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任的死对头好像暗恋我》 作者:有只胖头鱼   一句话简介:火葬场后发现女主早跟死对头跑了   立意:转身发现新大陆 ========================= 第一章 是巴黎圣母院没地方住让你跑出……   京市国际机场。   飞机穿过云层降落在停机坪上,傅北瑧下了航班出来,宋彦承的助理徐琳已经在航站楼大厅等她。   徐琳深深看她一眼,接过傅北瑧手中的提包,退后一步走在她身侧:“傅小姐,司机已经在机场外等了,是直接送您回家,还是……”   傅北瑧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报出一家餐厅的位置。   徐琳应了一声,走到大厅外一辆黑色路虎前,替她拉开车门。   傅北瑧坐进车厢,靠在椅背上,她摘了墨镜,随手丢到一旁,开始回复好友顾予橙发来的信息。   顾予橙:【怎么样,宋狗来接你没有,不会又让你在机场白等他半个多钟头吧?】   傅北瑧敲敲屏幕:【没有,他说临时有事,改让徐琳来接我了。】   不过傅北瑧琢磨这次接机多半是宋彦承他家老爷子的意思,这个“临时有事”里究竟有多少水分,估摸着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予橙:【……就是那个瞎子都看得出来对宋狗有意思的女助理?他让那女人去接他自个儿的未婚妻?】   顾予橙:【我看他这里指定是有点毛病.jpg】   傅北瑧对着她发来那张熊猫头敲脑壳的表情包笑了笑,动动手指将图存了下来,才真心实意地回她:【可以啊,她要有本事把宋彦承拐到手,我保证给她封个大红包。】   这么一想,她连看向坐在副驾驶上徐琳的目光里,也不由带出几分期待。   宋彦承虽说是她未婚夫,但她自问两人之间,实在谈不上能有多少感情。   她跟宋彦承之间,说穿了不过是场约定已久的商业联姻,只要他在婚约存续期间不做得太出格下了她和傅家的面子,就是他之后乐意去找头猪当伴侣,也跟她没一块小饼干关系。   傅北瑧刚考上大学不久,父母遭遇意外车祸,父亲傅定邦抢救无效,偌大一个傅氏便压到了哥哥傅南恒肩上,她父亲走得突然,彼时集团内部权力倾轧,几个不安分的董事自诩是跟了父亲多年的老人,在公司资历深厚,给她哥添了不少乱子,宋老爷子肯在那时伸手出援手,对傅氏而言,无异于帮了大忙。   傅氏稳定后,傅氏集团千金跟宋家这一代的长子建立婚约,似乎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傅北瑧起初对这门婚约倒没什么意见,横竖她跟宋彦承未来的婚姻关系无非是联系两家商业往来的纽带,她这样的家庭,对家族联姻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奈何她的联姻对象,却对这门婚事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她记得两人第一次被长辈安排以未婚夫妻的身份正式见面,宋彦承人前装得人模狗样,转头便神情冷峻地向她宣布:“我们的婚约只是暂时的,我不会娶你。”   “我希望我未来的妻子,是位眼界开阔,温柔坚定,不过分注重外在,追逐梦想的同时还能兼顾我与她之间家庭的女性,傅小姐,”他的眼神从傅北瑧明艳动人的脸蛋和她白皙脖颈上所佩戴的漂亮珠宝划过,想起这位大小姐向来的喜好,皱着眉向她下了个定论,“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   饶是距离那段对话的发生已经过去四年之久,傅北瑧回忆起对方说话时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要不是宋彦承走得太快,她一定会由衷给他一个建议——   要求那么多,他怎么不去娶一只忍者神龟。   起码忍耐力够强,掌握的技能没准还能满足他的多方面需要,岂不美滋滋。   算了,傅北瑧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辱忍者神龟了。   宋老爷子在她父亲去世后对傅家帮助良多,待她这个小辈也是真心看中,碍于种种原因,两人婚约的事若是由她这边先提,难免有过河拆桥之嫌,倒还真不好开口,傅北瑧没有为了保住婚约改变自己的想法,索性宋彦承也没要娶她的打算,她便乐得清闲,照旧按计划赴往罗德岛留学,除了时不时需要在外界面前和宋彦承一起做做样子外,便只需静静等待对方想办法让两家解除婚约。   只是——   傅北瑧想到这里,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看样子小宋总这反抗力不行啊,怎么她都结束学业回来了,这门婚事还要掉不掉地拴在二人身上。   到时候该不会真被他家老爷子压着举行婚礼吧。   不行,绝对不行!   傅北瑧打了个冷颤,她摸摸手臂,一想到这种可能,就被糟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车子下了高速,按照导航的位置向前驰行,道路两旁栽种的绿植随着车辆的运行快速在她面前闪过,变成一道模糊的绿影。   傅北瑧给出的地址是一家巷子深处的粤式餐厅。   她在饮食上向来挑剔,头等舱上的飞机餐也没吃上几口,只等吃些东西安抚了她闹脾气的肠胃,也好回家补眠。   傅北瑧是这家店的常客,来路上便已经提前向老板预定了包厢和菜式,进店后便可开始上菜。   她喝了两口餐厅厨师新煲的三鲜汤,温热的汤羹缓缓淌进胃里,傅北瑧舒展了眉目,终于将目光挪到坐在她对面的徐琳身上,伸出根手指把边上的菜单往对面推了推:“需要吃什么,自己点。”   徐琳看了面前连吃相都透着股美感的大小姐一眼,脑海中不知想过什么,最终还是向她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傅北瑧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仿佛刚才那话只是出于礼貌随口一问,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她不再开口,徐琳却没忍住,将观察的目光放到了傅北瑧身上。   饶是她跟着小宋总做助理这些年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美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傅大小姐是人群中数一数二的夺目。   傅北瑧生得明艳窈窕,天生一张精致的小脸,肌肤白皙透亮,养护得宜的乌发散漫披在肩头,不论骨相还是皮相,都是难得的上佳。   更何况她出身傅家,虽说老傅总过世,傅家一时动荡,但傅氏如今的掌权人早已用实力证明了他的本事,傅南恒只有她那么一个亲妹妹,哪有不疼的道理,她照样能做那个人人艳羡的大小姐。   可惜,任她再怎么漂亮,宋彦承还不是看不上她。   这对未婚夫妻人前装得再好,私底下的关系有多冷淡,别人不清楚,她这个长时间跟着小宋总的助理哪还能不清楚。   这位傅小姐,也不过是空有一个未婚妻的名头而已。   思及此,徐琳的心跳不由得快了两拍,心中涌起一种微妙的平衡和……窃喜。   她捧着茶杯,鬼使神差地开口试探:“傅小姐,您也有日子没见我们宋总了吧?”   一个“您”和“我们”,轻而易举地将她和宋彦承拉到了同一阵营,反而傅北瑧这个明面上的未婚妻,在她口中倒变得像个局外人。   傅北瑧尝了口服务员新端上来的烧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徐琳眸光一闪,她抿了抿唇,将长发别到耳后,继续笑盈盈地同她道:“您这几年一直在国外留学,对我们宋总的近况可能不太了解,他最近工作忙,所以才抽不出空来接您,并没有要故意放您鸽子的意思,希望您能多多谅解,千万别和宋总生气,有什么事吩咐我就行了,我会替您转达的。啊,还有宋夫人,夫人最近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人身上一不舒服,脾气难免会有些急躁,请您多体恤一下长辈,不要和夫人……”   “啪嗒——”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徐琳的白莲发言,傅北瑧放下筷子,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看了徐琳一眼。   就冲这嗡嗡个未完的架势,看样子是巴不得找块白板粘到身上,在她面前昭告她和宋家人之间关系有多亲密。   “徐小姐,有一个问题,我从刚开始就一直想问你。”   她一手托着下巴,清亮的眼神落在徐琳脸上,语调诚恳地发问:“左一个谅解又一个体恤的,你管这么宽,是巴黎圣母院没地方住,才让你跑出来了吗?” 第二章 呸!狗东西!!   包厢里是片刻的安静。   徐琳愣愣地盯着她,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直白到这个份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傅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   傅北瑧好似没看见徐琳难看的脸色,泰然地拿出唇膏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她将唇膏丢进包里,拿起手机起身推开包厢的门,临走前仿佛才想起包厢里还坐着个大活人似的,回头朝徐琳睨了一眼:“徐小姐,下次跟我说话前,请先摆正你的位置。”   她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毕竟钥匙三块钱一把,十块钱三把,你——”   你配吗?   你是哪个牌子的垃圾袋那么能装?   她话说了一半点到即止,徐琳却不会傻到听不懂她的意思,一张脸顿时比缸里腌过期的酸菜还难看。   傅北瑧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留给她,拎上包出了餐厅。   她不乐意再坐宋家的车,直接叫了辆专车向傅家开去。   傅家的别墅位于中南乐府,整套别墅地处京市三大园林中心,地理位置绝佳,傅北瑧下了车还没推门进去,正在前院打理草坪的陈姨就眼尖地发现了她的身影,立马放下除草机欣喜地向她跑来:“呀,瑧瑧回来啦,到家前也不先打个电话,看你,才多久没见,怎么又瘦了,肯定是国外的菜吃着不合胃口吧。”   “哪有,陈姨你每次见我都那么说,”陈姨在傅家工作了二十几年,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于傅北瑧来说跟半个家人无异,她不让陈姨帮她拎东西,亲昵地弯腰趴在她肩上撒娇,“晚上想吃陈姨做的糖醋鱼。”   “好,你刚回国累了吧,夫人让小赵陪着去医院做检查了,晚点才能回来呢,你先上楼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等到了饭点,陈姨过去叫你啊。”   傅北瑧的母亲方懿自打那场车祸后,身体一直不是太好,以至于傅北瑧一听到“医院”两个字,眉头就下意识地蹙了起来:“我妈是又有哪儿不舒服了吗,怎么也不告诉我。”   “没有没有。”陈姨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就是个常规体检,你别想多了。”   傅北瑧听她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   回国的航班中间遇到气流几次颠簸,她在机上没能睡好,这会儿难免有些疲倦,便乖乖听了陈姨的话,上楼进到卧室,将自己砸进松软的被窝里,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等她睁开眼时,太阳已近落山,傅北瑧懒洋洋地在床上滚了两圈,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掀开被子下床,转身推开衣帽间的门进去换了身衣服,这才慢腾腾地向楼下走去。   陈姨正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摆在最中间的,果然是她点名要吃的那道糖醋鱼。   傅北瑧跳下最后两阶台阶过去,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扭头朝陈姨竖起了大拇指:“就是这个味儿,我在普罗威斯登不知道有多想这一口。”   傅母好笑地看着这个女儿:“多大的人了,怎么一回家还跟个馋嘴猫似的。”   “哪有,”傅北瑧坐过去挨着傅母坐下,笑眯眯地拿出一条切割精巧的红宝石项链替她戴上,“这是我回国前在珠宝展上一眼相中的,最适合我妈这样的大美人了。”   “就你嘴甜。”傅母摸了摸脖颈上的项链,嗔怪地念叨,“知道买项链哄你妈,怎么不知道在家多住些时候,一回国就惦记着往外搬出去?”   她一提这个,傅北瑧立马缩了缩脖子,从翘着羽毛张扬的孔雀变成了一只心虚的小鹌鹑。   傅北瑧受傅母影响,从小就喜欢摆弄漂亮的彩宝钻石,更喜欢那种亲手将它们一点点雕琢成艺术品的感觉,她上有个能力出众的哥哥继承家业,轮到她选专业时便要自由许多,家里也任凭她由着自个儿的喜好去念了珠宝设计。   她毕业于罗德岛设计学院,回国前又拿了Couture Design Awards 的最佳新人设计师,即便不靠家庭背景,以她的学历,进任何一家大型公司都不是难事,只不过她对自己认知分明,知道自己受不了那种严肃的环境,因此在回国前拒绝了多家品牌发来的offer,选择开一家专属于她的珠宝工作室。   她远在海外,工作室的选址和装修是交给顾予橙一手包办的,顾予橙自从被家里安排联姻沈家后,就过上了豪门阔太的生活,整日里闲着没事,难得有点事做,又是好友的嘱托,自然投入了十二万分的精力,傅北瑧看过她发来的工作室视频,每一处细节都很满意,唯一的不足就是离傅家老宅有些距离,开车来回得花上不少时间。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记得工作室附近的泰川公寓还有套她名下的房子,是她父亲送给她考上大学的礼物,这次刚好能搬进去。   傅母虽说心中不舍,但眼看小女儿主意已定,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陈姨周末抽空去泰川公寓那儿再收拾收拾,让女儿到时候能住得更舒服些。   趁着工作室还没正式对外营业,傅北瑧本想在家再过几天悠哉游哉的好日子,结果没等她享受上几天,就接到了来自宋彦承母亲江锦华女士的晚餐邀约。   傅北瑧挂完电话,嘴角不自觉地往下垮了下来。   当初选了她做宋彦承的未婚妻,主要看的还是宋老爷子的意思,老人家当家作主惯了,只当两个小年轻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连宋彦承本人的意见都没纳入过考虑范畴,更遑论江锦华这个儿媳妇。   江锦华不悦宋老爷子对她看法的忽略,先天对傅北瑧就有些不喜。   何况她虽然平时跟京市诸多贵妇一样出手阔绰爱好奢靡,但在挑选儿媳妇上,还是更偏向勤俭柔顺的类型,而傅北瑧从小到大,摆明了跟这四个字没挨上过关系,江锦华对她自然更不满意。   傅北瑧撇撇嘴。   倒和她儿子一样,双标的明明白白。   横竖她就没打算进他们宋家的门,两人平常见面也少,江锦华喜不喜欢的,对她而言左右没什么影响,只是对方不知怎么想的,隔上一段时间就爱约她出去聚上一聚,费尽心思在她那堆老朋友面前维持未来婆媳的表面和谐。   傅北瑧走进衣帽间,挑挑拣拣了半天,选出一条D家的奶白色长裙,微卷的长发被珍珠发饰别到耳后,玫瑰色唇膏一涂,衬得整个人的气质都温柔了不少。   她对镜一笑,准备过去意思意思,当个安静的工具人。   —   江锦华约的地方是家私人会所,傅北瑧特意掐着点出门,就是为了能与江锦华和跟她交好的那帮太太们少相处些时间,但太太们聚会聊起天来的兴致显然比她印象中还要好得多,她面上挂着得体的浅笑,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眼神却已经不动声色地瞥向了墙上的挂钟。   要不是终于从江锦华嘴里听到她期待已久的那句“今天差不多就先到这儿吧”,傅北瑧都准备好了要找个理由先走一步。   “宋太太,彦承他工作那么忙,晚上还要来接你啊,可真是孝顺,我们家那两个小的是比不了喽。”   “哪儿的话,”江锦华笑着应和了两句,语气亲近地朝傅北瑧看过去,“这不是小瑧今天在这儿么,不然我哪请得动他呀。”   傅北瑧在一堆太太的揶揄声中弯着唇对众人笑笑,侧头和江锦华道:“伯母,我出去透口气,顺便看看彦承过来了没有。”   她走出包厢,站在回廊上,顶层水晶吊灯的光线柔和地向四周散开,连带着墙面层次分明的浮雕也蒙上了一层暖色。   傅北瑧撑着栏杆透了会儿气,瞥见对面包厢的门被打开,里面似乎是在进行一场商业会谈,其中有几个从前跟傅家有过往来,傅北瑧上学时被她爸领着,还见过几面。   她看了几眼,便不感兴趣地低头翻起了手机,等她再抬头时,对面包厢的人已经差不多走空了,互相挂着商业假笑握手道别的人们各自散去,只剩最初那个站在人群中央的男人还站在原地。   男人五官立体,深邃的黑眸微微上挑,站在那里的姿态挺拔,身形如松如竹,剪裁得体的西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周身气势矜贵冷冽,像极了无人踏足的高山上未化的寒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傅北瑧总觉得,对方的目光似乎也在穿过挑空的大厅,朝她这边看过来。   是以前见过的人吗?傅北瑧扣着手机想了会儿,还没等她从过往的记忆里摸索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远处的电梯便传来叮的一声响,脚步声逐渐向她走进,傅北瑧转头时,宋彦承已经大步站到了她跟前。   他似乎没准备会在这里遇到她,见到这张脸时还愣了一瞬,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正是他未婚妻本人。   “你怎么在这儿?”宋彦承皱着眉问她。   傅北瑧双手抱臂,她本想掉头就走,但转念一想,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跟他讲一讲退婚的事,才勉为其难停下脚步回答:“你妈叫我来的,怎么,她没告诉你?”   “你在这里也好,”宋彦承没想在这个问题上做纠结,他低头看她,嗓音严肃对她道,“前两天你和徐琳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嗯?   傅北瑧眨了下眼睛,他知道什么了?   宋彦承沉声道:“徐琳在我身边做了三年助理,她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一向礼貌内敛,那天是我临时有事没能去接你,你有脾气找我,不要随便往不相干的人身上发泄,你……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傅北瑧斜眼看他,不咸不淡地提醒:“宋彦承,你有没有考虑,去医院检查个视力。”   “我的视力很好,”宋彦承的眉头皱得愈深,“你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傅北瑧冷笑一声。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你眼瞎,好心提醒一句。   罢了,先说正事要紧,想到包厢里还有一堆太太不知何时会出来,傅北瑧赶紧抓紧时间对他道:“对了,我们的婚约是不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宋彦承的眉心就是一跳,婚约?   他盯着傅北瑧今天格外淡雅的打扮,再一联系到她对徐琳的态度,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这时候提到婚约……莫非是想暗示他尽快把两人的婚事落定下来?   徐琳那天回公司时虽说对她和傅北瑧之间发生的事语焉不详,但他看她泛红的眼眶,也能猜出她是在傅北瑧这里受了委屈,他虽对这个助理没有旁的心思,却也不高兴看到未婚妻对他的员工发脾气,但现在看来……难道傅北瑧不仅仅是为他的爽约恼怒,更多的是在为他身边的女助理吃醋?!   不错,这个解释有理有据,看来情况就是这样没错了!   宋彦承心下一定,缓缓对傅北瑧道:“婚约的事,我近期会和爷爷再好好聊一聊,我是一定要取消的。”   他看看她身上的着装,一字一句提醒她:“你不用费心做这样的改变,就算你做得再多,我也不会动摇的。”   傅北瑧:“???”   虽然最后是她要的结果没错,但他后面那句又是在放什么屁??   这狗东西不觉得他的脸皮厚得有点太过分了吗?!   傅北瑧起先还没明白宋彦承这番话是个什么意思,等她想明白过来,顿时气得仰倒,只剩仅存的理智克制着她不冲进去把他从包厢拖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摁在地上反复摩擦。   “站这儿瞧什么呢?”   与段时衍同来参与会谈的副总严定捷过去跟会所老板聊了几句天,等他慢悠悠地回来时,就见段时衍正站在包厢外,对着另一面的回廊看着点什么。   他纳闷地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一瞟:“哟,这不是傅家那个小傅妹妹么,看着面色不太对啊,跟她未婚夫闹矛盾了?”   段时衍眉梢一挑,幽深眸光从严定捷身上带过:“你叫她什么?”   “小傅妹妹啊,”严定捷没觉出他这个称呼有哪里不对,“我跟傅南恒有点交情,他的妹妹自然就是我的妹妹了。”   他双臂撑在围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道:“不过这事儿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我听上回约的一个女孩儿说他们俩关系不错,小傅妹妹对宋彦承好像还挺痴情的,偶尔闹一闹,指不定一扭头就——”   他话没说完,只见对面那个他口中痴情的小傅妹妹朝宋彦承站过的位置凶恶竖起中指,即使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传过来的声音模糊不清,单看口型也能分辨出她是恶狠狠骂了句:   “呸!狗东西!!” 第三章 看他这个面相,不像是不行的样……   傅北瑧按着胸口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她拿出手机拨通顾予橙的电话,快速把宋彦承的狗言狗语复述了一遍,末了犀利讽刺:“……你说这人的脸皮是不是铜墙铁壁做的,别人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我看他是能顺着杆子开出一整间纺织厂吧!”   电话那头的顾予橙目瞪口呆:“他真那么跟你说了?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他。”   傅北瑧的嗓音冷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抽出一把四十九米的大刀向宋狗砍去:“可能老天在造他的时候手抖,少倒了点脑子,多倒了一桶脸皮吧。”   她话里的怒气听得顾予橙连忙顺毛哄了她几句,顾予橙开了免提,手机里传来她刷刷翻日历的声音:“……不气了不气了,说点开心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家,到时候我过去给你温居啊。”   “应该就这几天吧,等我定下来了再通知你。”傅北瑧回头看见被打开的包厢门,“不说了,回头联系。”   她收起手机走向从包厢出来的贵妇们,身上将要提刀砍人的气势一敛,又变回了那个漂亮骄矜的傅家小姐。   不应当。   这帮年长贵妇们私下里传八卦的速度有多迅速,她哪能不清楚,傅北瑧才不会让自己为了区区一个宋狗,变成旁人口中的谈资。   这狗男人不配!   对面围观了全程的严定捷收起惊掉的下巴,他喃喃地道:“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傅南恒他妹妹是去川城学过变脸吗变得那么流畅!”   “果然传言不能信啊,”看傅北瑧今天背后对宋彦承的态度,别说痴情了,说是仇家还差不多,严定捷边摇头边啧啧叹道,“依我看,宋傅两家的婚约未必能成,你说呢?”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指望他这个向来不关心圈内八卦的哥们会给他个回应,不想没过片刻,他还真听见身旁的男人嗓音低沉地“嗯”了他一声。   严定捷猛地扭头,受宠若惊地看向他:“哥,您是觉得小的刚才那话很有道理吗?”   直到目送那道窈窕的背影进了电影,段时衍才收回视线,他神色如常,只有小幅度向上勾起的薄唇暴露出他此刻不错的心情。   他语气平静地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即将发生的事实:“嗯,不过不是未必。”   不是未必,严定捷挠了挠头,照着他哥话里的意思揣测,那……是一定?   奇了怪了。   严定捷心说,虽说宋家那小子的确招人烦不假,但他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他段哥有那么不待见他啊。   看他婚约不顺,居然这么高兴??   —   傅北瑧在家多住了几天,又让家里的司机送她往工作室跑了一趟,顾予橙替她请的装修团队很靠谱,不论是内设还是软包,都充分满足了她的要求,她用拍立得拍了几张照片,拿回去给傅母看,傅母一一看过,目光停在照出她工作室店名的那张最久:“Dawn,这名字取得不错。”   傅北瑧骄傲抬起下巴:“当然,这可是我想了很久的。”   Dawn,黎明,拂晓,初升时的第一缕阳光。   她很喜欢这个单词。   傅北瑧名下泰川公寓的房子是她父亲为她考上心仪大学准备的贺礼,公寓位于市中心地段,被老傅总以半个忆的价格拿下后,出于种种原因,就一直空置在那儿,直到今天才等来它主人的入住。   傅北瑧将高跟鞋塞进进门玄关处的鞋柜,搬进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卧室另一端的双开门,踏进她的衣帽间晃了一圈。   果然还是陈姨最了解她的习惯,她的那些高定和受她宠爱的小裙子们按照品牌分门别类被挂进了它们该呆的位置,珠宝配饰安静地躺在一旁透明的玻璃柜里,不用打光就已足够熠熠生辉。   傅北瑧摘下耳垂上的耳坠放进首饰盒,她出了衣帽间,盘腿坐到毛茸茸的地毯上,从行李箱中取出一件东西摆上床头柜。   那是数年前他们一家人赴欧滑雪时的合照。   她,父母,还有哥哥,一家四口,全部都在,在雪地裹得严严实实地挤进这张小小的相片里。   一个也不缺。   ******   顾予橙说要给她温居,第二天带着大包小包兴冲冲地进了小区,到了才发现出门没带个司机是多不理智的决定,她对着后备箱努力了半天也没拎动那些巨型购物袋,只好给楼上的傅北瑧打起了求助电话。   傅北瑧盯着塞满了她一整个后备箱的东西,很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转身上楼。   “姐妹!”顾予橙悲怆地拖住她的腰肢不撒手,“这可都是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啊,难道、难道你就忍心把我的心意丢在这冷冰冰的地下车库里吗?!”   傅北瑧冷漠无情:“哦,忍心。”   她抱着胳膊,伸手勾开其中两个袋子看了看,扭头不敢置信地瞪向顾予橙:“别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连锅碗瓢盆都有,你当我是要搬家还是逃难?”   顾予橙支支吾吾:“那什么,我看给朋友搬家的送礼攻略上是这么写的来着……”   傅北瑧给了她一个假笑:“那份攻略上有没有告诉你,送人的礼物最好是亲自送到收礼人家门口?”   顾予橙:心虚。   在顾予橙的强烈要求下,傅北瑧只好和她把车厢里的袋子分了分,各拎了一部分向公寓一楼大堂的电梯走去。   电梯缓缓下降,傅北瑧和顾予橙并肩站在电梯口,伸出两根手指从满地购物袋里拎出一本财经杂志,她挑了挑眉梢,语气揶揄:“可以啊,你什么时候那么有出息,还看起这个了?”   顾予橙满脸“你别逗我了”的表情,理直气壮地道:“我买它当然不是为了里边的内容。”   她纯碎是因为等红绿灯时看见路边报刊亭里这期杂志的封面人物好看才顺手买了这个。   趁着等电梯的功夫,傅北瑧低头,扫了眼手里的杂志。   顾予橙眼光没错,对比往期《财新》上了年纪的老董们,这期封面上的男人,的确是鹤立鸡群般的好看。   他一身十字纹西装坐在棕褐沙发上,打光灯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更显得他轮廓分明,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黑眸直视前方,天然带着股极深的压迫性。   明明是拍的财经杂志,却硬生生给人一种在看时尚大片的感觉。   傅北瑧想起她前几天在会所见到的男人是谁了。   段时衍。   信合集团的现任总裁。   听说他留学归国后先进的信合旗下公司,靠着雷霆手段与骄人的成绩直升入总部,逼得董事会内部企图倚老卖老反对他的高层遁走海外,将整个集团牢牢攥在了自己手里。   同样出生于京市老牌豪门,傅北瑧出国前跟着父母参加聚会,偶尔也见过段时衍几面,只是对方行事低调,似乎不太喜欢参加与商业无关的活动,再加上段家内部盘根错杂,所以接触不多,仅称得上一句认识。   傅北瑧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他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比起他们这样谁家的公子小姐,段时衍这个人,出门在外,已经可以一力代表起整个段家。   不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   “我听宋彦承因为生意场上的事私下骂过他几句,他们两个关系不好。”   顾予橙愣了:“所以?”   傅北瑧言语笃定:“所以,眼瞎如宋狗讨厌的人,应该错不到哪去。”   顾予橙:“……朋友,你这判断好坏的标准未免也太草率了。”   “说起来,沈铎之前跟这位段总也有些往来,我陪他出席一场酒会时,还跟段时衍见过,杂志封面倒是没照骗,”顾予橙啧啧道,“就是有点奇怪啊。”   傅北瑧很给面子地顺着她的话问:“哪里怪?”   比起《财经》上那大段大段的金融分析,顾予橙明显还是对八卦更感兴趣,她将脑袋搁在傅北瑧肩上,一脸深沉地拉着她分析:“虽说段时衍行事低调,但也不至于回国这几年下来,什么绯闻都没传过,咱们远的不说,就说那宋狗,你不在国内那会儿不也跟几个小网红上过两次热搜,是不是真的暂且不论,换到段时衍身上,我怎么什么消息都没听到过。”   她小声逼逼:“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段总他那方面有点问题。”   傅北瑧:“?”   傅北瑧举起杂志,看了眼封面上男人高挺的鼻梁和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修长手指,随口来了句:“不能吧。”   “看他这个面相,不像是不行的样子。”   她话音刚落,就听面前嘀的一声响起,电梯不知何时已降到了一楼,厚重的金属门向两边匀速打开,一张冷峻矜贵的脸出现在傅北瑧面前,漆黑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她。   傅北瑧:“……”   要命。   背后瞎聊别人果然要不得,怎么刚刚议论的对象这就从杂志里爬出来找她算账了??   现世报来得这么快的吗??!   段时衍黑眸微动,傅北瑧眼睁睁地看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手中高举的那本杂志上。   结合她最后那句话,她口中讨论的对象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   拿杂志的手,微微颤抖。 第四章 就不许别人爱好在电梯里面壁的……   傅北瑧觉得她此刻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的她还站在原地接受段时衍意味深长的审视,另一半则幽幽飘到了楼上,打开电脑搜索起了今日黄历——   她猜的没错,上面果然写着诸事不宜,严禁出门!   她只能不断安慰自己,泰川这样的高级公寓,电梯门又不是纸糊的,怎么说也该有点基础隔音功能,她刚刚那句话说得又没有多大声,段时衍没听见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但架不住内心有只怂不拉几的土拨鼠偏要拨开地面的土层,钻到她耳边发出恶魔的声音:万一呢。   万一就是那么巧,被他给听到了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傅北瑧就尬得脚趾抠地,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干脆让她原地去世算了的冲动。   旁边的顾予橙试图找点话题打破僵局,她哈哈干笑两声:“这不是段总吗,好巧,我们刚才看杂志上的采访,还聊起您了。”   傅北瑧用力闭了闭眼。   论起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夫,顾予橙可谓是十年如一日的一骑绝尘。   “哦?”段时衍的目光在傅北瑧握着的那本杂志上打了个转,他眼含深意,“都聊我什么了?”   傅北瑧“……”   聊你那方面的能力。   说实话当然是不可能的,傅北瑧面不改色地道:“当然是聊您对当下经济形势做出的回答。”   她说着还不露痕迹地吹了波万金油彩虹屁:“我和予橙都觉得段总在访谈中的表态做得非常有道理,很值得我们深思。”   “是吗,”段时衍仿佛被她这话勾起了兴趣,他抬起眼皮,饶有兴致地看向傅北瑧:“原来傅小姐对未来金融业的大规模整合并购与券商合并也有了解?”   傅北瑧:“……”   她再次缓缓僵成了一樽石像。   风一吹,碎石块随着她那颗破碎的心劈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顾予橙同情地看了好友一眼,偷偷摸摸抵着她的后背给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傅北瑧大学虽然念的不是金融方面的专业,但她好歹在傅定邦膝下长大,或多或少对这方面的知识也有些了解,要是换了个人问她这种问题,她自信可以从记忆里翻出点什么说糊弄过去。   但对面站的是段时衍的话……傅北瑧觉得她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是有些浅见,不过这个问题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的。”傅北瑧搬出“拖”字大法,抬头望向段时衍的眼神里写满了诚意,“不如以后有时间,找机会坐下聊?”   拜托了!千万不要再问她别的了!!   他再问下去,她就真的只能冲出去当场找物业要把铲子挖个坑把自己埋进绿化带了!   段时衍垂眸,视线落在她那张写满了“啊我死了要不要干脆原地晕过去算了真的不能拔腿跑吗”的小脸上。   在她战战兢兢的注视下,他忽地勾起唇角,终于缓缓点了个头,声线低沉醇厚:“好,我记住了。”   —   大早上出现在泰川公寓的,想必不会是来探望朋友,除了同样住在这里外也没别的可能。傅北瑧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后,为防在某次上下楼时被段时衍共谈金融问题,只好被迫开始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   她工作室开出的薪资待遇不错,出了社会后大家找工作自然是向钱看齐,虽然这个横空出世的Dawn工作室名气不大,但在钞能力的驱使下,短短几天时间,就有不少简历递到了她手里,傅北瑧目前需要的人不多,除了新招进两名设计师外,她还给自己挑了个娃娃脸助理。   助理唐圆得知被录用后高兴得不得了,小女孩明显刚步入职场,兴奋之余还壮着胆子问她:“老板,我能不能问问,这么多来面试的人里,你为什么会选中我呀?”   傅北瑧翘着长腿坐在办公椅上,姿态宛如一只皮毛水滑的名贵大猫,她语调散漫地给了唐圆一个不怎么正经的理由:“你的脸红扑扑的,长得像个苹果,看着就觉得喜庆,吉利。”   她对助理的要求不高,有一定的美术功底,能熟练运用相关软件就好,一群应聘者里,当然要挑个看得最顺眼的。   脑补了千里马与伯乐的唐圆:“……”吉、吉祥物?   呜呜呜对不起!是她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傅北瑧最近在做的是京市一对老夫妻的来石定制,这对夫妻中的刘老先生和她外祖有些交情,这次肯将他和妻子的金婚纪念日礼物交给傅北瑧来做,也有照顾相熟小辈创业的意思。   傅北瑧早前和刘老确定过细化后的设计图,她下午抽空跑了趟铸石师傅,经过切割的宝石已经被挑拣出来,正在进行最后的镶嵌,等到镶嵌结束,只需再有抛光清洗和质检,便可大功告成。   镶嵌工作虽然她也能做,但傅北瑧心里门儿清,她在设计上有天赋,不代表她上手的功夫能比得上有过几十年经验的老师傅。   她有这个自知之明。   老师傅是她花了大价钱聘请过来的,自然要把专业的工作分配到合适的人手里。   她算了算时间,没意外的话,应该能在老先生的金婚纪念日前将这份心意送到他手上。   心中有了底,傅北瑧的心情轻松许多,下午给新员工点了黑天鹅的蛋糕当甜点,不出意料地听见了员工们热烈的欢呼声。   当一个好老板似乎也不是很难嘛,傅北瑧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想。   ******   京市CBD中心屹立着一幢幢甲级商厦和大型购物场所,四周车水马龙,无数衣着考究的白领穿行其间,不时小声和同伴议论着什么。   在这寸土寸金的中央商务区内,信合集团总部嚣张地占据了一整栋大厦,顶层会议室,关闭已久的磨砂门终于从里面推开,与会高层们一个接一个表情严肃地出来,空荡的会议室里,唯有段时衍仍坐在主位上,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严定捷杀了个回马枪回来,吊儿郎当地拖了把椅子坐下:“可算解决了这次并购,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放松一下?”   “不用。”段时衍靠在椅背上,钢笔尾端敲击着桌面,“我另外有事。”   “成,那就等下回,”严定捷说着想起来问他,“对了,泰川那里的房子不是你平时工作忙来不及回家了才会过去对付一晚的么,怎么,最近听你司机说,是改在那儿长住了?”   “嗯。”   段时衍淡声应道。   严定捷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呀,虽说泰川公寓是不错,但哪有你在崇海路的大宅舒服,难道泰川那套房里还有什么东西特别吸引你不成。”   怎么可能。   他总不能是在那房子里弄了个金屋藏娇吧。   严定捷自个儿都觉得他这猜测好笑,就他段哥那性子,这事儿压根没半点可——   “差不多吧。”   段时衍微眯了下眼,在严定捷惊悚的注视下,他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极浅地往上扬了一下:   “住在那儿,方便捉猫。”   “阿嚏。”   在爱马仕逛店的傅北瑧忽然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一旁相熟的柜姐见到这一幕,极有眼色地为她递上热饮和薄毯,又将她选好的那只birkin替她包了起来。   她笑着打趣了句:“没准是有人正在想你呢。”   傅北瑧耸了耸肩,倒也没放在心上,不在意地答了句:“可能吧。”   傅北瑧向来擅长打扮,她今天出门,掐腰小黑裙下配的是双Jimmy Choo的细高跟,这双自她收到后还是头一次穿,鞋子好看归好看,一整天下来路走得多了,却难免有些磨脚,直到走进公寓的电梯间,眼见四下无人,她终于忍不住将脚轻轻脱出,踩下鞋跟拿高跟鞋当拖鞋那么踩。   呼,总算舒服了。   傅北瑧动动脖子活动了一下肩颈,刚想伸手按下她要去的楼层,没等手指触到前方的按键,电梯门反倒抢先在她面前徐徐打开。   一张她连续躲了好几天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段时衍抬腿迈进电梯。   泰川的电梯间宽敞明亮,即使再多塞一堆人也不会挤,更何况如今只站了两个。   但傅北瑧就是忽然觉得,这里的电梯还是小了点。   怎么就不能大到让她能够瞬间躲开几十米远呢。   她不动声色地挪动小碎步往边上站了站,抬头挂着标准的营业式假笑和他打了个招呼:“段总,好巧。”   一边说,一边在心底疯狂祈祷对方千万不要提起她上次好不容易躲过去的金融问题。   她!真的!承受不来!!   或许是她的祷告起了作用,段时衍果真没有开启这方面的话题。   安静的氛围维持了几秒,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去哪层?”   傅北瑧抬头:“什么?”   段时衍用眼神示意她向前看去。   傅北瑧不解地转头:“…………”   草,被他一打断,她居然忘了还没按楼层!   “28楼,谢谢。”   傅北瑧气若游丝地答。   电梯终于开始上移。   即使运行的过程中没有别的住户进来,傅北瑧仍觉得电梯攀升得太慢。   她慢吞吞地转了个身,面对着电梯右侧亮得反光的墙面站好,脑袋几乎要贴到墙壁上。   平静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   光可鉴人的电梯墙上,反射出她生无可恋的小脸,和段时衍隐隐绰绰向她这边投来的眼神。   电梯墙毕竟不比镜子,对方眼神里的内容也因此变得难以分辨,她只能依稀辨认出那双深邃黑眸里似乎荡着层浅淡的笑意。   “……”   傅北瑧再次僵成了一具风干的蜡像。   她内心无能狂吼,干什么,就不许别人有点特殊爱好,喜欢在电梯里面壁的吗?!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把眼神收回去!   代表楼层的数字一层层上跳,电梯门一开,傅北瑧就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临走前倒没忘了保持礼貌和段时衍说了声“回见”。   虽然按照她恨不得光速消失的步伐看,这句话摆明可以被划进虚伪客套的范畴。   她小腿纤细笔直,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段时衍目光下移,视线在触到她摩擦发红的脚踝时停住,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   傅北瑧回家后才发现,她后跟磨开处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一些。   她换了双拖鞋,按照陈姨给她写的小贴士找到了药箱的位置,却没翻到她此刻正需要的创口贴在哪儿。   是不小心落下了么……傅北瑧将药箱往地方一放,她正想拿出手机叫个送药□□,外边的门铃声就先响了起来。   她过去一看,站在门口的是笑容得体的公寓管家。   “傅小姐您好,”公寓管家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这是按照段先生的嘱咐,让我们给您送的东西。”   傅北瑧一头雾水地接过,她关门打开袋子,将里边的东西倒出来一看。   是支专治擦伤的药膏,和附带的一小沓创口贴。 第五章 #无良女富婆扮嫩走进大学,只……   傅北瑧用棉签沾了点药膏,涂在她脚踝破皮的地方,再往上贴了张创口贴。   她抄起个抱枕盘腿坐到落地窗边的豆袋上,拿着手机刷了会朋友圈,看到顾予橙发的一条:   【大老远跑去好心好意送东西给某人,连句谢谢都听不到,看清了,资本家都没有良心{微笑}{微笑}】   “……”   傅北瑧习惯性要给她点赞的手顿在半空中。   