Ivan,surprise。”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亮丽的女声,说话时的笑意能从听筒里钻出来。   “Irene?”   杨子琳轻笑着说:“我回国了, 就在清城,你要不要见见我?”   她顿了下说:“I miss you so much。”   邵珩闻言皱眉,无视她的话, 反问她:“你怎么有我电话?”   “我去了你学校。”杨子琳娓娓说道, “你是不是有个舍友长得胖胖的,他一听我找的是你, 就把你的电话给我了。”   “哦对了,为什么他一听到我的名字就很兴奋?”杨子琳补了句,又自顾盈盈笑了,“你是不是和他提过我。”   Shit!邵珩在心里低咒, 董建那小子就是多事,唯恐天下不乱。   “Ivan, 我们见个面吧。”   “Unnecessary。”   听到他毫不犹豫的拒绝, 杨子琳一点也不恼怒,操着胜券在握的语气徐徐缓缓地说:“你在阿富汗拍的那张照片的底片还在我这,你不要了吗?”   邵珩眉间拧出两道褶子。   杨子琳见他沉默笑了,把手机对着自己的红唇, 轻轻地说了句:“我在清大,come here,I wait for you。”   说完挂断了电话。   邵珩拿着手机在指尖翻转了几下,沉着眼不知道想什么,过了会儿,杨子琳给他发了条定位信息,他低咒一声,站起身往门外走。   ……   杨子琳约的地点就在清大校内的一家冷饮店,邵珩到时,她正悠哉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咬着吸管喝着果汁看着窗外来回走动的大学生,她长得艳丽又化着精致的妆,是一种直击眼球的炫目且有攻击性的美,她清楚自己的魅力也不刻意收敛,落落大方地展现,也不惧别人窥探的目光。   邵珩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杨子琳回过头,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一手托着下巴对他笑了:“来啦。”   邵珩没搭理。   她也不恼,拿眼睛示意了下他面前放着的一杯果汁:“orange juice。”   邵珩扫了眼那杯果汁,没动,看着她直接说:“底片。”   “Ivan,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你不打算和我好好聊聊?”   邵珩冷哼一声:“我和你没什么好叙旧的。”   “这话可真伤人。”杨子琳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漾着笑意,“你还在生我的气?怪我当年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那张照片发表了?”   邵珩睨着冷眼看她,不置一词。   “come on,Ivan。”杨子琳摊开手耸了下肩,“我承认没经你的允许就拿去发表不好,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那样做,那是张好作品,是你差点儿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而你却想要毁了它仅仅是因为——”   “Irene。”邵珩沉下声打断她,眼神更冷峻了。   杨子琳在他的迫视下一点也不退让,直视着他,张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没、做、错。”   两人的目光隔空对峙,邵珩反而笑了:“所以,你回来干什么?”   杨子琳也松懈下来,拿着吸管搅拌着自己的那杯果汁,回答他:“我是来交流学习的,见你是因为我想你了。”   她眨眨眼看他,邵珩表情不改。   “好吧,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的。”杨子琳吸了口果汁接着说,“Jonas被聘请为我学校的客座教授了,我之前给你发过邮件,不过我想你应该也没看。他答应被聘的时间可能只有一年,你知道的,他喜欢环游世界去拍照,能答应这个聘请已经很难得了,所以你要是想向他求教得越早越好。”   邵珩眉头一动,杨子琳观察到他这个表情,知道他被挑起了兴趣。   “Jonas一直都是你崇拜的摄影师,他当初也称赞过你的那张照片,你不想抓住这个机会吗?”她的目光直视着他说,“Ivan,跟我回美国吧。”   邵珩闻言挑眉:“就为了这个来找我?”   “当然我还是有点私心的。”杨子琳挑着一双魅眼看着他,欲语还休。   邵珩往后一靠,睨着她笑了:“想和我复合?”   “Why not?”杨子琳率性承认,“我们以前相处得很愉快不是吗?”   邵珩摸了摸下巴,突然问:“我们分开多久了?两年?”   “嗯哼。”   “这两年你换了多少个男朋友?”   杨子琳的表情僵了下又迅速调整了过来,她似是娇嗔地说:“Just date,you know。”   邵珩哼了声,没兴趣和她再多做纠缠,手指敲敲桌面,再次说道:“底片。”   “Ivan,you are so merciless(无情)。”杨子琳嗔怪他,拿过自己的放在一边的包,从里面拿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邵珩接过打开看了眼,里面放着一卷胶卷。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后他就不欲多呆,正想起身时忽听她说:“我昨天见到你的小女友了,上次我以为你们只是date,没想到你和她现在还在一起。”   邵珩一个眼神过去。   杨子琳笑着说:“She is so cute。”   ——   下午一二节课下课后,王雅琴,张仪两人都要参加院运会开幕式的彩排,陈梦楠问程之余:“之余,你呢,直接去美院吗?”   程之余想了下说:“我先回趟宿舍拿东西。”   “那我们一起回去。”   “好。”   她们抄近路回宿舍,十月的天气还很燥热,太阳的温度丝毫没有收敛起来,仍是炙烤着大地。   没走一段路,陈梦楠就大汗淋漓,不停地用手扇风:“怎么还这么热啊,我不行了,渴死了,之余我们先去买杯饮料。”   “好。”   程之余就陪着她绕去了冷饮店,还未走近,她就透过那一面窗玻璃看到了那桌相对而坐的男女。   她顿住脚步对陈梦楠说:“你进去买吧,我在外面等你。”   “行,你想喝什么?”   程之余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渴。”   陈梦楠跑进冷饮店里,程之余挑了个角落站着,看着她对着他笑,她心里空落落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从心里钻了出来。   很快,陈梦楠买了饮料出来,拉着程之余往宿舍走,离开前她还往后面看了眼。   他们……似乎相谈甚欢?   ……   从冷饮店一路回到宿舍,程之余都心不在焉的。   陈梦楠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之余,你是不是热懵了?”   “啊……没有。”   “你不是要拿东西?”   程之余本来打算回来拿之前放在宿舍的画笔再去美院的,经过刚才那一遭此时已经没什么心情了。   她说:“我坐一会儿。”   陈梦楠点点头:“外面太热了,你吹会儿空调。”   “嗯。”   “我们宿舍的水管漏水,我得报修一下。”陈梦楠说着打开电脑,去了学校的维修网上报修,过了会儿一拍手,“好了。”   她爬上床,又对坐在底下的程之余说:“我躺一会儿,要是一会儿维修的人来了你开个门。”   “哦……好。”   程之余趴在桌上,盯着自己手上的青金石手串看,脑海中一直闪现着方才的画面。   她以前就知道他在美国肯定交过女朋友,那时她并不在意也没放在心上更没想去追问他,但是前女友这种东西,以前于她只是一种抽象的概念,现在是具象的实体了,还是个漂亮的实体。她参与了他从前的生活,见证了他作为Ivan的无数个荣誉的瞬间,这些她都没有。   上次在影展他们就见过面了,那天晚上他的情绪就不大对劲,她现在有点明白是因为什么了。   程之余想起那天在演出厅,那个女生热情洋溢又魅惑丛生的舞姿,款摆的身段和勾人的眼神,她很漂亮,是那种可以令人臣服的强势的美,她一个女生都觉得她美的不可方物。   邵珩的小姑曾经说他是外貌协会的,这下她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吧?   程之余用手拨拉了下手串,情绪低落。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下,她点开一看,是邵珩给她发的信息:在哪?   和前女友聊完天就来找她?   程之余撇撇嘴,简短地回了两个字:宿舍。   邵珩很快就回道:下来。   程之余看了眼,胸口堵着气,故意说:不要。   邵珩没回她,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程之余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不打算搭理。   手机震动了会儿就消停了,之后就再没有动静。   程之余皱皱眉头,拿过来盯着上面的一个未接电话看。   就打一次?   她撇撇嘴,咕哝道:“混蛋。”   