明明清楚顾予橙发这条内涵的不是自己,但她仍觉得膝盖上好像中了好多刀。   傅北瑧抿了抿唇,往后仰到躺进豆袋里,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她摸着胸口为数不多的良心反省了一下,毕竟人家段总在发现她脚伤时就第一时间贴心让公寓管家送来了药膏,行为简直称得上一句#出门在外最想碰到的好好邻居#   她什么都不表示,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说不过去。   傅北瑧揉了揉长发,歪倒在豆袋里,打开微信翻了半天的通讯录,终于找出了段时衍的微信。   她记的没错,她是加过段时衍联系方式的。   那时她父亲还在,上学之余偶尔跟着家里参加聚会,一场活动下来,手上总会多出一些同圈子人的号码。   不过大部分加了就是加了,从此安安静静躺在列表里,基本没什么联系。   段时衍也是如此。   傅北瑧往前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发现除了逢年过节对方会发来的那些一看就是群发的祝福语外,彼此就再没有旁的互动;段时衍的朋友圈又太干净,她几乎没见他发过什么东西,让她想跟他做个点赞之交也难。   她敲敲屏幕,给他发了条消息:【谢谢你让公寓管家给我送来的药膏和创口贴。】   配图是一张兔斯基往前甩着长耳朵鞠躬的表情包。   她等了会儿没见段时衍回复,就丢下手机兀自跑去卸妆护肤,等她敷着张面膜出来时,看见对话框上段时衍的名字已经变成了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傅北瑧等了一会儿。   然后眼睁睁看着上面的字母在他的名字和正在输入中之间反复横跳,十分钟过去,她却连半个标点符号都没见着。   知道她耐心耗尽,想进浴室揭下面膜时,手机终于久违地响了一声。   傅北瑧拿起来一看。   段时衍:【不用客气,注意休息。】   傅北瑧:“……?”   就这??就这?!   就这八个大字最多再加个那么个标点符号,需要您打上足足十分钟?   这么长时间,你是输入了个寂寞吗??   傅北瑧小脸一皱,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她脑洞大开地想,难道说,段时衍此刻展现出来的,就是成为一个富豪的必备条件之一的……严谨?   这也太严谨了吧!   傅北瑧:学到了学到了。   她下次如果要再回段时衍的微信,还是学他多延上个十几二十分钟的再回好了!   —   傅北瑧脚踝处的破皮好得很快。   或许是因为擦药擦得及时,外加她后续往上抹的祛疤膏和修复精华的关系,等刘老先生在她这里预定的戒指完工时,她已经恢复成往日生龙活虎的样子,照样能踩着高跟鞋跟顾予橙一起收割在京市各家奢侈品店。   这是她成立工作室后第一单独立完成的设计作品,傅北瑧对此倾注了十分心血,到了最后关头,她自然更不肯大意,在电话联系过刘老先生后,决定明天亲自将作品送到刘老先生手里。   刘老先生年事已高,早两年生过一场大病,痊愈后便将家中企业将给了争气的小辈管理,自己每天和老友们钓鱼种花,或是让司机陪他去学校接送妻子上下班,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刘老先生的太太姓阮,是清大物理系教授,退休后被清大返聘回校,即使没有她的丈夫,她也同样是位让人敬重的女性。   周二有阮教授的公开课,另外她还跟她带的几名研究生有组会要开,刘老先生这一整天都会在清大陪伴太太,跟老先生沟通后,傅北瑧便直接让司机载她去了清大。   目的地既然是学校,傅北瑧打扮得也更休闲,她穿墨绿色格纹短裙,上身套了件简单的针织白T,乌黑蓬松的长发高高束起,走在清大校园里,像是个青春正好的漂亮校花。   她方向感不错,即使之前没来过清大,沿着刘老先生给她的位置,也照样找到了阮教授上公开课的教室。   能容纳数百人的大教室里,阮教授正站在讲台前对底下的学生们侃侃而谈,她已不再年轻,身上却多了几分岁月留下的从容韵味,而在教室第一排,西装革履的刘老先生就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太太。   傅北瑧笑了笑,没有发信息过去打扰刘老先生,而是弯腰从半敞的教室后门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从前物理成绩不错,只是上了大学后就没再学过相关知识,饶是阮教授讲得再好,傅北瑧仍旧听得云里雾里,她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思维逐渐放空时,忽然感觉左边手臂被人轻轻碰了碰。   傅北瑧茫然地看过去。   邻座的男生见她终于注意到他,立马激动地向她亮出手机。   他的手机屏幕上正滚动着一串荧光色字体——“同学,请问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的话,拜托给我一个你的微信号吧!!”   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将书立在挡住讲台教授的视线,他穿一身连帽卫衣,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傅北瑧沉默了片刻,找出个拒绝的托词:“……抱歉,我不识字。”   男生:“……?”这借口未免也太不走心了!   男生同样默了一下,随即慢吞吞地将手机收了回去,等他再递过来时,上面的荧光字体已经换成了一长串的拼音。   傅北瑧:“…………”   怎么回事,现在的小男生都那么有想法的吗?   男生凑近一点小声和她说话:“同学,给个机会,再考虑一下吧,招男朋友的条件不要卡的太死,我觉得我还可以的……”   “咳,咳咳。”   他身旁跟他一块过来听课的同学忽然大声咳嗽起来。   男生不耐烦地别过头去:“感冒了你就坐远点,咳起来还没完了,没看见哥这忙着呢,哪有空理……校、校长?!”   他双目圆睁,错愕地瞪着窗外那一行人。   顶着地中海头的老校长一张脸黑如锅底,同行的几位校领导面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一个个看上去恨不得把他拉出教室罚个十万八字的检讨。   男生两腿颤颤,仿佛听见耳边传来了轰隆的雷鸣声。   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到,一旁被他搭讪的傅北瑧,此刻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僵硬了一下。   隔着一扇玻璃窗的距离,段时衍就站在那里,和清大其他校领导一起,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此刻正静静凝视着她。   电光火石间,傅北瑧突然会想起进清大前看见学校大屏上滚动播放的那串红字。   现在想来,他们应该是在对莅临学校访问的荣誉校友表示热烈欢迎。   至于她眼下这身打扮和刚才跟教室里男生之间的对话,在段时衍的眼中,大概可以概括为——   震惊!无良女富婆扮嫩进大学,只为勾搭青葱水嫩纯情男学生!!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傅北瑧:让我康康,那个把头塞进桌洞没脸见人的女人是谁?   傅北瑧:哦,没事了,是我自己:) 第六章 比如……嫩!   “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回事,之前让你们辅导员跟你们说了多少遍,最近有领导要来学校视察,上课的时候都给我注意点,不要乱搞什么小动作,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说,你是哪个班的,这事儿我非得找你们辅导员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   向傅北瑧搭讪的男生愁眉苦脸地站在校领导跟前,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傅北瑧本想趁着下课出去的人多,顺势夹在里边溜走,奈何才走出两步,就被校领导眼尖地捉了回去:“那个,那边那个女生,你过来,把你的专业年级都给我报一遍。”   傅北瑧试图解释:“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校领导黑脸打断了她的话,他不容置喙地道,“你们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平时上课不听,就知道私底下搞些小动作,出了事倒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诶,那边那个男的,你跑什么,快给我回来!”   他这嗓子一喊,逃跑的男生非但没停,反倒脚底抹油,溜得更快了。   校领导气到仰倒,目光不善地将炮火对准了被留在原地的傅北瑧。   傅北瑧嘴角一抽,发觉自己十分钟前没把微信给那名男同学的决定英明无比。   她自问没做错事,当然不会白白站在这里给一个陌生校领导教训,眼看校领导就要将先前对男生的批评转移到她身上,傅北瑧皱了皱眉,打算尽快说清楚事情原委就走。   “她不是这里的学生,”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剪裁得体的西裤包裹着男人修长有力的双腿,段时衍站到她身侧,眸色淡淡扫过去,替她向校领导道,“是我的朋友。”   校领导呆站在原地,半晌才将大张的嘴合上,他干笑两声:“哈,哈哈,原来是段先生的朋友啊,是我误会了,实在不好意思。”   为了弥补,他又赶紧冲着傅北瑧尬夸了几句,听得傅北瑧浑身不自在,她碰了碰段时衍的手臂,仰起头来看他:“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一起吧,”段时衍自然而然地道,“我这也差不多了。”   “不用,”傅北瑧向他扬了扬提着的手袋,“我还有东西要带给刘老先生,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耽误,”段时衍轻笑一声,薄唇向上扬起,“正巧,我也有日子没拜访过刘老了,一起见见也无妨。”   他嗓音低醇,说出来的话谦逊随和,听上去很有信服力:“刘老是我一直以来尊敬的长辈,不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商场决断上,都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既然知道他今天在这儿,不打声招呼就走,似乎不太礼貌。”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傅北瑧找不出半个能拒绝他的理由。   刘老先生下了课后依然没走。   阮教授是清大物理系备受学生们喜爱的教授,课后依然有不少学生围着她问东问西地讨论,刘老先生也不觉得枯燥,笑呵呵地坐在他的专属座位上,目光始终跟随着站在学生中间低声讲题的太太。   直到眼角的余光瞥见傅北瑧在向他走来,老先生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想到什么后立马警觉地睁大了眼睛,他瞄了眼讲台上的太太,盘算她应该还有会儿要讲,这才鬼鬼祟祟地朝傅北瑧走过来,拉着她和段时衍就往教室外走。   “小心点小心点,”刘老先生年纪大了,心态反倒越活越年轻,他边走边时不时回头往阮教授那边看看,确定她没发现这儿的动静,才松了口气,调皮地跟傅北瑧眨了下眼,“惊喜这回事嘛,被提前发现了还叫什么惊喜,你说是不是。”   傅北瑧很给面子地捧场:“是,您说的太有道理了。”   刘老先生上了岁数后,就喜欢和傅北瑧这种明朗活泼的小辈说话,他又和她多聊了几句,才舍得分出点注意力给段时衍:“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儿啦?”   他记得傅家闺女的未婚夫不是那个姓宋的臭小子么。   听傅北瑧说只是“碰巧在学校碰到”后,老爷子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失望,他看看段时衍,将傅北瑧拉到一边,压低嗓门同她道:“小瑧啊,我看时衍可比宋家那小子争气多了,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可得再多考虑考虑啊。”   宋老爷子不清楚她压根就没想过把她和宋彦承之间的婚约关系转正的想法,说出来的话仅仅是在看到宋彦承的花边新闻后,对亲近小辈的偏心。   然而老人家听力不好,说话的声音……也只是他自认为的小声而已。   傅北瑧内心的警报嘀的一声响了起来,一整面湖的鸭子嘎嘎地在她脑海中叫个没完。   她脸颊的热意一路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根本没勇气回头看段时衍此刻面上的表情,为免刘老先生再说出点什么了不得的话,傅北瑧忙从手袋里取出老爷子定制的珠宝堵住他的嘴:“您要的戒指,我带过来了,您看看行不行。”   刘老先生眯着眼,打开锦盒往里看去。   纯净的蓝宝石折射出太阳的光辉,戒圈上镶嵌的碎钻像条法式蕾丝环绕期间,戒托则被做成了旧时皇冠的形态,像是把女王的冠冕戴在了指尖。   “不错,我很满意。”刘老先生笑着将戒指放回锦盒里,“老头子眼光不错,这回也没看错人。”   作品得到认可,傅北瑧心情大好,她笑眯眯地道:“既然满意的话,以后刘老可得多帮我介绍一些优质客户。”   “好说。”刘老先生满口答应,“我回头跟我太太说一声,让她给你……”   “不用那么麻烦。”   段时衍顺势接话进来。   他垂眸望向她蓬松碎发下耳尖那一点未褪的红晕,不徐不急地张口:“我奶奶最近,有意定制一串项链,正愁找不到合她心意的设计师。”   听出他的意思,傅北瑧怔了一下,慢吞吞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段时衍淡声道:“嗯,我相信刘老先生的眼光,只是——”   他眉宇间适时流露出一些不确定的神色:“奶奶她对珠饰的要求一贯很高……”   傅北瑧秒懂:“这个当然,有要求是正常的,我会尽力试试。”   越是有挑战性的项目,她就越感兴趣。   她趁热打铁道:“不知道方不方便把老太太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我好跟她具体交流对项链的要求。”   “当然可以,”段时衍不动声色地笑笑,慢条斯理地对她道,“不过老人家要求多,电话里可能说不清楚,恰巧我今天有空,不如你跟我一块回去,也好跟奶奶面对面详细聊聊。”   傅北瑧上学时做项目也曾被邀请到委托人那里见面详谈,何况段家是京市有头有脸的人家,段时衍又不可能是想把她套路过去卖了,这趟行程怎么看都没有危险的样子,傅北瑧没考虑多久,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倒是一旁的刘老先生有些迟疑地看了眼段时衍。   奇了怪了,他记得段家那老太太,从前好像不喜欢戴那些个珠宝首饰啊,难道是这人老了,性子也变了?   ******   地下停车场,等待已久的司机下了车,替段时衍拉开后座车门。   京市的路况似乎没有哪天是不堵车的。   傅北瑧坐在车厢里,侧头看向窗外拥挤的车道和跳动的红绿灯,开始盘算照这个堵法,还有多久才能开到段家。   放在膝盖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傅北瑧拿起来一看,是顾予橙分享过来的沙雕视频。   她没带耳机,又是在段时衍车上,就没好意思开外放,只能凑合凑合跟看默片似的把视频点开看了一遍。   她低头看视频的时候,段时衍也在看她。   她化了淡妆,穿着的格纹短裙随着她坐下时的动作微微蜷起,露出膝盖往下纤细笔直的双腿,乌黑蓬松的长发顺着扎起的高度软软地垂在肩头,日光穿透窗玻璃洒在她身上,皮肤白得近乎透亮。   难怪在校园里,会有人认为她是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   想起先前和她搭讪的那个男学生,段时衍的眉心蓦地蹙了一下。   傅北瑧看完了视频,她点击退出,刚想再查查附近的路况,突然听见段时衍淡声开口:“现在有些年轻人,遇事还是不够有担当。”   傅北瑧一愣,莫名地扭头看他,没明白他忽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段时衍十指交叠,语气听上去很平静:“遇事只顾自己,冲动,轻易弃同伴于不顾,未免太令人失望。”   傅北瑧:“……有吗?”   他说起这个……难道是段时衍资本家当久了,也开始跟着关心起祖国未来花朵们的成长来了??   傅北瑧内心顶着满屏的问号,嘴上却很配合:“是,你说的有道理。”   听她肯定的回答,段时衍的唇角往上浅浅地勾了一下。   “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对,”傅北瑧身体后靠,随意地和他闲聊,“他们总还是有些优点的,比如——”   段时衍抬起眼皮:“比如什么?”   傅北瑧脱口而出:“嫩!”   段时衍:“……”   傅北瑧:“……”   傅北瑧尔康手:“等等,我可以狡辩的……”   “…………”   段时衍闭了闭眼,太阳穴下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才扬起的唇角,顷刻间又掉了回去。 第七章 他以后是想娶个什么? 仙女……   之后的时间里,车厢内的氛围一度陷入了死寂。   司机战战兢兢地握紧了方向盘,终于甩开拥堵的高速,一路抵达段家老宅。   段家的建筑是仿苏式园林的风格,占地面积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跨进如意门后便到了庭院的位置,花窗与室外的景致相连,真正达到了移步异景的效果。   屋内没见到人,问过庭院里忙活的花匠,才得知段奶奶此刻正在六角亭那儿喂鱼。   傅北瑧到之前曾悄悄检索过段奶奶的过往事迹。   段家这位老夫人据说年轻时也是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曾被誉为商场上的铁血蔷薇,直到年老后脾气才逐渐和缓下来,略过不成器的儿子,将集团大权交到段时衍手中后,便放下权柄,回家过起了闲适的退休生活,社交场上也难能见到她的面。   想到等下要见到的是这样一位长辈,她稍微还是有点小紧张的。   按照段时衍的说法,段奶奶对设计珠宝的要求极高,万一老太太不喜欢她的设计思路,那她刚刚在段时衍面前表现得信心十足的样子,岂不是很丢脸?   傅北瑧光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有种想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冲动。   她跟着段时衍穿过一道月洞门,就看见有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正挨着回廊坐着,时不时往池塘里丢一把鱼食,满塘锦鲤甩着尾巴游过来,没抢到的也不肯走,巴巴地等着老太太接下来的投喂。   段老太太耳聪目明,听见脚步声立马回头,见段时衍这趟回来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竟还跟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登时惊讶地睁大了眼,还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   段时衍眉目沉静,波澜不惊地向奶奶介绍:“奶奶,她叫傅北瑧,南北的北,瑧玉的瑧。”   傅北瑧乖乖上前叫人:“段奶奶好。”   “诶,你也好,”段老太太从惊讶中回神,她笑着朝傅北瑧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都这个点了,你们也别再往外跑了,中午就留在我这儿吃。”   “小瑧啊,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让厨师别做那个。”   傅北瑧打小就讨老一辈们的喜欢,哄起老人家来早已是驾轻就熟,见段奶奶笑容慈祥,她也渐渐放松下来,一老一少凑在一块儿聊了几句的功夫,段奶奶看她的眼神里已满是喜爱,早把自家亲孙子忘到了不知哪个犄角旮瘩。   跟段奶奶聊的开心是一回事,但正事还是要谈的,傅北瑧抓住一个机会适时开口:“……段奶奶,您对所要定制的项链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她话音刚落,段奶奶的表情就空了一瞬。   项链?什么项链,她从年轻时就不喜欢戴那些东西了啊?   这不是她亲孙子带着未来孙媳妇回家看她吗,跟项不项链的又有什么关系??   段奶奶一头雾水地看了看面前的傅北瑧,她正欲开口,就听段时衍云淡风轻地插话进来:“是啊,不是您跟我说您想定一条项链,一直找不到合心意的设计师吗,现在我把人给您找来了,您看看,满不满意。”   段奶奶:“……?”   即使最开始没摸清楚眼下的状况,但多年商场上磨练出来的敏锐力,使老太太从段时衍这几句话中抽丝剥茧,顺利找寻出事情的真相。   “…………”   段奶奶抬手捂着嘴,嘴角隐秘地抽搐了一下。   好小子,要拿她当挡箭牌约人小姑娘,也不晓得先跟他奶奶通通气,就不怕老人家岁数大了脑子转不过来,把这戏给他演砸了。   傅北瑧不明所以,见段奶奶久不回答,便又叫了她一声:“奶奶?”   段奶奶回头,发现面前的女孩子正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甚至还打开了备忘录,准备将她提出的点一条条仔细记录下来时,心情顿时更复杂了。   从前在商场上骗骗竞争对手也就罢了,怎么临了临了,好不容易退休下来,竟然还要帮她这不争气的孙子骗个年轻女娃娃。   这可真是……晚节不保啊!!   段奶奶隐晦地瞪了段时衍一眼,笑着对傅北瑧道:“对,是有这么回事,这个要求么……”   段时衍从容接过话茬:“不如先吃饭,吃完了你们再慢慢聊。”   可见考虑周详,充分给他奶奶留足了编瞎话的时间。   段奶奶连忙点头。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傅北瑧想着她下午也没什么事要忙,自然客随主便,被段奶奶拉着手去了餐厅。   段家没有食不言的习惯,抛开项链的话题不谈,段奶奶在餐桌上和傅北瑧聊得开心,段时衍反倒很少开口,只是时不时用公筷给她和奶奶加了几筷子菜。   饭后,段时衍被奶奶借口临时有事叫去了书房。   老太太坐在藤椅上,若有所思地盯着段时衍:“开始听你介绍我还没想起来,小瑧这名字,听着和宋老头给他孙子订的未来孙媳妇是同一个?”   段时衍听出老太太话里的试探,他横竖没想瞒着,于是淡声将话挑明:“不止名字。”   不止名字,连人,也是同一个。   虽说心底早有了猜测,但听段时衍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段老太太仍难免吃惊,她像是才认识自己这个孙子似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他好几回:“你……要抢别人的女朋友?”   段奶奶有些发愁,虽说她盼着段时衍开窍已经盼了好几年,但如今这窍开的……是不是也太偏了点?   段时衍扬了扬唇:“不算抢。”   既然他们两人之间不过是那样一层关系,他所做的又怎么能算抢呢。   最多……也只能算是,趁、虚、而、入。   段老太太对这个少年老成的孙子一向信赖,听他那么说,心就安了大半,她乐呵呵地站起来,就要往楼下走:“行,你也不小了,该做什么事自个儿心里有数,我不多管你,走了,小瑧头一次来家里,让她一个人在楼下等着不好。”   “宋老头年轻时就和我不对付,前年我们几个老家伙碰面,他还跟大伙儿炫耀他下手快,替自己孙子定了个多好多好的孙媳妇,我当时就不稀得搭理他,哼,下手快有什么用,还他孙媳妇,是谁家的还不一定呢!”   说到这里又不放心地看看段时衍:“你心里有没有谱啊,别到时候连挖个墙角都挖不过人家,丢了我的脸。”   段时衍刚想开口让老太□□心,但不知怎么的,傅北瑧车上那一个掷地有声的“嫩”字就是不长眼地频频蹦出来,恨不得在他脑袋来一首单曲循环。   家庭关系使然,他少年老成,即便是在人生最幼稚的几年,似乎也和嫩这个字扯不上丝毫关系。   “……”   本该从容出口的话,忽然就变得不确定起来。   ******   段时衍扶着段奶奶下楼时,傅北瑧正坐在活动室里,拿小勺子一口一口吃着段奶奶特意叫厨师给她做的炖品。   段奶奶笑着走过去,亲近地跟她坐到同一张沙发上:“再多吃一点,你们虽然年轻,但也不能不注意保养,否则到了我这个年纪,可有苦头吃喽。”   段时衍扫了圈活动室的布置,只能退而求其次,挑了张离她们远些的椅子坐下。   “嗯,知道了奶奶。”傅北瑧漂亮的眼睛弯起来,里边像是盛满了蜜糖,说出来的话更是甜到了段老太太心里,“奶奶您皮肤那么好,看着一点都不像有这么个大孙子的人,有您这个榜样在前,我肯定会好好吃完的!”   段奶奶先是一愣,随即捂着嘴笑起来,一边乐一边点了点傅北瑧的鼻子:“你这孩子,说话可比我们家时衍讨人喜欢多了!”   她先前还担心段时衍这个大闷葫芦给她找个小闷葫芦回来,家里岂不是连个热闹气都没有,老太太光想到这场面就愁得脑仁疼,几次夜里都睡不好,现在看到傅北瑧,顿觉喜出望外。   “小瑧,先前说要找你定制的项链,你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傅北瑧放下瓷碗:“我?”   “是啊,”段奶奶面不改色地道,“都怪时衍没跟你说清楚,其实吧,我想定项链,本来就是打算先备下给我未来孙媳妇当见面礼的,我岁数大了,审美可能跟你们年轻人不大一样,我看这见面礼具体要做成什么样的,还是你来拿主意吧。”   傅北瑧被段奶奶突然提出的想法弄得懵了一瞬,虽说由她全权做主乍一听好似代表着给了她极大的自由,但做设计的人都清楚,越是这样没有要求的要求,反而让设计师越难下手。   她一时有些犯难,下意识转头去找坐在一旁的段时衍。   段奶奶跟着傅北瑧的动作扭过头去,见到边上坐着的亲孙子,老太太皱了皱眉头,不甚友好地斥道:“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   面对段奶奶理直气壮的质问,段时衍不由沉默了片刻。   他不坐在这应该在哪里,椅子底吗?   段奶奶嫌弃地摆摆手:“去去去,快去工作去,年轻人,怎么那么不上进,就你这样还攒不攒得到老婆本了。”   傅北瑧:“……?”   听了段奶奶的话,她脑海中不由缓缓浮现出一长串数字,数字后边跟着的零起码得上她数个半分钟的。   那是财经杂志上对段时衍眼下身家一个最基础的预估值。   ……都这样了还不够老婆本,他以后是想娶个什么?!   仙女么?!! 第八章 “我的话,就不会让未婚妻面对……   段奶奶的项链要得不急,临走前老太太还拉着傅北瑧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她,设计作品的事可以慢慢来,千万不要为了工作熬夜累坏了身体。   傅北瑧来时两手空空,回泰川公寓时,段时衍的后备箱里却多了一大盒东西,是段奶奶吩咐厨房给她准备包装好的炖品材料,拿回家去丢进养生壶煮一煮就能吃,做起来方便得很,哪怕阿姨不在,傅北瑧这样厨艺为零的选手都能做。   东西不算贵重,老太太的关爱却很让她动容。   宽敞的车后座,段时衍已经听她兴高采烈地夸了段奶奶一路。   他一手撑着下巴,侧眼看向身边高高兴兴说着话的女孩子。   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那么多话。   可惜,说话的内容里,没一句跟他有关。   段时衍扯了扯嘴角,一时竟也分不清,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无奈多些,还是好笑多些。   傅北瑧对此一无所觉,她扭头叫了声他的名字:“……既然段奶奶说项链是要给未来孙媳妇的,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傅北瑧想得很简单。   珠宝定制嘛,当然要跟随主人喜好而定,要是段时衍以后交的女友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可爱,那哪怕从她手里出去的项链再华美璀璨,不合对方心意就是不合心意。   反之也是一样的。   虽说珠宝售出后就与她这个设计师没了关系,但她设计的每一样饰品,都是她倾注了不少心血在的,比起最终成品被人得到后就忘在脑后束之高阁,她当然更希望自己的设计能得到买方的喜爱。   然而段时衍仿佛没听懂她的问题。   他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之后轻若鸿毛地答了句:“做你喜欢的就好。”   “……??”   什么叫她喜欢的就好?难道他未来老婆的审美还能和她如出一辙么?!   哇哦,傅北瑧别过头去。面无表情地在心底给段时衍鼓了鼓掌,说了跟没说一样,真是个很棒的回答,一点都不敷衍呢。   ******   前后问过两遍,傅北瑧自觉她这番确认工作已经做得足够到位,回家后洗漱完便躺到床上,靠着靠枕开始画她的设计图。   虽然段奶奶让她不用急慢慢来,但傅北瑧还是想尽快拿出张草图好给段奶奶打个眼,晚上画起图来忘了时间,第二天还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她眯着眼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勉强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瞧了一眼,想看看是谁那么不开眼,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一打开手机,无数条消息接二连三地涌了进来。   傅北瑧点开其中一条,发现是她一位许久没见的塑料姐妹发来的“慰问”信息:【亲爱的你没事吧,唉呀,你说你未婚夫也真是的,都有了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未婚妻,怎么还收不住心,非要跑去外面跟那些小明星勾勾搭搭,你别太难过啊。】   “……?”   怎么回事,宋彦承又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傅北瑧眉头一皱,她狐疑地退出对话框,刚想上网搜下是怎么回事,顾予橙就甩了个链接过来。   顾予橙:【姐妹,答应我,像尔康答应紫薇那样答应我,看完后绝对不要生气好吗?】   顾予橙:【快先跟我大声念一遍,别人生气你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你若气死谁得意,还不是那宋狗笑嘻嘻啊姐妹!!!】   傅北瑧的脸色已经逐渐冷了下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猜也能猜出,在她睡觉的几个小时里,姓宋的究竟是做了什么好事。   她点开链接。   网页跳转到一个专爆娱乐圈八卦的营销号,这号时常放一些明星的瓜出来,久而久之也积累了不少粉丝。   他这次爆光的,是流量小花陈梦婕的恋情瓜。   光线昏暗的视频里,陈梦婕和另一名男人站在某家会所门口,陈梦婕笑盈盈地仰头望着对方,而男人也配合地低头,似乎在同她说些什么。   陈梦婕入圈多年,最近凭着一部古偶剧火了一把,正是最受人关注的时候,因此狗仔的镜头更多的也是在对着她一路狂拍,宋彦承的脸在视频里,反而占比不多。   营销号大约也想着做事留一线,不愿把这位大少得罪得太透。   但这并不影响出瓜群众们延着模糊的图像一路顺藤摸瓜,找出了他的身份。   宋彦承,昌茂太子爷,标准二代子弟,从目前可搜到的照片开看,长得还不错。   已经有不少网友在底下评论觉得两人般配,开始给这段恋情送上祝福。   般配?   傅北瑧嗤笑一声。   要是宋彦承没有她这个未婚妻的话,他爱跟谁配跟谁配,当然跟她毫无关系。   可偏偏两人的婚约还在那儿挂着,对于不知情的圈内看客们而言,他还是她傅北瑧名义上的未婚夫,他私下里如何她懒得管,但敢把这些事搬到明面上来,就无异于是在下她,下整个傅家的面子!   手机的信息声还在嘀嘀地响着,她打开看看,是其中一个塑料姐妹见她就不回复,又幸灾乐祸地在那儿拨火:【怎么不回我,北瑧,你没出什么事吧,未婚夫出轨而已,你可别想不开呀。】   平常不见她跟她有多亲近,能有看她笑话的机会了倒是跑得快。   傅北瑧眯起眼,抬抬手快速回了她一句:【亲爱的你放心吧,看你上个月整形失败变成大小眼都还好好的,我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想不开呢。】   听到新消息声后迫不及待打开手机的塑料姐妹:“……”   姓傅的你是刚从盘丝洞爬出来么嘴那么毒,怎么你这专挑别人痛点踩的本事还带逐年上涨的啊?!!   和塑料姐妹之间不过是打打嘴仗,傅北瑧分得清楚,真正让她被人看笑话的,还是宋彦承这个罪魁祸首。   她沉着一张俏脸,毫不犹豫翻出他的号码拨了过去。   铃声响过三回,电话终于被接起,宋彦承那张脸出现在镜头前。   他似乎刚结束一场会议,还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很少联系他的未婚妻会突然打电话过来,疑惑地张口问她:“有事?”   傅北瑧的嗓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今早的绯闻,不打算给我一个说法吗?”   自家小宋总和女明星的风流韵事都上了热门,她不信昌茂公关部的人会没注意到,那条爆料的微博之所以还能好好呆在那儿,摆明了是宋彦承没让他们处理。   宋彦承顿了顿,在记忆中翻找了一会儿,才想起她说的是哪件事:“你也说了,只是绯闻,不用放在心上。”   傅北瑧眼神带刀,显然对他这番解释很不满意。   宋彦承见她这样,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刚想出言告诫她,两人总归只是早晚要散的联姻关系,让她把握好分寸,但话没出口,他却先一步看到了她眼下的淡青。   “……”   像傅北瑧这样在意自己形象的大小姐,即使两人已订婚数年,宋彦承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不施粉黛的样子。   她生来底子好,不化妆的情况下也照样是个美人,出现在镜头前的肌肤白皙通透,在这种对比下,那一抹青色就就显得尤为明显。   宋彦承不受控制地想,她……昨晚没睡好,是因为他的绯闻吗?   除了这个,仿佛也没有其他原因了。   他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愧疚,张开的嘴重新闭上,再次开口时,说出的话已经变成了:“那件事不是媒体报道的那样。”   “被拍到只是个巧合,陈梦婕目前拍摄的电影我有投资,昨晚的应酬跟她们剧组正好约到了同一家会所,碰巧遇上,她的经纪人才会让她过来和我打声招呼。”   宋彦承别开眼神,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吐字极轻地说:“……仅此而已。”   听完他的解释,傅北瑧的脸色不见丝毫缓和:“我让你跟我解释这个了么。”   谁在乎他和那个小明星是真是假,傅北瑧敲了敲桌板:“现在的重点是,你打算怎么处理后续的事。”   她可不乐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头顶青葱翠绿的帽子和在旁人读作同情写作看戏的眼神中生活。   宋彦承深吸一口气:“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傅北瑧不跟他客气,她毫不犹豫地开口:“撤热搜,发澄清申明。”   她口吻坚决,显然没有要跟他商量的意思。   宋彦承之所以先前没做澄清,一来是陈梦婕今天一早就通过经纪人给他打了电话再三道歉,他一个男人,不好多跟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计较;二来他并非是娱乐圈的人,绯闻而已,对他又没什么影响,因此在公关部的人过来询问他的意见时,他便让他们抬了把手,没有进行运作。   他没有在意,以为傅北瑧也不会在意。   但他没想到,傅北瑧对他……既然已经到了连他和别的女人一起上热门都会不高兴的程度吗?   她是他的未婚妻,她既然明确向他表示了不满,她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宋彦承定了定心神:“可以,我会让公关部去做的。”   他答应得干脆,傅北瑧面上却连个笑都没对他露出来,她下巴微昂:“我希望我们婚约解除前,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要是想和小明星卿卿我我,就赶紧找你爷爷协商退婚的事啊狗男人!   宋彦承听她主动提起“解除婚约”,眉心就是一跳,他张了张嘴,没等他开口,傅北瑧就已先他一步,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留给他的只有一串冷漠的“嘟、嘟……”声。   她今天还要去工作室一趟,早晨消磨了不少时间,现在起也差不多了。傅北瑧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一边用遮瑕一点点遮掉眼下冒出来的黑眼圈,一边又跟顾予橙约了,晚上一块儿到两人在京市常去的会所做个皮肤管理。   她对自己的状态向来上心,从来不愿意黑眼圈这种东西长时间留在肌肤上。   拿上包出了门,傅北瑧直接坐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她惯用的司机今天有事请假,平常都是司机直接把车开到公寓前等她,乍一让她自己出行,站在偌大的停车场里,傅北瑧一时竟想不起她的车位在哪儿。   她正想着是自力更生先试着找一遍还是直接打电话问问司机来得方便,背后有车子发动的引擎声响起,傅北瑧没在意,往旁边让了让,那辆车却没有要继续往前开的意思。   她回头一看,对着车牌回忆了几秒,想起这辆车的主人是谁。   车窗缓缓摇下,段时衍那张英俊的侧脸出现在她眼前,傅北瑧听见对方低醇的嗓音在停车场里响起:“去工作室?”   傅北瑧点了点头。   段时衍道:“顺路,要不要一起走?”   傅北瑧的工作室位于CBD,工作室不远的确有不少办公大楼,信合总部也是其中之一,两者离得不远,傅北瑧没考虑多久,就在一个人孤零零满停车场找车和坐段时衍的顺风车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车子平稳向前行驶,傅北瑧看段时衍早起去公司的路上都还在一路电话同下属沟通着相关业务,便识趣地闭嘴保持安静没打扰他,自顾自地坐在车厢里翻了会儿手机。   直到她听见段时衍挂完电话,忽然开口问道:“还好吗?”   傅北瑧眨了眨眼,刚想问他一句什么,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这这这,他该不会是在问她,看到未婚夫出轨后的心情还好吗吧?!   傅北瑧表情一僵。   有没有搞错,为什么你好好一个霸总也会关注这种娱乐新闻,这种事情看过就请忘了好吗,并不需要这种特别的关心谢谢。   傅北瑧面上扬起一个标准的假笑:“我没事,其实那就是一个假新闻而已,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是吗?”   段时衍淡笑一声,他抬眼凝视着她,声线低沉悦耳,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说进她心坎里:“我只是觉得,不论这样的花边消息是真是假,小宋总传出这种消息,对你总归是不大好。”   “如果换了是我的话,”他停顿一下,状似随意地同她道,“一开始,我就不会让我的未婚妻有机会面对这种尴尬的场面。” 第九章 哪来那么浓一股茶味?   听听,听听!   什么叫金玉良言,什么叫字字珠玑,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啊!!   要不是眼下立场不对,傅北瑧真恨不能高举双手给段时衍鼓一鼓掌!!!   她虽然矜持地坐在原位上没有说话,一双黑澄澄的眼却已经朝他望了过来,眼眸晶亮莹润,仿佛在无声催促他——快!这优美的语言,快给我多来几句!   段时衍唇角向上扬起,稍微说了几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既然是要温水煮青蛙,总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万一让在他锅口跃跃欲试的小青蛙发觉跑了可就糟了。   好在他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傅北瑧下车进工作室时,她新招的员工们早就已经到了,见她推开玻璃门进来,连忙扬起笑容和老板打起了招呼,直到目送老板微笑着和她们点头上了二楼,几个年轻小姑娘才聚在一起小声议论:“哇,你们看见没有,就我们老板手上拎的那只包,都够我在老家买套房了。”   “老板每天都好靓哦,能跟漂亮姐姐呆在一起,就算要加班我也可以!”   “哼,之前我同学还明里暗里嘲笑我没能进大厂,大厂又怎么样,她们的待遇能有我们好吗,老板能有我们绝吗,话说得那么满,等着瞧吧,谁羡慕谁还不一定呢。”   ……   纵然员工们各个野心勃勃表现得甘为老板抛头颅洒热血,傅北瑧却没打算上来就把人压迫得太狠,她让员工按时下班,自己则跟顾予橙约好了时间,到点儿就准备过去找她会合。   商圈中心一家高端会所里,傅北瑧换了身丝织浴袍,躺在床上让会所的美容师一圈圈在她脸上导入精华,隔着一张床的顾予橙做着SPA,懒洋洋地跟她搭话:“宋彦承那篇澄清,是你让他发的?”   傅北瑧闭着眼淡淡嗯了一声。   虽说澄清的效果一般,但总算让她的手机清净了下来,横竖对方从一开始就态度分明,她自然不会傻到真心把对方当作自己的未婚夫看待,为了他的绯闻伤心更是大可不必,双方互相意思意思,人前摆出个恩爱小情侣的架势,给足两家体面,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私底下如何,这圈子里貌合神离的真夫妻都多的是,谁会在意他们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这次之所以会那么不高兴,纯粹是因为在宋彦承处理他的绯闻时,完全没有考虑到她的颜面。   傅北瑧自幼骄傲不肯输人,宋彦承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无疑是踩到了那颗最大的地.雷。   她不知怎的想起段时衍送她去工作室的车上和她说过的话。   欸,失策了,早知道就该拿个录音笔录下来循环放给宋彦承听,也好让他看看,什么才叫联姻该有的觉悟。   顾予橙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意外好友这个回答。   她和傅北瑧认识多年,她这人向来帮亲不帮理,当即立场坚定地站在自家姐妹这边帮她痛击起了宋狗。   她趴在床上,扭头闷闷地问起:“说起来,你和宋彦承的婚约,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顾予橙纳闷道:“不是宋彦承先说不会和你结婚,婚约早晚得退的吗,怎么你都学成回国了,他那边还没个动静,该不会是又改主意了,想着反正找不到理想型,干脆跟你凑合到底了吧?”   “……”   傅北瑧向她伸了只手过去:“看。”   “看什么?”顾予橙一脸茫然。   傅北瑧斜眼睨她:“上面的寒毛都被你恶心起来了。”   顾予橙:“……”   可以,她看出来了,时至今日,她姐妹对宋家那位是真不抱半点想法。   两人做完了脸,又让会所里的美容师化了个妆,就准备去附近酒店的餐厅一块儿吃个饭。   从会所出来已经入夜,城市的霓虹灯悄然亮起,下过小雨的地面折射出斑斓的光线。   顾予橙定的餐厅是家新开的网红店,因为如梦似幻的环境备受女孩子们的喜爱,为了保证服务质量,店内的位置向来难订,要不是今天正好有人退了原先预定好的位置,顾予橙没准还捡不到这个漏。   是以,乘电梯上楼的时间里,傅北瑧不得不听顾予橙夸了一路她的好运气。   餐厅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服务生领着两人坐到定好的位置上,又替她们呈上两本菜单。   傅北瑧随意点了几道菜,就将菜单放到了一边。   顾予橙趁着菜还没上的功夫对着周边的环境咔咔拍了几张照,便埋头开始修图。   她的图还没修完,就听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捏着嗓子喊了她们一声:“北瑧,予橙,好巧,你们俩也在这儿啊。”   傅北瑧抬眼一看。   哦,来的是上午才跟她明里暗里互相嘲讽过的那位塑料小姐妹关绫。   关绫一向喜好打卡各大网红地点,她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倒是她右手边拉着的那个……   傅北瑧眯了眯眼,和顾予橙交换了一个眼神,抬头和迎面走来的关绫笑着打了个招呼:“是很巧,上午才跟你聊过天呢,没想到才过几个小时,就又遇到了。”   她提到上午的事,关绫的嘴角登时僵了一瞬,她眼轱辘一转,故意把她右手边挽着的女孩往前推了推,不怀好意地问她:“北瑧,这一位你熟,就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   傅北瑧扬唇笑笑,忽略了关绫摆明想看好戏的眼神,她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皮快速睨了她一眼,淡声称呼了句“周小姐”后,就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就像她看见的不过是个跟她毫无关系的路人甲。   既然毫无关系,自然不需要让她费心给眼神。   周诗绮抿了抿唇,轻声张口喊她:“傅小姐。”   傅北瑧嗯了一声,目光望向她们身后,做了个赶人的手势:“让让,麻烦走远点。”   周诗绮掐着裙角的手紧了紧,她微垂下头,嗓音轻飘飘地从嗓子里出来:“傅小姐,我们只是看到你在这儿,想着过来打声招呼而已,你不愿意看到我,我走就是了……”   周诗绮生得不错,下垂眼自带三分委屈,只要哭一哭,就能弄得跟她站在对立面的人活生生像个加害人。   “等下。”   周诗绮话没说完,傅北瑧就抬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她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周小姐,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让你走远一点,只是因为给我们上菜的服务生已经站在你身后等了,”傅北瑧屈指敲了敲桌板,餐厅的顶灯光线笼罩在她身上,这种光照其实对女生不太友好,很容易在视觉上暴露出五官上的短板,然而傅北瑧却不在意,那张脸即使在这种死亡光照下,也照样明艳动人到无可挑剔。   她有那个不在意的资本。   “周小姐不是向来温柔体贴么,”傅北瑧语速轻快,“既然如此,你肯定不愿意因为自己给餐厅服务员添麻烦的,对不对?”   周诗绮咬着下唇,脸上受了委屈又强撑着保持微笑的表情隐隐出现了裂痕。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又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一个不字。   难道要她说,她们是来餐厅用餐的消费者,服务员站着等一等也没什么吗?   送走了周诗绮和她的塑料姐妹,傅北瑧终于能和顾予橙开始享用她们的晚餐。   这家网红餐厅比起给客人端上来的菜式,显然是更关注她们的用餐环境多些,周围环境固然好不假,入口的菜肴味道就很一般了。   傅北瑧在饮食上挑嘴得厉害,再加上她此刻心情不好,没吃两口就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只捧着杯气泡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   她的确认识周诗绮没错。   好歹是她名义上未婚夫唯一承认过的前女友,存在感又那么强,她纵使想不认识都难。   周诗绮家属于中产阶级,其实家里条件算不得差,但放眼偌大一个京市,她家的那点资产,就不够看了。   和宋彦承的那段关系,给她带来的好处不可谓不大。   起码在这一点上,她就比上午气哄哄和宋彦承炒绯闻的小明星聪明得多。   周诗绮和宋彦承当年是校园情侣,毕业季分手的小情侣多得是,他们两个在其中并不突出,何况照傅北瑧的想法,就算他们这对毕业时没有分手,宋家的长辈们也不可能放任他俩走得长久。   她和宋彦承的婚约刚定下的时候,江锦华连对她都不太满意,生怕她父亲过世后,哥哥撑不起傅家的担子,傅家就此衰落,好好一场势均力敌的联姻,最后演变成他们宋家的单方面扶贫。   江锦华看她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是对上周诗绮了。   横竖他们不是因为真心喜欢才订的婚,对于宋彦承的这个前女友,傅北瑧一开始也没多大感觉。   直到她某次去宋家陪长辈吃饭,宋爷爷笑眯眯地说起宋彦承还在公司加班,让她帮忙送份营养餐过去。   老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使知道宋爷爷的目的是想叫他们借着这个机会培养感情,傅北瑧也不好直接拒绝。   结果在宋彦承的办公室,她和周诗绮撞了个正着。   她才问了句对方的身份,人家就已经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就那小可怜的样子,弄得傅北瑧自己都有一瞬间以为她是拿了什么恶毒女配的剧本,更何况是刚回办公室就看到这一幕的宋彦承。   傅北瑧是真的服气。   一为宋彦承的眼瞎程度,二为周诗绮本人的精湛演技。   眼睛说红就红说哭就哭,不进娱乐圈拍戏,她可太可惜了。   就是有点意外,周诗绮怎么跟关绫凑到一起,她也没听说她们俩平时有个什么交集啊……   哦,不对,差点忘了,傅北瑧漫不经心地想,要说吐槽起她来,这两个应该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   顾予橙吃完晚餐将拍的照一张张修了图,完事后满意地把朋友圈一发,挽上傅北瑧结账离开这家餐厅。   刚走出餐厅,电梯都还没到,背后反而先有脚步声匆匆赶来。   “傅小姐,”周诗绮从背后叫了她一声,等她转头又挂出一脸为她好的表情,“我……有话想跟你说。”   “是关于彦承的事,”不等傅北瑧张口,她便已抿着唇将她打好腹稿的话娓娓道来,“上午的绯闻彦承都跟我说了,都是营销号乱写,我跟彦承分手后一直是好朋友,他这个人我了解,是不会做那种事的,傅小姐可不要因为这个就生他的气呀。”   周诗绮这番话说是帮宋彦承解释,效果却和火上浇油没什么两样。   要是宋彦承的未婚妻换一个人,听完她的好心“解释”,回头不跟宋彦承大吵一架才怪了。   “我脾气那么好,当然不生气啊,”出乎她意料的是,傅北瑧只是笑了笑,像是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眨眨眼睛,语调散漫地发问,“比起那个,我反倒更好奇另一件事。”   “你们那桌刚刚点过碧螺春吗?”   她抬手在鼻尖扇了扇,仿佛是在认真请教她某个问题,“不然,哪来的那么浓一股茶味啊。” 第十章 未婚妻?很快就不是了。……   傅北瑧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扭头问顾予橙:“怎么样,你闻到没有?”   顾予橙努力憋着笑,站在一旁使劲点头:“确实。”   “不是洞庭湖的千年碧螺春,都熏不出这种效果。”   “不过也未必就是喝了碧螺春,”傅北瑧理智分析,“没准是喷了茶味香水也不一定。”   “……嗯,有可能,”顾予橙拼命克制住上扬的嘴角,向好友竖起大拇指,“姐妹,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周诗绮站在她们对面,她从没被人当面这么嘲讽过,一张脸顿时变得不大好看。   周围没有旁人,周诗绮不再摆出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她卸下脸上惯有的甜美笑容,冷眼盯着傅北瑧:“你不觉得你话说得太过分了吗?”   傅北瑧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闲闲拨弄着垂至胸前的长发,闻言诧异地向她脸上一扫:“哪里过分?”   她实话实说而已啊!   周诗绮:“我只不过是为了你和彦承的感情考虑,不想你因为网上乱七八糟的绯闻误会,所以才特地过来跟你解释,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当我是在白费这份心好了,何必对我有那么大的恶意……”   哦豁,听上去好善良哦。   她未婚夫的绯闻,需要其他女人给她解释,但凡她对姓宋的狗男人有点意思,这会儿气都能给她气出三升血。   傅北瑧抬起眼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所以呢,你该不会是在期待我跟你说声谢谢吧。”   这是糊弄狗男人糊弄多了,骗得连自己也信了?   她嗤笑一声,嗓音轻飘飘地落下:“长得没多好看,想得倒还挺美。”   “……”   周诗绮咬着唇,表情彻底沉了下来。   她相貌其实不错,今天出门前又悉心打扮过,整体看过去称得上一句清丽脱俗,但和傅北瑧这样天生的浓颜美人站在一起,却还是输她一筹。   电梯到达顶层,金属门缓缓打开,傅北瑧走进电梯,即将抬手按下楼层时,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哦,对了,周小姐既然嘴上这么体贴,那么应该不会不知道,一个好前任分手后最好跟死了一样安静吧。”   她漂亮的黑眸眯起,无视周诗绮难看的脸色,戏谑地勾着唇角,“像周小姐这样,时不时诈尸似的出来蹦跶两下的,应该不算在内?”   —   “哈哈哈哈哈,瑧瑧你厉害,下次我跟人吵架吵不过了一定电话给你远程代吵,”电梯门一关,顾予橙便再也控制不住笑意,整个电梯间都是她猖狂的笑声,“快让我看看,你这小嘴是不是抹了蜜,说话那么甜。”   傅北瑧无语地拍开她的手,捂着耳朵站到了电梯另一边。   顾予橙:“瑧瑧,你猜被你这么说过一顿,周诗绮会不会去找宋彦承告状?”   傅北瑧无所谓地耸肩:“我怕她不告才对。”   最好她是能借这个机会到宋彦承面前闹上一闹,这样还能给她的退婚进程添砖加瓦,也不算她白被她恶心了一场。   被她提及的宋彦承此刻刚结束一场商业酒会。   酒会散后,宋彦承没有急着走,而是留下和他几位熟识的生意场中长辈聊了会儿天,巩固巩固人脉。   其中一位长辈笑呵呵地拍拍他肩膀,与他闲谈道:“彦承也是越长越好了,我们这一代的小辈里,就属你和段家那小子最有本事。”   “可不是,”另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先生笑道,“想当初时衍接管信合那会儿,我还替他担心,怕他抗不住呢,眼下看来是我想多了……啧,真是年轻有为啊,我们这帮老家伙,是不服老不服咯。”   “是啊,要是我家那不成器的能有他一半出息,我也不至于到现在都不敢完全退下来。”   “今天的酒会,时衍他不是也来了,我还想结束后找他说说话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   话题逐渐偏移,宋彦承站在人群之间,面上仍带着对待长辈礼貌的笑,握着酒杯的手指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又是这样。   明明他自信不输旁人,可在这帮老家伙眼里,他跟段时衍相比,似乎总是他要比他输上一筹。   就好比现在,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还是宋家的小宋总,而段时衍却在入主信合后,成功摘掉了段家长辈们的帽子,真正独当一面,把信合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完全捏在了手里。   就连他一向要求严格的爷爷,都对段时衍青睐有加,每次在家中提到他,都是止不住的赞叹。   宋彦承不欲听他们不断提起段时衍这个名字,正好他的手机响起,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顺势和身边人说了一声,走出宴会厅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喂,诗绮。”   电话里传来周诗绮难过的声音,即使经过克制,依然藏不住她嗓子里压抑的啜泣,听得宋彦承眉头紧锁,习惯性地开始安慰:“我知道了,我会找时间跟傅北瑧——”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了一下。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傅北瑧往日里那张娇艳明媚的脸和她那天提及他绯闻时明明在意得一大早就过来问他却又嘴硬不肯坦白的态度。   宋彦承掩饰般地咳了一声,要出口的话变成了:“……我会跟她问清楚事情经过的。”   电话那头的周诗绮怔了怔,片刻后才轻声问他:“彦承,你是怀疑我说了假话,在和你故意诬陷傅小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周诗绮还想再说些什么,宋彦承却只给她留下一句“我这边还有事,回头再联系”就挂断了电话。   她听着电话里忙来“嘟、嘟、嘟……”的忙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原本稳操胜券的表情终于一点点变了。   宋彦承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刚准备转身回到宴会厅,迈开的脚步却忽然停住。   离他不远的光影交汇处,段时衍就站在那里,也不知他刚才的电话,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宋彦承的面色一下就变得不大好看。   他过去勉强跟对方打了个招呼:“段总也出来了?厅里方老正找你呢。”   “嗯,”段时衍淡淡应了一声,“出来透口气。”   “小宋总也是?”   听见他的称呼,宋彦承喉头一梗。无论是玩得来的朋友亦或是商场长辈这么叫他,都没有段时衍这一声给他的感觉那么膈应。   平白无故的,弄得倒像是他比他矮了一辈。   宋彦承扯开嘴角,晃了晃拿着的手机,随口找了个托词 :“是,出来给……我未婚妻打个电话。”   未婚妻?   段时衍想起那个永远趾高气昂得理直气壮的姑娘,唇角扬起的弧度多了几分真意。   很快就不是了。   他不紧不慢地说:“是吗?”   方才宋彦承和电话那头人的对话,段时衍虽然听得不甚清楚,但隐约还是听见了几句女人带着哭腔的诉苦。   那种矫揉造作的姿态,可不是傅家娇贵矜傲的大小姐乐意做出来的。   何况傅北瑧的声音,没有电话里的女人这么难听。   要是让她知道宋彦承敢当着其他人的面把那些烂事往她头上推,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恐怕会连夜指挥人扛来一头大象砸到宋彦承头上,然后二话不说撕毁婚约坐着私人飞机跑路吧。   墙上的壁灯散发的光落在段时衍脸上,高挺的鼻梁仿佛被光镀上了一层金芒,他漫不经心地道:“小宋总和未婚妻感情不错。”   “……”宋彦承勉强道,“谢谢。”   是他的错觉吗?   他为什么会觉得,段时衍对他说的这句“感情不错”,听上去就那么嘲讽呢。   ******   工作室的新员工们招进来也有了一段日子,傅北瑧看她们表现得不错,再加上她又没打算做个压榨新人用过实习期就扔的无良老板,索性挑了个时间把转正的事情给她们落实,顺便趁着即将到来的周末带她们去俱乐部玩玩,权当是工作室团建了。   女孩们原先听她说到团建时还以为是登山唱歌动员大会一条龙,虽然嘴上没敢说什么败了老板的兴致,心中却实在是不大乐意去,直到听傅北瑧口中款款说出此行的目的地,一个个的眼睛才亮了起来。   傅北瑧口中她们要去团建的这家俱乐部是京市最老牌的四大会所之一,曾经专为接待外宾所用,至今仍奉行会员制度,对待会员以外的人,最多只能在外围观光打卡。   唐圆小心翼翼地问她:“可是老板,这家不是要会员才能带人进去么?”   她听说这俱乐部的会员可不便宜,别的暂且不说,一年光会费就得花上不少钱,看得她只能捂着自己干瘪的钱包哭成一颗流泪香菇头。   傅北瑧侧头向她指了指自己:“嗯,我是。”   唐圆倒吸一口凉气。   姐姐!你还缺个伴儿嘛?性别方面可不可以不要卡得那么死,上过大学会做饭的行不行?!   我超会吹彩虹屁的!!!   傅北瑧说话算话,周末就让司机开了辆大车,挨个去员工的住所接人,一块儿去了她说的那家俱乐部。   俱乐部每层都有不同的消遣,其他几个女孩约着去了顶层的网球中心,傅北瑧看向场子里唯一一个不会网球的唐圆:“我到靶场玩两把,你呢?”   唐圆立马选择屁颠屁颠地跟上。   俱乐部的靶场在室外,傅北瑧戴上耳罩和护目镜,正想把手机交给一旁的侍应,就看到手机屏幕一亮,有条新信息传了进来。   是宋彦承发的,让她腾出时间和他出席一场将要举办的慈善晚宴。   傅北瑧冷笑一声,连个“请”字都不会打,建议回去买本新华字典好好读一读。   她动动手指按了删除,只当没看见这条信息。   将手机递到侍应手上,傅北瑧忽然突发奇想,转头过去问他:“能在靶子上帮我贴个名字吗?”   快,让她把宋狗的名字糊上去打成骷髅!   侍应见她不似玩笑,笑容渐渐凝固:“这个,我们……”   “怎么了这是?”   有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傅北瑧回头看去,其中一个照她身旁侍应的眼神显然是认识的,应该是领班之类的角色,至于另一位……   段时衍站在离她不远处,身姿挺拔如松,他今天似乎只是过来跟人消遣的,穿着不像她平时见到的那么正经,但即使这样,依然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感觉。   傅北瑧眨眨眼,客气地叫了他一声:“段总。”   段时衍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他突然问她:“想贴谁的名字。”   傅北瑧犯难,饶是她和宋彦承的关系私底下再塑料,总不能当着段时衍的面说她想把她未婚夫粘在靶子上拿枪打。   想了想,她仰起头面不改色地答:“SGZ。”   SGZ,宋狗子。   段时衍微怔,随即闷闷地笑了声。   “傅小姐的要求听清了么,”他迈开长腿,移步傅北瑧隔壁那条靶道,侧头淡声吩咐:“去,帮她把字贴上。” 第十一章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的清誉。……   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动作迅速。   没多久,一个大写加粗的“SGZ”三字就被牢牢按在了傅北瑧面前的靶子上。   傅北瑧在一众枪械中挑了把Glock 42,这枪后坐力小,是把袖珍型半自动手.枪,更适合女生上手使用。   她微眯起眼睛,伸直手臂对准靶心,确定目标后不多犹豫,直接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   砰声响起后,正中红心。   傅北瑧悄悄松了口气。   她在国外留学时为了解压虽然时不时会去持枪俱乐部找教练进行射击练习,但毕竟回国后已经有日子没摸过枪了,别看她在人前表现得信心十足的样子,这次上手能打出几环,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个底。   还好还好,今天幸运之神站在了她这边,总算没让她在段时衍面前丢脸。   她像只皮毛靓丽的小动物,明明得意地恨不得在原地蹦跳几下,却偏要压抑住嗓音里的欣喜,别别扭扭地凑过来,假装云淡风轻地问他,怎样,她表现得好不好,厉不厉害。   眼神倒是诚实,明晃晃地写着“夸我!快夸我——”   段时衍笑了,他垂眼凝视着她,声音低沉醇厚:“嗯,很厉害。”   傅北瑧唇角弯起的弧度又往上扬了一点。   奇了怪了,为什么从这男人嘴里说出来,普普通通一句商业互吹都能变得那么好听。   傅北瑧今天涂的唇膏是经典的水红色,质地清透滋润,户外射击场阳光的照射下,唇上的细闪并不夸张,反而像颗枝头饱满多汁的小草莓。   明亮而可口。   段时衍手指动了动,他绷紧了下颌线,侧身架起枪支,子弹上膛,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射击声。   傅北瑧往靶子上看去。   抛开最初的两枪失误,其余几乎全打在红心位置。   傅北瑧很给面子地举起双手为他啪啪鼓掌,小嘴叭叭地吹捧道:“厉害,除了开始那两枪,其余找到感觉后打得越来越稳,段总是这个!”   她冲他高高竖起了大拇指。   所谓商业互吹,关键就在于这个“互”字。   在这一点上,傅北瑧履行得相当到位。   段时衍薄唇勾起,漆黑的眼眸里藏着丝丝深意。   他前面两枪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失误,她倒是毫无自知之明。   傅北瑧对自己的枪法了解透彻,刚才能一枪打出个十环已经属于幸运之神给她放了大水,接下来可未必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再加上有段时衍的成绩在边上摆着,她万一打得不好,在她的小员工面前岂不是丢了她这个做老板的威风。   嗯,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傅北瑧扭头冲唐圆招招手:“来,过来试试。”   唐圆举着的手机还没放下,闻言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   “不然呢,”傅北瑧理所当然地将枪丢进她手里,“来都来了,不想试试看么?”   想是想的,但她往日里哪碰过枪这东西,乍一接到老板扔给她的冰冷枪械,唐圆一颗心吓得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傅北瑧倒是兴致勃勃地说:“过来,我给你当教练。”   还是给新手当教练好,既能展示她高超的理论水平,又能顺理成章避免暴露她的真实枪法。   能想出这种完美的解决方法,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她说着随意看了眼唐圆手里捏着的手机:“对了,刚刚拍什么呢?”   唐圆赶忙解释:“哦,我就是看老板射击的动作厉害,忍不住给拍了下来,不过老板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马上删掉的……”   “不用,”傅北瑧比了个“停”的手势,笑眯眯朝她勾了勾手指,“介意把你拍的内容给我看看吗?”   她对她的长相有信心,但再好的相貌,也防不住有些奇奇怪怪的角度会造成的神奇丑照。   傅北瑧可不乐意看到她的丑照存在哪个人的手机相册里。   她话音落下,唐圆立马乖觉地把手机解锁奉上。   傅北瑧点进相册,才发现她拍的不是单一的照片,而是一整段完整的视频,进度条从她拿起那把Glock 42,到她把枪丢给她结束。   其中一大部分内容,镜头都定格在她和段时衍两人同时出现的画面上。   拍视频的人在拍她老板绝妙射击的高光镜头时手倒是稳得很,反而在她和段时衍相对而立,段时衍垂首低声同她说话时,出现了明显的晃动。   傅北瑧甚至还听见背景里除了呼呼的风声,还出现了唐圆按捺不住的呜咽:“嘤,这种神仙对视真的是我可以看到的东西吗。”   “这偶像剧拍摄现场的感觉,那些恋爱节目的导演都在干什么,我命令你们,下个季度,我一定要看到他们俩参加你们的节目,不然你们就要失去你们的精神股东了!”   傅北瑧:“……?”   唐圆:“……”   糟糕,她的手机收音功能是不是也太好了点,这很容易害得一个无辜社畜失去工作的好么?!!   唐圆哆哆嗦嗦地忏悔:“老、老板我错了,我现在就找个笼子把我关进去……”   “……”   倒也不必如此。   傅北瑧扶额:“行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对着你老板我拍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别人扯进去了,人段总,多冰清玉洁一人物,被你说得好像跟你老板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似的,传出去多有损人家清誉——”   “我有多冰清玉洁。”   傅北瑧没注意说话的人提到这个词时微妙的停顿和唐圆逐渐惊恐的眼神,本能地顺着刚才的话往下接:“那必须是皑皑雪山上的天生雪莲……段总??”   空气一瞬间陷入沉默,连呼呼吹个没完的风都好似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傅北瑧僵硬地回头,不出意外地看见段时衍站在她身后,眸光饶有兴致地落在她捏着的手机上。   他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的清誉。”   傅北瑧:“……”   喂,在吗,哪里有时间转换器可以卖,她愿意出高价收购!   傅北瑧笑容虚弱,她提着最后一口气心虚地望着他:“那个,其实这么说纯粹是处于一番好意,你能听得出来的吧?”   段时衍眼眸幽深,迟迟没有开口。   就在傅北瑧眼神左右游移准备抓住机会随便丢出个借口转头拉上助理就跑的时候,她终于听见段时衍的声音大发慈悲般响起,醇厚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揶揄:“好,那就勉强算是吧。”   傅北瑧一颗活蹦乱跳的小心脏终于啪嗒一声落回了原位。   她刚想说话,就听段时衍继续道:“视频,也发一份给我?”   傅北瑧:“……”   傅北瑧默默抬头。   段时衍淡笑着看向她。   傅北瑧语气沉痛:“……好。”   她身后的唐圆战战兢兢地往后缩了缩,生怕老板下一秒就会回头冷笑着冲她来一句“你周一不用过来上班了。”   段时衍的目光瞥过唐圆手中的枪:“你想亲自教你员工射击?”   傅北瑧点点头。   她对上段时衍这样的老手或许不行,但教教唐圆这种此前从没摸过枪的小菜鸟入门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点不太合适。”段时衍面色如常地向她建议,“一个人的枪法再好,但教人和自己射击之间仍然存在极大的差距,不如交给俱乐部专业的教练来做,相信效果会更好。”   “况且,”他稍停顿了片刻,给出的建议相当体贴,“由你来教的话,假设你的助理始终不能掌握你教的技巧,甚至子弹连靶子都挨不到,那……”   傅北瑧代入他说的情形想了想,发现她内心代表怒气的小火苗咻得往上蹿了一大截。   ……算了。   为了她周一在工作室还能见到一个全须全尾的助理,傅北瑧果断改了主意。   把唐圆交给俱乐部的教练后,傅北瑧踩在射击场的平地上,她带来的员工们各有各的消遣,反倒是她这个最先提出团建的老板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要不还是在附近找个地方,打发打发时间吧。   段时衍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像是无意间和她提了句:“时间差不多了,我等下要到郊外拜访苏静汌女士。”   傅北瑧漫不经心地点头:“哦,苏静……什么?苏静汌?!”   她猛地扭头看向他。   苏静汌,国内知名的珠宝设计大师。   她毕业于德国慕尼黑美术学院,作品曾经成功登上纽约佳士得,并拍出了上百万美元的高价,由她设计的珠宝曾多次被不同的国际巨星佩戴出席各大红毯晚宴,苏静汌从宝格丽离职后回国后成立了个人同名品牌,每次带到人前面世的设计都大受好评,是傅北瑧除了帕洛玛·毕加索外最喜欢的珠宝设计师。   这个名字对她的诱惑,不亚于一只肚里瘪瘪的狐狸猛地看见一盘喷香鲜美的三黄鸡,恨不得立马挥舞着爪子扑上去。   “所以,”段时衍停顿了片刻,轻笑着看向傅北瑧那双陡然亮起来的眼眸,“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第十二章 “直接跟着我叫就行。”……   傅北瑧的家庭背景让她在见到喜爱设计师这件事上的机会比常人要多得多,但或许是她运气不好,几次参加与苏静汌同场的珠宝发布会,都与她擦肩而过,始终没能坐下来和她好好交流交流彼此对珠设的认识,一度令她大感失落。   而现在,有一个近距离接触苏静汌的机会砰地砸到她面前,傅北瑧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抬着眼巴巴地望向段时衍。   她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假装矜持地开口:“真的?会不会太打扰了。”   快点,再邀请她一次,再邀请一次她就马上点头答应了!   段时衍嘴角噙着抹浅笑,淡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有道理,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不大好……”   ???   有什么道理,完全没有道理!   傅北瑧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她嚯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怎么回事,你这个男人能不能立场坚定一点,哪能被她稍微客气一句就改变主意,再不济就算她真说了不去,他也该当机立断,让司机把她塞进车里直接开去找苏静汌好吧!!   她瘪了瘪嘴,感觉自己脑袋里“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快点找个理由挽回一下啊啊啊”和“不行,忍住,刚出口就反悔你还要不要在段时衍面前做人了”两种想法正在激烈争斗,决胜的天平不断往前者倾斜过去。,   就在第一种即将取得压倒性胜利时,傅北瑧终于听见段时衍慢悠悠地补完刚才未尽的后半句话:“……不过,在珠宝方面,我和苏姨恐怕没那么多话可聊,为了避免到时气氛尴尬,还是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跟我一块去做个客,可以吗?”   “好啊。”   傅北瑧生怕再出什么变故,他话音刚落,她就像只心有余悸的小动物抱着受伤的大尾巴飞快地顺着他搬来的台阶跑了下去。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答应得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这么一答,在其他人眼里,她先前的推辞,岂不成了教科书式的欲!拒!还!迎!   傅北瑧如遭雷劈。   别看有的人活着,但她其实已经死了!!   段时衍低下眼皮看她。   傅北瑧眼神飘忽,睫毛因为羞窘颤动得厉害,户外阳光一照,两颊渐渐升起的酡红更是暴露无余。   在傅北瑧看不到的角度,段时衍扬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我去给司机打个电话,让他开车过来接我们。”他说完,贴心征询她的意见,“你……”   “你先去就好,”傅北瑧忙不迭地接上,她刷地仰头,企图用眼神向他表达自己的真诚,“我和助理交代点事,等下直接俱乐部门口见。”   目送段时衍往室内走去,傅北瑧脑内绷紧的那根弦才缓缓松弛下来,她筋疲力竭地向招了招手,龟缩在一旁的唐圆立马凑过来:“老板,你叫我?”   傅北瑧“嗯”了一声:“我临时有事,等下就不陪你们了,你们今天的消费全部由我负责,晚上结束后自个儿叫车回家。”   唐圆连连点头,又多嘴问了句:“可是老板,你突然要去做什么呀?”   傅北瑧扬了扬唇,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嗓音也变得明快悦耳。   她神采飞扬:“去见苏静汌老师。”   唐圆:“!!!”   要是换了别人说这话,她还可能不信,但说话的人换成是自家老板……   嘤,羡慕的眼泪情不自禁地从嘴里流了出来。   ******   傅北瑧磨磨蹭蹭踏出俱乐部坐上段时衍的车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为了能和喜爱的设计师近距离交流,区区尴尬算得了什么,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无所畏惧!!   号称无所畏惧的傅某人目不斜视地坐在车厢里,上半身挺得笔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沉默进行到底。   直到段时衍突然淡淡开口:“中间的位子上放了钉子吗?”   傅北瑧下意识往那儿看了一眼:“没有啊。”   段时衍侧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那你坐那么靠边,要不是有车门挡着,恐怕早掉下去了吧。”   “…………”   看破不说破这么好的美德,你为什么没有?!   过了一会儿,傅北瑧悄悄往座位内侧挪了挪。   再过会儿,又挪了挪。   终于变回正常的距离,傅北瑧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地开启话题:“对了,之前听你叫苏静汌女士苏姨?”   “嗯,”段时衍简单道,“苏姨和我母亲认识多年,两人私交不错,经常一起出去旅行。”   傅北瑧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从前段夫人总能第一时间订到苏静汌设计的各类珠宝,连她妈妈都抢不过她,傅北瑧还在家里听傅母抱怨了好几回。   苏静汌喜静,平时不住市区,而是在郊外有个私家宅院。   车子下了高速,傅北瑧摇下车窗,看着离她越来越近那栋房子露出的尖角,心脏又开始砰砰地乱跳起来。   她抿了抿唇,不自觉地靠近段时衍,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说,”她嗓音因为紧张变得轻飘飘的,凑过来跟他小声说话时,像是在亲近地说些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悄悄话,“我什么也没准备,就这么贸贸然跟着你上门,不会被苏老师讨厌吧?”   “不会。”段时衍靠在椅背上,放松自然的态度让她渐渐从即将见到苏静汌的紧张情绪中镇定下来,“苏姨脾气很好,只要你注意一点,她就不会讨厌你。”   “哪一点?”傅北瑧连忙追问。   段时衍:“她不喜欢别人一口一个喊她老师,说是容易把她喊老了。”   “啊,”傅北瑧愣了一下,“真的?”   她抬眼看他时,眼尾微微上翘,漂亮的桃花眼睁得圆溜溜的,眼神里充斥着满满的怀疑。   没听说过苏老师还有这种毛病啊?   “当然,”段时衍说话间神色如常,找不出半点心虚的表情,甚至大方反问她,“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   说的也有道理。   傅北瑧托腮开始发愁,一会儿见到苏静汌本人该怎么称呼她好。   叫苏女士太过生疏,喊伯母之类的好像又太亲近了点……   “何必想那么多,”面对她的纠结选择,段时衍倒是干脆,他姿态从容地给她出了个主意,“到了以后,直接跟着我叫就行。”   —   段时衍来路上和苏静汌打过招呼,他们刚下车,苏静汌就从前院的小花园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时衍来啦。”   她拢了拢肩上的披肩,拍拍段时衍的肩膀,和他说笑了几句,又将目光转到傅北瑧身上:“这个,就是你说要带来见我的小瑧吧?”   傅北瑧乖乖上前:“苏姨好。”   苏静汌快过五旬,她保养得好,乍一看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身上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美感,她正如段时衍说的,身上看不出半点国际知名大设计师的架子,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邻居亲厚的长辈,笑吟吟拉了来家里玩的两个孩子进屋。   在得知傅北瑧同样毕业于珠设专业后,她还惊喜地带她去了自己的私人收藏室。   说是收藏室,其实室内这栋建筑更像是一间小型展示厅。   盘旋而上的楼梯两侧,分别罗列着各类珠设相关的书籍和苏静汌私藏的艺术品,各色彩宝珠饰静静躺在玻璃柜中,水晶吊灯的光一照,映出满室璀璨。   看得傅北瑧目不暇接,恨不得当晚就搬顶帐篷来在苏静汌的收藏室里住下。   果然,她的收藏比起苏静汌来,还是不大够看。   她决定了,以后再布置新房子时,一定要留一间像苏姨这样的屋子,专门用来安置她心爱的藏品们!   段时衍落后傅北瑧半步,他看她眨巴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静汌的藏品,一双明眸里像是在冒着光,明晃晃的喜欢几乎藏不住地从里淌出来。   像只圆滚滚的银喉长尾山雀,见到喜欢的东西,就忍不住拍打着翅膀凑上去。   苏静汌倒很喜欢这个对珠宝设计有着自己独到看法的年轻小姑娘,她看得出来,傅北瑧学珠设并不仅仅是因为专业头衔说出去好听,更多的还是出于她对这一行本身的热爱。   告别前,她不仅笑着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还送了两张剧院的票给她。   是最近正火的一部音乐剧,因为题材和巡演团队的关系,在网上大热了一把,票价也因此水涨船高,贵宾席的位置经常有钱也买不到。   苏静汌笑道:“朋友送的票,这剧我先前在国外演出时看过,就不再去一次了,还给让你们年轻人去吧。小瑧你拿着,正好能跟时衍一块儿看。”   “或者和其他朋友一起也行,都随你。”   两张音乐剧门票,因为是苏静汌送的,对傅北瑧而言一下子有了不同的意义。   从苏家出来,她翘起的唇角就没掉下去过,直到上了车,还在对着门票咔咔拍照。   正准备发给顾予橙问她要不要去看时,她忽然听见听见旁边段时衍问她:“苏姨的票是星期几的?”   “周六。”傅北瑧将票塞进包里,随口问了句,“你问这个干嘛?”   段时衍动作顿了顿,他掀开眼皮,向她陈述了一个事实:“我以为,苏姨给你票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去看。”   而不是让她转头就联系起旁的什么人。   傅北瑧:“……”   不是。   这么看着她做什么,她又没有要私吞的意思,这不是以为像他这样的大忙人,平常都应该忙于应酬,根本没时间去看什么音乐会的嘛。 第十三章 不盈一握   傅北瑧僵直地坐在他车里,刚要塞进包里的票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个烫手的山芋,让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段时衍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朝她看过来:“怎么,有哪里不对么?”   “没有没有,”傅北瑧眨了眨眼睛,干巴巴地解释,“我就是刚刚突然有点头疼,脑子都糊涂了,一下子没想起来。”   段时衍唇角带笑:“是吗,这么突然?”   傅北瑧面不改色地点头:“是啊,你知道的,人有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是这么突然,根本没法控制。”   为了增强自己这番话的可信度,她说话时还不忘边说边蹙眉扶着额头,一副“不行了我好虚弱拜托你不要再问了”的样子。   “哦,这么严重?”段时衍似乎真信了她的鬼话,转头对前排的司机吩咐,“调头,去市立医院。”   “等等!”   傅北瑧一个激灵,赶忙叫住他。   开玩笑,装病装到正儿八经的医生面前,被人当面戳破,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她还不如现在就挖出个八百米深坑把自己埋进去!   傅北瑧光是想到这种场面,就倍感窒息,她艰难挤出一丝微笑,气虚声短地道:“只是一点小病,就不用占用医疗资源了吧,我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   “是吗?”段时衍抬抬眉梢,视线从她捂着额头的手上扫过,慢条斯理地道,“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疼得很厉害啊。”   傅北瑧:“……”   她,民间老手艺传承人,特别擅长自己挖坑自己跳!   “……那一定是你看错了。”傅北瑧把手放下,坚强地抓住段时衍的小臂,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忘了告诉你,其实我现在的感觉已经好多了,不信你看我的状态多好多健康。”   段时衍的司机在这一刻表现出了完美的职业修养,硬是憋住了没笑出来,嗓子严肃地问:“段总,医院我们还去吗?”   傅北瑧抓着段时衍的手又是一紧。   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内快速盘算起到了医院后成功从段时衍眼皮子底下逃脱的概率。   “算了。”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傅北瑧终于听见那声期待已久的回答响起,“既然你都说了不用,那我们就不去了吧。”   傅北瑧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心力交瘁地靠回椅背上,开始本色扮演一条失去梦想瘫在沙滩上不想动的咸鱼精。   太难了,她这趟为了见苏静汌付出的代价,可实在是太大了。   司机开了车载广播,里面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从中传来:“……下面让我们欣赏正在高速上的赵先生为我们点播的一首歌曲,《演员》,希望大家喜欢。”   紧接着,抒情的音乐声响起,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司机还在请示段时衍的意见:“段总,这广播还要继续放吗?”   “放吧,”段时衍漫不经意地道,“我看傅小姐应该还挺喜欢这歌的。”   说着又回头冲她极浅地笑了一下:“你说是不是?”   “……?”   我看你说的压根不是人话,你说是不是???   形势比人强,在段时衍的注视下,傅北瑧只能忍辱负重:“……是。”   ******   第二天大早,傅北瑧又恢复到了刚搬来泰川公寓时的作息。   简单来说就是,早出晚归,尽量把在电梯或者公寓某个角落见到段时衍的概率降到最低。   ——起码短时间内,她的脸皮是再也经不起新一轮的暴击了。   虽然傅北瑧这个老板没有陪她们团建到最后,但她的员工们显然没有因为老板不在受到影响,本着难得能进这种平常可望不可及的俱乐部,自然要玩个够本才行的态度,一个个呆到深夜才肯离开,次日上班都是擦着点来的。   见到往常到工作室只晚不早的傅北瑧已经坐在二楼办公室里,众人还吃了一惊:“老板,你今天来得好早。”   “是啊,吓得我赶紧看了看手表,就怕是我迟到了。”   傅北瑧没什么精神地摆摆手,让她们各自工作去了。   小员工们一头雾水地聚成一团,彼此看看口型无声讨论:   怎么回事,虽然今天神仙老板的颜值依旧神仙,但看上去总感觉有点蔫巴巴的,不太高兴呀?   