嘴上骂着,心里又有些委屈,咬咬唇又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   正想着,宿舍的门被敲响,她想起刚刚陈梦楠说的话,没犹豫起身就去开了门。   门一开就看到邵珩的一张脸。   她愣怔,没反应过来,张张嘴:“你……你怎么……”   邵珩推开门直接往里走。   “欸,你——”   “之余,谁啊?”床上陈梦楠听到动静问道。   程之余一惊,邵珩的脚步也是一顿。   “啊……修水管的。”程之余忙回答,接着推着他往阳台那走。   “哦,来得这么快啊。”陈梦楠没怀疑,“我听歌呢,一会儿需要帮忙你喊我啊。”   “……好。”   程之余把邵珩推到阳台那关上门,阳台又正对着对面的宿舍楼,她一急就把他拉进了浴室里,再次关上门。   “你怎么上来了?”程之余压着嗓子问。   “啧,你不下来老子只好自己上来了。”邵珩语气欠欠的,也配合着她放低音调。   “你你你……又乱来!”   “为什么不下来?”邵珩低头问她。   程之余咬着唇不说话。   邵珩往她那逼近一步,程之余往后退了退,浴室空间本就狭小,她一退就碰上了墙壁,再退无可退。   邵珩捏起她的下巴:“说话。”   程之余仰着头看他,抿抿唇反问:“你怎么在学校里?”   邵珩什么段数,一听这个问题立刻就明白了它背后的问题。   挑挑眉,他问:“刚才看见我了?”   程之余鼓了下嘴没答。   邵珩戳了戳她的脸:“小鱼儿,吃醋啊?”   程之余嘴硬:“才没有!”   啧,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   邵珩让她抬头看他,直视着她的双眼说:“她的确是我前女友,在美国时我和她在一个中学读书,那时候交女朋友就是因为有趣没别的,和她交往不到一年,之后我去阿富汗回来,她没经我同意就把那张照片发表了,分手后我回了国就和她没联系了。”   “哦,她给我寄过几个快递,都是镜头和相机,刚才去见她是为了拿回阿富汗那张照片的底片。”他补充道。   邵珩每说一句话就往程之余那凑近些,等说完时他的脸离她的只有咫尺之遥。   “还有什么要问的?”他抵着她的额头问。   程之余干咽了下,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没——”   她还未说完,邵珩头一歪直接亲了上去。   程之余还记得这是在宿舍,陈梦楠还在外面,她心里紧张得要死,忙捶了捶他的胸口。   邵珩在她唇上辗转,舔舐,两只手捏住她的手腕按在墙上,程之余被压制得死死的,只能任他为所欲为,渐渐地细喘了起来。   邵珩最后轻啄了她几下,理了理她的鬓发:“小鱼儿,以后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老子没什么事情不能让你知道的。”   程之余面带红晕,眼神湿漉,和他鼻息相闻,听到他这话,刚才那种失落郁闷的情绪一下子就从胸腔中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酸酸胀张的幸福感。   她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声。   邵珩头一偏亲了下她的耳珠,在她耳边低声暧昧道:“小鱼儿,哥哥带你玩点刺激的?”   程之余一个激灵,立刻推开他:“别闹了。”   邵珩本就是在逗她,此时见她表情严肃,禁不住笑了。   程之余拉着他的手:“你赶紧出去。”   邵珩不动。   她回头可怜兮兮地央求:“你先下去,我拿了东西就去找你。”   邵珩眉峰一扬,刮了下她的鼻子算是应了。   程之余把邵珩送出了门后立刻关上门,她回到座位上平复了下心跳,觉得自己刚才也是胆大,好像和他在一起后总是在做一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之余。”陈梦楠从床上下来,“修理工走了?”   “啊……嗯。”程之余心虚地应着,她起身去找自己的画笔,打算拿了后出门。   这时宿舍门又被敲响了,程之余条件反射地吓一跳,不由自主地看向房门。   “谁啊?”陈梦楠走去开门。   门一开,一个背着工具包的男人说:“是你们宿舍要修水管吗?”   陈梦楠回头不解地看向程之余:“又来?”   程之余:“……” 第53章 五十八   还是那个茶馆, 程之余到的时候白婷仍是坐在里面等着她。   “婷姐。”程之余打招呼。   “快坐。”白婷给她斟了一杯茶,“今天喝花茶, 试试。”   程之余啜了口,一缕清香从鼻尖钻入, 她问:“茉莉花?”   白婷点头,话家常似的问她:“你上次说的画展筹备得怎么样了?”   展览的事都是邵珩在忙,他只让她好好画画, 其它的事不用操心,所以她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进展到了哪里,但她相信他能够做好, 因此也就回答白婷:“挺好的。”   白婷笑着点点头:“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别客气。”   “谢谢婷姐。”   白婷又给她倒了杯茶,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说:“上次你再画的那两幅《给予》都被人买走了, 好多人抢着要收藏呢。”   “真的吗?”   “当然啦,一些想收藏的朋友还让我再向你求几幅呢,我都没答应,我知道你现在在准备画展, 肯定腾不出时间再去画难度这么高的画。”   程之余对她一笑。   白婷看着她面上又显出一些为难的神情来:“今天找你来也还是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什么?”   “我想让你帮忙画一幅肖像画。”   “肖像画?”   白婷点头:“我的一个客人,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总, 上次看了你在我画廊里展出的画, 很欣赏你,指名道姓地想让你帮他画一幅肖像画。”   她笑了下接着说:“肖像画在中世纪只有王室贵族才有资格画,你知道的,大老板嘛, 都想让自己和艺术沾点边,显得文雅一点。”   说白了就是想借由一幅画来附庸风雅。   程之余眉头轻蹙,有些为难:“婷姐,这个……”   “画的价钱好说,大老板嘛,不会太吝啬的。”   程之余忙说:“不是,不是这个原因。”   白婷接道:“你也不用担心画这幅画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画一个人的肖像画对你来说不是难事的,轻轻松松就能完成,也不需要吹毛求疵。”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可以随便画,不需要太用心,若是只需要这样一幅肖像画那也根本不需要特意找她啊,只要油画功底不错的人都能画。   程之余委婉地说道:“画肖像……应该很多画家都能画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白婷抿了口茶,才说道,“但是同样一幅画从谁手中画出来的,标上谁的名字,那价值就是天差地别了。”   白婷说:“之余,你现在在清□□声可比你自己想的要响得多了。”   程之余愣了下,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是欣喜、振奋?   白婷见程之余还在思考,继续劝道:“只是一副肖像画而已,你就权当是平时的练习,又能练手又能赚钱,两全其美不好吗?”   程之余咬咬唇,最终点了点头:“……好。”   白婷满意地笑了,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这是那个老总的照片,你照着画就行了。”   “看着照片画?”程之余再次犹疑,接过照片后忙问,“不面对面吗?”   一般来说,为求逼真,肖像画的对象都需要当画师的模特的。   白婷回答:“画一幅画需要坐一个下午,他拨不出那么多时间,你就照着照片画吧,我相信你。”   程之余捏着照片的手紧了紧,心里渐渐地涌出一种别扭难受的感觉了。   ……   程之余从茶馆回来,到了学校后也是一脸沉思。   “Hey。”有人迎面和她打招呼。   程之余回神。   杨子琳走近,她穿着低腰短裤,短款T恤,露出中间的一截小蛮腰,在行走间款摆扭动,两条细长的腿露在外面就像是一双象牙筷,大概是因为长年练舞的缘故,小腿上的肌肉线条很优美。她的脸上还是化着精致的妆,一颦一笑间,顾盼生辉。   程之余和她差不多的身高,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衣长裙,一条白色丝带扎在腰间,把她的纤纤细腰展现了出来。她披散着一头及腰的长发,素着白净的脸,纵使如此,她的美在杨子琳面前也毫不逊色。   杨子琳飞快地上下看她一眼,突然说:“我前两天和Ivan见过面了,我们聊得很开心。”   “哦。”程之余应了声,表情未变。   “他和你提过我了?”   “嗯。”   杨子琳笑:“他说我什么坏话了?”   程之余摇摇头:“没有。”   “我就知道,他也不敢,我这里还有很多他的糗事呢。”   程之余看着她不明白她和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挑衅?   “我和他以前相处得很好,可惜……”杨子琳看着她问,“你知道他去阿富汗拍照的事吧?”   程之余点头。   “他那时和我说要去的时候我也是反对的,可是他那种倔脾气,决定的事谁劝都没用,更不会妥协。”杨子琳耸耸肩,无奈地说,“我最后也没能拦住他,他自己一个人带着相机就去了。”   杨子琳叹口气,又问:“他父母的事你也知道吗?”   “嗯。”   杨子琳看着她,莞尔一笑:“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程之余抿嘴。   “他从阿富汗回来知道父母出事的消息后一度很消沉,他把相机和镜头都砸了,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要毁了他从阿富汗拍回来的那张照片。”杨子琳说到这停下来又问,“你看过那张照片吗?”   “看过。”程之余说。   “你觉得怎么样?”   “拍得很好。”   “是吧。”杨子琳笑得有些得意,“那还是我偷偷拿走了他的底片才没让他把它毁了的,多好的作品啊,我把它发表之后,他也受到了很大的关注,人人都在夸他,他在摄影界的名声更大了。”   “可他却因为这件事和我大发脾气。”杨子琳问,“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程之余微微皱眉,思考了下说:“错了。”   “你觉得我不应该阻止他毁了那张照片?”   程之余摇头:“你不应该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把照片发表了。”   杨子琳耸肩:“那能怎么办,他那个时候根本不想再摄影了,这张照片明明可以为他带来更多的利益,我也是为了他好。”   程之余咬了下唇,看着她说:“那个时候,他要的不是利益。”   是安慰。   杨子琳愣了下,随即勾着唇角笑了:“You are an interesting girl。”   “Irene。”不远处有人在喊她。   杨子琳应了声,回过头对程之余坦白道:“我还是很喜欢Ivan,这次回来我就想说服他和我一起去美国。”   “以前我跳舞的时候他总是拿着相机拍我。”杨子琳微微凑近程之余,刻意放低嗓音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以前他的电脑里有个文件夹,里面存的都是我的照片。”   杨子琳看着她往后退,嘴角上的笑意不减,又添了些挑衅,她说:“I’m the best one for him。”   程之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渐渐蹙起眉头。   ……   晚上程之余洗好澡,抱了本画册坐在沙发上。   画册摊开放在膝上,她的眼睛虽是盯着画册看,可是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她一直在想着下午杨子琳说的话,每句话掰开揉碎去体味,她知道她可能是故意诱导她去瞎想,可是脑子里就是会主动去猜测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邵珩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她盯着画册出神,他走到沙发背后,弯腰凑近去看她手上的画册。   “你的比她们的好看。”他突然说了句。   “啊?”程之余懵了下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随手一翻就翻到了高更的《塔希提少女》。   画上两个少女站在树荫下,她们均半裸着上身,露出饱满的乳/房,脸上的表情却又天真无邪,毫不羞赧。   程之余立刻明白过来他指的什么,‘啪’的一声合上画册,骂他一句:“混蛋!”   邵珩低笑,捏了下她的脸,直起腰绕到她边上坐着,抱过放在一旁的笔记本开机。   邵珩在工作室有专门用来修片的电脑,这台笔记本是他私用的。   程之余瞄他一眼,把画册放在边上,咳了声故作随意地问:“你的笔记本用多久了?”   “从美国带回来的。”他答道,“挺久了。”   程之余往他那凑了凑,问他:“我能看看吗?”   邵珩挑眉看她:“看什么?”   程之余支吾:“就……随便看看。”   邵珩一手搭在沙发背上,斜着身子盯着她的脸看,在程之余愈加心虚想闪躲开时,他把笔记本往她那一推:“拿去。”   程之余觑他一眼,抱过笔记本挪到边上,背对着他盘腿坐着。   笔记本的桌面很干净,没有特别多的软件,她之前用过一次,也没去注意里面的文件夹。   桌面上只有两个文件夹,一个命名为‘petrel’,程之余猜那是他平时为工作室拍的照片,另一个文件夹命名为‘My muse(缪斯)’。   程之余把箭头移到这个文件上,犹豫了起来。   她又想起下午杨子琳挑衅的笑来,她要是真的点开了,里面没她,那她不就被她带沟里了吗?如果是……   “怎么不点开?”邵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她身后,把下巴搁在她肩头上看着屏幕问她。   程之余吓了跳,撇撇嘴把箭头挪开:“不看了。”   “啧。”邵珩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手又把箭头移到了那个文件夹上,点了两下,“我给你看。”   文件打开,里面是一张张的照片,邵珩放大了其中一张。   程之余看着那张照片蓦地瞪大双眼。   照片上的人侧躺在床上,裸/露着美背,只有薄被的一角堪堪遮在腰上,一双长腿从被子里延伸出来,可以想见照片上的人应该是全身赤/裸的,她应该在熟睡,一头长发铺洒在身后,几绺散在脸侧。几缕晨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凌乱的被褥上,更是给这张照片增添了一丝性感和诱惑。   一张裸/照。   这个背影程之余太熟悉了,因为这根本就是她啊!   程之余赶忙伸手去把照片关了,回过头就要去打邵珩:“混蛋混蛋混蛋!”   邵珩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勾着唇笑:“不是你自己想看的吗?”   “我……我以为……”   “以为里面是杨子琳?”   程之余咬着唇。   邵珩早看出她的心思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有些恨铁不成钢:“老子看上去像是对前任念念不忘的人吗?”   程之余鼓了鼓嘴。   邵珩凑上去亲她一口:“再看几张?”   程之余轻推了下他,回过头拿过笔记本忿忿地说:“我要全删了!”   邵珩好整以暇,悠悠地说:“删了我还能重新拍。”   程之余回头瞪他:“你你你……”   邵珩又凑上来,环住她,又点开另一张照片:“这是艺术啊,小鱼儿你思想纯洁一点儿。”   “???”她不纯洁?刚刚谁对着画册调戏她的?   “拍得好吗?”邵珩在她耳边问。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拍得的确很好,虽然是裸/照,但每一张都不给人一种色/情淫/荡的感觉,反而透着些唯美和诱惑,就如同刚才那幅《塔希提少女》。   邵珩一张张地按过去:“要是把这些照片放到影展上……”   “你敢!”程之余偏过头去瞪他。   “老子哪里舍得啊。”   邵珩凑过去亲她,程之余也没拒绝,阖上眼任他采撷。   亲了一会儿,邵珩有些情动,抱着她起身往卧室里走:“再拍一组新的。” 第54章 五十九   程之余手执画笔站在画布前, 一脸凝重。   白婷给她的那张照片就放在架上,一下午她就比照着那张照片画人像, 可怎么画都不满意。人物太呆板了,一点都不生动, 她之前画过邵珩,也画过李修,从未有一次像这次这样只对着一张照片画一个陌生人, 她对这个人有点了解都没有,画也只能画出皮相,她所做的就像是把那张照片复印到画板上而已, 这是彩印机的工作不是一个画家的。   可白婷让她不需要那么较真, 说外行人其实是看不出来的,她的名字会为这幅画增光的。   程之余有些纠结。   画室的门被推开, 李修从外面走进来。   程之余下意识地挡住自己的画,对着他喊了句:“老师。”   “在画什么?”李修站定后问她,一双眼睛盯着她的脸看,似是看穿了些什么。   “画……”程之余莫名有些没底气。   李修绕过她去看她的画, 他先是看了眼那张照片,随后又打量着她的画, 不发一言。   “我还在修改……”程之余像是小学生般站在边上, 语气露怯。   李修沉默了会儿,突然问:“他是谁?”   “他……”程之余语塞。   “不认识?”   程之余咬了下唇,点点头。   李修追问:“那你为什么要画他?”   程之余绞着手,声如蚊呐:“是顾客。”   “顾客?”李修眉头一紧, 一向平和的声音里掺了些沉重,他摇摇头表情不复以往的亲切,看着她问,“现在只要付了钱就能买到你的画了是吗?”   “老师,我……”   “我昨天在一家餐馆里看到了你的画,之余,你是不是重新画了《给予》卖给别人了?”   程之余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   “之余,你把自己满意的画作卖给懂得欣赏你的人,我不反对,但是你要知道你画画的目的是什么?首先是一幅自我认可的作品还是只是奔着金钱去的。”李修沉痛地问道,“你现在把油画当成了什么?攫取利益的工具?提高名声的跳板?你画油画的初心是为了追名逐利吗?你忘了你以前对我说过相信‘艺术不死’吗?可是你现在的行为在告诉我‘艺术必死’!”   