明明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究竟谁那么不开眼惹到她们老板了。   午后顾予橙提了下午茶过来看她,见傅北瑧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连跟她聊天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慎踩中大小姐的雷区:“你怎么回事,让我猜猜……是宋彦承那狗男人又惹你生气了?”   傅北瑧斜斜觑她一眼,听到这个糟心的名字,整个人顿时更没精神了。   顾予橙:……看来是跟宋狗没关系了。   她纳闷地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傅北瑧一手捂着脸,手中的小银叉戳进顾予橙带来的甜点里,蔫头耷脑地跟她打商量:“诶,要不你收留我去你家住几天。”   顾予橙一脸莫名:“怎么回事,你家闹鬼啦?”   傅北瑧想了想:“……差不多叭。”   “……”顾予橙同情地看看她,“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你就别想了,这几天不行,沈铎他回来了。”   傅北瑧秒懂。   沈铎是顾予橙商业联姻的丈夫,两人虽说婚后一直貌合神离,但私生活方面还算配合默契,沈铎才刚谈完生意回国,于情于理,她这个做朋友的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跑去打扰人家夫妻生活。   顾予橙安慰道:“姐妹,聊点开心的事,再努力一把,等你和宋狗把婚约一退就自由啦,到时候你想爱几个就爱几个,弄一巡防营的帅哥天天跟你身后拎包,你就说爽不爽吧!”   听得傅北瑧两眼发亮,当即抬手和她击了个掌:“爽!”   说完就拿起手机,表情凝重地对着聊天界面打起字来。   顾予橙好奇地凑过去:“你跟谁发信息呢?”   “宋狗。”傅北瑧头也不抬,“他的退婚进度太慢了,我有必要时不时督促他一下。”   顾予橙:“……”   顾予橙:“那他怎么说的?”   傅北瑧叹息道:“问题还不是出在宋爷爷那边。”   老爷子要是能这么容易点头答应,当初宋彦承就不会被压着和她订婚了。   傅北瑧握了握拳:“所以,我给宋狗出了个主意。”   顾予橙:“?”   傅北瑧:“实在不行……就让宋狗试试在他爷爷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指不定哪天宋老爷子看他那么惨就点头同意了呢。   顾予橙:“……”   她不由得想,要是宋狗真采取了她姐妹的意见,在宋老爷子面前玩这一出……算了,还是让我们静静地给他点上一根蜡吧。   —   躲来躲去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反正等到周六去看音乐剧时,她还是照样要见段时衍的,认识到这一点后,傅北瑧便认命打消了早睡早起的念头,平时怎么样,如今还怎么样。   周六下午,段时衍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   他等了一会儿,听见吱呀一声,傅北瑧从门后探出脑袋:“抱歉,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她嘴上说着抱歉,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道歉的意味,反而有种仙女下凡就是需要时间的,你应该有要等我的觉悟吧的感觉。   段时衍的视线落在傅北瑧那张比往日更显明艳的小脸上。   她穿了一身V家时装周上新出的银灰纱裙,细吊带勾勒出她精致的锁骨,层层叠叠的裙摆下是修长笔直的双腿,这种颜色极为挑人,也只有傅北瑧这样的冷白皮才能把它驾驭地恰到好处。   微卷的长发散在她光洁的后背上,傅北瑧正踩着细高跟站在穿衣镜前,背对着镜子扭头调整她裙子上的系带。   她对自己要求极高,不乐意看到出席活动时身上的打扮有半点疏漏。   但今天那几根顽固的丝带似乎故意跟她闹别扭似的,怎么弄都有地方不对。   “我来吧。”   就在傅北瑧烦躁地准备再试最后一遍就放弃的时候,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接过了那两根细细的丝带。   距离靠得太近,他身上清淡的松香避不可免得闯入她鼻尖,傅北瑧透过穿衣镜,看见段时衍站在她身后,她穿着高跟鞋,他却仍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男人站姿挺拔如竹,目光聚焦在她裙上,手指打了个结,将丝带系紧。   裙子是收腰的设计,丝带这一系,更显出她腰身不盈一握,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她腰圈住带进怀里。   “好了。”   段时衍的嗓音从她背后响起,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他低下眼皮,盖住漆黑眼眸里涌动的微光,发出的嗓音一如既往低沉动听,“看看,这样可不可以。”   不算特别亲昵的举动,但确实已经超过了正常社交中的安全范围。   或许是因为段时衍身上若有若无的松香太好闻,又或者是他靠近的姿势太自然,直到坐进段时衍的车里,傅北瑧恍惚想起,她刚才……竟然没想到要第一时间与他拉开距离。 第十四章 “哦,既然不冷的话,不如先……   暮色昏昏,京市大剧院门口,车辆川流不息,在夜色中连成一片璀璨灯火。   今天是音乐剧巡演团队在京市站的首演,除了前来欣赏剧目的观众外,场外还有不少记者蹲守,就等着抓住时间好好对演员们采访一番,只是过会儿就要上台,演员们如今都在后台化妆彩排,自然不会有空搭理他们。   几个记者出来透气时,正瞧见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了剧院门口。   出于对豪车的关注,其中有个入行不久的小记者蠢蠢欲动地举起相机,想对这车拍上几张。   他调整好相机,刚想按下快门,就见最先下车的司机恭敬走到车厢前,替车里的人拉开车门。   一片旖旎裙摆最先出现在众人面前。   裙摆的主人从车里下来,银白色细高跟不轻不重地踩在大理石地砖上,一缕乌发从她耳后垂落,散在白皙肩头,又被重新拨回它该呆的位置,露出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蛋。   傅北瑧的美从来张扬,她站在那里,仿佛一秒就将人从普普通通的剧院大厅带到了衣香鬓影的名利场。   小记者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原先要做的事,呆呆举起相机。   “别拍了。”旁边有个同行见状,好心撞了下他的胳膊提醒,“这位可是傅氏的掌珠,正儿八经的名门千金,跟一般小明星可不一样,不是咱们连个招呼都不打说拍就能拍的。”   小记者一听,连忙收起相机,感激地向提醒他的同行到了声谢。   “不过跟这大小姐站在一起的那位先生是谁啊,”小记者是干娱乐周刊的,平常不太关注财经方面的信息,一时没认出段时衍那张脸,他好奇地问同行,“是她男朋友吗,两人看上去还挺般配的。”   同行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回答他:“这都不认识,那是信合的段总,不过……”   他声音低下来,兀自嘀咕了两句,有些纳闷地道:“傅大小姐的未婚夫不是宋家太子爷么,听说段总和宋太子关系好像不太行呐,怎么大好的周末,这位大小姐反倒跟自个儿未婚夫的对头跑来看音乐会了……”   —   直到走进剧院,周遭细簌的动静才逐渐消失殆尽。   苏静汌给的票是在贵宾席,工作人员引着他们来到指定的位子落座,两人坐下后不久,剧院的灯光转暗,周遭偶尔几句说话声也悄然安静下来。   傅北瑧来之前在网上查过剧情介绍和一些观众的repo。   这部音乐剧讲的是中世纪一名飘洋过海的淘金女郎身上发生的故事,女主人公风情貌美,是荆棘丛中长出的野玫瑰,误打误撞闯进上流社会后,虽然与身边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却依然绽放出独属于她的魅力。   舞台上,激情有力的女高音配合着铿锵的舞步,诙谐有趣的唱段总是能让台下的观众忍不住笑出了声。   以至于转折点到来,一大把刀片带着各种神展开向猝不及防的观众们袭来时,连傅北瑧都被震住了。   她甚至听到坐在她隔壁的女生低骂了一句“我去,还有这种操作?!”   要不是剧情还在继续,不想在这时候说话打扰到别人,傅北瑧都想凑过去赞同地跟她讨论几句。   怪不得她看到的repo里都是剧情后期有重大转折,保证刺激带感,写得她来之前还挺期待,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反转。   傅北瑧仿佛看到,台上的演员手中正端着一盆盆的狗血,不停地往观众席泼来。   她回头看看坐在她身旁的段时衍,想等从剧院出去后跟他吐槽一下自己被剧方这满盆狗血泼到的感受。   舞台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段时衍脸上,昏暗的环境下,他侧脸的轮廓愈显深邃,至于表情……   他,莫得表情。   男人一手撑着下巴,台上变化的光影折射到他脸上,而他神色平静,看舞台上情感激烈的音乐剧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场平淡的默剧。   傅北瑧:?   是谁趁她没注意,把她旁边坐着的换成一具段时衍同款木头人了吗?   不然他是怎么做到在看这种剧情时,连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傅北瑧定定凝视着他的侧脸观察了一会儿,或许是她的注视太过明显,段时衍转过头来,目光正对上她投过来的视线。   眼神交汇间,她看见他抬了抬眉,薄唇一张一合,压着嗓子慢悠悠地问她:“看什么。”   傅北瑧:“……”   段时衍语气温醇:“觉得看我比看舞台有意思?”   “……”   傅北瑧呼吸一窒。   她默默低头,看了看脚下平整的地面。   主要是想看看,上天会不会厚爱她,在地上裂开道地缝,让她能够直接跳下去。   啊啊啊啊啊她刚刚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音乐剧不看,非要去研究段时衍的表情究竟有没有变?!   段时衍难道很好看嘛?啊?!   ……哦,话不能这么说,内心有个不安分的小人举起抗议的小白旗,在她耳边小声反驳,这个好像的确是挺好看的。   舞台上演员依然富有激情地演绎着他们的唱段,傅北瑧的注意却没法完全集中在那上面,在段时衍的注视下,她只能缓缓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企图开始辩解:“当然不是……那个,其实刚才光打过来,我好像看见你头发上粘了个什么东西,所以才多看了两眼,想着要不要帮你拿掉它……这么说你能理解的吧?”   快!快说你能!然后马上把头转回去,不要再盯着她看了!!   或许是她内心的土拨鼠叫太过真挚,段时衍果真如她所愿,如有实质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挪开。   下一秒,他微微颔首,向她低下了头。   “不是说头发上有东西要帮我拿掉吗,”他声线压得很沉,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取代舞台激昂的唱腔清晰地传进她耳里,“怎么不动了?”   “……”   傅北瑧硬着头皮伸手,往他黑发上快速碰了一下。   她欲盖弥彰地做了个拍手的动作,假装将手上的东西弄了下去:“喏,一根不知从哪来的小羽毛而已,已经拿掉了。”   说着还专门向他摊手,试图展示自己的清白。   她白皙的手掌向上摊开,五指纤细柔嫩,靠近指尖的位置泛着漂亮的浅粉色。   段时衍垂下眼眸,他忽然抬手,微凉的指腹在她掌心擦过,带来丝丝的痒。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说话时的声音,好像比刚才更沉了。   “好,知道了。”   —   经过这一小插曲,傅北瑧连后面的剧情都没怎么看进去,等她终于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舞台上时,音乐剧已进尾声。   虽说中间的情节狗血了点,但好在结局圆得不错,现场的光影和舞美也很出彩,演员返场结束后,剧场的灯光亮起,观众们也一个个起身离席。   傅北瑧跟在人群中走出剧院大厅,最近昼夜温差大,白天不觉得什么,晚上夜风吹过,还是会有些冷。   吊带小裙子美则美矣,但在御寒这件事上,有用度约等于零。   风吹过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冻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傅北瑧面色未变,依然保持着走进寒风前美丽傲然的模样,眼神却开始快速扫视剧院外的一部部车辆。   没等她找到那辆熟悉的车型,一件宽大的西装就落在了她肩上,衣服还带有另一个人残存的体温,将她完完整整地罩住,没给寒风留下半点空隙。   傅北瑧仰起头,看段时衍拿出手机,让司机过来接他们。   她等他挂完电话,才披着他的西装过去,心口不一地对他道:“你把外套给我干什么,其实我也没觉得有多冷……”   嘴上这么说着,两根细白手指却牢牢捏着他的西装两侧,全然没有要将衣服脱下来给他的意思。   段时衍侧头看了看她,漆黑眼眸中压着三分笑意,故意顺着她的话往下淡声道:“哦,既然不冷的话,不如先把外套还我?”   傅北瑧:“……??” 第十五章 自我感觉太好是病,得治。……   室外夜风拂过,呼啸而过的风声裹挟着他的声音传进她耳里。   傅北瑧眨了眨眼睛,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不是……是风太大她听错了吗,她就意思意思嘴上客气了那么一下,他还真打算把衣服收回去?   她站在剧院门口的竖排路灯下,明艳的小脸仰起,眼眸微微放大,里边写满了不可思议。   傅北瑧咬了咬牙,本想干脆利索地拿掉外套丢回他怀里,但衣服刚敞开一条缝,呼呼大作的冷风就不客气地朝她吹了过来,她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将衣领紧了紧。   做完这一步才发现自己动作不对。   傅北瑧动作一僵,不抱什么希望地抬头。   很好,她刚才的小动作果然没逃过段时衍的眼睛,他虽然没说话,唇角却明显地往上扬了一下。   “…………”   来人!快把朕的黄金面罩呈来,现在就给朕戴上!!   “先生,傅小姐。”   姗姗来迟的司机终于把车停在她和段时衍面前,下来边道歉边殷勤地替他们拉开车门。   傅北瑧提起裙摆,快速钻进车里。   车内开了恒温空调,温度舒适合宜,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冷。   因此,傅北瑧将披在肩上的衣服甩给段时衍的姿势也做得格外有底气。   “还你了,”她一副用过就扔的架势,理不直气也壮,“其实我本来也不需要的。”   袍茉   “刚看完音乐剧出来,晚上风吹一吹,不仅神清气爽的,还能提神醒脑呢。”   段时衍倒是没跟她计较,他慢条斯理地收起那件西装,撑着手臂语气体贴地提醒:“车窗升降键就在你手边,喜欢吹风的话,要不把窗户降下来,继续吹一吹?”   傅北瑧:“……”   倒也不必如此贴心。   她假装没听见他的话,毫不犹豫地把头扭了过去,专心致志看起了窗外的夜景,只留给他一个完美的后脑勺。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到泰川公寓的路上,傅北瑧低着头,接着音乐剧的机会和苏静汌老师聊了会儿观后感。   苏静汌和她闲聊了几句,末了不经意地提起:【是和时衍一块儿去看的吗?】   傅北瑧发了个乖巧点头的表情过去,又扭头想看看段时衍现在是在做什么。   按照她的想法,像段时衍这样的人,平常公事上会有多忙,她大概也能想象,所以当她回过头时,她应该会看到他正低头处理公司事物或者抓住碎片时间看资料充电,没想到等她真正朝他看过去时,她却只看见段时衍静静地侧着头,像是在看她这边那扇窗玻璃外的……风景???   傅北瑧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了看,玻璃窗外无非是些熟悉的街景和往来人群,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于是主动开口:“你在看什么?”   段时衍收回视线,眸光从她潋滟的唇色上扫过,抬手遥遥一指靠近她的那扇窗玻璃:“自己看。”   傅北瑧认真看了一遍,还是摸不着头脑:“路灯,商厦,往来的车子……就这些了,没什么稀奇的呀?”   难道她还漏了什么没注意到的?   段时衍听她在身侧的小声嘀咕,很轻地笑了笑。   除了那些,她还漏了一样。   ——那是印在玻璃窗上,她明净姣好的侧脸。   ******   晚上看的音乐剧激发了傅北瑧的灵感,她画图时习惯了不看时间,等草图出炉,指针已经过了零点,她才打着哈欠困顿地爬上床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她拍拍脸颊,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枕边的手机便嗡嗡地响了起来。   是宋老爷子的电话,说是有日子没见她了,喊她周末去家里玩。   宋狗的邀约可以反手拉近黑名单不去,但宋爷爷亲自打电话过来,可不是那么好推的了,傅北瑧找了几个推拒的理由,均被老爷子笑呵呵地挡了回来,她拒绝不了,只好点头答应。   放下手机,她将头埋进膝里,发愁地叹了口气。   宋爷爷年老成精,以他的精明,这几年下来,她不信他看不出她对这门婚事隐晦的抵触,更何况以宋彦承的表现看,他对两人之间婚约的不满,更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台面上。   老爷子心里门清,偏偏就是不提,好像只要他们到时间把婚一结,就会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立马变成一对恩爱夫妻。   傅北瑧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种先婚后爱的剧本,一点都不适合她和宋彦承。   对她来说,和平退婚后从此互不干涉,权当没那个人存在,才是适合她和宋彦承之间发生的最好结局。   —   横竖都已经答应了,到了周末约定的时间,傅北瑧换了套衣服就准备出门,临行前还不忘给顾予橙发了个微信,让她下午到点打了电话给她。   万一实在呆不下去,起码她还能有个提前溜走的借口。   司机送她到了宋家,傅北瑧推开车门下车,径直向里走去,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另一只手抓住了小臂。   宋彦承站在她身后,面色不愉地看着她:“你是故意装没看见我?”   知道她周末要来后,他就被宋爷爷三令五申要求出来接人,刚刚就在大门口站着,他不信她会看不到。   “哪的话,”傅北瑧用力拍开他的手,她轻轻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无辜地开口,“我是真没看见。”   “毕竟你又没长得有多起眼,随便一扫就带过去了,我起先没注意,还当是附近巡逻的保安来着。”   傅北瑧皮笑肉不笑地补完下半句,在宋彦承刚平复下去的心情上猛地添了把火。   臭傻逼,他以为他是长出了三头六臂还是帅得惊天动地,凭什么她就非得注意到他。   她看这狗东西不仅是视力有点问题,连带着脑子都需要去找个靠谱的医生好好看一看。   做人自我感觉太好是病,得治。   宋彦承眉头皱起,他心里像是被人扔进块滚烫的石头,烧得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她刚才拍在他手背上那一下半点没留力,初时还不觉得什么,越到后来,那股细密的疼痛就越难以忽略,每分每秒都在昭示着她的存在。   他握了握拳头,沉默了片刻,才出声问她:“ 你是不是还在为了上次的事生气?”   问出这句话时,宋彦承咬字很沉,语调里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傅北瑧低着头没说话。   她脸上没多大变化,头脑却已经在快速检索起来。   上次的事……什么事来着?   他让她不高兴的事海了去了,谁知道他现在说的又是那件。   啧,这么一想,忽然感觉这狗男人更讨人嫌了呢:) 第十六章 只有一个落笔流畅的字符 —……   傅北瑧的沉默落入宋彦承眼里,俨然成了另一种意思。   一种隐秘的喜悦从他心口淌过,宋彦承尚没摸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紧绷的神经却已骤然松了下来。   他难得主动跟她解释:“上次的绯闻我已经跟你说过,都不是真的,我也对外澄清过了。”   “嗯,”傅北瑧敷衍地点头,“所以呢,你和宋爷爷商量得怎么样了,老人家松口没有,我们的婚约到底什么时候能退?”   听她的语气,好像退婚对她来说是件很值得期待的事似的。   宋彦承心中莫名有些不太痛快,他别开眼神冷冷放下狠话:“尽快,你放心,这婚我比你更想退。”   尽快是什么时候?   傅北瑧不太满意他这个回答,但眼看宋老爷子已经拄着手杖走出家门,她也不好再跟宋彦承说退婚的事,抛下他大步向老爷子走去:“宋爷爷!”   “哎唷,小瑧你可来了,”宋老爷子故意在她面前板起脸,“回国那么久都不来看我,是不是爷爷不叫你,你就不打算来了?”   “才不是呢,”傅北瑧笑着扶宋老爷子进屋,“我其实早就想来了,就是回国后忙着工作室的事,一直没腾出空来。”   宋老爷子拍拍她的手:“工作室累不累,有事直接吩咐彦承,让他帮你去干,不用跟他客气。”   让宋彦承来,就不是帮忙,而是给她添堵了。   傅北瑧只是笑笑,没接宋爷爷的话。   宋老爷子看她这反应,只能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当初之所以让两个小辈定下婚事,一是他看好傅南恒的能力和傅氏未来的发展,二是他真心稀罕北瑧这孩子,觉得她和彦承般配,想着先把名头定下来,至于感情的事,年轻人么,彼此又登对,感情处着处着总能有的。   只是没想到这几年过去,第一个想法早已应验,第二个迟迟没见动静不说,居然还能不进反退,两孩子的关系比他刚叫他们订婚时还不如。   宋彦承前两年时不时跑来跟他提退婚的事,老爷子虽然嘴上不肯答应,心中却不是没想过这件事。   他强拧的瓜,若是结出来的果子实在不甜,是不是干脆散了的好。   午饭时宋家人都在,老爷子规矩严,吃饭时不爱说话,餐桌上也就安安静静的,直到吃饭完到客厅坐下,才重新闲聊开。   宋老爷子中途接到电话,拉了宋父上楼商议事务,客厅里,江锦华放下茶盏,似想到什么,扭头对傅北瑧道:“你爸爸的祭日,是下个月没错吧?”   听见宋母的话,宋彦承下意识朝傅北瑧的方向看了一眼。   傅北瑧眼睫低垂,手捧着杯热腾腾的茶水,使他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江锦华倒不在意她有没有回答,傅北瑧的家世不错,又得老爷子喜欢,这两点对她来说都是加分项,只是性子偏偏不合她心意,江锦华想到这里就有些头疼,她有意敲打敲打这个未来儿媳,遂拿捏着腔调继续说道:   “要我说,老傅总这人也是,好好一个人,怎么偏偏就缺了那么点运气?可见人倒霉起来是说不准的,你看他这一出事,偌大一个傅氏,就全砸到了你们小辈头上,得亏有我们家雪中送炭,你哥又撑得住,不然到头来还不得我们宋家全撑着,北瑧啊,做人呢,还是要记恩的好……”   江锦华一开口,宋彦承就觉得这话不对,尤其是她越说越过,听得宋彦承眉心一皱,刚想提醒他妈换个话题,就听茶几那传来一声脆响,傅北瑧将茶盏砰地放到了桌面上。   “伯母,”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张芙蓉面此刻冷若寒霜,“刚才您的问题,我也很想问一问。”   “您好好一个人,怎么偏偏就长了那么张嘴呢。”   “伯母这么上赶着关心我们傅氏,知道的,说你是好意,不知道的,”傅北瑧停顿一下,继续淡声说道,“没准还以为是你这么早就打起了傅氏的主意,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你——”   江锦华没想到她会当着宋彦承的面这么跟她说话,一时怔在原地,竟忘了该怎么反驳。   “不好意思,”傅北瑧嗓音淡淡的,看也没看宋彦承一眼,“我临时有事,麻烦转告宋爷爷一声,下次再来拜访,今天就先告辞了。”   她说完便直接起身,拎起沙发上的包包,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宋家大门。   —   “什么态度,她这是什么态度?!”   直到傅北瑧走后,江锦华才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傅北瑧走远的背影,胸口上下起伏:“彦承,你也看见了,你未来媳妇就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   “妈,别说了。”宋彦承皱着眉头,刚才的事是江锦华理亏在先,他妈这些年被人捧多了,忘了傅北瑧不是往日看在宋家份上处处围着她转的太太们,更不会受她的软钉子,他妈言语间扯到过世的老傅总,又说了那些有的没的,这话要是传出去,任谁看都是他们没理。   “怎么回事,小瑧呢,小瑧去哪了?”   宋彦承刚想趁还来得及,赶紧站起身去把傅北瑧带回来,结果没等他动作,就听见楼上传来宋老爷子的声音。   他头皮一麻,抬头时果然看见爷爷站在楼梯口吹胡子瞪眼地瞪着他。   另一边,傅北瑧走出宋家,司机见她提前出来,又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敢大声说话,关上车门后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   傅北瑧顿了顿:“去……京郊墓园吧。”   京郊墓园离宋家有不远的距离,车上傅北瑧接到宋爷爷的电话,老爷子先是安抚了她几句,将她和宋母之间的矛盾轻飘飘带过,又叫她下次有空再去做客。   傅北瑧放下手机,看宋老爷子这个态度,她走后宋彦承倒没有一味偏帮着他妈说她坏话。   她并不意外宋爷爷的反应。   傅北瑧心里清楚,她一个外人,宋爷爷不偏帮就不错了,哪能指望人站在她这边替她出气。   要真因为老爷子几句“拿她当亲孙女”就膨胀起来,她可就太没个数了。   她挂了电话,将宋彦承陆续发来的信息一键删除,又让司机中途停车买了束花。   午后墓园冷清,非年非节,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这里。   傅定邦的墓碑静静立在那儿,照片上的中年男人面容慈和,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相片中活过来,跟从前一样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一束百合静静躺在墓碑前,柔嫩的花瓣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家里人来带的一贯是她父亲生前喜欢的白鹤芋,至于这束百合,应该是墓园的人或是其他人来看傅父带的吧。   傅北瑧没多在意,她弯腰将手中的花放到墓前,和百合放在一起,伸手摸了摸碑上的照片:“爸。”   说完这句称呼,她又没了声音。   其实傅北瑧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让司机把车开到这里。   距离父亲出事已经过了那么久,但她看着这座墓碑,却依然没多少真实感。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这个名称代表的,应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臭老头。”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也只是半撒娇半抱怨地说了句,“有点想你啦。”   嗓音压得很轻,周围有风吹过,带起她的长发,像是温柔的回应。   傅北瑧在墓园呆了一下午,直到心情渐渐平复,她呼出胸前最后一口郁气,转身往回走去。   中途路过墓园值班人员的办公室,她想起那束碑前看到的百合,还是过去问了一声:“请问,你知道这花是谁放的吗?”   值班人员回忆了一会儿,拿出本登记簿,按着日期翻开:“是位很俊的先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天来的。”   傅北瑧顺着他打开的册子看去。   墓园管理宽松,访客栏上没有留下全名,只有一个落笔流畅的字符。   ——“D”。 第十七章 别看你平常人模狗样的,私底……   傅北瑧虽然下车前让司机自己找个地方待会儿,但司机始终没走远,见她从墓园出来,忙替她拉开车门。   回市区的路上,顾予橙打电话过来。   “我朋友新开的酒吧今晚正式开业,要不要一块儿过来放松下心情?”   “我是没问题,”傅北瑧摇下车窗趴在窗边吹风,“倒是你,晚上出来玩,不怕你老公独守空房了?”   顾予橙豪迈地道:“不用管他,南城分公司临时有事,他一大早就走了,你姐妹我又恢复自由啦!”   光声音也能听得出,她这几天是在家里憋坏了,沈铎刚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出来放放风。   傅北瑧懒懒道:“行,地址发来。”   去宋家时的打扮带到酒吧这种场合就不合时宜了,傅北瑧赶时间,让司机路上在一家商厦门口停车,进去随手挑了支她常用牌子的口红,正红唇膏勾勒出她饱满的唇形,再将为了见宋爷爷做的淑女小盘发一卸,微卷的长发散漫披在肩头,还没正式进场,就有人两眼发亮地凑到了她身边献殷勤。   外边早已入夜,酒吧内部却依然灯火通明,霓虹灯闪烁其间,节奏紧密的乐声在耳边不断响起,气氛被持续烘托到一个顶峰。   傅北瑧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走到顾予橙预定的卡座,转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吧台的调酒师手指翻飞,没多久,两杯新调的酒被放到她们面前的方桌上,傅北瑧端起高脚杯饮了一口,拿眼神瞥了瞥一旁目光灼灼盯着舞台上热舞小哥的顾予橙。   “……”顾予橙讪讪收回眼神,“干嘛那么看我,吃是不能吃的,看两眼还不许啊。”   “谁说不许了,”傅北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往边上坐了坐,给她腾出个最佳观赏位置,“你随意。”   顾予橙一时来不及拦,只能瞪着眼看她手里空荡荡的高脚杯:“你喝那么快干嘛,不怕醉啊。”   她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不是……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这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傅北瑧让酒保给她把酒续上,朝她抛了个眼神过去:“哪里不对劲了?”   顾予橙在心中小声逼逼,哪里都不对。   她想起下午依约打过去却没被对方接起的电话,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顾予橙张了张嘴,话到了嗓子眼,最终还是被她又咽了回去。   算了,她的这个好友向来骄傲,看她现在这样,摆明了是不想对今天发生的事多说什么。   这种时候,刨根问底是最没必要的事,她需要做的,只要继续陪她呆着就够了。   顾予橙端起酒杯,假装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笑嘻嘻凑过去和她碰了碰:“没有,是我看错了,喝酒喝酒,今天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   说不醉不归的是她,最先撑不住了的也是她,顾予橙喝到一半就不行了,扶着墙就去了洗手间。   傅北瑧一个人留在卡座上,她其实酒量没比顾予橙好多少,调酒师调的酒初入口时还不觉得,后劲却大得厉害,只是她醉了也不明显,表面上看过去清醒如常,只有眼尾染上了一抹醉后勾人的红晕。   有男人端着酒杯过来,嬉皮笑脸地道:“美女,赏个脸,一块儿喝一杯呗?”   傅北瑧听见声音,直直地抬头,张嘴低声说了句什么。   男人没听清,当即殷勤地凑过去:“我没听清,要不美女你大声点,再说一遍?”   傅北瑧歪了歪脑袋,果真依言重复了一遍:“我说,你长得太难看了。”   “对着你,我喝不下去。”   这一回嗓音洪亮,吐字清晰,就是再聋的人也听见了。   男人那张笑容油腻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他面色阴沉地向她伸手:“你——”   他的手还没碰到傅北瑧的头发丝,就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中途截住,男人猛地一回头,刚想出口骂人,就见站在他背后的人沉着一张俊脸,眸光阴冷地睨他一眼,他手上一用力,将他甩了出去:“滚。”   男人缩了缩脖子,他臭毛病一堆,唯一的有点就是有眼力见儿,眼看面前这人他惹不起,立刻马不停蹄地滚了。   傅北瑧仰着头,巴巴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她喝醉时的样子是难得的乖巧,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像樽漂亮的瓷娃娃。   段时衍定定地看着她,他叹了口气,周身的冷气再也维持不下去:“怎么跑来这里喝酒?”   他俯身弯腰,沉着的脸柔和下来,用哄孩子的声调温声和她说话:“谁让你不高兴了,嗯?”   “呀,我小傅妹妹怎么也在这儿,”严定捷从劲歌热舞的人群中费力挤过来,他哟喝一声,“段哥,你……我去!”   严定捷诧异地瞪大了眼,下意识捏了把手上的皮肉,怀疑自己今晚根本是在做梦。   ——他看见他小傅妹妹眨了眨眼睛,忽然向他段哥张开双臂,一个猛扑朝他抱了过去,像只树懒似的挂在他段哥身上。   “别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瑧瑧等了好久,你怎么才来接我呀。”   她嗓音听上去可怜巴巴的,带着点酒后的沙哑和若有若无的撒娇,像只悄悄推开门从家里跑出去的矜贵布偶猫,在外面受了委屈,终于见到能护着她的大家长,忍不住亮出爪子,粉嘟嘟的肉垫不轻不重地拍在他心上。   她的手起先倒还乖乖放在段时衍肩上,没多久就不安分起来,迷蒙着眼戳了戳他坚实的腹肌。   傅北瑧哼哼唧唧的,有些想不明白地在他耳边吐气:“奇怪,爸爸,你的啤酒肚哪去了。”   “什么、什么时候,嗝,什么时候变成六块肌了?”   “……”   段时衍面色变了变,他眉心一跳,深吸一口气,向下稳准握住了她那只乱来的小手,禁止她继续作乱。   一旁的严定捷眼睛瞪得像铜铃,折射出发现奸情般的机灵,他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们,嘴里喃喃自语:“叫爸爸,摸腹肌……好家伙,连角色扮演都玩上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别看姓段的你平常人模狗样的,私底下竟然喜欢和我小傅妹妹玩这种情趣?!!”   段时衍:“…………” 第十八章 这个哥哥,她曾摸过的……   傅北瑧对现场的气氛一无所觉, 她醉后脑子里晕乎乎的,只能凭借着本能把她那双笔直的长腿盘在段时衍腰上,脸颊埋进段时衍颈窝里蹭蹭, 小声在他耳边委委屈屈地道:“派大星, 你怎么还不抱住我呀,我要掉下去了。”   段时衍眉梢一扬。   很好, 才多大会功夫, 他在她眼里就直接降级成了一只傻乎乎的粉色海星。   他伸手托抱住她,傅北瑧身形窈窕,体重一向保持得很好, 抱起来一点都不沉。   傅北瑧放松下来, 舒舒服服靠在段时衍怀里, 连眼皮都不想费劲撑开。   其实比起那些酒后胡闹的醉鬼, 傅北瑧喝醉后并不烦人, 她不会大吵大闹, 最多……只是手变得不安分了那么一点点。   腹肌不给摸,她也不气馁, 而是很快振作起来调转目标, 将下一个目的地放在了男人近在咫尺的耳垂上。   她的□□狗祟祟地向他伸了过去。   段时衍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他喉结滚了滚,抬手捏住她的后颈肉:“喝醉酒还不安分, 又想干什么?”   声线低沉喑哑,莫名有种危险的意味。   喝醉了的人是不知道怕的,傅北瑧理不直气也壮, 她笑嘻嘻地靠在段时衍肩上,撑着小厚脸皮朝他大声宣布:“摸你!”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严定捷佩服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可以, 敢这么和他段哥说话,以后他不能叫她小傅妹妹了,这就是他傅姐啊!!   傅北瑧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听见抱着她的人似乎很轻地笑了声,垂落的长发被人揉了揉,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诱哄地问她:“摸我,摸我的代价很高的,你付的起吗?”   感觉有被挑衅到,傅北瑧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踢蹬着小腿就想去够她扔在卡座上的包:“那肯定,你不用担心,我很有钱的。”   “你说,要多少钱才能摸摸你,”她撑起身子,眯着眼睛盯住眼前这张俊脸,豪气地一挥手,“我,给你双倍!”   最后那句话掷地有声,正好落入从洗手间回来的顾予橙耳里。   顾予橙:“???”   什么情况,她才走了多久,她那么快就和酒吧里哪条小狼狗勾搭成奸,连包夜的费用都谈起来了?   严定捷在旁笑得直不起腰来,他不怕死地凑过去:“可以啊段总,还是你魅力大,要是哪天信合出了问题,就靠你这皮相,哥们跟着你,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段时衍侧头,凉飕飕觑了他一眼。   严定捷本能缩了缩脖子。   说实话而已,要不要那么凶。   要是放在古代,你一定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暴君,可不讲道理。   他这一扭头,顾予橙终于看清了正被傅北瑧上下其手的男人的正脸。   “!!!”   段、段总??   顾予橙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她绝望地看了眼她醉醺醺的好友。   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明年今日,我一定多给你烧点纸钱。   顾予橙握了握拳头,硬着头皮上前,讪笑着跟段时衍打交道:“段总,好巧,你也在这儿啊哈哈。”   “那什么,你看北瑧都喝成这样了,要不你还是先把她给我吧。”   她话音刚落,段时衍尚未动作,傅北瑧反倒先他一步不高兴地皱起小脸,她双臂环着段时衍的脖子,把自己当成个大型挂件挂在他身上,死活不肯下来:“我不,嗝,不要。”   她努力睁开朦胧的双眼严肃分析:“你瘦巴巴的,一看就没他好抱,我才不换。”   有理有据,逻辑清晰,不愧是傅家的大小姐,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惨遭嫌弃的顾予橙:“……”   顾予橙仿佛看见傅北瑧吭哧吭哧挖了口大坑,又马不停蹄往坑里一跳,上演了一出三百六十度自由落体。   照她对傅北瑧的了解,她几乎可以看见小傅同学醒后会是怎样一副羞愤欲死的场面了。   “我和傅小姐目前住在同一公寓,”段时衍护着怀中姑娘的手臂未松,他稍微颔首,彬彬有礼地向顾予橙致意,“要是顾小姐信得过我的话,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顾予橙:“……”   她信不信得过有什么用,就冲傅北瑧现在抱着这人死不撒手的样,她还能硬把她扒拉下来吗?!   她眼不见为净地摆手:“那就麻烦段总了。”   段时衍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他从卡座上拎起傅北瑧的小包,调整了下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抱着她大步走了出去。   “不对啊,”直到目送他们远去,顾予橙才恍惚想起来,“他们俩的关系难道好得瑧瑧把入户密码都告诉他了,这进展一日千里也不带那么快的吧??”   “连门都进不去,那他是要带她回的哪门子家??!”   —   傅北瑧一路窝在段时衍怀里,密码锁嘀声响过,她勉强撑开眼皮,发现自己被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床单颜色灰扑扑的,跟她平时睡的完全不一样。   她打了个滚,手却依然抓着段时衍没放,他试图将手抽出去,被她抓得更紧。   傅北瑧紧闭着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不许走。”   “不许你走,就在这里陪着我。”   她脸颊泛着红晕,半睁的眼中含着潋滟水色,裙摆随着她胡乱的动作向上蜷起,露出的双腿白皙修长,找不出半点瑕疵。   段时衍眼底的神色暗了暗,他向床边伸手,将被子拉过来,严严实实将这不安分的小醉鬼裹成了一个球。   活动范围受到限制,傅北瑧不自在极了,段时衍的手刚一松开,她就一脚蹬了被子,囫囵从床上爬起,双手叉腰跪在床沿上。   她眼尾上挑,低头俯视着他,故意压低嗓子,学着狗血剧主角的姿态,发出邪魅狷狂的声音:“男人,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别妄想逃开我!”   段时衍:“……”   段时衍沉默片刻,太阳穴上的青筋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在狮子嘴边欢欣狂舞大半天后,迷路的羊羔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好像有什么危险的逼近,挺直的脊背悄咪咪往回缩了缩。   即使在酒醉的状态下,她依然保留着某种,小动物般求生的本能。   段时衍叹了口气,罢了,醉成这样,跟她说再多也没用。   有些帐,他先记下来,等以后再一笔一笔,跟她慢慢算。   他弯腰碰了碰她哐当一下砸在床沿上的膝盖,将她整个端起,往松软的被子上放了放:“膝盖疼吗?”   傅北瑧尚且不知她的死刑只不过暂时变成了死缓,还以为危机解除,当即老老实实答:“有点。”   段时衍垂着眼眉,沉声说她一句:“该。”   话是这么说着,他放在她膝盖上轻揉的手却很温和,微凉的指腹一圈圈擦过她的膝盖,带来丝丝战栗的感觉。   傅北瑧莫名有些不自在,她握住他的小臂,小声跟他说:“好了,已经不疼了。”   段时衍嗯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   傅北瑧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又好像有点淡淡的舍不得。   她像只被人揉毛揉得舒服的小动物,嘴上说着不给揉,实际上却恨不得他再多揉两把。   然而下一秒,那只手就重新落到了她后背上。   段时衍一下下轻抚着她肩背,他嗓音低沉醇厚,说出来的话却很不讲道理:“喝这么多酒,谁给你委屈受了。”   “告诉我,哥哥帮你出气,好不好?”   他不问事情经过,仿佛从一开始就无条件地站到了她这一边。   偏心偏得理直气壮。   傅北瑧愣愣地被他抱在怀里,忽然眼眶有些发酸。   她其实不爱哭的。   心里的委屈,本来也只有一点点而已。给她一点时间,她自己就可以消化得很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她的那一点点委屈好像顷刻间被人放大了无数倍,原本被冻得严严实实的冰面像是被人突然摁了张暖宝宝上去,她浑身暖烘烘的,眼泪不争气地从里边掉了出来。   傅北瑧哭起来不像其他女孩会大声抽噎,她哭得无声无息,连段时衍都是在肩上那块衬衣被泪水浸湿时,才发现她的不对。   他皱了皱眉,就想退开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傅北瑧将脸埋进他颈窝不肯露出来,段时衍听见她闷声闷气地道:“不给看。”   “哭成这样很难看的,”她嗓子里带着哽咽的哭腔,立场倒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所以你不许看。”   “……”   “偷看也不可以。”   抱着她的人听完她的话后沉默了片刻,没有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傅北瑧心中涌起些不安,她正想着要不要捂住脸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躲起来,就听段时衍终于开口承诺她:“好,我不看。”   “顺便申明一点,”男人似乎笑起来,吐出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在我这里,你哭不哭都一样。”   她吸着鼻子:“一样难看吗?”   “说反了,”他漫不经意地道,“是一样好看。”   傅北瑧耳根发烫,她捂着耳朵缩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想,她可能,是真的醉的有点厉害了。   她吸着鼻子在他怀里哭了一场,哭累了就沉沉睡了过去。   傅北瑧的睡姿其实不算太差。   她只是在睡觉的时候,尤其喜欢抱东西。   有玩偶的时候抱玩偶,没玩偶的时候抱被子。   同理,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选择抱住身边最大的热源,段时衍。   被当作抱枕的段时衍:“……”   直到后半夜,段时衍仍睁着眼睛,漆黑的眸子里睡意全无。   ……要不是确认她的确已经熟睡,他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在故意挑战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段时衍抬手碰了碰她细腻的侧脸,确认过她正睡得香甜,于是慢慢抽身起来,傅北瑧因为失去一直抱着的热源不满地哼了两声,不过很快又因为困顿重新睡了过去。   段时衍替她掖好被角,凝视着她香甜的睡颜。   “辛苦照顾你大半夜,什么都不收,似乎有些吃亏啊。”他低声呢喃了句,像在自言自语。   “算了,我委屈一点,今天先收一小笔辛苦费好了。”   似乎得出个满意的结论,段时衍扬起唇角,他伸手拨开傅北瑧额前凌乱的发丝,在她白皙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像是在打上什么独属于他的烙印。   傅北瑧仿佛察觉额头上轻微的痒意,她哼哼两声,嘴里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段时衍笑了笑,转身向浴室走去。   不多时,浴室里传来冷水淅沥落下的声音。   ******   清晨,阳光穿透窗帘照在傅北瑧眼皮上,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把被子往上移移,整个人重新埋进黑暗里。   宿醉后她头疼得厉害,只想继续躺在床上睡下去,一根手指头都不乐意挪动。   十分钟后,意识开始回笼,傅北瑧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面陌生的墙壁。   怎么回事,她昨晚不是在和顾予橙喝酒的吗,为什么白天一睁眼,居然会是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亏她还以为身边有顾予橙在,起码能被安全送回家,才放心大胆地放任自己醉了过去。   结果呢?!!   傅北瑧一睁眼,差点以为她是要登上这周社会版头条,标题还是耸人听闻的#惊!妙龄女子酒后惨遭歹徒割肾!让我们走进这桩惨案,看看其背后的故事#   她可一点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名字登上这种报道,还是作为法制频道受害者的身份!   她晃了晃脑袋,光是想想都要眼前一黑。   傅北瑧掀开被子爬起来,看见床边放着双男士拖鞋,她双足小巧,这双鞋足足比她的大了好几个尺码,穿上去走路啪嗒啪嗒地响,弄得她像个偷穿大人鞋的小朋友。   不过这种时候也不能讲究太多,连她身上穿的都还是昨天的衣服,鞋的事就更不用在乎了。   她踩着拖鞋从房间出去,小心地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   屋内布置典雅,大大小小的用具都是她所知的那几个家居品牌,看上去环境不错,布局的话……跟她在泰川公寓那套房有点儿像?   傅北瑧脑海中仿佛溜过什么东西,没等她抓住这一点线索仔细琢磨透彻,就听背后有道熟悉的声音喊她:“醒了?”   傅北瑧回头。   然后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段时衍站在离她不远处,日光照进来,透过他上身的衬衣勾勒出男人劲瘦的腰身,他逆光而立,垂眸凝视着她,五官英挺分明。   段时衍举起水杯:“过来,先把解酒药吃了。”   傅北瑧被男色所惑,胸中的小鹿不争气地乱跳了两下。   她用力闭了闭眼,朝段时衍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水杯,将药片囫囵吞下去,然后向段时衍抛出一个关键性问题:“我怎么会在你家?”   段时衍收回被子随手搁在一旁的边柜上,他抬起眼皮,直视着傅北瑧面上的表情:“你不记得了?”   在他的注视下,傅北瑧心里不禁有些发虚。   她低头努力回想了片刻,依旧没能从记忆中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好披着张一戳就破纸老虎的皮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我应该记得什么吗?”   段时衍深深看了她一眼,末了才神色如常地道:“哦,没什么。昨晚在酒吧见你喝醉,我跟你朋友说了一声,顺路把你带了回来,临到门口才想起没有你的入户密码,就带你来我家将就了一晚。”   原来如此,傅北瑧心头蓦地一松,她就知道,她酒品向来很好,怎么可能借着酒意去对段时衍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傅北瑧对此信心十足。   “浴室里有没用过的洗漱品,在我这里吃完早餐再回去吧。”段时衍别开视线淡声开口。   傅北瑧想想也行,跟他道了声谢就转身去了浴室。   等她出来时,餐厅里正飘出一阵食物的香味。   餐桌上食物丰盛,傅北瑧移开餐椅,在段时衍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咬了口蟹粉小笼包。   热乎乎的小笼吃进胃里,很好地安抚了她酒醒后的肠胃,傅北瑧拿勺子搅着碗里的豆浆,她见段时衍眼下那片淡淡的青黑,想着对方好歹收留了她一晚,遂打算礼貌关怀一下:“你昨晚没睡好吗?”   “黑眼圈都出来了。”   段时衍动作一顿,他抬眼似笑非笑看向她,嗓子里带着点戏谑的意味:“我睡得好不好,你不清楚么。”   他眼眸深邃,幽深的眼中仿佛还带着一丝对她这个罪魁祸首的控诉。   傅北瑧:“???”   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该清楚什么了?!   傅北瑧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碗中,脑子里的土拔鼠此起彼伏叫个没完,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我……喝醉酒,给你添麻烦了?”   她漫无边际地想,她该不会是借酒撒泼在他家大闹特闹了吧,似乎也不会有比这个更严重的事了。   总不可能是她借着酒意占了段时衍的便宜嘛哈哈。   段时衍舌尖抵着后槽牙,他思考片刻,给了她一个答案:“……也没多麻烦。”   傅北瑧听完,胸腔里七上八下的小心脏还没落回原位,就听他继续淡淡然补充:“你就是借着酒意,对我上下其手了一番,而已。”   最后这个“而已”,怎么听怎么像是对她所作所为的嘲讽。   傅北瑧:“…………”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直到踏出段时衍家门前,傅北瑧都在坚决否认,她言之凿凿地道,“我多羞涩内敛的一个人呀,就算喝醉了酒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更不可能对你动手动脚!”   段时衍嗯了一声:“看来你对自己缺乏一项正确的认知。”   傅北瑧:“……”   怎么回事,一定是段时衍说话时的语气太笃定,害她居然都对她自己怀疑起来了!   傅北瑧游魂般飘回她楼下的家,洗完澡换了身家居服抱着小毯子窝进沙发里,正想给顾予橙发条微信谴责一下她昨晚把她丢给段时衍不管的恶行,就听手机传来叮的一声。   顾予橙:【姐妹,酒醒了吗?】   顾予橙:【等等,我换个说法,段总心情还好吗,你酒醒后他没找你算账吧?】   “……”   傅北瑧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颤抖着手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回她:【跟段时衍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找我算账?】   顾予橙:【……】   顾予橙:【你这厮!!!你自己做过的孽,才过了一晚上,你就全忘了?】   傅北瑧脸上青白交织,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也很想大声问问,她到底对段时衍做了什么孽啊!!   好在不等她问出口,顾予橙这个贴心的小伙伴就反手发了段视频给她:【喏,幸好当时场面太过惊奇,严定捷没忍住录了一小段下来,你们两个走后他就分享给了我,现在正好能让你看看,唤醒唤醒你昨天的记忆。】   眼前的视频仿佛变成了一只罪恶的潘多拉盒子,傅北瑧深吸一口气,把视频点开。   酒吧光线昏暗,周遭声音嘈杂,听不清画面里的主人公具体在说些什么内容。   但起码能让人看到,视频里的女人是主动一个树懒抱赖在了男人身上,抱了还不够,她的手还色迷迷地在人家身上游走,被人阻止了仍不放弃,甚至试图用钱诱惑对方,企图让对方放下节操任她予取予求。   哈、哈哈……好一个臭不要脸的无耻富婆!   傅北瑧双目空洞,宛如被戴上了一副痛苦面具,要是视频里这个该被扫黄打非抓进去的富婆脸上挂着的不是她的脸就更好了呢:)   手机信息声仍在不断地响着,顾予橙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发进来。   顾予橙:【看完了吗?说说看,有什么感想。】   傅北瑧麻木地回她:【在想要不要立马订机票飞趟韩国。】   顾予橙:【?你冷静一下,去韩国干嘛?】   傅北瑧:【给自己换张脸叭,大概。】   她,没脸见人了!!!   啊啊啊啊啊,亏她还在段时衍面前夸下海口说她酒品有多好,傅北瑧把脸埋进小毯子里,双腿胡乱踢蹬了几下,像条失去梦想的咸鱼瘫倒在沙发上。   段时衍好好一朵高岭之花,居然就这么在那个月黑风高之夜遭了她的毒手!   傅北瑧羞恼交加,啪地一掌打在自己手背上。   此时此刻,她仿佛听见一首绝妙的唢呐在她耳边响起,嘀嘀嘟嘟地要把她送走。   傅北瑧含着最后一口气不甘心地问顾予橙:【既然你都看见了,为什么不把我从他身上扒下来,就算不送我回家,随便把我扔在酒吧附近的哪家酒店也好啊!】   顾予橙很无辜:【你个小黄人的色心一发作,我那点力气,哪扒得动你。】   顾予橙:【再说了,酒吧附近的,只有情.趣酒店,你确定你想去?】   “……”   当然不想。   傅北瑧生无可恋地盯着手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绝望。   顾予橙安慰她:【好啦,仔细想想,其实你也不算吃亏。】   顾予橙:【虽然丢了脸,但你起码摸到了段时衍呀!】   顾予橙:【况且看你昨晚那表现,摸得不是挺满意的么。】   傅北瑧蔫蔫地靠在沙发上,满意不满意的她哪知道,昨晚喝的酒也不知调酒师是怎么调的,把她完全喝了个断片,以至于她对发生的事压根没留下半点印象。   唉,早知道还不如起床那会儿假装酒还没醒,再趁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上去摸两把感受一下也好啊,起码还不至于太吃亏……   等等!她这是什么见鬼的想法!   傅北瑧一个惊起,她小脸通黄,脚步虚浮地从沙发上爬起,走到房间的墙边。   然后双手撑地,干脆地直起长腿靠墙来了个倒立。   ——一定是她昨晚假酒喝多了还没醒,快让她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把她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全倒出来!   ******   或许是嫌她还尬得不够彻底,一个小时后,门铃声响起,顾予橙专程登门,兴致勃勃地跑来围观她的社会性死亡现场。   傅北瑧生无可恋地睨她一眼,很想一掌把门拍到她脸上。   她看看顾予橙手上捧着的花束,语气蔫蔫的:“带花干什么,来给我上坟的?”   “瞎说什么,”顾予橙推了她一把,兀自将花摆在客厅里,“我看今天送到家里的花开得不错,想着多看看花心情好,就让阿姨包了一捧给你带来,我可是一片好心!”   “哦,感谢。”傅北瑧有气无力地屈起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搬回中南乐府住一段时间。”   否则楼上楼下的住着,万一近期内遇见段时衍,她可能会无地自容到用脚趾抠出一座迪士尼乐园再把自己埋进去。   顾予橙若有所思:“你这个做法,算不算是把人家吃干抹净耍完流氓后穿上裤子就跑啊?”   “……咳、咳咳,”傅北瑧差点没被她这话呛死,她拍着胸口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怒目朝顾予橙瞪过去,“瞎说!我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哪儿就那么渣了!!”   顾予橙二话不说拿出手机,开始循环播放昨晚录下的视频。   “……”   傅北瑧一下就虚了,说话声越来越低,她竭力狡辩道:“那这视频上我不也就摸了两把么,喝醉酒的事,能叫耍流氓吗……”   顾予橙无所谓地嗯嗯两声,一副“我就静静地听你胡扯,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傅北瑧:“……”好好的瞎话突然就编不下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傅北瑧搁在小圆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偌大的“宋狗”二字出现在漆黑屏幕上。   她瞄了一眼,拿都懒得拿起来,直接当着顾予橙的面按下了扩音键:“喂。”   电话那头传来宋彦承的声音,听上去不大高兴的样子:“喂,傅北瑧。”   没等傅北瑧问他大早上打电话过来坏她心情是有什么破事,就听宋彦承沉声道:“你昨晚跟人跑去喝酒了?”   傅北瑧一愣,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宋彦承咬牙:“照片都发到我这里来了,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傅北瑧更懵了,她询问地向顾予橙看去,顾予橙连忙朝她摆了摆手。   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视频拿来逗逗傅北瑧这个当事人就算了,谁会无聊到发给别人,尤其是宋狗看。   “我朋友在酒吧外看到有个人像你,还特地拍了照片发给我问是不是,”电话里宋彦承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照片我发给你了,你自己看看是不是!”   傅北瑧打开微信,那边宋彦承果然发给了她一张照片。   迷离夜色下是酒吧折射出的朦胧光晕,男人背影挺拔,微微低着头听挂在他身上的女人说话,而她伸出细白双臂环着他的脖颈,依稀能看见她翘起的嘴角。   傅北瑧认出这张照片应该是段时衍抱她离开酒吧时被人拍到的,因为角度原因,出镜的两个人里,拍到的只有她的正脸。   顾予橙昨晚带她去的酒吧在京市正火,宋彦承有几个玩咖朋友会去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巧正好撞上。   宋彦承阴阳怪气地问她:“你说,拍的怎么样?”   傅北瑧回神,她啧了一声:“还不错,光感抓得挺好。”就是她的脸拍得糊了点,勉强值得在她的手机相册里占上一个位置。   “……”,宋彦承被气到,他恼怒地道,“傅北瑧,昨晚跟你一起的男人是谁,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么,你目前仍是我的未婚妻,就要跟别的男人保持距离!”   傅北瑧快被他给气笑了,她不客气地道:“哦,话说得不错,就是我怎么不记得,你作为未婚夫,什么时候有跟别的女人保持距离过?”   个狗东西,双标倒是玩得六,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教训起她来还一套一套的。   把他的脸皮拆下来递给鳄鱼,鳄鱼都嫌他皮厚咬不动!   宋彦承皱着眉头,正要对她的话提出反驳,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电光火石间,有个念头突然涌入他心头——   她刚才的反应,与其说是单纯的生气,不如说……更像是为了他从前的绯闻再跟他闹脾气??   是了,她昨天跟他母亲发生争执,他没有帮她,她肯定会为此不高兴,去酒吧没准也只是因为想要借酒浇愁,至于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很可能只是一个为了让他吃醋配合演戏的工具人!   宋彦承顿时豁然开朗。   傅北瑧懒得再听他的狗言狗语,把手机撂到一边,径自进了储物间,打算找个花瓶把顾予橙给她带的花插起来。   等她回来时,旁边的手机仍在嗡嗡地想着,因为太久没听到她的回应,宋彦承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点怀疑:“傅北瑧,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听着呢,有事?”   傅北瑧抄起手机,随口回了他一句。   她宿醉过后的嗓子听起来还有些哑,落入宋彦承耳里,反倒有些像是,刚刚哭过。   宋彦承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她捂着嘴对着电话默默垂泪却又不肯让他发现的画面。   说起来……电话刚被接起时,他对她说话的态度,确实不怎么好。   他莫名有些懊恼:“你,是哭过了吗?”   突然被问的傅北瑧:“???”   秦始皇建长城用的怕不是砖块,而是宋彦承这厮的脸吧?   还想让她为他而哭……但凡平时多拿面镜子照照他自己,他也不至于说出这种毫无逼数的屁话。   傅北瑧冷冰冰地道:“说完了吗,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等等,”宋彦承忙出声阻止她,他终于想起在看到朋友发来的照片前,他要给她打这个电话的原因,“咳,关于我们婚约的事,我爷爷的态度……有了松动。”   事实上,昨天傅北瑧走后,宋老爷子一个人在书房坐了许久。   两个孩子订婚这几年除了维持面上关系的和谐外,私下里一直没能发展出多少感情是一个原因,如今傅北瑧还没嫁进来,又和江锦华闹出了不愉快,这样下去,这门联姻是结亲还是结仇,可真就不一定了啊。   与其这样,倒不如及时止损,找个时间两家人坐在一起谈一谈,看看这门婚约究竟还有没有维系下去的必要。   宋彦承等他爷爷改变主意已经等了许久,但当从宋老爷子口中真正听到这段话时,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就好像,一件往昔紧紧攥在手心的东西,突然要被人夺回的那样。   宋彦承想,或许是因为他习惯了傅北瑧作为他未婚妻存在,所以乍一听到爷爷这么说,他才会觉得不适应。   按照傅北瑧对他的感情投入,她得知这个消息,反应应当会比他还大才对。   他所料不错,傅北瑧的反应果然很大——   “真的?!”电话里的女声陡然兴奋起来,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宋爷爷真这么说了?”   她毫不掩饰的喜悦隔着电话源源不断地向他传来,宋彦承握着手机,心中怪不是滋味地应了一声:“嗯。”   傅北瑧迫不及待地追问:“具体什么时候碰面,要不要尽快定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宋爷爷答应解除婚约,未免夜长梦多老爷子后悔,退婚的事当然越快敲定越好!   宋彦承喉头一梗,他没有直面她的问题:“再说吧,你哥哥不是还在瑞士开拓市场,应该没那么早回来,等他回国后两家人到齐再谈也不迟。”   “不要紧,”傅北瑧立马善解人意地接上,“他马上就回国了,不会耽误我们退婚的。”   “……”   宋彦承听着她的声音,胸口憋着股郁气,一时再找不出什么延缓提婚的理由。   可恶,明明是她喜欢他的,为什么她在面对退婚这种事的时候居然可以表现得比他还要洒脱。   宋彦承不肯认输,他冷哼一声,留下一句“我会和爷爷商讨两家面谈时间”,就抢在她前头挂了电话。   傅北瑧心情正好,也懒得计较宋彦承方才的态度,她将手机扔到一边,扭头对上顾予橙闪闪发亮的双眼。   顾予橙在旁听完了全程,此时挑了挑眉梢,向她竖起手掌:“恭喜,终于能退婚了?”   “老爷子肯松口,这事儿就算八九不离十了。”傅北瑧勾唇凑过去,抬手跟她击了个掌,“完事请你吃饭庆祝啊。”   “行,我等着。”   两家解除婚约毕竟是件大事,送走了顾予橙,傅北瑧又让司机开车送她回了趟中南乐府,省去昨天在宋家发生的不愉快,跟傅母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傅北瑧平时很少在家里跟傅母说起她和宋彦承的相处情况,但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傅母哪能不了解她,听她说与宋彦承处不出感情要退婚,傅母也没多意外,只是拍拍傅北瑧的手:“行,往后的日子总得你自个儿过的,实在处不来就不处了,咱们傅家的女儿,也不是非他宋彦承不可的。”   她将傅北瑧散落的碎发拢到耳后,语气有些惆怅:“你爸在时最宝贝的就是你这个女儿,要是当年他还在,怎么都不会让你那么早订下婚约。”   “虽说时代不一样了,可退婚这事说出去,你一个女孩子,总归不大好听。”   “妈,没事儿,”傅北瑧见傅母面色沉重,坐过去将脑袋搁在母亲肩上,撒着娇让傅母转移注意力,“反正这门婚约马上就没了,我这么年轻漂亮,啊,还很有钱,以后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你就别担心我了。”   傅母被她逗笑:“你这孩子,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傅北瑧大惊:“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行行行,是实话,”傅母笑着摇头,还真就着她的话思考起来,“说起来陈家那小子年前也留学回国了,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人也还不错,要不我跟你徐阿姨说一声,回头抽时间让你们俩见见,还有陆家的……”   傅北瑧:“……”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宋彦承这个塑料未婚夫其实也不是全无作用。   ——起码往常在这种时候,他还是可以拿出来当面挡箭牌用一用的。   ******   在家吃完晚餐,等傅北瑧坐车回到泰川公寓时,时钟上的指针已经划过了“9”这个数字。   她站在公寓楼下,仰起头往上看了看。   夜色中,顶层公寓亮着的灯显得尤为明晰,灯光穿透落地窗向外折射出来。   所以,段时衍此刻,应当是在家的。   想起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傅北瑧登时一阵头晕目眩。   假酒害人呐!早知道她喝醉以后会那么不做人,还胆大包天地祸害到了段时衍身上,她昨天说什么也不会把调酒师递过来的酒尽数喝下去。   可耻,太可耻了!!   傅北瑧严格唾弃了一下自己,她满目苍凉,捂着胸口那颗隐隐作痛的良心踏进了电梯。   半个小时后,段时衍家门口的门铃被按响。   门吱呀一声响,段时衍穿着身休闲的衣服出现在她面前,他似乎刚洗过澡的样子,墨黑发丝上还带着未干的水迹。微敞的衣领下露出胸膛紧密坚实的肌理。   “……”   傅北瑧目光缓缓下移,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   ——啊,这个哥哥,她曾摸过的! 第十九章 难道说,她因为退婚,都难过……   傅北瑧用力闭了闭眼, 在心里无声循环背起了大清心咒。   罪过,罪过。   她是来上门请罪的,又不是来搞颜色的, 怎么能对她的受害人产生这种想法, 实在太不应该了!   段时衍垂眸看看她,目光从她手中握着的东西扫过:“带这个上门做什么?”   他抬手按了按傅北瑧手上那一小捆花枝, 眸光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这是不高兴我上午说的话, 要上门和我……决一死战?”   “哪能啊,”感受到手上的重量,傅北瑧连忙否认, 她抬头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脸, 把从顾予橙那里就地取材来的花枝朝他递过去。   她表情真挚, 明亮的眼眸里写满了诚意:“我这不是特地来找你负荆请罪的么。”   听这话, 是知道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好事了啊。   “就这个荆?”段时衍扬唇笑笑, 他双手抱臂, 慢悠悠地评价,“看上去没什么诚意。”   “……看着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但你先凑合一下。”   傅北瑧诚恳地答:“倒也不是没想过从楼下林荫道边上掘棵树上来给你, 就是这事儿不太好跟物业开口, 但如果你有这方面的要求的话,我现在紧急下单让人寄个加急送来也不是不行。”   大不了等段时衍用完, 她还可以随便挖个坑把树埋进去,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为了国家的环保大业做贡献了。   段时衍:“我想我不需要。”   “好。”傅北瑧点点头, 向他伸出双手,小嘴叭叭地念出她上楼前在手机里打好的稿子,“是我不好, 我不该仗着喝醉了酒就对你……咳,总之,昨天的事,都是我的错,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打我一下出出气吧。”   段时衍垂下眼睫,看看她伸出的手掌。   她把手养护得很好,掌心白皙细腻,靠近指尖的地方是漂亮的淡粉色。   只是她的手似乎没有主人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在他视线触及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悄悄往后缩了缩。   段时衍轻笑了笑,握住傅北瑧专程带上门来的“荆”,嗓音轻飘飘地自她头顶落下:“哦,真让我打?”   傅北瑧怕拖久了会忍不住反悔,他话音刚落,她便立刻重重地点了下头。   一副羞愧到无颜见人,恨不得下一秒就学鸵鸟把自己一头扎进地里的样子。   然而没多久,这只鸵鸟就羞答答地抬起头,眨巴着眼小声问他:“那什么,要打的话,能不能多少打轻一点啊。”   “倒不是我怕疼或者认错态度不诚恳,”她一脸严肃替自己找好了理由,“主要是我忽然想到,还有段奶奶的项链设计稿没有完成,怕手受了伤耽误工作。”   就很冠冕堂皇。   傅北瑧说完这话,就把眼一闭,一副“你要打就赶紧打打完我们就扯平了”的样子。   她闭着眼睛无知无觉,自然也就看不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究竟是在用怎样的眼神注视着她。   段时衍看她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一只即将振翅而飞的小蝴蝶。   而他狼子野心,想让这只骄纵美丽的蝴蝶,永远只停留在他一个人的指尖。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来袭。   枝条上原有的花刺被人悉数拔去,等枝干碰到她手上时,触感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疼,最多只会在划过掌心时带来丝丝的痒。   傅北瑧睁开眼。   她慢慢眨了两下眼睛,看着自己连道红痕都没见的手掌,不禁小声呢喃了句:“就这?”   这就完了??   这么轻易的吗?!   傅北瑧扪心自问,要换了是她被人喝醉酒后这么耍流氓,她别说把人带回家照顾了,不把他抽筋扒皮都算是轻的。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拿下整个信合的人,果然很了不起,别的不说,光说这气量,就非常人所能及也。   段时衍眯了眯眼,声线稍微提起:“你不满意?还想让我再打几下?”   傅北瑧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   开玩笑,她又没有自虐倾向,谁会提出这么变态的要求。   察觉到对方松动的态度,傅北瑧开始顺着杆子噌噌地往上爬,她目露期待地道:“那我都已经赔过礼了,昨天晚上的事,你是不是就可以把它从记忆里一键删除了?”   在她的灼灼目光下,段时衍微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他修长的食指点在太阳穴上:“印象太深刻,删除起来有点困难。”   傅北瑧:“…………”   虽说诚实是种美德没错……但在这种时候!你哪怕骗骗我,说句“好的我会忘掉的”也好啊!!   傅北瑧心如死灰,她麻木地站在那儿,连头上的每根头发丝都透着股蔫气。   直到她听见段时衍说:“不过我可以尽力尝试一下,如果你愿意答应——”   傅北瑧猛地抬头,无比顺畅地接上:“答应你三个条件?”   “我可以!”她坚定地道,“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和我做人的良心,我都可以答应你!”   段时衍:“……”   段时衍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问她:“先前看了不少电视剧吧?”   傅北瑧羞涩一笑,将两根手指捏成一条缝:“啊,是看了那么一点点。”   段时衍看看她的手指,由衷觉得她捏的那条缝应该再放大一点。   “没那么复杂,”他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有一件事。”   “下次再喝醉酒,不要找别人,直接找我吧。”   段时衍声线懒散,尾音带着点低哑的笑意,循循善诱地和她打了个商量:“反正你喝醉酒什么样,我都已经见过了,与其在其他不相干的人面前再出一次丑,倒不如直接和我一起,你说是不是?”   他话音落下,傅北瑧明亮的眼眸里渐渐染上的惊讶的神色。   她震惊地道:“你……你这是什么以身饲虎的奉献精神?”   为了不让她耍酒疯祸害到别人,所以选择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他不该叫段时衍,而该改名叫段菩萨吧!   傅北瑧睁大眼睛,仿佛看到段时衍身后冒出了一圈耀眼的佛光。   作为一个成天到晚想着玩乐享受的大俗人,她怎么能狗胆包天拿醉酒当借口玷污这位当世活佛的光辉!   就算她再没有良心,也还是会感到羞愧的!!   傅北瑧痛定思痛,当即拍着胸口承诺:“你放心,我下次要是再喝醉,就是先找根绳子让人把我绑起来,也绝不会伸手玷污你的清白。”   “…………”   面对她这样坚定的决心,段时衍握着她一路揣上来的“荆”,没什么表情地转身关门,连个冷淡的“嗯”字都没给她留下。   傅北瑧:“……?”   她如此诚心诚意的保证,连她自己听了都要感动坏了,究竟是哪里戳中了段时衍的雷区,竟然完全不起作用?   实在是男人心,海底针呐。   ******   宋爷爷那边约定两家见面的时间是在周六,傅北瑧一早和傅南恒通过电话,周五晚上,傅南恒的航班准时降落在京市国际机场。   傅南恒接掌傅氏以来一直工作繁忙,傅北瑧知道她哥幸苦,难得他回家,她自然也想好好犒劳犒劳她亲哥。   “……诶对,把馅包进去,小心别让馅挤出来。”   傅南恒一进家门,就听厨房那边遥遥传来陈姨的声音,他往周围环视一圈:“妈,小瑧呢?”   傅母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他:“她知道你回来,去厨房帮着陈姨给你准备爱心晚餐去了。”   让他那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妹妹做饭?   傅南恒眉头一跳,陡然升起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抬腿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傅北瑧正站在料理台前,她戴了围裙挽起袖子,态度严谨地像是在面对工作室里价值连城的宝石,别的暂且不说,乍一看架势倒是摆得很足。   傅南恒的目光向她面前的料理台移动:“……”   他额头上青筋起跳,从牙缝里迸出她的名字:“傅、北、瑧。”   傅北瑧闻声回头,惊喜地看向他:“哥,你回来了?”   傅南恒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他一抬下巴,眼神扫向料理台:“你做的什么?”   傅北瑧献宝般将案板上的东西捧给他看:“Plus版汤圆,给你双倍的大小,双倍的爱。”   “……双倍?”傅南恒看着面前这个足有他拳头大的汤圆,“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做的又是谕示着我们一家团圆的汤圆,”傅北瑧怀着一腔拳拳兄妹情,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所以你一定会吃完的,对不对?”   傅南恒神色淡然:“吃倒是可以,但万一我吃完后肠胃不适,没法如期赴约讨论你的婚约解除事宜,那——”   “……忽然觉得这份汤圆做得还不够完美,”傅北瑧面不改色地将汤圆放回案板上,“改天我做份好的,再煮给哥哥吃。”   陈姨见惯了兄妹俩斗嘴,她无奈地对着他们俩摇头笑笑,拿锅铲把他们两个一齐赶出厨房。   傅北瑧走在傅南恒身侧,不时抬头往他脸上瞥上几眼,让傅南恒想不注意到也难。   他抬手揉乱傅北瑧的头发:“有事就说,不用憋着。”   傅北瑧佯怒地打掉他在她脑袋上作乱的手,直到两人即将走进客厅,她才停下脚步。   “哥,”她拉住傅南恒的衣摆,目光执拗地盯住他:“你老实告诉我,我退婚的话,会给你和公司带来什么麻烦吗?”   傅南恒怔了怔。   他喉头滚了滚,手上一用力,将傅北瑧拉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熟练地拍拍她的后背,声调散漫而有底气:“行了,能有什么麻烦,你也拿着股份,能不能多关心关心自家一路上涨的股价。”   “宋老爷子当年为我提供的帮助,我一直记着,该回报的也早回报了;生意场上的事,不用你操心。”傅南恒轻笑着道,“说了多少次,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没有无用到要靠你牺牲自己的婚姻才能稳住公司的地步。”   想起妹妹的那个劳什子联姻对象,傅南恒眉宇间便多了几分不善。   宋老爷子早前和他们家提的时候,他们家也是看宋彦承还算出息才点头答应,结果呢,呵。   私生活上是个糊涂蛋,其他再怎么都是没用。   “真的?”傅北瑧不确定地仰着头,“你该不会是说这种话故意安慰我的吧?”   “安慰你?”傅南恒的眉头挑得老高,“妹妹,想多了吧,就凭你那份爱心汤圆,我没故意把情况往坏里说吓你就不错了。”   傅北瑧:“……”   哦,差点忘了,他们兄妹俩身上最大的相似点除了同样遗传自父母的美貌外,还有一项:   ——祖传记仇。   —   周六,傅北瑧准时跟家人一起前往宋老爷子提前预定好的包厢。   服务生引他们进去时,宋家人已经坐在圆桌旁的座位上,江锦华见到她就想起上次被她当面顶撞的事,她心里有气,只是当着老爷子的面不好发泄,只能勉强按下去。   婚约都要没了,谁还管她怎么想的,傅北瑧只当没看见她,过去笑着跟宋爷爷打过招呼,就乖乖坐在下首,听两边家长互相说些场面话。   她跟宋彦承的婚约归婚约,两家之间的合作归合作,再加上退婚后对外宣布的公关措辞也需要商议,不过这就不是傅北瑧需要操心的了,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表面低垂着眼乖巧听长辈们说话,私下里却偷偷将手机放在膝盖上解了锁。   欸,可惜现在京市已经禁了烟花爆竹,否则像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怎么想都该买几条鞭炮放了庆祝庆祝。   算了算了,不能再想了,再想就真要忍不住了。   傅北瑧调整好表情,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起码宋老爷子还在上头坐着呢,她在底下表现得太高兴了算怎么回事,就算要笑也得等出门不是。   耳边听着傅南恒与宋老爷子不断说起合作的事,宋彦承起初还有心思谈上几句,聊着聊着,眼神就不自觉地往傅北瑧的方向飘了过去。   他没法骗自己,想到今天走出门后,她就不再是他的未婚妻,他心头涌起的感觉,竟然不是他以为的欣喜若狂,而是……怅然若失。   傅北瑧今天穿了件小方领上衣,她肤色白皙,低头时露出曲线姣好的天鹅颈,她一手捂着嘴,眼睫低垂下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   宋彦承浑身一震。   难道说,她只是表面冷淡,其实都已经因为退婚的事,难过得哭了吗?! 第二十章 解除婚约   接下来的时间里, 宋彦承开始不受控制地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傅北瑧身上。   他看她端方坐在对面,执筷的手指纤长白皙,时不时侧头和她旁边的傅南恒说上几句话, 明眸微微弯起, 偶尔有碎发顺着脸颊落下,被她抬手拨到耳后, 露出那张姣好昳丽的侧脸。   宋彦承能轻易发现自己此刻心态不对, 却很难将眼神从她身上收回来。   他自以为他看得隐蔽,但在座的大多都是人精,他这番小动作哪里逃得过众人的眼睛, 傅南恒面色有些不善, 宋老爷子却对此乐见其成, 见状只是乐呵呵地一笑, 倒是不曾挑破。   虽说如今婚是退了, 但往后的日子还长, 没准他看好的这对小辈哪天就成了呢。   餐桌上的其他人都能察觉,傅北瑧这个被盯的对象, 哪能半点感觉都没有。   她从容地放下筷子, 取边上叠得整齐的热毛巾擦了擦手, 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   宋彦承衣兜里的手机一震。   傅北瑧:【你什么时候多了斜视的毛病?】   傅北瑧:【看在两家情面上,需要我帮你推荐不错的眼科医生么。】   傅北瑧:【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真有人都要退婚了才发现他前未婚妻长得有多好看想趁此机会多看两眼吧。】   宋彦承:“…………”   在承认自己斜视和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偷看她这两个选项上,宋彦承拒绝选择。   他哼了一声,竭力忽视掉内心的不自在, 冷着脸回了她一句“自作多情”后,就将手机放回了衣兜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她发来的最后一句话时, 他胸腔里的心跳忽然乱了半拍。   有道小而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奚落般告诉他:他说谎了。   ******   傅北瑧当然不会想到临了临了都要退婚了,宋彦承会突然砸坏了脑袋对她生出点别的意思,她最后发的那句话纯粹只是为了恶心他一下,如今看来效果显著,一直到宴席结束,宋彦承的眼睛都规规矩矩的,再也没有往她这儿乱瞟一下。   一想到从此以后她肩上就再没了那份烦人的婚约,傅北瑧顿觉身心舒畅。   她回到泰川公寓第一件事,就是从抽屉里翻出那副她早早准备好的对联往门框糊上。   上联是:【珍爱生命远离渣男】   下联:【快乐单身一生平安】   横批:【退婚万岁】   顾予橙啪啪鼓掌:“好联,好联。”   她在傅北瑧门口站了足足三分钟,对着她精心准备的对联拍了数张照片:“幸好宋狗应该不会来你家找你,否则他看见了,指不定得当场气得炸成烟花。”   傅北瑧倚在门边无所谓地耸肩:“炸就炸呗,正好还弥补了我退婚当天没能放烟花庆祝的遗憾。”   多好的废物利用啊。   她说完似想到什么,又动动手指往朋友圈分享了首喜欢的音乐。   顾予橙好奇地拿出手机一看。   哦,原来是那首享誉中外的世界名曲——《好日子》。   顾予橙发自内心地感叹:“果然是首好歌。”放在今天实在应景。   宋傅两家婚约解除的事情很快对外传了出去,声明上除了两人退婚的事,还不忘隐晦指出就算没了这门联姻,也不会影响两家之间的合作。   顾予橙看完声明咂舌:“因为行程原因,长期聚少离多感情转淡……这公告写的,有娱乐圈小爱豆分手那味儿了。”   既然要退婚,发出来的公告肯定有傅家专业的人确认过,左右不会让她在名头上吃了亏,傅北瑧草草看了一眼,便把这件事丢开一边,转头专心应付起她圈中塑料姐妹们看到她退婚消息后发来的“爱的关心”。   一般她们这帮人里,婚约既已定下,有变动的还是少数,傅北瑧早就想到她这婚一退,短时间内势必要成为京市二代圈子里的最新鲜的一门谈资,她虽然没觉得退婚这事儿有什么好丢脸的,但也没兴趣出去让有些人拐弯抹角地凑到她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坏她心情,这两天索性拉了顾予橙住在家里,高高兴兴关起门来庆祝。   “诶,没想到我小傅妹妹这婚说退还真给退了,”信合总部,严定捷汇报完下一季度的规划,赖在段时衍办公室的沙发上没走,跟他聊起了东一耳西一耳听来的八卦,“……什么行程原因感情淡了,圈里谁看不出来,那都是虚的,他们订婚那几年,两人一个国内一个国外也没扯出感情淡不淡的事,怎么反倒人傅家大小姐一回国,这婚约反倒维持不下去了。”   他嘿嘿一笑:“要我说,指不定就是人小傅妹妹腻了他姓宋的才退的婚,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在会所碰见他们俩时的场景,我敢说,要不是推人下楼犯法,傅北瑧那丫头指不定得把宋彦承从楼上扔下去。”   