程之余在李修的声声质问下低下了头,他的话就像是投石机上不断抛来的石块,一块块直接砸中她的心,在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回声。   “知道大芬村吗?”李修问道。   “……知道。”   广州的大芬村是一个着名的油画村,以模仿西洋画出名,那里的油画形成了一整条的生产链,外销了许多的模仿作品。在那里,上万的人从事美术工作,但他们不一定是油画专业出身的画家或者说他们可能根本不会画画。大芬村的很多作品都是由一众人画就的,一幅画里有很多的分工,每个人负责画固定的部分,久而久之画得多了就熟练成了流水线一样的工序,每个人都只是这条生产链上的加工者而不是画家,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艺术而是为了利益。   李修问她这句话的意思太明显了,她现在的这种行为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大芬村的生产模式,只不过它是一群人,而她是一个人。   “毕加索说过一句话,‘绘画并不是为了装饰住宅而创作的,他是抵抗和打击敌人的一个武器’。”李修说,“你呢,你把油画当做什么?我还是那个问题,油画对你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程之余脑袋发懵,眼眶已经发红了。   李修神色凝重,他知道他的话说重了,但是他是真不忍看到一个好苗子在利益的熏诱下丧失了本心,逐渐失去了灵性,从一个支配画具的人沦为被画具支配的画者。他希望此时还能将她拉回来而不是继续沦陷。   李修叹口气:“之余,我对你有点失望。”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画室,独留程之余一人站在原地。   李修说他对她失望了,即使当初她只画得出‘海燕’而画不出其他作品的时候他也没对她这样说过。   程之余低头咬着唇,拿手背抹了抹眼睛。   这次,她是真的犯错了。   程之余一人在画室里站了许久,最后沉默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收拾东西。   那幅肖像画她再没多看一眼,仿佛这样心里就能好受些。   从美院出来后,程之余打算去工作室,她心情不佳故而垂着脑袋往校外走,刚走到校门口时被人喊住了。   陈宪从校道对面跑过来,见程之余的眼角有些红,皱眉关心道:“你怎么了?”   程之余摇摇头:“没事。”   “你现在……是要去他的工作室吗?”   “嗯。”程之余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一本杂志,是邵珩合作的那家公司旗下的摄影刊物。   陈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拿起那本杂志示意了下:“新的一期。”   “你男朋友的作品刊登了好几期了。”他接着像是开玩笑似的说,“其实我还挺想问问他的,《IMAGE》这期的照片是他本人拍的吗?”   程之余投去不解的目光。   陈宪解释:“感觉不太像他以前的风格……好像没那么有震撼力了。”   程之余看他。   陈宪看出了她眼底若有似无的敌意,不由苦笑:“可能他想要转转风格吧。”   和陈宪说了几句话后,程之余就和他分开了,她往校外走,经过报亭时突然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下,转身去买了本最新的《IMAGE》。   封面就是他的作品,是一张剪影照,一个人站在夕阳下,影子被拉长扭曲,他的姿势孤独。   她翻开杂志,接连几页都是他的一组作品,是风景照。   如果说封面那张照片还能多多少少看出些邵珩的个人风格,那么这几张风景照即使拍得很好,却好像完全失去了他强烈的个人色彩了。   他拍出来的作品应该是那种一眼看去就能被震撼被吸引的,难道真的是想换换风格?   程之余拿着杂志直接去了工作室,上了二楼却听见休息室里有声音传出来,是个女声,拔高了音调像是在争论些什么。   她细听了下,好像是杨子琳的声音。   ——   杨子琳会找来工作室这儿邵珩一点也不意外,以她的个性想知道什么都能循着味儿找过来,何况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他开了工作室的事。   杨子琳突然出现在工作室,见邵珩除了一开始眉头皱了下后就再没有其它表情,不免有些失望,她摊摊手说:“Ivan,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喜?”   邵珩拿眼角看她:“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杨子琳倚在桌旁,耸了耸肩说:“学校的交流时间要到了,大概下星期?”她看着邵珩问,“Ivan,你跟我一起走吧。”   “Impossible。”   杨子琳叹口气:“要是你没开工作室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把你带走。”   邵珩挑眉,不明白她哪来的自信。   “我前天又见到你的小女友了,还和她说了几句话。”杨子琳笑着说,“她可真有趣。”   邵珩想起了那天晚上,大约也能猜出她和她说了些什么。   “离她远点。”他说。   杨子琳罔顾他的警告,反而挑衅似的说:“为什么?你担心她爱上我?”   邵珩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   杨子琳在别人的地盘上一点也不拘谨,在休息室里随意走动着:“你从前就说过以后想开一家自己的摄影工作室,拍自己想拍的作品,看你前两年对摄影的态度,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一天了呢。”   邵珩挪着鼠标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下。   “Anyway,虽然你不跟我回美国,我还是很为你开心。”   杨子琳坐到休息室里的沙发上,一点也没要走的打算,她看到桌上放了本杂志,顺手抄过来,只看了眼,脸色就变了。   她迅速翻看了两页,眉头就拧了起来:“Oh my god。”   杨子琳拿着那本杂志几步走到邵珩那,‘啪’的一声把杂志拍在办公桌上。   “Ivan,别告诉我你现在就拍这种照片。”   邵珩看了眼那本杂志,那是昨天李岳过来时给他的样刊,他说这期的销量很好,反馈也不错,希望他还能多尝试几种比较‘平易近人’的风格。   “这真的是你拍的吗?Unbelievable。”杨子琳摊手,质问他,“这些照片和你以前拍的简直不能比,你的水平已经下降成这样了吗?你开工作室就是为了拍这种照片吗?这就是你拒绝去美国,宁愿放弃向Jonas学习的机会换来的吗?”   “Irene。”邵珩警告她。   杨子琳却一点也不怵他,指着杂志封面说:“这种照片但凡有点能力的摄影师都能拍出来,这不是你的风格,你向来喜欢的是真实的纪实照,你以前说过的,摄影不仅仅是拍一张照片那么简单,除了定格下那个场景还要记录下一个故事,这些你都忘了吗?”   她翻开杂志:“从这几张照片里我没看出一点故事,我也没看出这是我以前认识的Ivan拍的。我认识的Ivan不知天高地厚,敢为人先,他能拍出别人拍不出的作品,他敢独自去阿富汗就为了一张照片,他的摄影遵从本心,从来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即使面对流言他也从来不妥协。”顿了下,她接着说,“你现在让我觉得陌生。”   “知道《伤仲永》这个故事吗?你现在像极了里面的那个小孩,你在浪费你的天赋。”杨子琳逼问他,“Ivan,你是为了什么而妥协?That girl?”   “Shut up。”邵珩终于开口,阴沉着脸回视她,“说够了没有?”   “没有!”杨子琳拔高音调,“我该庆幸你没有继续用‘Ivan’这个名字,否则你会亲手毁了它,毁了曾经的荣誉。”   ——   程之余在休息室门口站着,捏着杂志的手隐隐发白,最终转身离开。   天色渐渐暗了,华灯初上,车水游龙,熙攘的人流攒动,精彩纷呈的城市夜生活即将开始。   程之余就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人流中,她背着画袋,神色落寞,看着就像是个落魄的浪者,她的心思全不在路面上,接连被撞了几次也是麻木地道歉。   她去了跨江大桥那里,江面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扑来,她看到那个流浪汉还趺坐在那,她想起几个月前她和邵珩比赛,两个人不知疲倦地外出采风,为了得到自己满意的作品不辞辛劳,毫无怨言。   那个时候他们的目的很纯粹,没有掺杂其它的东西,那段一起努力的时光很美好,她想要一辈子小心翼翼地珍藏。   流浪汉似乎察觉到她一直盯着他在看,往她这看了两眼。   程之余走过去,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蹲下身体双手拿着钱郑重地放到他面前的碗里,就如同《给予》上的那个小女孩。   “谢谢、谢谢。”流浪汉接连说道。   程之余给了他一个微笑。   几个月的时间,兜兜转转,她和邵珩似乎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他了。   ……   程之余在外面游荡了许久,直到近夜深了才回到公寓。   刚打开门,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她本以为邵珩还没回来,却看到沙发上星点的红光在闪烁。   “邵珩?”   “嗯。”   “怎么不开灯啊?”   程之余关上门,正要去把灯开了,邵珩就说:“别开,过来。”   程之余收回手摸黑走过去,中途还把自己的画袋卸下。   公寓里的烟味很浓,她知道他肯定抽了很多烟。   程之余刚走近就被他一把拉过去压在了沙发上,他摸了摸她的脸,精准地找到了她的唇亲了下去,他吻得急切又带着渴望,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觅到了一片绿洲。   他的唇齿间还带着浓郁的烟草气息,程之余却不讨厌,双手攀上他的肩迎合他。   邵珩一手把她的裙子掀起来,扯下她里面的裤子,没做多少前戏就撞了进来。   程之余低呼一声,突然意识到他没做措施就直接进来了,脑子瞬间有些清醒,双手握拳推了推他:“邵珩……不行……”   邵珩接连起伏了几下,程之余还有些挣扎,他抓住她的两只手按在沙发上,在她耳边轻哄她:“乖,我不弄进去。”   他又去吻她,这次要的比以往几次都急,程之余心里明白他反常的原因,也不再反抗,全身心地配合他。   邵珩抓住她手腕的手渐渐上移,两人十指交合,抵死缠绵,就像是两只失怙的幼兽只剩下了彼此,只能从对方的身上汲取最后的温暖。   ……   淋漓尽兴过后,邵珩抱着她去洗了澡,之后两人相偎着躺在床上。   程之余累极,眯着眼躺在他的怀中。   邵珩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程之余搂住他,沉默会儿后突然说:“邵珩,我想去海边。”   邵珩一愣,过后揉揉她的脑袋,应道:“好,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文名是反问句,带着问题通读全文并回答。 第55章 六十   程之余说想去海边,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东西,邵珩就带着她出门了。   还是那个南边的城市, 住的还是前两次的那个酒店。他们这次出发得早,正午过后就到了, 因此有一个下午的空闲可以到处走走。   邵珩带着她先去吃了饭,之后两人就一起去了海滩上。   海风拂面,带些料峭的寒意, 太阳的光芒敛起,它的光辉只剩下足以暖身的温度。   程之余想起邵珩第一次带她来这里时也是七月流火之际,盛夏将去, 深秋未临。那时他们双双都还罩在父母离世的阴霾之下, 尚未对彼此敞开心房,坦诚相见, 他们仅仅只是普通的情侣,各有各的不幸。   而如今,他们是最亲密的人。   到了海滩上,程之余看到浪花汹涌蹿跃就想往那跑, 刚走了两步就被邵珩拉住了。   程之余回头看他。   邵珩挑眉:“水太冷了。”   程之余鼓嘴:“我就玩一会儿。”   “真是条鱼,见水就想撒欢。”邵珩戳了下她的脸, “去画画。”   程之余有些不情不愿地从他手上接过画架。   邵珩低笑:“快, 我给你拍两张。”   程之余听到这话立刻露出一个笑来:“好。”   海滩上人很少,程之余找个合适的地儿支好了画架,固定好画布,看着不远处正低头调镜头的邵珩想了想后拿出调色板开始调色。   这边程之余在画画, 那边邵珩调好镜头后找好角度给她拍了几张照片,觉得光不是特别好就在边上坐着等候时机。   他把相机放在大腿上,双手往后撑着身体望着大海。   昨天一晚上他都在想杨子琳说的话,想他口中从前的自己,不得不承认有点陌生。   这两年放下相机的日子似乎也把他的少年意气消磨了些,以前在摄影上他从不迁就,只拍自己想拍的,那时候有父母的支持,他从不后退,凭着一腔孤勇在摄影上打开了自己的一方天地。上次李岳和他提出拍些不一样风格的照片时,他动摇了,他自己知道那不仅是因为他以展览相胁,更是因为他现在不能再靠着家庭的庇护为所欲为了,他必须靠着自己重新打开一片天地,再次证明自己,所以他妥协了。   他告诉自己只此一次,可是这种妥协开头难,但只要有了一次,接下来就会像多米诺骨牌般向他倾倒,再难收势。   杨子琳的话虽然犀利刻薄,但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这样的摄影不是他一直在追求的摄影,他的初衷原非如此。   ……   日头西斜,天边彩霞连绵,像是一簇簇拥在一起的棉花糖,一排排的海鸥列队归家,涛声此起彼伏。   邵珩以晚霞为背景给程之余拍了几张照,待放下相机时,程之余也正好放下手中的画笔,退后几步端详了下自己的画,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纯粹作画的感觉真好,她想。   邵珩朝她走过去,往画布上一看,她画的就是他坐在沙滩上思考时候的样子。   程之余看着自己的画说了句:“真好看。”   邵珩眼角上挑:“夸我?”   程之余轻哼一声:“我说我画得真好看。”   “啧,你还挺自恋。”   程之余给油画上了层清漆,之后就晾着它。   她和邵珩两人坐在沙滩上看日落,一颗蛋黄似的圆日逐渐沉进了海平线上,留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程之余依偎着邵珩,拿过他的相机翻看他拍的照片,每一张都反反复复地看个好几遍。   从小到大,很多人都夸她长得好看,但只有在他的相机里,她才觉得自己是美的。   程之余扭头问他:“你给她拍过吗?”   邵珩笑:“小鱼儿,醋劲儿还没过呢?”   “才没有!”   邵珩捏她脸:“啧,又说谎。”   程之余撇撇嘴又去看照片。   “拍过。”邵珩突然说。   程之余扭过头去看他。   邵珩看着她勾唇笑:“裸/照只拍过你。”   程之余用手肘撞他,瞪着他。   邵珩凑过去压低声音说:“晚上再拍一组。”   “你你你……”   邵珩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下,笑声从喉间溢出。   那一轮落日完全沉入海底,连余晖也渐渐消去,暗蓝色的天幕渐渐挂上,几颗疏星像是芝麻粒一般洒在上面,天色暗了下来。   油画已经半干了,程之余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下,邵珩帮着她把画架收起来,两人先回了趟酒店把东西放好,之后才去吃了晚饭。   饭后,程之余拉着他遛食,沿着绵长的海岸线来回走了一遭,邵珩发现她又开始时不时地偷瞄他,每次她有话想讲的时候都这样。   “说话。”邵珩开口。   “我不想走了。”程之余说。   “啧,不是你想出来走走的?”   程之余心虚地咳了声,看着他说:“你背我吧。”   “小鱼儿,套路我呢?”邵珩嘴上这样说着,还是在她面前蹲下了身体,“上来。”   程之余弯唇笑了,利索地趴在他的背上,双手交握在前。   邵珩勾着她的膝盖弯背起她往酒店走回去。   海涛声在寂静的夜里哗哗作响,天上一勾弯月在河汉旁悬挂。   “邵珩。”程之余趴在他肩头上喊他。   “嗯。”   “我们把petrel关了吧。”   “嗯?”   “你跟她去美国吧。”   邵珩脚步停住,偏头和她对上眼。   从昨晚她说要来海边开始他就觉察出了她有事,却没想到她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昨天下午去过工作室了?”邵珩问。   程之余闷闷地应了声:“嗯。”   邵珩一下子就了然了,抬起脚缓慢地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刚说的话是真的?”他又问。   “嗯。”她点了下头。   “为什么?”   程之余答道:“不是你说的么,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做了,去做喜欢的。”   “啧。”邵珩挑眉,“不怕我去了美国和她复合?”   程之余搂紧他,抿嘴缄默会儿,小声地说:“我会去找你的。”   邵珩心一软:“小鱼儿,老子可真是喜欢死你这张嘴了。”   ……   程之余和邵珩两人仅在海边呆了两天,两天里除了一开始的那个下午他们在海滩上画画,剩下的时间他们俩几乎就腻在酒店里。   程之余就把李修说的那个国际竞赛告诉了他,和他说如果他去美国,她就去参加这个比赛。   邵珩思考了两天后,做了决定。   任意妄为,他最擅长了。   ——   从海边回来后,程之余就主动联系白婷见面,白婷欣然允诺,和她说好在老地方碰面。   程之余在进包厢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   “来啦。”白婷说。   程之余走进去,跪坐在榻榻米上。   白婷看了眼她左右,发现她什么也没带,便说:“我还以为你是把肖像画画好了呢。”   程之余抿了下嘴,从书包里拿出之前白婷给的那张照片递过去。   白婷她递来的照片愣了下,看她:“之余,你这是什么意思?”   “婷姐,不好意思,这幅肖像画我画不了。”程之余把照片放在她的面前,咬咬牙直接说道。   “怎么会画不了?没时间?”   “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觉得上次说的价钱低了?”   程之余还是摇头:“婷姐,以后我不会再卖画了。”   白婷皱眉:“之余,怎么突然这么说?”   程之余盯着茶几上的纹理说:“我不想为了钱而画,那样……不是很开心。”   白婷听了她的话后失笑:“之余,你真是天真,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就是寸步难行,我能理解你想要追求纯粹的艺术,但是你扪心自问,在娱乐至死的今天真的有这样的艺术吗?”   程之余抬头看着她,蠕动嘴唇吐出两个字:“……有的。”   白婷摇摇头,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有这个想法,心高气傲,视钱财如粪土,认为自己有才华不肯屈就,认为艺术是高高在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和任何利益挂钩都是在亵渎它。”   白婷停了下,表情怀想:“那个时候没人看得上我的画,因为没人欣赏我的绘画风格。我没有收入,过着饥不饱腹的生活,最后也只能去机构里教小孩子画画,去模仿名画卖给装饰店。什么梦想啊,艺术啊,这些虚无的东西在现实的催逼下根本无法让你得到生存,所以人要学会妥协。”   “你现在的妥协只是一时的妥协,等你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和名声后,你还是能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啊,只不过是把时间稍微往后推迟了而已。”白婷最后说。   程之余咬了下唇,开口问:“婷姐,你现在还画得出你年轻时候画的油画吗?”   白婷表情一滞。   “不能了吧。”程之余说,“因为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白婷到底是久经风浪的人了,立刻调整好情绪,笑着说:“初心这种东西只有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会说,因为你们都太天真了,太把艺术当回事了,等有一天你碰了一鼻子灰了,就会明白我今天说的话。”   “纯粹的艺术在这个年代注定走向死亡。”   “不会的。”程之余眼神坚定,语气铿锵有力,“只要有人还在追求,它就不会死亡。”   白婷愣住。   “我不知道不妥协会付出什么代价,但是我知道现在妥协会有什么代价。”   程之余起身朝她鞠了个躬:“婷姐,谢谢你的照顾,我想如果注定有那一天,我现在所坚持的,就是把那一天无限地推迟。”   “再见。”   程之余背上书包离开。   白婷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恍惚,这么多年来,她所放弃的恰好正是这个女孩坚持的。   她错了吗?或许再过个几年,她会知道答案。   ——   邵珩从海边回来的第二天,李岳就拿着合同来到了工作室。   “上次那期杂志的反响很好,下次你可以接着试试其他的风格。”李岳说着把手上的合同递过去,“这是最新拟定的合同,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不用了。”邵珩看也不看就说道。   李岳以为他说的是没有问题,立刻拿出笔递给他:“那你签个名,我们正式开始合作。”   “我不打算把petrel开下去了。”邵珩说,“所以,合作也没必要了。”   “什么?”李岳没防备听他这么一说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之前签的版权合作还有效,我接下来一年的作品还会独家发表在《IMAGE》,至于其它的合作……算了。”   李岳懵了:“那展览呢?”   “不办了。”邵珩挑眉说,“合同还没签,应该没给你们造成损失吧。”   “不是……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你还有什么要求IMAGE都会满足。还是你有新的合作方了,他们给出了更高的投资资金?”   “没有,就是我个人的想法。”   李岳急了:“你确定?现在你是风头正劲,IMAGE有把握把petrel办成一个全国的知名摄影品牌,在一年内占领清城百分之八十的市场是没问题的,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放弃?”   邵珩不犹豫:“嗯。”   “……”李岳一时语塞,他今天就是抱着签好合同的心态来的,本以为万事妥当,却没想到他突然变卦,杀他个措手不及。   李岳再次问道:“你真不再想想?”   “我已经决定了。”邵珩耸了下肩。   “可是……”   “别可是了。”邵珩眼睛里锋芒大盛,“我能保证接下来一年里《IMAGE》的销量不会差,你们吃不了亏。”   ……   邵珩和李岳你来我挡谈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他才死心地离开。   邵珩坐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果然应付商人太伤神,还不如和他的小鱼儿聊天来得有趣。   想到她,他嘴角莫名地挂上了笑。   别看她平时迷迷糊糊又优柔寡断任人拿捏的,一到大关头还挺靠得住。   邵珩掏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问清了她在哪后就出发去找她。   程之余从茶馆出来后就直接回了学校,接到邵珩电话时她正到校门口,他让她在那儿等着,她就乖乖地站那儿等着。   还没等到邵珩,却等来了他的前女友。   “Hey。”杨子琳和她打招呼。   程之余对她笑了下。   “我决定不和你抢Ivan了,我喜欢的是以前那个优秀的摄影师Ivan,不是现在这个。”杨子琳略有些可惜地说,“他现在没以前有魅力了,拍的照片也没以前的好了。”   程之余听她这么评价邵珩,有些不悦,蹙蹙眉头说:“他还是很优秀。”   “是么。”杨子琳耸肩,“以前他可是会为了听一场Jonas的讲座连夜从纽约飞到澳大利亚,现在他连能向他学习的机会都弃之不顾了,我想他可能已经放弃以前纪实摄影了,或许他打算去拍赚钱的商业照。”   “你不能这么说他,他会去美国的,也不会放弃纪实摄影。”程之余反驳道。   杨子琳瞪大双眼:“Really?”   “小鱼儿。”   程之余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邵珩的声音,回头一看他正慢悠悠地往她这走来。   “Hey,Ivan。”   邵珩凉凉地扫她一眼没搭理,径直拉过程之余的手把她拉到身边来。   杨子琳没注意这个,看着他有些兴奋地问:“你打算去美国了?”   邵珩没应,算是默认。   “Oh,god。”杨子琳笑了,“我们又能成为同学,到时候和我一起走吧。”   邵珩睨她:“No way。”   邵珩把程之余从学校门口带走,杨子琳还在他们后面喊着:“Ivan,I will wait for you。” 第56章 六十一   邵珩从工作室出来时把程之余的画袋带来了, 此时拉着她在前面路口那拦了辆车,上车后和司机说了个目的地。   程之余对那个地点很陌生, 不由转头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   程之余撇嘴,就知道每次他都要卖关子。   邵珩说的地方已经算是清城的远郊地段了, 出租车走了近半小时才到,下车后程之余四下环顾,发现这地方是清城的老城区, 以前是最繁华的地段,后来商业发展,繁华中心才渐渐地从这里转移了到了现在的市中心, 但这片区域仍是寸土寸金, 许多历史悠久的宅邸都还留存在此地。   邵珩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条小巷,回头招了下手:“跟上。”   程之余小跑过去问他:“来采风?”   “啧, 算是吧。”   这是什么回答?   邵珩带着她在小巷里拐了几个弯后突然就豁然开朗了,小巷尽头是一大片空地,还有栋大宅院伫立在那。   “走吧。”邵珩往大宅院里走。   程之余跟上,还是忍不住问:“这是哪?”   “我家。”   “欸?”   程之余还没反应过来, 邵珩就直接拉着她的手进去了。   老太太正在客厅里写着毛笔字,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毛笔往门口看了眼, 先是看到了邵珩, 有些惊喜:“哟,你怎么声儿都不吭就来了?”   她说完又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先是愣了下,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看着邵珩无声地问话。   邵珩把程之余拎到跟前, 给她介绍道:“我家老太太。”   程之余一慌,忙谦恭地喊了声:“奶奶。”   邵珩把手往她肩上一搭,对着老太太说:“之前说的给你画幅肖像画,今天我把人带来了。”   老太太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了眼程之余。   她当然还记得过年时邵珩说过的话,她也还记得当时她和他说的是什么时候是认真的再带回来给她瞧瞧,今儿他这意思是对这姑娘上心了?   程之余乖巧地站着,手心里已经沁出一层汗了,邵珩也不提前和她通个气儿就带着她见长辈,而且这还不是小叔小姑辈的,这俨然就是老佛爷级别的啊,她心里万分紧张,偏偏脸上还不能太表现出来,只能勉强保持着微笑。   