段时衍站在落地窗前,脚下是城市闪烁的霓虹灯与永远川流不息的车辆。   他虽没有要回应严定捷的意思,却也不像往常那样嫌他话多聒噪,要赶他出去做事。   严定捷见他难得没有露出嫌他话多的意思,遂大着胆子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和他哔哔:“不过虽说这婚约眼下是没了,但未来的事儿也说不定,我上次回家从我妹那儿搜罗出一大箱子书,讲的都是那什么……哦对,追妻火葬场!”   “听说现在就流行这个,你说有没有可能哪天宋彦承来个雨夜下跪双眼通红一条龙,他们俩就又成了?”   严定捷这个勇士,生猛地往布满了雷的死亡地带上反复横跳了还不够,还一本正经地跑去问段时衍的意见,急不可耐地把自己的脑袋往断头台上放。   段时衍转身,抬起眼皮淡淡睨他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   严定捷莫名后背一凉,搓着胳膊往后挪了挪:“怎、怎么了?”   段时衍屈指敲了敲面前的红木桌面。   严定捷茫然地往桌面上看了看。   他脑子一转,满怀希冀地揣测:“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和这大红酸枝的桌子一样,沉稳低调有内涵,十分受人喜欢,说出来的话更是字字珠玑?”   段时衍眉心微动,对上严定捷写满了期待的双眼,他无情回答:“我的意思,是让你今晚加班,把桌上的文件拿去处理了,明早我一来就跟我汇报。”   严定捷:“…………”   汝之心,何其毒也!!!   —   在严定捷的声声哀嚎中,段时衍步履从容地走上了提前下班的道路。   他站进电梯,手指从去往顶层的按钮上一路下滑,最终落在其中一层楼上。   傅北瑧门口贴着的对联不愧是她斥重金专门请人定制的,在外面挂了几天,丝毫不见翻卷褪色,上边的烫金大字依旧熠熠生辉。   段时衍望着她门上的对联,勾唇轻笑了笑。   看样子立场坚定得很,是不会被人轻易哄一哄就骗回去了啊……   他抬手按下一旁的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被人从里边吱呀一声推开,门里探出个脑袋,蔫巴巴地看了他一眼。   傅北瑧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咳了几声后才有气无力地喊他:“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段时衍皱了皱眉。   他直接抬手,带着凉意的掌心贴在她额头上。   入手滚烫一片。   他眉头皱得更深,再看她身上单薄的睡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怒意:“你发烧了。”   “自己不知道吗?”   “有吗?”傅北瑧浑身乏力,头也有些晕乎乎的,做什么事情都像是比往常慢了半拍,她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额头,“可能吧,等下我找个体温计量一量,再吃点退烧药就好。”   她为了保持身材向来积极健身,平时身体素质很好,也极少生病,这次会病大概是因为成功退婚后一系列的庆祝活动太猖狂以至于……乐极生悲。   是的,傅北瑧悲伤地发现,在她和顾予橙一连几天通宵电影小酒冰淇凌地快乐庆祝后,她今天会胃疼感冒,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教科书版的自、作、自、受。   听完她的话,段时衍面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他按住她的肩膀把人带进房门,又反手将门一关,不让室外的冷风吹进来,不容置喙地道:“去穿件外套,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   “现在不去医院的话,万一病情加重,”段时衍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言谈间神色不似作伪,“我就只能叫来救护车抬你去医院了。”   “……”   傅北瑧不禁想象了一下那时的场景。   她顶着惨白如纸的脸被医护人员从公寓一路扛出,贡献出她人生迄今为止最惨不忍睹的丑照不说,万一传到宋狗和她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塑料姐妹耳里,指不定还成了她退婚后伤心不已,绝望之下意图自我了断,以至于都到了要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程度。   不行!绝对不行!!   傅北瑧精神一振,连发烧带来的眩晕感似乎都降下去不少,她仰头郑重其事地对段时衍道:“那就麻烦你了,请你在客厅坐一会儿,我进去化个妆换身衣服就走。”   客厅里,她没关的电视不知出了什么故障,电视声忽然响了好几倍,传来某部经典宫斗剧中女人得意洋洋的声音:“……就算是病,也要病的漂亮。”   傅北瑧听了,还当着他的面下意识点了下头。   段时衍:“……”   段时衍看着她苍白小脸上认真的表情,一时都快被她气笑了。   自己烧成这样,居然还有心思想着化妆换衣服。   他视线在她客厅里环视一圈,迈开长腿走到沙发前拾起条毯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可以了,就这么出门,不会被人看到你脸色不好。”   ……确实。   傅北瑧抖了抖脑袋,段时衍这一手把她连头带人全包了起来,连根头发丝都没让它露在外面,其他人别说她是谁了,就算想看清她是男是女也难。   “可我觉得这样打扮像个阿富汗人。”   傅北瑧缩在毛绒绒的毯子里发出抗议的声音,试图跟段时衍据理力争,“况且你不觉得,这样路过银行的话,没准里面的工作人员会误以为我是要去抢钱的,万一被抓了可怎么办。”   她这条毯子是纯黑色,光天化日之下,简直不能更引人注目。   “没关系,”段时衍垂眼看她,语气波澜不惊,“你要是出事,我会第一时间带律师去警局保释你。”   “…………”   哦,那我可太感谢您了。 第二十一章 “你怎么会知道这家店的?……   傅北瑧争不过他, 最终还是被段时衍打包带上了车。   司机打着方向盘,在段时衍的吩咐下,车子一路平稳地往离泰川公寓最近的一家私立医院开去。   傍晚门诊部已经关了, 司机将车停在急诊门口, 下车替他们拉开车门,傅北瑧拢了拢身上的小毯子就要下车。   医院门口的路灯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室外光线昏暗, 入夜后的冷风一吹,傅北瑧打了个寒噤,只想快点走进面前这栋建筑物里, 没看清脚下就踩了下去, 被地上的碎石绊得一个踉跄, 幸好她关键时刻发挥了她优秀的平衡力, 硬是在摇晃几下后, 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呼, 还好还好。   傅北瑧长舒一口气,她在段时衍面前丢人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要是今天再当着他的面摔倒, 她改天就得把脸上围着的小毯子做个永久焊接贴到她脸上。   司机没看见地上的碎石, 他目睹了傅北瑧的一系列动作,还以为她体力不支, 当即关切地问道:“傅小姐,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从医院借个轮椅出来?”   “不用不用。”傅北瑧忙摆摆手拒绝, 她正想解释她没有病到那个程度,就见段时衍径自从车的另一边朝她走来,沉声说了句“失礼”, 没等傅北瑧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身体就是一轻。   是段时衍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地带她向前走去。   傅北瑧懵了一瞬,靠在段时衍怀里,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缓慢眨了两下眼睛。   平常见到段时衍的时候,他多半穿的是整齐英挺的西装三件套,因此看不出他有没有肌肉,但是……   傅北瑧脑袋中忽然浮现出一幕画面,那是她将手放在对方的腰际,臭不要脸地把手伸进人家衣服里,去摸人段总的六块肌……   她呜咽一声,整张脸红成了青青草原上被放在烤架上烤的小羔羊,连根头发丝都在往上冒着羞耻的热气。   这种事都做得,傅北瑧,你不是人!   段时衍察觉到怀里女孩的动作,他低头看她一眼,低声询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傅北瑧没脸见人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衣领,“那个,你要不要把我放下来,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哪好意思继续占段时衍的便宜。   段时衍嗯了一声,手上却不见有所动作,抱着她的双臂依然坚实有力。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答不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急诊的护士见有病人被抱着进来,还以为她腿伤得有多严重,急忙上前询问她的伤情。   在得知她是感冒发烧后,小护士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她看看段时衍,又看看男人怀里的傅北瑧,像是明白了什么,长长地哦了一声,才指引着他们去右边最里侧的那间就诊室看诊。   坐班医生问过她的病症和此前的饮食作息,摇着头给她开验血单子:“先去做个化验,化验结果出来了再回来找我……你们这帮小姑娘,就是不爱惜身体,仗着自己年轻就可劲地造吧,看看,现在难受的还不是你们自己。”   “欸,你是这姑娘男朋友吧,你平时也多看着点她,别让她老吃那么多冰的还熬夜,这不生病才怪了!尤其这几天,可要多注意点,特别是饮食方面……”   段时衍边听边颔首:“嗯,我记住了。”   原本还想和医生解释他其实并不是她男朋友的傅北瑧:“……”   他态度那么自然,弄得她想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也是,傅北瑧转念一想,替他完美找好了理由,反正以后再遇到同一位医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解不解释的,好像的确没什么必要。   急诊的抽血化验窗口前还有不少病人在排队,傅北瑧裹着毯子坐在长椅上等着叫号,段时衍则拿了她的单子去自助机帮她缴费。   她旁边坐着的是个白白胖胖的小朋友,虽然还没轮到他抽血,但小孩一看前面护士亮出的针头,眼睛里就迅速蓄起了一汪泪水,一副要哭不哭的小模样。   傅北瑧还听见小孩子捏着拳头转过头问他妈妈:“妈妈,你以前跟我说,打针的时候哭的话,会有黑漆漆跑来把我捉走,是不是真的?”   他妈妈怕小孩打针时哭闹,故意吓唬了句:“是啊,所以等下轮到你了,可不许哭哦。”   小孩子嘴唇颤动,看得出他是极力在忍了,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哭哭啼啼地扎进妈妈怀里,指着一旁的傅北瑧惊恐地道:“那,那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要来抓我回去的黑漆漆呀,我不要被巫婆抓回去煲汤呜呜……”   傅北瑧:“……?”   巫婆?她??   她不就是裹了条黑漆漆的毯子吗,除了这点,她到底有哪里像巫婆了,啊?!   傅北瑧一把掀掉段时衍出去缴费前给她裹紧的小毯子。   不好意思,在美貌这件事上,她就是超斤斤计较的!   孩子的妈妈哭笑不得地对傅北瑧说了声抱歉,又把埋在她怀里大哭的小孩揪出来:“尽瞎说,什么巫婆,快跟姐姐说对不起。”   小朋友委屈巴巴地被妈妈揪着后颈拎出来,泪汪汪地朝傅北瑧望去。   小朋友:“!!!”   怎么回事,恶毒巫婆怎么突然就变成漂亮姐姐了!   ******   化验室的等候区外,段时衍拿着缴费单向傅北瑧走来时,傅北瑧正背对着他试图和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孩进行交涉,小朋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碎的钞票,一张张数给她看:“姐姐你好漂亮,等我长大了,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姐姐你看,我很有钱的,你跟我在一起,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姐姐,我数三二一,你要是不拒绝的话,就是我女朋友啦!”   说完,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报完了三个数,压根没留给她半秒说“不”的机会。   他妈妈:“……宝贝,你什么时候攒了那么多小金库的?”   他每年过年的压岁钱明明都被她收起来了啊!   傅北瑧被这小孩逗笑,她故意从他捧出来的钱里抽出一张,在小朋友面前晃了晃:“真的,这个给姐姐了,你不心疼?”   小孩眼神犹豫地在她手中的钞票上打了个转,最终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忍痛道:“不心疼!姐姐你快拿走吧,这些也都可以给你。”   小孩已经做好了他手中剩余的小钱钱全被她走的准备,不想手上却迟迟没有感觉,他疑惑地睁眼一看,只见他心心念念的漂亮姐姐身边,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个一看就很凶巴巴的男人!   段时衍站在傅北瑧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企图跟他抢人的小屁孩。   小孩身上的情敌雷达BiuBiu地响了起来,他嚯地从长椅上爬起来,仰着脖子跟段时衍对峙:“你想干什么?哼,我告诉你,漂亮姐姐已经收了我的聘礼,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你快点走开,不许你跟她靠得那么近!”   傅北瑧:“?”   等等,送聘礼这是怎么还带连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情的?   段时衍垂眸扫了这个还没他腰高的小孩一眼,又看看他手上抓着的那把钞票,张口时语气淡淡的:“哦,你没我有钱。”   小孩握紧了拳头,恼羞成怒地冲段时衍嚷嚷:“那又怎么样,我年纪还小,可是支潜力股,就算你现在比我高比我有钱,我也是不会认输的!”   段时衍睨他:“其他我不确定,但起码,你的漂亮姐姐应该不会喜欢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一击直中死穴。   换牙期的小孩捂着破了个豁口的门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傅北瑧:“…………”   一旁小孩的妈妈笑得不行,听到前边护士台叫到了她儿子的名字,她忙拉上小孩到窗口抽血。   他们走后,傅北瑧换了个坐姿,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无声凝视着她。   段时衍沉声评价:“招蜂引蝶。”   他才走开多久,竟然连学龄前的小屁孩都想来拱他好不容易要挪进他地里的白菜。   被拱的白菜抖了抖她水灵灵的菜叶子,试图用行动表明天降一个这种评价的她真是非常无辜。   段时衍:“帮你解决了一个小麻烦,不用太感谢我。”   傅北瑧:……等等,她也没说她要谢他啊!   小孩排到后不久就轮到了傅北瑧,值班护士动作利落地给她抽了管血,就打发他们等会儿再来领结果。   傅北瑧从自助机那里拿到检查报告,又回到急诊室找了先前的医生。   医生对着她的化验单看了看:“嗯,白细胞和中性细胞粒都有些偏高,保险起见你今天还是先打个针,我这边再给你开两个药,对了,你没什么过敏的吧?”   傅北瑧摇头:“没有。”   医生点点头,接过从打印机里吐出的单子拿给她。   折腾了一晚上,再加上发烧,等护士给她挂上水的时候,傅北瑧已经靠在病床上昏昏欲睡。   她耷拉着眼皮,乌黑的长发跟着困顿地垂在她肩上,想着手上还在挂水,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扭头对段时衍道:“段总,今天谢谢你了,要不你先回去吧,等下挂完水我直接叫司机来接我回家就可以了。”   “一事不劳二主,我在这里,就不用另外找人了。”段时衍站在她床边,从袋子里找出瓶退烧糖浆摇匀,倒了一满杯递到她唇边,“给。”   傅北瑧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对面前这杯橙红色液体写满了抗拒,众所周知,但凡是跟糖浆沾边的东西,就没有一样能好喝的。   就好比她眼前这杯,虽说称不上有多苦,但那种甜到发腻齁嗓子的感觉,也没比喝苦药好出多少。   她视死如归地一仰脖子,把糖浆全咽了下去的那一刻,瞬间变得面目狰狞。   段时衍递来一杯清水:“喝点水,压一压。”   傅北瑧接过水杯猛喝几大口,终于感觉嘴里的味道下去了点,她长舒一口气,将杯子递还给他,一声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段时衍动作沉稳地把剩下的水倒进了她的糖浆杯里。   傅北瑧:“……你在干什么?”   段时衍重新把杯子平稳地送到她面前,不容拒绝地道:“这些也喝干净,以免影响药效。”   “……”   傅北瑧情不自禁地张口:“段时衍。”   “嗯?”   “你名字里那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是魔鬼的时,魔鬼的衍吗??”   “…………”   —   医生给开的盐水满满两大袋,挂完起码也得花上两个小时,傅北瑧躺在床上,眼皮越来越沉,终于还是没忍住眼一闭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病房里的光线暗沉沉的,入睡前晃眼的白炽灯早已被人换成了暖黄的地灯,傅北瑧盯着病房里的天花板,脑海中有片刻的失神,过了会儿才逐渐想起她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头顶的两大袋盐水已经被护士拿走了一袋,另一袋也已经空了大半。   傅北瑧眨了眨眼睛,视线在病房内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段时衍身上。   段时衍坐在离她不远的沙发上,室内光线暗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依稀在夜色中看见他侧脸深邃的轮廓。   所以,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是他一直在这儿陪着她。   这家私立医院的医护人员服务态度很好,如果是独自过来看诊的病人,总会有护士时不时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况且她床头就是连通护士站的传呼铃,因此有没有人陪的,乍一看似乎也没那么要紧。   但是不一样的。   有道声音小声在傅北瑧心里对她说,有人陪的感觉,不用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还是会不一样的。   她不得不承认,在睁开眼看到段时衍还在的那一刻,她内心涌起的,是难以掩盖的小雀跃。   傅北瑧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小声在心底唾弃了一下她自己,唉,没办法,她可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双面人啊。   段时衍听到那边被子细细簌簌的动静,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傅北瑧的病床上。   傅北瑧猝不及防,她来不及收回视线,只能继续大眼瞪小眼地和他对视。   段时衍起身走到她床边,伸手拨了下上面挂着的盐水袋,伸手按下傅北瑧床头的传呼铃:“快挂完了,我让护士来给你拔针。”   他说着又低头看她:“你想吃什么,等下拔完针,带你去吃东西。”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傅北瑧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饿了起来。   她舔了舔下唇,大胆提议:“想吃火锅!”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现在定位置,时间刚好来得及。”   段时衍轻笑一声:“你还挺敢想。”   打完针刚退烧的人,居然还想吃火锅。   傅北瑧:“……”   既然没打算让我吃,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   事实证明,段时衍给她的晚餐选项很简单:粥、粥、还是粥。   傅北瑧按着护士拔完针的手,发出抗议的声音:“你这算给的哪门子选择?”   “怎么不算了,”段时衍悠然自得地答,“你可以选择今晚要喝哪种粥。”选项分明就很充裕。   傅北瑧试图据理力争:“可我是病人,病人需要补充营养!”   “哦?补给你身体里的病毒吗?”   “…………”   一定是发烧影响了她的发挥,她竟然在段时衍面前无言以对!   她只能垂头丧气地跟在段时衍身后,像只斗败了的小鹌鹑,蔫哒哒地打开车门上了段时衍的车。   黑色迈巴赫融入夜色中,驶离医院向着远方开去。   傅北瑧起先还没怎么注意,直到车子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一家巷子里熟悉的店面旁。   晚上这个点出来吃宵夜的人多半会选择烧烤之类的肥宅快乐餐,选择大晚上喝粥的还是少数,因此,这家粥店里坐着的客人一眼望去并不多,看店的老婆婆见有人进来,忙笑着招呼:“晚上风大,两位坐里边的位置吧。”   傅北瑧跟在老婆婆身后走进去,一边拉住段时衍小声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家店的?”   这家粥店开在离她先前所就读的私立高中不远的巷子里,店主两夫妻都是京市本地人,上了年纪后不愿呆在家中接受子女的照顾,索性搬回来老房子住着,粥店的所得除了应付老两口的生活起居,更多的则被捐献给了贫困山区的儿童们。   傅北瑧虽然自问没有这对老夫妻那么高尚的情操,但这并不影响她对二老心怀敬意。   中学里有跟她一样想法的不止一个,她们有时候出来想吃些清淡的换换口味,也会经常跑到这里光顾老两口的生意。   当然,老两口熬的粥味道实在是好也是其中一个必要因素。   她一直以为,这家店应该是她和她的老同学们内心私藏不为人知的宝藏店铺来着。   段时衍停下脚步,他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看向傅北瑧那张写满了疑问的小脸:“你在校的时候,是不是从没看过学校公告栏那里张贴的往年荣誉榜。”   傅北瑧诚实回答:“嗯,没看过。”   她念的高中的确有个荣誉榜没错,不仅会摆出在校学生所取得的荣誉奖项,近几年优秀毕业生们的也会张贴在上,只不过傅北瑧嫌自己入学时那张照片光线不行拍得不够好看,除了头一回被顾予橙拉去看过一次,就再没认真在那张榜单前驻足过。   “况且按照我们班主任的意思,长江后浪推前浪,那些过往荣誉跟我们又没关系,没必要在意,反正我们早晚要赶上他们的。”   她的班主任向来奉行鼓励教育,有这句话在前,她就更不会花时间去看那个了。   傅北瑧:“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从哪里知道这家店的。”   段时衍笑了笑,撩起眼皮和她对视:“大概是因为,我就是那位班主任口中,注定被你们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吧。”   傅北瑧:“…………”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傅北瑧脚步虚浮地飘在段时衍身后,拉开椅子坐下后迅速捧起桌边的菜单,一副专心致志开始点餐的样子。   这家的砂锅粥分量很足,段时衍看了她的点单,只另外加了两道清单的小菜。   老板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把他们要的东西呈了上来。   傅北瑧动作快他一步,抢先捞起大勺,从砂锅里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鱼片粥出来放到段时衍面前,还不忘随粥附上一个讨好的笑脸。   段时衍拿起勺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算是给被拍死的前浪的慰问品?”   “……”   傅北瑧选择默默把头埋进了粥碗里。   这问题她没法答。   大家还是喝粥、喝粥。   傅北瑧中学毕业后就独自赴往罗德岛留学,这是她回国后第一次吃这家的粥,老板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粥熬得烂烂的,鱼片入口鲜香嫩滑,还是她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一碗粥下肚,她整个胃里都舒服了起来。   对今晚没有如愿吃到火锅的怨念也没来的路上那么深了。   两人吃完饭,段时衍去了前台找店主结账,傅北瑧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机翻出她高中的官网,点进历年优秀毕业生,没翻上两页,就在一整面相片中轻松锁定了她想看的那张。   照片上的段时衍和他现在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区别,已经隐隐有了他如今的气势,只是更多了几分锐意的少年气。   傅北瑧忽然有些后悔。   怎么她就没早生两年,否则天天在学校里看着这张脸,背书也香啊。   她左右看看,眼见四下无人,手悄悄移到了那张照片上,狗狗祟祟地按了个保存。   然后退出官网,打开某个橙色软件,开始在搜索栏输入关键字——“好邻居锦旗定制”。   ……   段时衍找店主付完钱,又接了个电话,才转身往回走去找傅北瑧。   傅北瑧专注地盯着手机,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以至于没有听到段时衍走近的脚步声。   她的手机屏幕上,是齐刷刷的各式锦旗大赏,上至红底金字,下到系带飘飘,款式应有尽有。   就这傅北瑧还不太满意,她一手托腮,嘴里小声嘀咕着:“看返图质量不太过关啊,送出去岂不是很掉价……”   “啊,有了,要不换成座大金杯吧,再刻上段时衍的名字给他送过去,实在不行起码还能让他当个果盘使啊!”   段时衍:“……” 第二十二章 不像我,一向缺乏感情经历……   傅北瑧想着时间差不多了, 便关掉手机,将她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包包背起来,打算去前边柜台找段时衍会合。   结果一回头, 就看见她要找的人正如一只史上最英俊的背后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静静凝视着她。   傅北瑧:“……”   为什么她的眼中饱含泪水,因为她对这无情的世界恨得深沉!   傅北瑧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 颤抖着伸出尔康手:“告诉我, 你什么都没听到,对吗?”   段时衍稍一颔首,他从善如流地应答:“好, 我什么都没听到。”   “……”   傅北瑧用力闭了闭眼。   回答得那么快, 一听就很没有可信度, 就差把“嗯, 我就是在骗你”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她脑海中快速闪过无数方案,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挥舞着大笔封口费给段时衍来个永久性失忆, 或是干脆趁着月黑风高杀人灭口等。   ……算了,做人基本的良心她还是有的, 不能那么恩将仇报。   她一边跟着段时衍走出粥店, 一边组织着语言试图挽救一下她在他心中岌岌可危的形象:“那个, 金杯什么的,只是个夸张的说法, 你懂的吧……”   她的品味才没有这么糟糕。   段时衍微微挑眉,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怎么说。”   “……”,傅北瑧硬着头皮继续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 “就是,黄金么,首先它不容易变质, 这就代表了我对你永恒不变的谢意!再者说了,金的寓意多好,金子在古时候那就是尊贵的象征,我这是在夸奖你的品行像黄金那样闪闪发光啊!”   她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串,段时衍却只是淡声来了句:“这就完了?”   傅北瑧:“…………”   没有了,她编不下去了。   她真的已经一滴也没有了!!   傅北瑧有气无力地推着他往前走去:“对病人友好一点,求你放过我吧。”   段时衍轻轻勾唇笑了笑,她刚发烧打过点滴,本就手脚发软,推他的那点力道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依然配合地卸下力气,顺着她的动作“被推动”着往前走去。   —   这次发烧生病,傅北瑧起先没打算告诉家人,奈何隔天傅母打发陈姨给她送东西来,陈姨多精明一个人,被她看见她随手丢在桌上的药盒和印着医院标签的袋子,她哪还有猜不出的道理。   当天下午,傅北瑧就被陈姨连人带药打包回了家。   傅母不放心她,留她在家多住了几天,直到确认她这次感冒已经完全好了,才肯放她回泰川公寓那边的房子。   “就说让你在家住着,你还不肯听,”傅母忍不住拉着她念叨,“再有下次,就不许在外面呆了,直接搬回来住,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傅北瑧忙不迭地点头,“妈我有事先走了,你晚点记得让家里阿姨把东西给我送回泰川那边啊。”   傅北瑧今天另有计划。   她这几天在家休养的时间里,手上也没闲着,按照自己的想法画了几张线稿,昨天就在电话里和段奶奶约好了时间,今天去她那里拜访,顺便当面聊聊,看段奶奶会不会提出什么修改意见。   “我看着都挺不错的,”段奶奶坐在沙发上,拢了拢她带来的图纸,将桌上的小点心往傅北瑧的方向推了推,“你尝尝这个,听说你们年轻小姑娘就喜欢吃这些东西,知道你要来,这是我今早特意让家里厨师做的,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傅北瑧不跟她客气,笑眯眯地拿起点心尝了一口:“很好吃,谢谢奶奶。”   “你喜欢就好,”段奶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再多吃一点,你看你瘦的。”   “嗯,奶奶我够啦,”傅北瑧咽下最后一口点心,从包里掏出支自动笔,准备将段奶奶对设计图的看法一一记录下来,“您看看这几张图里您最中意哪张,之后我们再按照这个方向改。”   段奶奶往她摆出来的图上一扫,她眼睛一眯,慈和地跟傅北瑧打起了商量:“小瑧呐,奶奶岁数大了,你图画得张张漂亮,这会儿让奶奶选,我一时半会地也选不出来。”   “这样,反正我这项链定来也是要送给时衍他未来媳妇儿的,要不你帮奶奶个忙,往他公司那儿跑一趟,问问他的意见?”   傅北瑧犹豫了一下:“这会不会打扰他的工作,反正我们住在同一栋公寓,如果要问的话,等他下班后我过去找他也……”   “什么?”段奶奶惊讶地看着她,声音分贝都提高了不少,“你们俩住的同一栋公寓?!”   怪不得这小子突然搬了住处,说什么离公司近不近的,果然是他拿来糊弄她这个奶奶的借口!   傅北瑧茫然道:“……有什么问题吗?”   “哦 ,当然没有,”段奶奶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其实我叫你过去,不只是设计图的事,我这里还有些东西,正想叫人带去给时衍,你要是肯帮奶奶跑这一趟,我就不用再另找个信得过的人去送了。”   “就当帮奶奶一个忙,好不好?”   段奶奶“信得过”三字一出,傅北瑧立马联想到机密文件之类的词。   她神色一凛,那点稀薄的犹豫被段奶奶真诚的注视连消带打灭了个干净:“好,我马上就去。”   ******   四十五分钟后,一辆银灰色布加迪停在了信合总部门口。   傅北瑧推开车门下车,还没走进信合大楼,就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步履匆匆走了出来,视线在她身上锁定后,他的脚步明显更快了些:“您好,是傅小姐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男人接过她手中拎着的东西,边引着她往办公大楼里走去,边自我介绍道:“我是段总的助理张添,接到老夫人电话时,段总那边正好临时有个会要开,就派我下来接您。”   这名助理是段时衍身边的人,大楼的员工们少有不认识他的,此时见他亲自出来接人,一时纷纷难免好奇地把目光往傅北瑧身上投去。   大家表面专心工作,私下里却已经默不作声地掏出了手机:   【号外!张助刚刚领了一个大大大美人进了总裁办的休息室,有没有人知道这位什么来头,这种级别的美女如果是合作公司的领导,我不可能完全没印象!!】   【臣高举双手复议!】   【你们这些七秒记忆的都是属金鱼的吗,这位不就是傅氏的大小姐,前不久刚和宋家退婚那位】   【想起来了,我当时还感慨呢,这样的豪门联姻都能散,搞得我再也不相信我以前看过的霸总言情文了】   【别那么消极,大可以换个思路嘛,傅大小姐今天会来咱们信合,指不定就是我们段总横刀夺爱成功了呢】   【!!!撤回,段总is watching you !】   信合二十六楼整层都归段时衍所有,室外的阳光穿透落地窗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宽敞的办公区域内,分类负责各项事务的助理与秘书正坐在各自的工位上忙活,时不时传来压低嗓音后的交流声。   张助理推开休息室的门请她在这里稍等,傅北瑧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有个秘书推门进来,给她端上咖啡和茶点,收起托盘准备出去时,目光却又没忍住,往傅北瑧搁在沙发上的那只包包上多瞄了好几眼。   见傅北瑧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女秘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主动开口解释:“抱歉,这个款的包我喜欢很久了,但一直没配到货,所以……”   她想要的虽然不是傅北瑧手里这样有价无市的鳄鱼皮钻石搭扣,但热门搭配依然让她一包难求,等待加上配货的时间,少说也得好几个月。   “没关系,”傅北瑧浅浅扬起一个微笑,“我认识个关系不错的SA,需要的话,我把她的名片推给你,你可以在她那里问问。”   “真的吗,”女秘书眼睛一亮,“那太谢谢了!”   ……   在接到段奶奶的来电后,即便已经尽量缩短了会议议程,等段时衍结束会议时,傅北瑧也已经在休息室等了他半个多钟头。   推开休息室门进去时,段时衍其实已经做好她等得无聊把东西一放提前走人的准备。   直到推开门的那一刻——   他看见傅北瑧悠然自得地坐在他休息室的真皮沙发上,他往日训练有素的女秘书和助理则分坐在她两侧,正笑容款款地跟她从奢侈品配货一路聊到近期选秀出来的偶像明星,有人甚至主动用小叉子挑起块大小合适的水果往她嘴里送,态度比面对他这个老板还殷勤。   “……”   段时衍眉梢抬了抬。   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他不必担忧她会感到无聊,反而更应该担心担心她是否会太……如鱼得水。   坐在沙发上的人里,还是傅北瑧最先发现段时衍站在门口。   她眉眼一弯,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你来啦。”   她周围坐着的女助理和女秘书见了,连忙纷纷起身走了出去,其中消耗的时间甚至没超过二十秒。   段时衍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站在门口没动,而是向她比了个手势:“去我办公室聊?”   站在他的地盘上,当然是客随主便,傅北瑧没多想就直接站起来向他走去。   两人的背影一前一后进了总裁办公室,随着咔哒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段时衍一把带上。   这一声响后,办公区暗戳戳打量着那边动静的员工们总算敢光明正大地抬头,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对方眼里都在闪动着同样的信息:   ——哦豁,看来他们段总和傅家这位大小姐之间的关系果然不简单!!   ***   段时衍的办公室位于整层楼的最里侧,其中三面都是明亮通透的落地玻璃窗,周遭的繁华尽入眼底,站在这里往下望时,地面熙熙攘攘的行人也变得只有墨点大,根本看不清人脸。   傅北瑧忽然想到,幸好在这层上班的人没有恐高的毛病。   否则每天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岂不是上班如上坟。   “今天麻烦你了。”   段时衍低沉的声线从她背后响起,他扬了扬傅北瑧拎进来的袋子,“专门送东西过来。”   “不麻烦。”傅北瑧摇摇头,背手在身后摇摇晃晃远离了会被太阳晒到的区域,玻璃窗旁边的风景再好,紫外线照久了还是要不得,“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帮着跑个腿而已。”   “对了,我听段奶奶的口气,要送的文件好像还挺着急的,你要不赶紧打开看看?”   在她的催促下,段时衍依言打开袋子,从中抽取出一叠……洁白的A4纸???   傅北瑧:“……?”   段时衍:“……”   傅北瑧目瞪口呆:“不是,这袋子里的文件我从段奶奶手上接过以来就没给除了你们公司以外的人碰过,它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时此刻,她仿佛看见一只凭大的黑锅从天而降,哐哐地往她头顶上砸。   段时衍沉默了一下。   接到电话时,他大概猜到奶奶会放些过往作废的文件进去敷衍一二,却没想到她老人家竟然连敷衍这桩事都做得那么……敷衍。   当着傅北瑧的面,段时衍面不改色:“哦,可能是奶奶年纪大了视力不好,一时眼花拿错东西也是有的。”   傅北瑧心情复杂:“……你等一下,我看上去像是很好骗的样子吗?”   且不说段奶奶虽然上了岁数,却依旧耳聪目明,和她一起看电视都不用戴眼镜的,再说文件和白纸的区别有多大,哪怕是再近的近视也不可能连这个都拿错吧!   “……”   段时衍顿了片刻,决定换个思路,垂下眼眸询问她:“那么你觉得,奶奶让你送这一堆白纸给我,是为了什么呢?”   怎、怎么还突然给她出上考题了?   傅北瑧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短暂卡了下壳,过了会儿她的零件才慢慢恢复了转动,开始大胆猜测:“难道说,是这些纸上用了什么特殊的染料,需要在特定环境下,才能看到上面的文字?”   不过老实说她觉得这种猜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这种套路最多也就是在电视剧里看看,像段奶奶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把它照搬到现实才对。   段时衍:“……”   想象力倒是真的丰富。   段时衍淡淡肯定:“嗯,猜对了。”   傅北瑧:“哈哈其实我就是随便那么一猜,错了也不奇……嗯?对了?!”   这么瞎蒙的理由都能对,难道她就是传说中隐藏极深的商业奇才?!!   不过不管说好的文件变成白纸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段时衍都这么说了,傅北瑧也算放下心来,她不再深究原因,半开玩笑地说了句:“幸好奶奶让送的文件没在我手里出差错,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傅北瑧表情很严肃:“不然,我就只能咬破手指,在你办公室的玻璃窗上用血写一个‘冤’字。”   段时衍将那一沓白纸往办公桌上一放:“公司的保洁工作很辛苦。”   傅北瑧没听懂他的转折,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所以?”   段时衍看看她好端端垂在裙裾上的手:“所以就不要给他们增添额外的负担了。”   “……”   那您可真是个体贴员工的好老板啊。   —   比起段老太太,在傅北瑧拿出的几张设计稿中,段时衍做决定的速度很快。   他从中抽取出一张稿子,放在桌上点了点:“ 就这个吧。”   傅北瑧瞄了眼他选中的图。   正是她这几张稿子里自己最偏爱的一张。   她面上不显,内心却悄悄举起印章,给段时衍盖了个“有眼光”的戳。   段时衍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我这边快好了,你稍等一下,收完尾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傅北瑧摇头道,“我刚才和你秘书室的刘秘约好了,等下和她一块吃。”   段时衍抬抬眼皮,随后轻嗤一声:“你们熟的倒快。”   “……”   一定是她的错觉,不然怎么会从段时衍的口气里听出一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那种若有若无的怨气就更不可能了!   傅北瑧将脑海中的杂念揉成团丢出去,她拎起包包,向他指了指门外的位置:“那我去看看她的工作做完了没有?”   “等等。”   段时衍和她同步起身,他拎起外套:“介不介意晚餐多加一个人。”   傅北瑧挣扎道:“我倒是不介意,但是刘秘那边……”   她虽然没有切身体会过社畜的悲伤,但想也知道,下班后和老板私下吃饭的恐惧不亚于和学校里最铁面无私的教导主任坐同一张桌子,真要一顿饭吃下来,指不定出门就会胃疼。   段时衍嗯了一声,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出去:“既然你不确定,那就去问问她好了。”   傅北瑧:“……”   听到老板发出吃饭邀约的刘秘书:“……”   恕她直言,老板虽然嘴上说着加个人一块晚餐,但那双漆黑瞳孔里分明清清楚楚地写着“要是敢一起跟去,下个季度的奖金就没了”之类的意思啊!   刘秘战战兢兢:“还是不了段总,我手头还有些工作没做完,这次就先不去了。”   傅北瑧从段时衍身后探出头来:“工作的话,吃完饭再做也可以?”   “不,傅小姐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向来热爱工作,并且爱得深沉,”刘秘书满脸凝重,宛如一台莫得感情的工作机,“不把事情做完,我连饭都没法安心吃下去。”   “……”   傅北瑧侧头看看段时衍,发自内心地感慨:“你们公司的企业熏陶可真成功。”   看看,好好一员工都给□□成什么样了。   段时衍眉目沉静:“还好,全靠员工自觉。”   工位上的刘秘书含泪点头。   晚餐少了一个刘秘书,便只剩下她和段时衍两个,CBD附近的商场,傅北瑧这段时间以来差不多摸了个底,她对着手机翻了翻,很快锁定了一家新开不久的日料店。   