邵珩见她绞着手,笑了,对着还在打量着的老太太说:“啧,您干嘛呢,别给我吓跑了,好不容易追到手的。”   老太太看他那护犊子的样儿故意板着脸训他:“那你还让人家站着。”   邵珩笑了,搂着程之余走进去,让她坐在沙发上。   “叫什么名儿啊?”老太太先问了句。   “程之余,之所以的‘之’,余音绕梁的‘余’。”程之余立刻答道。   “之余。”老太太念了遍,“名字好听,人长得也漂亮。”   夸得是她,邵珩却一脸得意。   不料老太太看他一眼,一下子把矛头对准了他,沉下声来问:“最近有没有练字啊?”   邵珩一听到‘练字’俩字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赶紧转移话题,反问道:“您刚在写书法吧,接着练,我给您拍两张。”   说着他朝程之余使了个眼色。   程之余立刻心领神会,对着老太太说:“我给您画张画。”   老太太眼神在两人间逡巡了一周,站起身来说:“我这个老骨头就陪你们两个年轻人玩玩。”   之后的一个下午,程之余就和邵珩两人呆在老宅里,直到傍晚才离开。   邵珩给老太太拍了几张照,程之余则在速写本上先抓取了老太太写书法时的神/韵,说好回去后给她画幅肖像画裱了框后再送给她。   从老宅出来,程之余才算是松了口气。   “紧张什么?”邵珩打趣她,“老太太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程之余瞪他:“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要来见奶奶。”   邵珩揽过她:“啧,见自家人还需要提前说?”   程之余心跳漏了一拍,觑了觑他,她大概能明白他今天带她来的目的。   再过不久他就要去美国了,而她能不能顺利拿到去美国进修的资格尚未确定,他们之间之后会怎么样也还是个未知数。程之余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安的,她没把握自己真能追上他的步伐,她怕这次分别后会出现什么变数……可是她不能成为阻止他向前走的绊脚石,所以她都小心地藏好自己的情绪避免被他察觉,可是好像也没能瞒得过他,他今天带她见了奶奶就像是给了她一个保证。   邵珩什么也没多说,只拥着她:“走吧,回去。”   “好。”   ……   邵珩先把程之余送回了公寓,之后去找了邵文。   邵文知道他要把petrel关了后只诧异了会儿就泰然接受了,以邵珩的性格,这并不算意外,早在他说要办工作室的当口他就设想过这一可能性,虽然这半年里他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在国内,他的确不太能施展得开。   “决定好了,去美国?”邵文问。   “嗯。”   “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邵文这样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呵责,反倒有些纵容。   邵珩耸了耸肩。   邵文问:“你女朋友知道吗?”   “嗯。”   “她愿意?”邵文说,“你要是去了美国,你们俩可就要分开了。”   邵珩挑眉:“分开不了多久。”   “嗯?”   邵珩没多解释,邵文也没追问,最后也只说:“你的决定我支持,相关的手续我会帮你办好的。”   邵珩朝他做了个手势:“谢啦,小叔。”   他说完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了,还有人等着我呢。”   “你这臭小子,就是特地过来让我帮你办事的?”   邵珩坦率地点了下头:“不然呢?”   邵文朝他不耐地挥挥手,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走走走。”   邵珩背过身离开,邵文看着他无奈地摇了下头。   这个侄子他从小看着他长大,从他的父母去世后,他就俨然成了他的家长,尽管他表示并不需要他操心,但他仍想要事事都为他打点好。因为他亲眼目睹了这两年来他是如何地自暴自弃,不断沦落,因此,对他来说,只要他是向上的,他都支持。   ……   邵珩回到公寓时,客厅里为他留了一小盏的灯,他走到卧室里一看,程之余已经睡着了。   洗完澡后他轻手轻脚地躺上床,小心地揽过她。   程之余若有所感般地直接滚进他的怀里,睡梦中还嘟囔了句:“你回来啦。”   “嗯。”邵珩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程之余醒了下又睡了过去,邵珩把她的散发都勾到她的耳后,低头接着床头灯的微弱光芒看着她。   他想起那天在海边时,他问她petrel关了那她的画展怎么办?她笑着对他说,她以后一定可以凭着自己的实力办一个画展的,不需要急于一时,更不需要他做出妥协。   好像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本来他想护着她的,可她却总是在关键时候反过来护着他。   啧,猫想吃鱼却被这条鱼吃得死死的。   ……   天蒙蒙亮的时候,程之余先醒了,迷瞪了下后微微撑起身去看身旁的邵珩,他阖着眼还未醒,胸膛隐约起伏着。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恍然想起很多事情。   父母离世后,她就学会了独立自主,很少再去依赖别人,对人对事也采取折中的态度,因为这样可以防止自己受到伤害。直到遇见他,他蛮不讲理地侵入她的世界,从各个角落里渗透进她的心房,识破她所有的言不由衷,带她领略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后来她发现他们的命运如此相似,都是被逗弄的不幸儿,他们相互拉着对方越过了那片黑暗的森林,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追逐各自的梦想,遇挫,又再次出发……   他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她把身子往上挪了挪,拿自己的手指作画笔去描摹他的轮廓,想着再过不久就要分离,一丝丝的难过就涌上心头。   程之余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起身正想离开时却被一把拉进了怀里。   “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邵珩半睁开眼睛看她。   程之余吓了跳,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啧。”邵珩翻身把她压在床上,一只手撑在她的脑袋旁,另一只手从她睡衣的领口钻进去,他眯了眯眼问,“想要了?”   程之余推他:“没有没有……”   他揉了揉她的胸口,程之余没忍住一声呻/吟,邵珩立刻就被挑起了欲/望。   “别……”程之余眼巴巴地看着他说,“早上还有课呢。”   邵珩轻笑:“今天周六,你有什么课?”   程之余愣了下,她是真忘了今天是假日。   邵珩去脱她的衣服,她还捏着自己的衣角,他一根根地掰开她的手指:“乖,老子想要行了吧,松开。”   ……   程之余没能磨得过他,等云雨消歇后就筋疲力尽地趴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邵珩满脸餍足,还凑到她跟前问:“抱你去洗澡?”   程之余缩着身子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要!”   “啧。”邵珩揉了下她的脑袋,起身去了浴室。   洗好澡,他只在腰间围着一条浴巾就出来了,回到卧室一看,程之余已经穿上衣服坐在床边上了。   他倚在门口点了支烟,在烟雾中看着她的方向眯了眯眼。   “小鱼儿。”   “嗯?”程之余看他。   “给我画张画吧。”邵珩吹散烟雾,看着她挑眉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裸/体画。”   程之余瞪圆了眼:“你你你……”   邵珩掐了烟走过去,边走边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是画家,画一幅裸/体画很正常,没看过大卫像啊,你画册上那么多裸/体画也没见你害羞,都是艺术,你思想纯洁点。”   “……”话是对的,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呢?   “我都给你拍过裸/照了,礼尚往来,你给我画一幅画不吃亏。”   “???”那些照片是她要求拍的吗?   邵珩坐到床边,歪头问她:“以前画过吗?”   程之余摇头。   邵珩诱道:“不想试试?”   程之余明知道他意图不纯,但心里却隐隐有些跃跃欲试。   “我给你当个裸模。”邵珩躺上床,侧着身子撑着脑袋看她,“机不可失啊。”   程之余犹豫着:“我……试试?”   邵珩笑:“求之不得。”   程之余起身去了外面拿自己的画架和画袋,一进卧室就看到邵珩解了浴巾大喇喇地侧躺在床上,全身毫无遮蔽之物。   “啊……你干嘛全脱了。”程之余背过身去喊道。   邵珩被她的话逗笑了:“不脱怎么是裸/体?”   程之余不理:“你快盖上!”   “啧,盖上怎么画?”   “我不画那!”   “不行。”   “那我不画了!”   “啧。”邵珩无奈,拎起一角的浴巾盖在腰胯处,“好了。”   程之余缓缓地往后瞄了眼,见他的确老老实实地把关键部位遮住了,这才完全转过身来。   邵珩撑着脑袋看她:“又不是没见过,害羞什么?”   “你还说你还说!”程之余涨红了脸,画一幅画是要一直盯着的,他刚才那样让她怎么画?   “行行行,老子都听你的。”   程之余撇撇嘴,这才支好画架,拿出调色板开始调色。   “要我怎么配合?”   程之余看他:“就这样别乱动。”   邵珩往自己腰上示意:“真的不画那?”   “不画!”   “啧。”邵珩惋惜地摇了下头。   程之余把头发随意挽起,执着画笔开始细致地勾勒他的轮廓,时不时拿画笔去比对比例,眼神开始变得专注,也不见刚才的羞赧,完全是专业的姿态。   邵珩见过许多次她画画的模样,却是第一次正面这样打量她画画,不管哪个角度看都他妈的这么好看。   啧,他刚刚就不该听她的,把最该画的部位盖起来。   程之余沉浸在绘画中,邵珩倒是老实地躺在那配合她,也不喊累,眼神也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画着他,他看着她。   程之余渐渐地画到了他的腰胯上,浴巾的一角正好遮住他的三角部位,她却发现了些异常。   “你……”她停下画笔看他。   邵珩往底下看了眼,一点不害臊地说:“你这样盯着我看,这是自然反应。”   程之余咬咬唇,嗫嚅了句:“混蛋!”   邵珩却没脸没皮地笑,还看着她提醒道:“小鱼儿,记得写实啊。”   程之余鼓着嘴瞪他一眼,这才接着往下画。   画好轮廓,她开始上色,不停地换着画笔,手不够用就用嘴巴咬着笔,邵珩身上每个部位的阴影都不一样,她就仔细地观察,之后才谨慎落笔。   维持一个姿势久了,即使是躺着,邵珩也不免觉得有些疲累,但他也没开口催促她,仍是扛着供她观察。   近一个上午的时间,程之余才最终画好这幅画,收完尾后,她对着邵珩笑了:“画好了。”   邵珩神经一松,平躺在床上甩了甩胳膊,觉得自己半边身体都僵了。   “我看看。”邵珩坐在床边上。   程之余把画架调了个方向,凑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怎么样?”   邵珩看着画布上的自己眯了眯眼,在看到腰间的那块白布后摇了摇头。   “画得不好?”程之余问。   “啧,就该□□。”   程之余瞪他一眼。   邵珩把浴巾一掀把她往床上一按:“憋死老子了。”   ——   邵珩决定要出国后就利索地把工作室的事处理了,之后的几天他除了带程之余再去了趟老太太那,把那天下午拍的照片和肖像画给她送过去,其余时间两人都腻在一起,度过最后的相处时间。   出发那天他也没让家人来送,只让邵文送他和程之余去了机场。   程之余一路上情绪都很消沉,到了候机厅眼看离别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的眼眶就忍不住发红。   邵珩见她欲哭不哭的模样,捏了捏她的脸:“啧,小鱼儿,老子又不是去前线,哭什么?”   程之余看着他瘪瘪嘴。   “舍不得?”   程之余轻微地点了下头。   邵珩附到她耳边说:“不是把我的裸/体画留给你了吗?”   程之余伸手掐了下他。   “Oh,Ivan。”   程之余和邵珩正说着话,突然有人朝他们这喊了声。   他们一齐扭头去看,看到杨子琳款摆着腰往他们这走,她身后是一众的美国学生,程之余还认得出那个领队。   杨子琳走近了,看着邵珩说:“看来我们是一班飞机,这可真是缘分,对吧。”   邵珩皱了下眉,心下暗自低咒一声,机票是邵文订的,他压根没想到这也能和她碰到一起。   杨子琳又笑着看着程之余说:“他又是那个有魅力的Ivan了。”   程之余撇嘴。   邵珩把她一揽往边上走,身后杨子琳带笑的声音传来:“我们飞机上见,Ivan。”   ……   邵文给他办好登机手续后,叮嘱了邵珩几句,之后看这对小情侣还有话要说,就识趣地走到一旁,给他们留下空间。   程之余巴巴地看着他,突然说了句:“不想成为前女友。”   邵珩愣了下,明白刚才杨子琳这么一闹她又在瞎想了。   他忙安抚道:“好,老子听你的。”   程之余眨眨眼:“我要是想呢。”   邵珩掐了下她的脸:“你想得美。”   程之余看着他就笑了。   机场广播在催登机了,邵珩最后抱了抱她,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小鱼儿,我在那等你,别爽约。”   程之余望着他,坚定地点了下头:“嗯。”   ……   从机场回来,程之余的情绪就很低落,恹恹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趴在窗边往外看。   “阿珩带你去见过奶奶了吧。”   程之余回头应道:“嗯。”   “他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去,奶奶很喜欢你,你送的画她还特意挂在客厅里,就和阿珩给她拍的那张照片挂一起。”   程之余腼腆地笑了笑。   邵文看她一眼,问:“不舍得阿珩?”   邵文毕竟是长辈,这么问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邵文笑:“阿珩上次告诉我,你们分开不了多久。”   程之余愣了下,随即点点头:“嗯。”   “他自从遇见你之后变了好多。”邵文说道,“他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很大的原因就是你。”   程之余抿了抿嘴,他于她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俩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不过是因缘遇见,互相摆渡罢了。   到了学校,程之余和邵文道别后直奔美院,先去画室看了眼没看到李修,她又到了他的办公室里找他。   李修正坐在办公桌前,见敲门的人是她,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自上次他严厉地批评了她后,这段时间她就很少出现在美院,见到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就像个犯错的小孩。   “之余,有事吗?”李修率先问道。   程之余双手交握在前,咬了下唇说:“老师,您上次说的那个比赛我想参加。”   “哦?”李修推了推眼镜,“确定吗?”   程之余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这条路可能会很辛苦,也不会太平坦。”   “我知道。”   李修看她神情坚定,显然是下足了决心,心中一阵宽慰。   “好,你既然决定了,我就帮你写封推荐信,但是……”李修顿了下接着说,“以后怎么走都看你自己。”   “我明白。”   从李修办公室里出来,程之余的脚步轻松了些,望着蓝天上一架拖着长尾的飞机,眼眶微微湿润。   李修问她油画于她的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她仍是回答不上,但是此时此刻她不惧未来,脚步坚定。   因为她有不容错过的人和不可辜负的梦想。   完   作者有话要说:   非番外是彩蛋(写作过程中删掉的小梗)   一个周末,程之余练画之后觉得要放松一下,就拉着邵珩又去参加了外语学院的英语角。   这次表演的短剧是《忠犬八公》,表演者是两个男生。男主人公的扮演者是一名中国学生,而狗的扮演者是那个美国学生。   邵珩一见到他,眉峰一挑,说:“怎么哪都有他。”   到了自由讨论环节,那名美国学生搬着椅子又凑到他们俩这来。   “Hey,又见面了。”   邵珩瞅他一眼,哼了声算是应答。   那美国学生一点也没觉得受到了冷淡对待,兴高采烈地问邵珩:“哥们儿,你喜欢养什么宠物啊?”   邵珩似有深意地看了眼程之余,回答道:“mermaid(美人鱼)。”   “mermaid?”美国学生不解,还一脸正经地附和他,“这可不好找。”   他又转而问程之余:“你呢?”   程之余认真地想了想,小猫小狗都挺可爱的,但是她没亲自养过,因此这个话题她没什么发言权。   她正想开口回答时,边上的邵珩抢先说了:“tadpole(蝌蚪)。”   “tadpole?”美国学生又不解了,嘀咕了句,“你们俩可真奇怪,又养美人鱼又养蝌蚪的。”   邵珩眯着眼看着程之余笑,她则狠狠地瞪着他。   在一起那么久了,她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吗?   混蛋!   ——我是分割线——   程之余本来答应邵珩周末去公寓住的,可是王雅琴的男友来找她,最近宿舍查房查的严,一下子缺了两个不太好糊弄过去。   她寻思着她和邵珩天天都能见面,雅琴和她男友异地见一面不容易,于是就在微信上和邵珩说了这周不过去。   邵珩:理由。   程之余把王雅琴的事大致说了下,最后道:你看她男朋友多可怜,一周只能见一面。   邵珩立刻就回了过来:他要过性/生活,老子不需要?   程之余:混蛋!   ——我也是分割线——   傻白甜完了,还写的话下本应该是《偏爱》,有空收藏没空作罢。   中二绿下线了,可来微博送温暖。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