他们到的时间还有的早,餐厅客人不多,两人很快落座。   傅北瑧拿着菜单点了她想吃的,将菜单还给服务员,端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托着下巴透过玻璃窗看向外边闪烁的霓虹灯光。   餐厅将他们点的餐一一摆开,傅北瑧拿起勺子,尝了口三文鱼籽茶碗蒸蛋,她正想开口点评一下新店的厨艺,放在桌上的手机就传来的叮咚的信息声。   傅北瑧瞟了眼发信人,就不感兴趣地动动手指,来了个已阅删除一条龙。   然而没等她这顿饭吃完,手机就又嗡嗡地响了起来,大有电话打不通就持续打到它通为止的意思。   傅北瑧眉心一跳,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   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安静,宋狗特意挑在她吃饭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是特意想来影响她的食欲嘛?!   这狗东西,其心可诛!!   “怎么了,”坐在她对面的段时衍同样放下筷子,向她比了个手势,“不用在意我,需要接听的话,只管接就是。”   傅北瑧心情轻松了一点,她拿起手机,没好气地冲着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喂,”听见电话终于被接起,宋彦承的心情蓦得一松,他唇角扬起,自以为贴心地问:“先前给你发的信息怎么没回,是有事在忙吗?”   傅北瑧冷冷淡淡:“不是啊。”   “不回信息当然是因为我不想回,你连这都看不出来么。”   她一副立马要把电话挂了的架势:“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等等,”宋彦承还没从她那句“不想回”的暴击中摆脱出来,听她这么说,他只能先把她的话往边上放一放,干咳了一声,说出自己这通电话的目的,“下周有场慈善拍卖,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傅北瑧:“……?”   傅北瑧小小的脑袋上冒出来大大的问号:“你手边还有字典吗?”   宋彦承茫然道:“嗯,怎么了?”   傅北瑧咬字清晰:“既然有字典,就请你去查查前未婚妻里的那个‘前’字是什么意思。”   没退婚前还不得不碍于两家面子和要在人前维系关系和这狗男人一同出席活动,如今婚都退了,谁还稀得管他!   看在好歹有过一场婚约的份上,傅北瑧还好心给他提了个建议:“我看你那位前女友周诗绮小姐最近应该挺有空的,不如你去问问她吧。”   最好呢,是他们俩能顺势重燃旧情,省得宋彦承三不五时跑来她面前蹦跶,也别再去祸害其他好姑娘。   害,她可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什么意思,突然提起周诗绮算什么,难得傅北瑧还在介意周诗绮的事?   宋彦承心口莫名泛上丝丝喜意,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和她解释,就听电话那头声音一灭,傅北瑧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宋彦承:“……”   日料店里,傅北瑧将手机屏幕往下一按,眼不见心不烦。   刚才的通话虽然没有外放,但凭借傅北瑧说出口的话和手机里细簌传来的声音,段时衍仍敏锐地猜到,刚才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以及,他说了什么。   他眸光闪了闪,脸上神色未变,只是抬抬手挥退了过来的服务生,亲自为她倒上一小杯清酒:“怎么不高兴了?”   入耳的嗓音低沉温醇,就像对面坐着的是个你相熟多年的朋友,让人很容易想对他诉一诉苦水。   傅北瑧将下巴搁在交叉的十指上,郁闷地眨眼:“刚才的通话,你也听到了。”   段时衍笑容无害:“嗯,多少听到一点,是你的前未婚夫,宋彦承先生?”   在傅北瑧点头后,他才继续若无其事地道:“怎么说呢,虽然我和这位小宋总交际不多,只不过这次他对你的邀约,在我看来不太妥当。”   段时衍微笑道:“毕竟都已经是前未婚夫了,再像婚约在时那样与你同进同出,难免会引起局外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对你对他都不好,你觉得呢?”   “像他这样随便打电话过来邀请,未免太草率和随心所欲了些。”   “当然了,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只是听闻小宋总向来感情经验丰富,不像我,一向缺乏这方面的经历,”段时衍笑了一下,他垂下眼皮,鸦青色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深意,“或许他有其他想法也未可知,我随口一说,不必当真。”   “没有!”傅北瑧眸子发亮,她斩钉截铁地肯定了他的说法,“我觉得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第二十三章 当然是渣男特有,垃圾桶的……   要是傅北瑧头顶悬挂着一个好感度进度条, 那么此刻,进度条响起的声音一定是:   ——叮咚,您的攻略对象对您好感度+100, 请再接再厉!   周所周知, 吐槽这种事,负责捧哏的那个对象有多重要, 在这方面, 顾予橙虽然一直做得不错,但对着同一个人吐槽久了,难免也有些无趣。   但对面坐着的人换成是段时衍就不一样了!   他虽然话少, 但一旦开口, 便是直击要点, 听得傅北瑧忍不住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她不禁开始想, 同样都是男人, 为什么段时衍说的话就好听到让她想要拿台录音机录下来每晚睡前循环播放高兴高兴, 而宋狗就只会让她气得恨不得拿个大刷子沾了牙膏把他那张臭嘴从里到外刷他个遍。   简直不可思议。   吃完饭段时衍送她回家,傅北瑧坐在他车上, 拿出手机和顾予橙聊了会儿天。   顾予橙:【你身体都好了, 要不咱们什么时候约一波呗?】   顾予橙:【自打你和宋狗退婚后, 都还没出来玩过,再不出来见见人, 大伙儿可都要以为你是真为了退婚的事黯然神伤了。】   傅北瑧懒懒地打字回她:【行啊,日子定了,到时候通知我。】   顾予橙;【择日不如撞日, 不然就今天?】   顾予橙:【正好我名下有个俱乐部最近几天搞周年庆,我抽空过去看了一趟,里边人干得不错, 布置得还蛮有意思的,怎么样,今晚一块去放松一下?】   顾予橙说的不错,傅北瑧自然是信的,她挑出一张笨熊点头的表情包发过去。   傅北瑧:【行,那就这么定了。】   车子停在泰川公寓楼下,傅北瑧拿起包包推开车门下车,见他坐在车里没有动作,又小步退回去敲敲车窗,“你不回家吗?”   段时衍摇下车窗,抬起眼看她:“不了,我还有点事,需要回公司一趟。”   傅北瑧了然。   像他这样的公司掌权者,平常的工作强度,自然跟她这个富贵闲人是没得比的。   她就是有些后悔:“早知道刚刚就不用你送我回来了。”   她自己回家也可以的,省得耽误了他这一来一回的时间。   “没关系,”段时衍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随手拈来的一句安抚,“有些时间,不算耽误。”   不知道为什么,傅北瑧总觉得自己仿佛从这句再简单不过的客气话里听出来一点认真的意味。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段时衍问道:“你是打算直接回家休息了?”   “……”   傅北瑧张了张嘴。   当然不是。   现在才几点,夜生活还没开始,就算她要睡美容觉,这个点也未免太早了些。   但是当着段时衍的面,说她打算上楼换身战袍和顾予橙一块出去开心好像也有点怪怪的,毕竟她可没忘了,上次跟顾予橙在酒吧喝醉酒,最后祸害的是哪位高人……   不行了,不能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她的良心又要开始痛了。   傅北瑧撑着他的车窗眨了眨眼,扬起一枚甜笑假装乖巧道:“当然啊,大晚上的,我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说着还很应景地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昨天睡得太晚,今天一大早就困了。”   她戏演得如此卖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段时衍都应当不会起疑的才对。傅北瑧退后两步,站在路灯下朝他挥挥手,小跑着进了公寓大厅。   段时衍没有直接开车离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跟随着她离开的背影,看她裙摆随着动作微微荡开,像只振翅而飞的小蝴蝶在风中轻颤的美丽蝶翼。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公寓入口,他才动动手摇上了车窗。   ******   顾予橙名下的俱乐部是她和沈铎商业联姻时家中堂哥送她的新婚贺礼,顾予橙自知自个儿不是搞经营的那块料,这两年一直把俱乐部交给专业人员打理,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只是偶尔想起来了才会过去玩玩,谁知误打误撞,请来的人还真把她的俱乐部打理得不错。   夜晚华灯初上,俱乐部里热闹得很,顾予橙接到傅北瑧快到了的消息,亲自从人堆里挤出来接她。   傅北瑧回家换了件吊带小黑裙,两根细肩带挂在她光洁的肩上,露出线条姣好的脖颈和两枚精致的锁骨。   顾予橙看得眼馋,手不安分地伸过去戳戳她肩膀:“我就羡慕你这样的直角肩,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傅北瑧把她那只蠢蠢欲动的爪子拍掉:“瞎摸什么,不要把我打在锁骨上的闪粉蹭掉。”   顾予橙伸手一看,果然发现她指腹上沾到了星星点点的亮片。   “……”   她佩服地向傅北瑧竖起了大拇指。   晚间的俱乐部气氛热络,顶端变换着色调的灯带在众人脸上打下不同颜色的光斑,吧台上有个年轻小帅哥组成的乐队,正抱着吉他在台上献唱。   傅北瑧从绕场的侍应生端着的托盘里选了杯酒饮了两口,又跟几个熟面孔打过招呼,才跟顾予橙突出重围到吧台坐下。   她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斜靠在吧台上,忽然微眯了眼睛靠过去,和顾予橙指了指舞池中间的某人:“你看那个,是不是周诗绮?”   顾予橙闻言,立马睁大眼睛往舞池里搜寻了半天:“我去,还真是。”   “她怎么来了,这人不是一向装的清纯小白花人设,我这种俱乐部,哪里装得下她这尊大佛。”顾予橙撇撇嘴,“记得提醒我,下次弄个黑名单禁入,第一个就把她列上去。”   傅北瑧给她打了个“OK”的手势。   周诗绮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个条件不错的小开最近和她玩得不错,追她追得正上头,她虽然没打算真正答应对方,却也不想把路堵得太死,因此每次对方来约她出去,十次里总也会答应个两三次。   她心中更在意的,还是宋彦承。   宋家的小宋总,不论从身家还是相貌,都比追她的小开好上一个层次,只是当年他们分手后,她虽然有心想要挽回,但宋彦承那边,虽然看在曾经那段旧情的份上对她多有照顾,却始终对她表露出复合的念头不见答复。   周诗绮并不着急,圈子里对小宋总有意的女人不在少数,但她也有她的优势。   她是宋彦承曾经真正宣布交往过的女朋友,她自信她对他来说,和别的女人,总是不同的。   周诗绮本以为他和傅北瑧的婚约解除后,她的机会也就来了,可她没想到,当她跑去宋彦承的办公室见他时,看到的,却是他几次对着傅北瑧的电话犹豫不定,摆明了是想找个理由和她联系。   周诗绮的心一下子慌了。   尽管宋彦承一直表现得对这门联姻并不在意,但……那么长时间下来,他心里真的一点都没有动摇吗。   “诗绮,你怎么不说话,”和她一起来的小开关心地将手搭在她肩上,“是不是嫌这里太闷,要不要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没有。”周诗绮朝他无害地笑笑,同时不露痕迹地避开了他的那只手,“我没事,你去和朋友们玩吧,我在这里等你。”   “成,那你就在这儿坐着,需要什么自己点,一会儿记我账上。”   周诗绮微笑着向他点头,目光却穿过他落在吧台另一道身影上。   傅北瑧就坐在那里,她端着酒吧,闲闲和身边的顾予橙聊着天,乌黑长发柔顺地落在她肩上,随着她懒散拨开的动作,露出一点白皙的肌肤。   时不时有男人凑上去和她搭讪,又被她三两句话打发开。   周诗绮蹙起眉头。   还真是一如既往,漂亮得令人……讨厌。   —   见到周诗绮这事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傅北瑧索性换了个方向坐着,继续和顾予橙聊了起来。   但她不想搭理人家,不代表有些不长眼的人不会主动跑来理理她。   在听到那声熟悉的“傅小姐”从背后响起时,顾予橙发誓,她清楚地看到,自家好友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傅北瑧没有回答,而是托着下巴慢悠悠地对顾予橙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中学没课的时候出去,玩的那个打地鼠的游戏?”   顾予橙跟她这么多年朋友,她一个眼神过来,她就知道她在打什么坏主意,当即配合地道:“记得,怎么了?”   傅北瑧弯着唇笑:“我就是奇怪,怎么有些人的脸皮就那么厚,跟游戏机里的地鼠似的,打一次,蹦一次。”   “欸,”她边摇头便感叹,“秦始皇当年没能拿她的脸皮修长城,可太可惜了。”   她话音落下,周诗绮面色就是一变,她咬着牙提高分贝:“傅小姐,我只不过是看到有熟人在这,想过来跟你打声招呼,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来顾予橙的俱乐部玩得有不少是圈中二代们,认不认识的暂且另说,傅家大小姐和宋氏的小宋总订了几年婚,临了临了竟然没成的瓜,还有谁没吃过,再加上一个前女友周诗绮,这场面就更好看了,一时间不少道眼神自以为隐晦地朝吧台的位置瞄了过来。   听外头传的,是小宋总难忘旧情,至今放不下他的前女友白月光,哪怕傅大小姐再如何好,也没法打动他心分毫。   但是……   众人看看歪坐在那儿的大小姐本人,再看看站在她身旁的周诗绮,心中不由得浮上一个疑问——   放着这么一位长相好家世好的未婚妻不要,还跟前女友藕断丝连,他宋彦承怕不是瞎吧??!   傅北瑧仿佛此刻才发现她的存在,她佯作诧异地回头:“这不是周小姐吗,你是什么时候到我身后来的,这儿乐声太大,我都没听见呢。”   “对了,刚刚我和我朋友聊天,看周小姐你这个表情——”   她明眸轻眨:“该不会是偷听完我们的对话,还对号入座了吧?”   “……没有,”留意到旁边人看她的目光,周诗绮眸光一闪,她很快收拾好表情,唇瓣颤了颤,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我可怜我无助我柔弱”。   “抱歉,是我误会了,我……我只是看到你在这里喝酒,想着你是不是因为退婚的事心情不好,所以才想过来安慰安慰你,没想到反而会让你更不高兴……”   她话没说完,就见傅北瑧开始往两边东张西望起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周诗绮剩下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顾予橙看得好笑,她努力憋住笑意,配合地跟好友唱起了双簧:“瑧瑧,你找什么呢?”   “哦,找个补光灯啊,”傅北瑧拖长了尾音,“有些人既然那么‘善良’,我不弄个圣母的光在她头顶照着,岂不浪费了她这演技。”   那多不好意思。   她可最珍惜资源了。   这句话一出口,吧台负责调酒的小哥就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见傅北瑧眼底的眸光幽幽朝他扫过去,调酒小哥忙敛了笑意,一脸严肃地道歉:“实在对不住,我们上岗前受过专业训练,一般无论都好笑,都不会笑的。”   傅北瑧了然,十分贴心地给他补上后半句:“我明白,除非忍不住。”   想拿她作筏子卖惨,抱歉,你找错人了。   如果说周诗绮的表情刚才还只是有些难看,现在就已经彻底变成了酱紫色。   傅北瑧压根没半点要给她留面子的想法,寻常周诗绮跟人就算有个不愉快,彼此当着其他人的面也要顾着点形象,最多也就是明里暗里往对方的话中下绊子,哪有像傅北瑧这样的,抬起手直接把台子掀开,真刀真枪往她脸上砸。   “诗绮,不是说让你在位子上等我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带着周诗绮出来玩的小开一回头发现周诗绮不见了,忙找了过来,周诗绮眼皮一跳,没等他跟傅北瑧接触,就快步向他走去,笑着对他道:“没什么,一个人呆久了有些闷,随便逛逛而已。”   傅北瑧看着她恨不得立马拉人离得几公里的架势,好笑地啧了一声:“现在倒跑得快了,刚刚干嘛还腆着脸到我面前来找不痛快。”   顾予橙一语中的:“还不是怕你在她旁边那男的跟前说点什么,坏了她清纯小可怜的好形象。”   “对了,”她神神秘秘地凑过去,扒着傅北瑧问她,“你跟我说实话,你这几年怕不是在学校转修抬杠了吧,以前也没见你那么能怼啊。”   傅北瑧:“……”   傅北瑧托着下巴做冥想状:“大概是……以前没遇到这么不要脸的人吧。”   她就是想发挥,也没那个机会啊。   顾予橙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一脸赞同地点头:“那确实。”   周诗绮这一出现,对傅北瑧来说实在很毁心情,她握着酒杯想了会儿,拿出手机点开相册,开始刷刷翻找起什么东西,随即竖起两根手指对准手机屏幕,做了个跳跃的动作。   顾予橙:“……”   要不是看她刚还神志清明,她几乎都要以为,是周诗绮趁她不注意,偷摸着给她下了降头。   顾予橙好奇地伸长脖子,往她屏幕上定睛一看:   ——只见一盆熊熊燃烧的火盆,正嚣张地霸占了她手机屏的全部位置,夺目得不能再夺目。   傅北瑧双手合十,口中振振有辞:“大晚上撞见坏东西,得赶紧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顾予橙复杂道,“大家都是新时代的接班人,倒也不至于如此迷信。”   自从上次喝醉酒占了段时衍的便宜后,傅北瑧算是长了个教训,即便有顾予橙在身边,也没敢喝得太过,倒是顾予橙喝多了酒就开始眼泪汪汪跟她吐槽联姻生活有多乏味和她名义上的老公沈铎简直就是木头成的精。   傅北瑧听得心中感慨,她拍拍好友的肩膀,豪迈地一挥手:“乖了,你换个思路想想,男人有什么好稀罕的,有那伤春悲秋的功夫,别说换上一个两个的,就是换他八十个都行!”   “到时候你双数这个,单数那个,到了周末还能给自己放个假,你就说香不香吧?”   顾予橙打了个哭嗝,掷地有声地答:“香!”   ……   “噗哈哈,真是没想到啊,合着咱们傅大小姐私底下是这么想的,你说咱宋哥知道他前未婚妻还有这种抱负不?”   离吧台不远处,有个年轻男人连连咂舌,跟身边的朋友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盛的都是同款惊讶。   他们往日跟宋彦承关系不错,本来这趟出来也是叫了他的,奈何他推脱有事没来,谁承想误打误撞,竟然撞见了他这位前任未婚妻。   喝了两杯酒,他这点想看人热闹的坏心思也开始压不住蠢蠢欲动地往上冒:“我太罪恶了,我竟然想看看宋哥知道傅大小姐私下里这么说,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不瞒你说,我也……”   夜晚。   宋彦承坐在车里,再次打开手机,翻出和傅北瑧的聊天对话框。   他的手指几次按在上面,却最终一个字也没发出去。   连他自己都看不清,他到底是着了什么迷,才会在下班后绕远路驱车前往傅家大宅附近,平白多耗费数个小时,只为实现一场再特意不过的“偶遇”。   直到遇见她家正巧出门的阿姨,他才知道,原来她回国后,一直长住的地方,竟然不是中南乐府。   他沉默良久,直到手机传来叮咚一声,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   宋彦辰皱眉一看,是他其中一个朋友发来的视频。   他想起他们今天是要去俱乐部找乐子,对他发来的东西也就没了看的兴趣,连点开的兴致也无,就想把手机扔到一边。   谁知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屏幕,有道熟悉的女声从手机里飘出来:   “不过吧,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可以的,比如宋彦承那个狗东西,他就不行!”   狗东西本人:“……??”   宋彦承眉头一皱,拿起手机定睛看去,只见摇晃的屏幕里,乌发红唇的女人坐在吧台边,面上非但没有半分退婚后的彷徨,状态反倒比他先前每次和她出来时都好!   宋彦承隔着屏幕看她对坐在身边的好友侃侃而谈:“……别的不说,就说姓宋的他身上那股味道,受不了受不了。”   “你问我什么味道?”傅北瑧摆了摆手指,一脸嫌弃地揭开了谜底,“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渣男特有,垃圾桶的味道呗!”   宋彦承:“…………” 第二十四章 “……哥哥。”……   这段视频不长, 宋彦承沉着脸看完一遍,又将进度条拉回起点,重新看了一遍。   他反复拖动进度条, 直到视频里的傅北瑧张口, 他的脑海里就会立马浮现她下一句会说的话。   宋彦承的眼中有些茫然,原来, 傅北瑧一直以来, 都是这么看他的?   她好像一点都不喜欢他。   不,与其说是不喜欢,倒不如说是她对他……厌恶极了。   宋彦承不敢置信, 他开始拼命回想订婚这几年和傅北瑧的相处记忆, 试图从那些回忆里找出她喜欢他的证明。   ……但是没有。   她从来没有亲口对他说过一句“喜欢”。   撇开那些必要的谈话, 她甚至很少主动来找他聊一次天。   那些他以为的东西, 抛开他先入为主的观念, 换个角度想一想, 其实反倒更像是他的,自作多情。   不可能的!   宋彦承抿了抿唇, 一颗心像是被浸进了黄连水里, 他握紧手中的手机, 在心底一遍遍否定,不会是这样的, 她喝多了酒,随口胡说也不是没有。   她说的一定是违心话!   宋彦承盯着朋友发来俱乐部的地址,有那么一瞬间, 他想立刻开车过去,抓住傅北瑧好好问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方向盘上, 最终却还是缓慢地从方向盘上拿了下来。   宋彦承喃喃自语:“从这里到俱乐部,就算我现在开车过去,没准等我到那儿人都已经走光了,去了也只是白跑一趟……”   对,就是这样,宋彦承内心对自己说。   他只是因为怕麻烦才没有立刻赶去俱乐部的,绝对不是因为……他怕去到那里,会从她口中听到更多讽刺的东西。   —   “阿嚏。”   傅北瑧下车时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快步走进公寓大堂。   顾予橙喝到后来实在醉得不像样,傅北瑧无奈,只好让俱乐部的人帮着把他们老板抬上了车,很讲义气地亲自把人送回了家。   顾予橙酒品比她还差,她光是一路上对付这醉鬼就费了不少功夫,傅北瑧一路揉着肩膀踏进电梯里,只想赶紧回家好好睡一觉。   耳边叮的一声,电梯门徐徐往两边打开,傅北瑧踩着小高跟走出电梯。   下一秒,她撩起眼皮,与正站在她家门口做敲门状的段时衍四目相对。   傅北瑧:“……”   悄悄,是离别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让她想想傍晚跟段时衍分别那会儿,她是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哦,她好像是说,她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再看看她现在的打扮,高跟小吊带,再配上一个再直的直男都看得出是化了的妆,就算她这时候说是睡到一半醒了想下楼买个东西都没人信呢:)   傅北瑧深吸一口气。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祭出拖延大法,同手同脚地往电梯间走去。   不管了,只要她跑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她。   前脚刚走进电梯,后脚,她的手却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再往回一拉。   傅北瑧一时不察,她被带出了电梯,脚下的细高跟一个没踩稳,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下一秒,她带着一身淡淡的酒香,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傅北瑧纷乱的思维空了一瞬。   她的脸贴在段时衍昂贵的西装面料上,无意识地蹭了两下,鼻尖嗅到男人身上清淡冷冽的薄荷味。   好闻而安心。   傅北瑧脑子里乱糟糟的,脑海中豁然蹦出四个五彩斑斓的大字——投、怀、送、抱!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解释她刚才真的只是一时没站稳还来得及吗?   她定了定心神,站稳了脚步,就想先从段时衍怀里出来。   才刚有所动作,一只手就环住了她的后背,将她重新按回了那个散发着薄荷味的怀里。   “急着跑什么?”   她抵着他宽厚的肩膀,感受到他说话时的呼吸落在她耳垂上,有种酥麻的感觉。   “喝酒了还跑,也不看准地方,”段时衍嗓音有些沉,让人听不出喜怒,“是想在电梯里过一夜吗?”   “……”   当然不是。   傅北瑧在心里小声反驳他,就算她真的醉到连家和电梯都分不清的地步,起码泰川的24小时管家也不会在发现她后眼睁睁看着公寓的业主睡在冰冷的电梯里,怎么说都会把她叫醒送回家的。   更何况她其实今晚没有喝太多酒,晚上送完顾予橙从她家出来时也照过镜子,除了两颊红了点之外,倒也没别的异样,但是……   傅北瑧埋在段时衍怀里,悄悄睁开眼打量了他一眼。   但是,他好像以为,她喝醉了嚯。   傅北瑧快速拨起了她的小算盘,啪啪列出一个等式:   喝醉酒=没法正常说话=不能被算总账=顺利逃过一劫   她可以!!!   傅北瑧乖乖窝在他肩头,发挥出她有生以来的最佳演技,努力装成一条醉醺醺的咸鱼,彻底不动了。   她被段时衍提到房间门口,他握住她的手摁在门锁上,嘀的一声打开了门口的电子锁。   傅北瑧看着面前大开的房门,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直到她被段时衍放到客厅,她才恍惚想起一件事。   既然段时衍知道她的门锁可以用指纹打开,那她上次醉酒,他干嘛不直接把她送回来往家里一丢,而是将她带回了他那儿呢。   ******   傅北瑧的客厅里除了沙发就是个浅粉色豆袋,人坐在上面,可以软绵绵地被包裹起来,是在在家最喜欢呆的地方之一。   她此时就坐在这只豆袋上,手里还被段时衍就地取材,塞了只大号抱枕。   傅北瑧:“……”   等等,她喝醉酒其实并没有非要抱着点什么东西的习惯,他其实不塞这个给她也可以啊!   她绝不会因为手上没有东西抱而把魔爪伸到他身上的!!   傅北瑧在内心土拨鼠呐喊时,段时衍已经接过公寓管家送上门来的醒酒汤,关门转身走到她面前:“来,先把这个喝了。”   他走进她家后就已经脱了外套,里面的衬衣袖口挽起,露出肌肉线条优越的小臂。   身上主人翁的气场比她还足。   傅北瑧眨巴了两下眼,忽然伸手将盛着醒酒汤的碗从段时衍手中夺过,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喝完又睁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看,她今天喝完酒的表现多好,醒酒汤也喝了,他总该可以安心走了吧?   段时衍垂眸看她。   她眼眸晶亮,眼下和鼻尖都泛着同样漂亮的红晕,明眸中依稀可见倒映着的他的身影。   他喉结动了动,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声线听上去有些哑:“嗯,做得很好。”   典型哄小孩的语气。   傅北瑧:“……”   这跟她想象中的剧本不一样。   她正欲再张口说些什么,一旁放在包里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   是顾予橙的来电。   电话那头的顾予橙摆明了酒还没醒,扯着嗓子声音大得隔出三米外都能听得见:“喂,瑧、嗝,瑧瑧,我们下次再去那家俱乐部玩啊。”   “今天台上的驻唱小哥长得还不错吧,这可是经理花了大价钱从隔壁挖来的,可惜我能看不能摸,想想就有够亏的。”   “不过没关系,虽然我不能摸,但你可以啊!大家一声姐妹一生姐妹,你摸就是我摸了!”   傅北瑧:“…………”   姓顾的害我!!   傅北瑧僵硬地坐在豆袋上,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股蔫劲,根本没勇气去看段时衍此刻面上的表情。   她嚎得那么大声,他肯定全都听到了。   傅北瑧绝望地闭了闭眼。   为什么原本清清白白出去玩的事,被顾予橙这么一嚷嚷,活脱脱就把她们俩嚷成了仗着钞能力胡作非为的西门庆和王婆?!   好不正经,好罪恶,好丧心病狂!   她仿佛看见顾予橙急不可耐地拉着她一头冲进污水池里,还是拉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绕圈的声音,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也不知过去多久,段时衍终于开口,听不出情绪地问她:“怎么,酒好喝吗?”   傅北瑧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段时衍继续问:“醉酒舒服吗?”   “酒吧的驻唱小哥很好看嘛?”   他每问一句,傅北瑧的睫毛就颤得更厉害一分。   关键时刻,她的求生欲让她亮起了机智的小绿灯,傅北瑧一脸迷糊地捧着脸颊,避开前两个问题不答,佯作不知地反问:“什么……驻唱小哥?”   “那是谁,我应该认识他吗?”   没错,喝酒和喝醉在段时衍面前反正已经是钉死了的事,与其去纠结前两点,她不如直接从第三个问题入手,起码还能挽救一下她的形象,证明她虽然是个富婆不假,但至少不止一个色.欲熏心的富婆,基本的节操她还是有的!   傅北瑧开始在心底大声祈祷段时衍一定要听过酒后吐真言这句话。   段时衍静静凝视着她微醺的脸颊,他忽地勾唇笑了一下:“行,暂时算你过关。”   傅北瑧一颗心坐过山车似的咻得降回原位,她放心得太快,以至于忽略了段时衍口中的“暂时”两个字。   她被打横抱起,直接送进了卧室。   当初装修房子时,为了使用方便,衣帽间和主卧采取的是紧邻的设计,她晚上出门得急,挑完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拾,昂贵的衣裙首饰被随手丢在毛绒地毯上,乱七八糟的被段时衍看个正着,饶是傅北瑧也难免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脑袋搁在段时衍肩头,悄悄睁开眼瞄了他一眼。   男人神色从容,似乎对她金光闪闪的衣帽间没什么意见。   段时衍将她放到主卧的床上,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额头,将额前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忽然轻笑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奇怪,这次喝醉酒,怎么这么老实。”   “既没有抱着我不放,也没有黏上来一声声地叫哥哥。”   傅北瑧:“……”   傅北瑧:“???”   傅北瑧脸上的红晕一路从耳尖蔓延到了脖颈。   怎会如此?!   她本来以为,顾予橙给她看的那部分已经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做出更没下限的事!   不对,要是她上次都这么干了,这回反倒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她的装醉岂不是很容易露出破绽?   傅北瑧把心一横。   她闭着眼翻了个身,手胡乱向前摸去,比她想象中更轻易地抓住了段时衍的手。   傅北瑧小声再小声地喊:“……哥哥。”   “……时衍哥哥。” 第二十五章 难道自恋都能有人传人现象……   傅北瑧喊完这句“哥哥”, 内心铺天盖地的羞耻感顿时扑面而来,她呜咽一声,打定主意开始装死。   不管了, 不论段时衍再说什么, 她今天就是已经彻底醉死过去,不会再动了!   过了一会儿, 她耳边才响起男人低低的笑声。   人在闭上眼睛的情况下, 其他感官反而会变得更加灵敏。   就好比现在,傅北瑧就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是在向她靠近,近得她几乎都能感觉他落在她脸上的鼻息。   傅北瑧心跳如鼓, 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忽然身上一暖。   是段时衍拿起一旁的被子抖开, 盖在了她身上, 还帮她掖好了被角。   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间里的灯暗了下来, 随后是一声尽量放轻后的关门声。   过了几分钟, 傅北瑧才倏地睁开眼。   她怔怔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翻身打开床头柜上的小夜灯。   刚才, 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她竟然以为段时衍在靠近她的时候, 会就这么直接亲下来。   傅北瑧一个激灵, 猛地摇了摇头。   她盘腿坐在床上,惊恐地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   夭寿了,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她是被宋彦承传染了,这年头居然连自恋都能有人传人现象??!   傅北瑧痛定思痛。   不行,快清醒一点。   要知道, 做人最要紧就是不能自我感觉太良好,太良好就会逐渐宋狗化啊!!   这种事情可实在是太可怕了!!   —   傅北瑧被她那个离奇的联想震得睡意全无,在床上来回滚了大半天, 才一头扎进枕头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顾予橙的电话叫醒。   “瑧瑧,昨晚喝多了,没太麻烦你吧,”电话里的顾予橙满心感动,“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把喝醉的我孤零零丢下的,跟你一起就是安心!”   傅北瑧握着手机麻木道:“嗯,没关系,你已经恩将仇报了。”   顾予橙:“?”   “啊,想起来了,昨天忘了问你,今年的巴黎时装周,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顾予橙兴高采烈地问她,“要不咱俩结个伴?”   傅北瑧被她一提醒,才恍惚记起,确实到了每年春夏季场的时候。   她和顾予橙一贯是这些品牌的大主顾,每年时装周都是各家奢牌的座上宾,一张张邀请函早已雪花似的递到她手上,只是她今年回国后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连这事儿都差点忘了。   不过再怎么忙,每年一届的时装周还是要去看的。   傅北瑧从不掩饰她就是一个俗人,她天生喜欢那些各具风格的漂亮小裙子和璀璨夺目的珠宝,并且乐衷于将它们的所属打上她的名字。   跟顾予橙敲定了行程,过了几天,傅北瑧就带着她一行李箱的高定小裙子赴往机场。   贵宾休息室里,顾予橙拿小叉子叉了块点心,扭头戳了戳傅北瑧的胳膊:“诶,再过会儿就登机了,老盯着手机看什么呢?”   “没有,”傅北瑧摇摇头,将手机塞进顾予橙手里,“帮我拍张照片。”   顾予橙在拍照方面天赋匪浅,立马咔咔给她拍了好几张出来。   傅北瑧挑了张最满意的,加了个滤镜发了条朋友圈。   机场的地勤过来通知她们到了登机时间,航班划过蔚蓝天幕,向距离京市上万公里远的巴黎而去。   信合总裁办,刚结束一场会议,严定捷生怕那些斗不过段时衍的集团老辈们又转换方向跑来找他扯皮,避难般躲进了段时衍的办公室里,打定主意即便段时衍喊保安撵他他也不走。   他闲不住地拉着段时衍瞎扯:“这每年时装周一到,我家太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拦都拦不住,这会儿连飞巴黎的航班都订好了,我爸最近是连手机都不敢看,生怕一打开就是张大额账单,兜里随时揣着瓶降压药。”   “说起来,”严定捷暗暗觑他一眼,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时装周这种日子,北瑧她也会去的吧?”   段时衍根本懒得搭理他,他手机屏幕上还是傅北瑧登机前发的那条朋友圈,她束着低马尾,微卷的长发垂在肩头,因为五官生得明艳,即使妆化得很淡,也不会给人一种没精神的感觉,天生引人瞩目。   从露出的背景不难看出,她此刻正身在京市国际机场。   他动动手指,给她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严定捷眼骨碌一转,伸长脖子瞥见他的手机,他内心哟喝一声,嘴上叭叭个没完:“不是我说,就北瑧那样的,以后谁能养得起,四舍五入岂不是等于搬了只四角吞金兽回家,要我那肯定不行……”   他话说到一半,剩下来的那部分就全卡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他面前的段总已经蹙起眉头,垂眸时的温情一扫而空,冷眼朝他睨了过来。   “你很闲吗?”   “……”   “闲的话就去把下个季度的报表做了,”段时衍扫了眼时间,“周三前记得放到我办公桌上。”   “……”   严定捷满面悲怆,他就多嘴说那一句!   ******   像傅北瑧这样各大时装周的常客,对于看秀流程早已驾轻就熟,她在头等舱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已到达目的地。   在巴黎入住的酒店照旧选了这几年她和顾予橙住下来最满意的那家,她的行李已经由酒店方搬去她预定的套房。   十余个小时的航班,就算飞机上能睡,也还是难免困顿,傅北瑧直接把自己往床上一躺,准备养足精神,再奔赴第二天的秀场。   巴黎大皇宫外,有不少来看秀的明星正对着摄像机找各种角度凹造型,傅北瑧往那儿扫了两眼,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步入秀场,很快找到了她的席位。   她看秀坐的从来都是第一排。   傅北瑧今天穿的是去年秋冬时装周上入手的一条高定,这条锻白长裙美则美矣,面料却是最挑人不过,无论皮肤有哪里不好或者身上有一丝赘肉的,都会在这条裙子面前展露无余,也只有傅北瑧,才敢毫不犹豫地在看秀结束后就下了这笔订单。   造型师早晨给她涂了正红的唇釉,眼线微微拉长,更突显了她五官的明丽,即便她右手边坐上来的是国内大火的顶流女星,场内摄影师在拍摄花絮时,还是忍不住频频把镜头带到她脸上。   大秀结束后,品牌的首席设计师还专门过来和她打了招呼,先是夸了他设计的长裙穿在她身上如何完美,又盛情邀请她和顾予橙今晚一定要出席他们的庆功酒会。   傅北瑧自然答应。   不过她下午和顾予橙另外去街上逛了一圈,等她们到达会场时,时间已经稍稍迟了。   傅北瑧从侍应生手中的托盘取了杯酒,又和同来参加酒会的几个塑料姐妹聊了会儿天,才抽身出来继续往别处走走看看。   “瑧瑧,是你啊,”有个耳熟的声音从背后叫住她,傅北瑧回头一看,发现还真是个熟人。   “定川哥,好巧。”   方定川和她哥关系不错,待她这个好友的妹妹向来也比较照顾,这回在巴黎见到她,他还挺惊喜:“我就说背影看着像,自打你出国留学后,咱们都多久没见了,刚刚我都差点没敢认。”   傅北瑧弯唇笑笑,和对方碰了个杯:“哪有,我哥肯定没少在你们面前说我坏话吧。”   “害,这你可错怪南恒了,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娇嗲的女声打断:“定川,这位小姐是谁呀,你怎么也不给人家介绍介绍。”   随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步上来的女生两手紧紧环抱住方定川的胳膊,还不忘警惕地斜眼瞪了傅北瑧一眼。   傅北瑧被她这一眼瞪得好笑:“你女朋友眼神不太好?”   她双手抱臂,朝方定川看去,像是在诚心问他:“她是不是有点斜视?”   方定川:“……”   女生:“……”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才是——”   “闭嘴,”方定川面上有些不大好看,他将女生挂在他胳膊上的手拿下,简单做个了介绍:“抱歉啊北瑧,让你见笑了,她叫白舟舟,不是我女朋友,一个认识的普通朋友而已。”   只是认识的朋友,连个女伴的身份都没捞上。   叫白舟舟的女生听了,不甘不愿地站在方定川身旁,时不时抬头委屈巴巴看他几眼。   要是放在私下,方定川心情好的时候没准还有兴趣做小伏低地哄哄她,但她今天当着傅北瑧的面闹出这种笑话,方定川心中已有了些不悦,自然不会把她的小脾气放在眼里。   白舟舟见他不理她,只好把目光放到傅北瑧身上。   这一看,倒让她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对面这个人……她身上穿的裙子,好像是她让经纪人找品牌方借,却没有借到的D家高定?   仔细一看,的确是那条没错。   白舟舟目前正处于网红到演员的转型期,网上流量不错,又搭上了方家的公子,底气一下子就足了,这次过来巴黎看秀,才会把主意打到一向难借的奢牌高定上,借以压同场小花们一筹。   女明星看秀时的穿搭无疑是个营销的好焦点,但高定礼服却不是那么好借的,她工作人员的电话是打了过去,奈何没说两句,就被品牌方委婉拒绝,虽然拒绝的话不算难听,但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出来,品牌方分明是嫌她目前的咖位与形象配不上他们的衣服。   白舟舟心中有气,却拿品牌那边的人没个办法,而方定川显然不会为这种小事替她出头。   但自己眼馋又穿不到的裙子,眼睁睁看着穿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对她来说就又不一样了。   D家的高定她不配穿,那她就配了吗?   袍茉   白舟舟抿了抿唇,到底不敢当着方定川流露不满,只好僵硬地杵在那里,方定川几次给她使眼色让她走人都没看见。   方定川被她弄得上火,有些话当着面前这位摆明了端出看戏姿态的大小姐不好出口,只好草草和傅北瑧打过招呼,一把拉上人走了。   傅北瑧免费看完两人这场戏,酒会结束回到酒店,她刷了会儿朋友圈,刚卸完妆准备开始护肤,手上的涂抹式面膜还没洗干净,顾予橙就蹬蹬跑来她的房间:“瑧瑧,你看这女的发的照片,后边背景这人是你没错吧?”   傅北瑧侧头往她手机上一看。   照片是她傍晚见过那个叫白舟舟的发的一条九宫格,前八张都是她穿着礼服磨皮修图后连个毛孔都找不出来的美美自拍,其中还夹杂着跟其他女星的合照,只有最后一张,自拍的背景里还带入了她大半个身影。   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偷拍到的她,又是怎么修的图,同一张照片,硬是修的两边光线对比明显,以至于这一眼过去,她这边的光照比白舟舟那里黑了几个度有余,更不用说她修自己的同时,居然还把她往丑里P了P,硬是把傅北瑧那张天赐美貌的脸蛋修得平平无奇,甚至连五官都变得有点奇怪。   顾予橙点进巴黎时装周的话题刷微博时刷到这条,就立马跑到了她这边的房间,边翻着底下的评论边跟傅北瑧吐槽:“哇,这个白舟舟的粉丝怎么还好意思一边说女孩子合照要一起夸,一边说明星素人果然有壁,这一个个追星前都是学川剧变脸出身的吧。”   显然,那帮粉丝口中这个被“壁”的人,说的就是她了。   傅北瑧冷笑:“倒是什么话都敢说,脸这么大,是八级滤镜给她的自信吗?!” 第二十六章 段时衍:【领号。】……   傅北瑧打开手机找到白舟舟这条微博, 截完图给她最后那张照片标了个红圈,又从微信列表里翻出方定川的头像,反手把她这张截图发了过去。   附带的三个问号里都透着股腾腾杀气。   找白舟舟扯那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意思, 恶心了自己不说, 浪费的还不是她的时间,倒不如直接跟方定川说话, 想必他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果然, 这条信息发过去没多久,方定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告诉她那条微博会让白舟舟删掉, 等明天见了面, 他再让她向她当面赔礼道歉。   傅北瑧嗯了两声, 末了还不忘用是她吃了大亏的语气道:“行, 这次就看你的面子, 记得欠我个人情啊。”   方定川爽快道:“怪我没管住人, 这次算我欠你。”   傅北瑧挂完电话再点进白舟舟的微博,她发的那些照片果然已经没了踪影。   她把手机往化妆台上一扔, 斜了顾予橙一眼:“喏, 解决了。”   顾予橙鼓着脸颊:“就这?就这??”   “不然呢, ”傅北瑧白她一眼,“翠果, 不如你替本宫过去,打烂她的嘴?”   “……”   顾予橙一本正经地道:“能申请换个人选不,主要是我这手皮娇肉嫩的, 打在那张厚脸皮上,我怕我扎得慌。”   两人又聊了几句,傅北瑧眼看时间不早了, 就把人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有活动的时候,她向来作息规律,到点就爬上床盖好被子开始她的美容觉,坚决不给黑眼圈出现在她脸上的机会。   本想一觉睡到天亮,结果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才早上四点多。   外面的天都还没亮。   傅北瑧垮着张小脸将自己埋进被窝里,翻来覆去滚了几圈,硬是没能再睡着。   她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挣扎,按亮床头柜的小灯靠在枕头上,打着哈欠刷了会儿手机。   这一刷,还真让她翻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昨晚她确认过白舟舟已经删了那条微博就直接睡了,估计连方定川都没想到,这姑娘还能折腾出这种幺蛾子,居然大半夜把先前的微博去掉出现了傅北瑧的那张重新发了一遍,还在评论区有粉丝问起她原因时茶里茶气地来了句:【为了照顾最后一张姐姐的心情,没办法,只能删掉啦。】   后边还跟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她回复的那层楼底下几百条评论,傅北瑧草草扫了一眼,发现这帮小粉丝几乎全是在替她家蒸煮抱不平:   【不是吧,要不要那么小气,妹妹好心带她出镜还带出错来了,心疼我家妹妹。】   【我舟人美心善诶,被人欺负了才会删微博的吧,我看那也不是什么女明星啊,多半是个跑去蹭秀的小网红吧,有够给脸不要脸。】   【巴黎那边都几点啦,舟舟快去睡,不要跟某些女的计较!】   【照片是我们舟舟不小心拍到没注意带出来了而已,这都要斤斤计较,丑人多作怪,口区。】   剩下的评论还有很多,偶尔有几条理智粉的发言,也被其他人刷了下去。   傅北瑧猛地翻身坐起,残存的那点睡意这回彻底一扫而光。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心中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现在立马起床,让司机开车送她去白舟舟入住的酒店,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塞进有害垃圾桶里。   亏她难得大度一次,想着卖方定川一个面子,这事儿交给他处理了也就完了,不料白舟舟的胆子倒大,竟然还盘算着在网上明里暗里地踩她一脚,让她被她的粉丝隔着屏幕骂。   傅北瑧握了握拳。   硬了,拳头硬了。   白舟舟那张背景里带到她的照片虽然被PS过,但现实中还是有人能认得出她来,平常那些塑料姐妹大多同样来了巴黎看秀,这个点还在梦里睡得正香,但她国内工作室的员工却没这个时差,唐圆已经小心翼翼地顶了个锅盖发了微信过来:【老板,这张照片后面的人,是不是你啊?】   她本来没想到立刻得到傅北瑧的回复,只想着等远在巴黎的老板能在睡醒后第一时间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过一会儿,她搁在桌上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我的神仙老板:【嗯,是。】   唐圆瞬间睁大了眼睛。   是???   还真是??!   不能吧,就她老板这种神仙颜值,是怎么被拍成白舟舟照片里那个样子的?   手抖成帕金森都拍不成那样吧!   留在工作室的几个女生彼此一合计,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可恶!她们老板那么好的人,居然在外面被人给阴了!!   万一老板心情不好,一气之下关了工作室回家继承亿万家产了怎么办,她们哪里还找得到待遇那么好的工作。   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傅北瑧看着她工作室的群里七嘴八舌地给她出着主意顺带帮她怒骂白舟舟,心情倒是稍微好了些,她挑了几句回复了一下,又往朋友圈发了微妙的笑脸。   配图是一只暴怒的皮卡丘手持千斤重锤,狠狠砸向地上一朵翠绿色的山茶花。   有国内尚且不知情的朋友看到她这条动态,纷纷发来微信问她是怎么回事。   傅北瑧发这条的时候忘了设立分组,她正忙着挨个回复过去时,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上是段时衍的名字。   “怎么了?”   段时衍握着手机:“看到你的朋友圈,发生什么事了。”   傅北瑧本来就在和朋友吐槽今天发生的事有多离谱,如今猛地换了个倾诉对象,她一时没收住,把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说了一遍。   她原本跟其她朋友说起这件事时,最多只是有点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换成电话那头是他在听,话说着说着,就莫名带出了许多小情绪。   好像高高兴兴出门玩,却被不长眼的人欺负了的小朋友,一见到自己家长,知道能给她撑腰的人来了,就忍不住拽住他的衣袖不依不饶地控诉起来。   段时衍一边听着她叭叭的控诉,一边移动鼠标,点开她说的那条微博,将底下的评论快速浏览了一遍。   白舟舟还算有点流量,她这一删一发,很快就被营销号注意,不约而同地发了起来。   虽然有正常人在底下说起发照片人未经允许带了其他人正脸本来就是白舟舟有错在先,但很快就被脑残粉的僵尸式控评所淹没。   还有粉丝已经开始扒白舟舟照片里出现的女人是谁,参加同场大秀后酒会的嘉宾就这么多,她们已经有了眉目,想必很快就会把矛头指到傅北瑧身上。   段时衍眸色愈沉,他刚想开口,就听电话里的傅北瑧忿忿道:“你说她发我照片也就算了,还把我往丑了修,还有她的粉丝,一个两个都是近视两千度么,我就算被P丑了,跟白舟舟站在一起,也照样比她家正主漂亮不知道多少倍!”   她越想越气,长那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在长相上攻击她。   傅北瑧自问不是人民币,不可能讨所有人的喜欢,以往讨厌她的人当然也有,但无论是谁,都不会昧着良心,把长得难看这种形容往傅大小姐脸上贴。   等把吐槽的话一股脑说了个遍,她才渐渐回过神来,想到此刻跟她通话的,不是她平时可以一起闲聊的小姐妹,而是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足矜贵内敛的高岭之花,段时衍。   傅北瑧内心咯噔一下。   坏了坏了。   难怪老人们都说这脾气轻易发不得,她这火气一上来,怎么什么话都对着他说了。   刚刚那段发言,会不会显得她自恋又小气?   她忽然卡了壳,倒引得段时衍主动问她:“怎么不说了?”   傅北瑧默了默,抱着被角试探着问他:“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段时衍想了想:“的确是有话要说。”   傅北瑧听了,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那你说吧,我听着。”   他要是说别的就算了,如果是跟宋狗一样说些要大度不要计较之类息事宁人的话,她就立刻把电话挂了。   段时衍道:“我认为你说得很对。”   他低醇的声线隔着一万多公里的距离传进她耳里,听得傅北瑧唇角往上扬了扬。   有点开心。   她清了清嗓子,假装不经意地问他:“我说得对,是什么意思?”   段时衍温声道:“就是不管那个白舟舟再怎么费力修图,她和你出现在同张照片上,都是你最好看的意思。”   开心的程度,好像又比刚才上涨了那么一点点。   没等傅北瑧骄傲地翘起她的孔雀尾巴,就听电话里的段时衍继续道:“现在的巴黎,应该是凌晨四点?”   他话题转得太快,听得傅北瑧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嗓子就先她一步做了回答。   段时衍皱着眉问:“这个时间,你难道不是应该闭着眼睡觉。”   傅北瑧老实坦白:“睡不着。”   “因为微博上的事?”   傅北瑧没吭声。   半道睡醒发现自己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能被脏东西黏住,是泥人都会生出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她。   没有天不亮就杀去酒店找白舟舟算账,已经是她无数个深呼吸之后的结果。   段时衍问她:“今天上午还有什么其他活动吗?”   “没有,”傅北瑧回忆了一下行程,“最早一场要看的秀,也是在下午两点。”   她不是娱乐圈明星们,看个秀还要各种通稿采访,时间安排上自然要充裕得多。   “那就先去睡,等你睡醒,这场闹剧就可以结束了。”   傅北瑧原本被白舟舟这番骚操作气得睡意消散,但是莫名的,听着他的声音,她身体里压抑的困倦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向她席卷而来,她没能坚持多久,便已缴械投降。   段时衍挂完电话,面上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有助理进来汇报工作,见他这般脸色,胸腔里的小心脏就先抖了抖。   要完,究竟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他们老板了?   —   傅北瑧听了段时衍的话,重新睡了一觉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她抬手捂着眼睛仰躺了一会儿,等待意识逐渐回笼,才摸索着从被子上找到她丢在一旁的手机。   一按亮屏幕,未读消息比她睡前的还要多。   傅北瑧懵了一瞬,才从工作室为她摇旗呐喊的群里缕清了事情经过。   起因是有位博主发了外网摄影师所拍摄昨天D牌大秀看秀的观众席生图合集。   不知有意无意的,她的照片和白舟舟那张就放在前后位,一眼过去,对比不能更直观。   吃瓜群众们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女明星工作室精修和外网生图的翻车现场,这条微博一发,不少人纷纷点了进去。   其他女星的生图倒还好说,最多就是其中有几位工作原因日夜颠倒,导致皮肤看着没有精修那么好,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被比得最惨的还是白舟舟。   脱离了滤镜和精修的效果,她脸上不协调的地方在高清镜头下被暴露无遗,尤其是吃瓜群众们刚看完她前一张即便是在生图下放大再放大都挑不出任何瑕疵的浓颜漂亮姐姐,再一翻到白舟舟时,心理落差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啊这,就这???这脸也值得舟家粉丝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小声说,她跟前一张照片里的美女对比也太惨烈了,好像女王身边给她提裙角的小丫鬟哦】   【第8张图里的姐姐叫什么名字,我不允许这种级别的美女没有姓名!】   【不是明星吧,应该只是纯粹去看秀的素人,不过她身上穿的裙子有点不一般,怎么说呢,差不多是穿了一套房在身上的水平】   【富婆,饿饿,饭饭!我现在开始领号排队还来得及吗?】   【无语,别人的生图都那么好看,怎么到白舟舟那里反倒连生图都不如了,是女生都知道她这么干有夺笋,粉丝别来跟我扯什么拍照角度的问题,心不黑眼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是你舟恶意p图了!】   【!!!让我们先把白舟舟往垃圾场里放一放,第八张的漂亮姐姐看我,家里还缺宠物吗,物种不要卡的太死,上过大学超会干饭的行不行!】   傅北瑧:“……”   她觉得不行。   傅北瑧看得好笑,随手截了个图发在朋友圈。   这条动态一发,没多久,她就收获了一大堆点赞和评论。   她点进去一看,在一条条或打趣或玩笑的评论中,其中有个人的头像格外好认。   段时衍:【领号。】 第二十七章 好像蛮适合国内的某个人当……   傅北瑧托着下巴, 挑着往朋友圈回了几条评论。   有意无意的,她把段时衍那条空了出来。   她朋友圈加的人多,底下点赞评论的人里也有故意学着截图中网友的说法方式故意吹她彩虹屁的, 但如果把这群人的脸换成段时衍……   傅北瑧打了个哆嗦。   不行, 太奇怪了。   果然相比之下,还是他被人盗号了的可能性更高一点吧。   傅北瑧换了个坐姿, 本着谨慎客观的态度戳进段时衍的头像, 发了个问号过去。   傅北瑧:【被盗号了?】   等了一会儿,她没看到回复,就打了内线让酒店送餐上门, 一边坐在餐桌边吃着这份迟到已久的早餐, 一边继续翻看着不断冒出来的帖子。   当代吃瓜网友们行动力超群, 在白舟舟微博哈哈围观完活体绿茶精翻车现场后, 还不忘顺藤摸瓜找出了傅北瑧的的ins和微博, 在底下排着队表白舔颜。   感情之真挚, 让她险些以为,自己是真多了帮异父异母的姐妹。   墙倒众人推, 白舟舟此前仗着有方定川做靠山从不少女星手上抢了资源, 眼下摆明了踢到铁板, 热搜发酵这大半天,她身后的金主又没有要出手回护她的意思, 她们自然不介意往已经掉进深坑里的白舟舟头上再多撒把土。   顾予橙夜里睡得沉,白天起床才知道这事,她气得够呛, 二话不说跑到傅北瑧房间,房门一打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见傅北瑧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朝她比了个“嘘”的动作。   “……北瑧,这件事我是真不知情,你想啊,我跟你什么关系,跟她什么关系,我要是知道,怎么也不会让白舟舟发这种微博你说是不是!”   傅北瑧有一搭没一搭地嗯了几声,就在方定川以为事情已定可以放心了时,电话另一边的女人忽然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装起了哭音:“哥,方定川他纵容他的人欺负我,你都不知道我昨晚有多难过,看着网上那些评论,哭了一晚上没睡着,到现在眼睛都是红的呜呜……”   一听她这个腔调,方定川顿觉不好,他膝盖抖了抖,胆颤心惊地问:“北瑧,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傅北瑧言简意赅:“演练。”   方定川不祥的预感愈发猛烈:“演练……什么?”   傅北瑧弯着一双清澈到半分红血丝不见的眼,皮笑肉不笑地回他:“当然是提前做个准备,给向我哥诉苦前先背背词了喽。”   方定川:“……”   祖宗,饶命!!   圈子里谁不知道,傅南恒最宝贝的就是他这个妹妹,尤其是在傅伯父去世后,他就无师自通代入了老父亲这个角色,要让他晓得今儿个这事,依他傅哥那个记仇的性子,他不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给傅北瑧出气就怪了。   方定川心中暗道不好,陪着笑脸在电话里冲傅北瑧说了一筐好话,才总算让这位大小姐稍稍松口,把斩立决换成了看他表现押后再议。   他电话一挂,刚才还挂着笑的表情就变得没那么好看了。   方定川冷着脸一睨沙发上坐着的白舟舟,眼中哪还找得到昨晚的半分温存。   白舟舟被他看得心慌,她原本只是不满方定川为了别的女人一个电话就冲她发脾气下她面子,心中气不顺,才没忍住又发了遍那条微博。   起初粉丝在评论里说的那些话,她看了不是不痛快,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晚上,局面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她在网上被人群嘲不说,最关键的,是方定川的态度……   他刚刚的做法,好像每一句都在告诉她,她想错了,大错特错。   她一时冲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连好不容易靠上的金主,似乎也要丢了。   她听见方定川冷漠地对她下达了最后通知:“你现在就跟我过去,老老实实跟人道歉,之后马上回国,从我那里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   下午出发看秀前,来酒店套房给她做造型的化妆师显然已经知道网上发生的事,一开始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戳中了这位大小姐的雷点。   好在傅北瑧的心情似乎没她预料的那么差,她靠在椅背上让化妆师方便给她的编发做调整,手上还捧着手机在跟什么人聊着天。   段时衍:【没有盗号。】   段时衍:【刚刚在开会,没看手机。】   没有盗号的话,所以那句要领号的话,真的是他发的?   尽管知道段时衍这样多半也是和她朋友圈其他起哄的人一样是出于哄她开心的目的,但傅北瑧还是忍不住往下想了想。   像段时衍这样的,如果真的领号要她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噢。   起码不会是她吃亏就是了。   等等,她在想什么?   傅北瑧猛地抬起手,用力拍了拍脸颊。   大白天的她做什么梦呢,这人哪里是她能养得起的,要是反过来说没准还差不多。   傅北瑧给自己醒了醒脑子,她反复点开她和段时衍的聊天页面,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最后还是给他发了张猫猫头举着感谢牌子的表情包过去。   外网这位摄影师粉丝量不多,会卡在她被白舟舟那帮脑残粉挖出真实身份前传回国内引发大面积讨论,还专门将她和白舟舟的两张生图放在一起打脸,怎么都不会是单纯的巧合,背后必然有推手助力。   这双推手属于谁,实在好猜得很。   傅北瑧:【下次你要是再找我设计,给你打五折。】   等了一会儿,她看见段时衍的回复进来:【打折就不用了,换样别的吧。】   傅北瑧想了想:【那等你回国,我请你吃饭?】   段时衍:【这个可以。】   段时衍:【算算时间,是不是准备出发了?】   傅北瑧嗯了一声,随手打开相册挑出张化妆师给她试妆时帮拍的照片发过去:【今天穿这样。】   照片里的傅北瑧穿了一字肩小裙子,乌黑蓬松的长发散在肩头,弯起红唇对着镜头粲然一笑,更衬得她整张脸颜若桃李,让人几乎移不开视线。   照片像素不高,但胜在拍摄的主角足够耀眼。   段时衍盯着她发来的照片。   良久,他动动手指,将照片按了个保存。   —   都说包治百病,其实漂亮的小裙子也同样可以。   在秀场上看中的一套成衣被傅北瑧直接买下,至于另一款当季高定,则需要她量身定制,到手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在这方面上,傅北瑧一向耐心很好,她对这套流程熟悉得很,留下自己的身型数据后,便拉上顾予橙一起去了位于巴黎左岸的Le Bon Marche逛街。   她这趟的主要目的是想给她国内工作室的员工们带点小礼物,也不枉她们昨天义愤填膺地陪她痛骂白舟舟。   哦,还有,给她哥也可以带一份,毕竟在方定川跟前,傅南恒这面大旗还是很好用的,替她省了不少功夫。   去Le Bon Marche的路上,顾予橙刷着手机,饶有兴致地给她读着她ins下的评论,听得傅北瑧脚趾抠地,忍无可忍地去捂她的嘴:“差不多行了,读那么多你就不觉得尴尬吗?”   “不尴尬啊!”顾予橙超大声的,“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傅北瑧:“……”   很显然,她此刻就是顾予橙口中那个倒霉催的“别人”了。   傅北瑧头疼地捂住耳朵,靠着窗玻璃权当自己没听到。   快到商厦时,她突然听到顾予橙“卧槽”一声,接着就是一阵猛拍她的肩膀:“你看,我没记错吧,这个不是宋彦承那狗东西的账号吗,他这是在帮你说话?”   傅北瑧皱了皱眉,她睁开眼看看顾予橙屏幕上的内容,发现她这回说的还真没错。   姓宋的的确是站在她的角度,虽然没有直接点出白舟舟的名字,但也算是明着讽刺了她一番。   顾予橙一言难尽地道:“这男人是想干嘛,他平时不是最吃白舟舟那套了嘛,瞎了那么多年总不至于一朝退婚就眼明心亮了吧,还是说——”   她停顿了一会儿,表情更一言难尽了,“还是说,他是退完婚才开始后悔,想借着这个由头跟你再续前缘?”   傅北瑧:“……”   傅北瑧无语:“想恶心我就直说,犯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顾予橙越想越觉得有理,她一拍大腿,振振有词道:“对啊,按照我多年小说的经验,根据剧情发展,接下来你们就要迎来喜大普奔的追妻火葬场环节,在经历各种对宋狗的虐身虐心后,就是一个大大的happy ending。”   傅北瑧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从头到脚写满了拒绝:“我有病吗?”   “打个比方,一个苹果被虫蛀空了一半,这时候让你换个面,面对另一半光鲜可口的苹果,你还吃不吃得下去?”   顾予橙顺着她的话一想,诚恳地摇了摇头。   “这不就结了,”傅北瑧翻了个白眼,“对我来说,宋彦承,就是那个烂了的苹果。”   世界上的好苹果那么多,她何必委屈自己回头吃一个烂的。   是有多想不开。   被这么个小插曲打扰了心情,直到踏进Le Bon Marche,傅北瑧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Le Bon Marche是法国人最爱的奢侈品商场,比起老佛爷和巴黎春天的繁多游客,这里则要清净不少,傅北瑧按照她的审美给她哥选了对袖扣,刚准备去柜台结账时,目光却在展示柜里的一款墨蓝表盘的男士手表上停留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这款表,好像蛮适合国内的某个人当谢礼的。   她下意识往旁边看看,顾予橙正在另一侧挑选她喜欢的手包,没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   傅北瑧抿了抿唇,她指着展示柜里的手表,抬眼对店员说:“这个,麻烦帮我包起来。”   —   痛痛快快刷卡签完单,傅北瑧胸口残存的那点郁气一扫而空,等他们坐车回酒店时,她和顾予橙所斩获的战利品加起来已经堆满了整个后备箱。   方定川见她和顾予橙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进来,赶紧上前接过她们的战利品,笑着和她们俩聊了几句后,又皱着眉头朝跟在他身后的白舟舟使了个眼色。   白舟舟咬着唇,只能硬着头皮上去道歉:“傅小姐,实在对不起,我不应该未经你允许,擅自将拍到你的照片放到网上,真的非常抱歉……”   酒店里来来往往的旅客办理着入住,时不时有人好奇地往她身上打量。   白舟舟低着头站在那里,盯着酒店光可鉴人的地板,恨不得立马掉头离开这里。   她这辈子就没那么丢脸过。   要是时光能倒退,白舟舟宁愿她是把手机丢进洗手间直接冲下去,都不会被冲动驱使,发出那条微博。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滴嗒两秒,她终于听见傅北瑧的答复从她头顶传来:“哦,知道了。”   什么?   白舟舟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从她脸上不难看出,她是想问她,她都那么真情实意地道歉了,她怎么还不说原谅她之类的话。   能帮她和方定川转圜几句就更好了。   就一句“知道了”算怎么回事。   傅北瑧被她天真到愚蠢的想法逗得想笑。   她双手抱臂,气定神闲地抬抬眼皮:“知道了,不原谅,这么简单一句话,很难理解吗?”   说着还不忘斜了方定川一眼。   那意思,这都听不懂,你包的人智力没问题吧? 第二十八章 你为什么这么不讲武德!……   话说到这个份上, 方定川哪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直到傅北瑧在巴黎的行程结束回国,他都没让白舟舟再在她面前出现一次,连网上白舟舟闹出的那点破事, 也被方定川压得干干净净, 坚决不给傅北瑧留下半点挑他毛病的机会。   傅北瑧走出机场,和顾予橙告了别, 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回了泰川公寓。   她手边七七八八的行李箱一大堆, 司机帮着她把箱子尽数运上电梯,傅北瑧将指腹摁在指纹锁上,喀哒一声, 房门打开。   “回来了?”   她刚弯腰换上双舒适的室内拖鞋, 就听屋内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傅北瑧愣了愣, 本能地抬头往前看去:“哥?”   “你怎么在这儿?”   傅南恒悠哉游哉地坐在她精心挑选的沙发上, 主人翁的架势放得比她还足:“怎么, 我还不能来了?”   “不是。”傅北瑧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放,走过去一把将傅南恒背后枕着的靠枕抽出来, 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 “我是问, 你是从哪知道我家入户密码的。”   她可不记得她告诉过她哥这个。   “你用的密码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傅南恒抬眼一瞥她身后被司机搬进来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 眼中倒没露出多少惊讶,显然对傅北瑧的购物能力了解得很。   他波澜不惊地反问,“我试到第二次就中了, 很难猜吗?”   傅北瑧:“……”   冷静,这里的房子她以后还要住的,绝不能让它变成一个凶案现场。   她没好气地向他抛了个白眼:“哦, 既然都已经看到我回来,你也可以走了。”   “这恐怕不行。”傅南恒轻笑着说明来意,“奉咱们家太后的命,带你回去吃饭,要走也得带上你一起走啊。”   行吧。   看在傅母的份上,傅北瑧决定暂时饶他一回。   她目光在排着队列的箱子们之中逡巡过一圈,打开其中一个行李箱,从中翻出个小盒子朝傅南恒丢去:“喏,专门给你带的,我够意思吧?”   傅南恒接住盒子打开看了眼,他眉头一挑:“嗯,这么一大堆行李里给我占了那么小一地方,你的确很够意思。”   他趁她拉上拉链前眼尖地翻出另一只表盒:“这个呢,难道不也是给我的?”   “你想多了!”   傅北瑧起先没留意,等她看清他手中盒子的外观,立马站起身将盒子夺了回来,面不改色地宣布:“是给我自己的。”   “……”傅南恒心情复杂,“这是款男表。”   他虽然对饰品类的东西不像他这个妹妹那么精通,但倒还不至于连这个都认不出来。   傅北瑧理不直气也壮:“那又怎么样,手表还分什么男女,不信你叫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   傅南恒:“……”   在傅北瑧继续小嘴叭叭地向他开炮前,傅南恒明智地选择举手投降。他随口说道:“成,你喜欢就好,爱戴什么戴什么,只要不是买了表送给外面别的野男人就行。”   “……”   傅北瑧头脑转得飞快。   段时衍是帮了她忙的十佳好邻居,当然不属于她哥口中的什么“野男人”。   于是她点头,毫不心虚地回答:“嗯。”   ******   从巴黎回来后,傅北瑧抽空将她给员工们带的一些小礼物放进后备箱带去了工作室。   这一趟去完,她的行李箱瞬间又空出来一个,只剩下那只装着手表的锦盒依然安安稳稳地躺在行李箱底部。   事实上,傅北瑧也是签完单将她看中的表收入囊中后才恍惚想起,手表这东西,似乎不是她随便想送就能送的。   ——都怪那些礼物盘点,为什么非要赋予好好的手表其他奇奇怪怪的意义,就让它的作用停留在纯洁地看个时间难道不好吗?   傅北瑧对着墨蓝表盘上移动的指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它挪回了原位,取出她最终定稿版的设计图让司机送她去段奶奶那儿。   要是段奶奶确认没问题,她这边就可以让合作的师傅开始进行铸造了。   从认识以来,段奶奶对她一直很好,就连对她后续拿出的稿子,也没有给予什么苛刻的要求,除了最开始的“都行可以你看着办”三连外,堪称是每个设计师最想遇到的那种客户。   傅北瑧由衷希望,以后工作室遇到这样的客户能再多一点。   临走前,段奶奶拉着傅北瑧的手硬是不肯放人:“再陪奶奶坐一会儿,我老太太住着那么大栋房子,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你要再不常来坐坐,奶奶可真要憋坏了。”   傅北瑧拿老人家没办法,只能哄了哄闹脾气的老太太:“我不在,您还可以跟段时衍聊啊。”   “他?”提起她亲孙子,段奶奶顿时一脸的嫌弃,她受不了地摆摆手,“不行不行,和时衍聊,我还不如跟房子里的墙说话,反正也没多大差别。”   傅北瑧被段奶奶这反应逗笑,她刚要接话,忽然听见背后有开门声响起。   “在说我什么,聊得那么开心?”   她下意识回头,看见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段时衍抬着眉梢,眸光幽幽地向她扫来。   傅北瑧跟段奶奶对视一眼,一老一少从彼此眼中不约而同地发现了同款心虚。   糟糕,是背后说人坏话惨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段奶奶见势不好,当即发挥了商场多年的敏锐,找了个借口从客厅溜之大吉,徒留傅北瑧一只小鹌鹑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坐在沙发上,被段时衍揪住了命运的后颈肉。   她企图狡辩:“你听我跟你解释……”   “嗯,”段时衍松了松领口,屈起长腿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你说,我听。”   “……”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不按剧本走。   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捂住耳朵大喊“不听不听”然后扭头就跑的吗?   不对,要是段时衍真这么干了,想想好像也有点惊悚。   段时衍抬起眼:“想好怎么糊弄我了吗?”   傅北瑧一时不察:“还没有,你再等等——”   傅北瑧:“……”   说好的公平公正,你为什么这么不讲武德!   趁她一个不注意套她真心话算怎么回事。   段时衍好整以暇地坐到沙发上,薄唇微微上扬:“我的时间还很多,你可以慢慢编,不急。”   傅北瑧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哦,那我可真是太谢谢你的耐心了。   好在段奶奶终归没放心让她独自留在客厅承受段时衍的火力,消失了一会儿后,她还是慢腾腾挪了回来,救傅北瑧于危时。   离开老宅前,还三令五申让段时衍亲自把她安全送回家。   傅北瑧坐在他车上,趁着等红绿灯时,侧头向外望去。   有不少年轻人正拿着灯牌和手幅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她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先前跟顾予橙聊天的时候说起,附近的森林公园这几天弄了个夏日音乐节,还请来了几个小有名气的乐队助阵。   她忽然有了些兴趣。   傅北瑧用手肘碰碰段时衍的胳膊:“要不你把车往路边停一下吧,在这里放我下车就好,等会儿我自己回去。”   段时衍往车窗外看了眼:“一起吧。”   傅北瑧眨了眨眼,看他解开安全带走到她这边替她拉开车门,“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你刚才一直在看的只有一个方向。”   “那你真要和我去看音乐节啊?”   段时衍停下脚步,微眯着眼垂眸:“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傅北瑧心说,她就是觉得,段时衍和音乐节这种放松娱乐的地方稍微有点儿格格不入。   总觉得他的气质出现在那里,不像是台下看表演的观众,反倒更像是前来视察工作的领导。   不过不用一个人去,傅北瑧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点开心的。   他们到的时候,音乐节已经开始,周围的氛围热闹,到处都是挥舞着荧光棒的年轻人,舞台上的乐队配合默契,将现场的尖叫声不断顶向下一个巅峰。   越靠近舞台的地方,挤着的人就越多,傅北瑧进场前没料到这场音乐节的人气会好到这种程度,她站在人群中间,几乎动弹不得,后背还一直有人蹦跳着往她这边挤,她一个没注意,就被簇拥的人潮从段时衍身边挤开。   傅北瑧踮起脚尖,试图从眼前这一大堆人中找出段时衍的身影,正当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加把劲拨开人群往前挤去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臂。   “又想去哪儿?”   段时衍站在她身后,姿势无限接近于将她半圈在怀里,为她隔绝出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小天地。   傅北瑧转了个身,发现段时衍正静静地垂眸凝视着她。   她刚要说话,后背就被一个激动的观众撞了一下,傅北瑧猝不及防,身体又往段时衍靠近了几分。   她仰头望向段时衍时,去辨别出他眼底的神色。   他好像,并没有因为这场音乐节的拥挤环境产生什么不满的情绪,反倒更像是有些……高兴?   傅北瑧眉头一皱,发现自己这个推断好像有点问题。   这周围让人挤得喘不过气来不说,耳边能听到的都是观众们激动的喊叫声,几乎把台上乐队的歌声都盖了过去,究竟有哪里值得高兴的。   一定是被挤得眼花看错了。   感觉到圈在她后背的手臂一紧,傅北瑧身体前倾,手本能地放在对方腰间的衬衣上,抬眼疑问地看看他。   段时衍动作自然,面不改色地和她解释:“抱歉。”   “刚才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 第二十九章 “很难猜吗?”【二合一】……   “没关系。”想到自己刚才也被挤得几次站不稳, 傅北瑧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是附近人太多,我都明白的。”   段时衍问她:“还想继续在这儿呆下去吗?”   傅北瑧想了想, 向他摇了摇头。   虽然音乐节的气氛是好, 但想到周围夸张的人流……她选择缓缓告辞。   从音乐节离开时,傅北瑧几乎是被人一路挤出去的。   要不是段时衍始终站在她身旁牢牢护着她, 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好不容易脱离了拥挤的环境, 傅北瑧连着吸了几大口新鲜的空气,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离音乐节不远处有条步行街,除了沿街的商铺, 还是拉着推车的小贩往锅里丢着种种炸物。   傅北瑧往那边看了看, 她似想起什么, 扭过头问他:“这个时间, 你是不是还没有吃过晚饭?”   “从我踏进老宅开始, 就一直和你在一起, ”段时衍看她一眼,“你是觉得我有□□术, 能避开你去吃点什么再回来?”   傅北瑧:“……”   倒也是。   傅北瑧索性拉住他的手臂:“那我们走吧, 择日不如撞日, 说好回国后邀请你吃饭的,不如就今天?”   “对了,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我这方面不挑,”段时衍看看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唇角轻轻往上一勾。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站在她外侧,与她并肩往前走去:“听你的,你决定就好。”   —   傅北瑧在大大小小的店铺中考虑了两分钟, 最终还是决定带着段时衍往不远处的一家火锅店走去。   一来火锅最不用考虑双方的口味,二是她回国后还没跟人一块儿下过锅子,这会儿的确还挺想的。   这家火锅店的生意一向很好,再加上今天又是周末,客流量更是比工作日多了不少,排在傅北瑧之前还有几桌号要等,她闲来无聊,便拉上段时衍在附近逛了一圈,路过一家精致的甜品屋时,还进去打包了一款小巧精致的晴王蛋糕,打算当作他们的餐后甜点。   踏进火锅店前,傅北瑧本来还有些小担心会不会等他们吃完火锅,蛋糕的奶油都已经化了,不料火锅店的店员看到她手中的蛋糕,不仅笑容满面地承诺会先把它放进冰柜冻着,甚至还熟稔地问了她一句,需要不要等下由他们将蛋糕给她送上来。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店员给了傅北瑧一个心照不宣的笑,留下一句“生日快乐”后就带着她的蛋糕翩然而去,徒留下傅北瑧眼中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生日……快乐?   算了,反正只是一个小误会而已,出了这火锅店谁也不认识谁的,店员误会了也没关系。   抱着这样的想法,傅北瑧将此事抛到脑后,她拿iPad点完菜,便自告奋勇,往调料台调了两碟蘸料回来,把其中一碟放在段时衍一碟蘸料放在段时衍跟前,献宝似的向他推荐:“这可是我的独门配方,一般人我都不告诉,等下菜上齐了,你一定要试试看!”   面对她的好意,段时衍欣然接受。   没过一会儿,店员便端着他们要的四宫格锅底过来,将一大口锅子放在他们桌子的凹槽里。   傅北瑧夹了片肥牛放进辣锅涮了涮,再蘸足酱料满足地放入口中。   段时衍隔着锅里冒出的腾腾热气,看她愉悦地眯起双眼,彻底放弃挣扎,自我安慰着对自己说:“今天先放纵一下,大不了明天在健身房多呆两小时。”   听得段时衍轻笑了笑,帮她往锅里烫了些解腻的生菜和不易熟的肉丸。   火锅吃到一半,傅北瑧突然听到背后有歌声渐渐逼近。   起先她还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只以为是有人选择在店里庆生,还是事不关己,快活地往小碟子里捞着虾滑。   要知道虾滑这东西可不能煮太久,久了就不好吃了。   直到那首硬是被店员们唱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生日快乐歌在他们这桌停下,甚至绕着她的脑袋开始单曲循环时,傅北瑧才隐隐感到有哪里不对。   她放下筷子,僵硬地转过头去。   围着她的店员们面上挂着同款笑脸,为首的那个手中还举着她的蛋糕,仿佛在问她,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傅北瑧:“……”   傅北瑧眼皮一跳。   电光火石间,进店时招待她的店员那个心照不宣的笑和后来那句“生日快乐”被串成一线,她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   没必要吧,现在的火锅店业务未免也太全面了,这样的庆生服务她真的大!可!不!必!   她桌上的火锅里盛着的那是普通的汤水,分明是她半个小时前没有及时向那名店员解释而留下懊悔的泪!   冷静,冷静,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冷静。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对,照目前这个情况下来,围着她庆祝的店员们分明一脸的乐在其中,感到尴尬的摆明了就只有她一个啊!!   傅北瑧绝望地将视线投到了坐在她对面的段时衍身上。   快!快说点什么救救她啊!!   段时衍一手抵着前额,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和男人小幅度抖动的肩膀。   “……”   快乐是属于你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在一张张笑脸中间,只有她嘴角抽搐,宛如被戴上了一张痛苦面具。   罢了,傅北瑧自暴自弃地想,她干脆把头扎进面前的清汤锅里,顶着锅子跑吧。   —   好不容易送走热情的店员后,傅北瑧哀叹了口气,从一旁放着的纸巾中抽出一张,抚平盖在了自己脸上。   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做真·没脸见人。   她恹恹地道:“我等下就这样出去吧,你记得扶我一把,不要让我摔到了。”   段时衍手撑着桌子,唇边笑意未消:“这样不闷吗?”   ……傅北瑧磨磨蹭蹭地将纸巾拿下。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   段时衍把她在逛到甜品店时选的蛋糕切下一块,放到她桌前的空位上:“不尝一尝吗?”   傅北瑧了无生趣地盯着桌上这块造成她社死现象的“罪魁祸首”。   “尝,当然要尝!”   她拿起叉子,气势汹汹戳进了无辜的小蛋糕里。   动作不像是要吃一块蛋糕,反倒更像是什么报复性分尸现场。   段时衍看着她手下那块可怜的蛋糕,唇角极浅地往上扬了扬,同样拿起叉子往嘴里放了口蛋糕。   她的眼光向来好,挑中的蛋糕,很甜。   ******   傅北瑧回家后跟顾予橙聊天,本来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安慰,结果从她满屏的哈哈哈中才得知,原来在火锅店庆生这个梗,此前早就被拍成视频在网上火过一圈,还有不少人就是为了体验这项服务,才专门带着蛋糕过去店里。   傅北瑧:“……”   怪不得火锅店的店员连唱生日歌都唱得那么齐,敢情一个个的都是熟练工!!!   顾予橙隔着手机没良心的在那儿笑了半天,才跟她说起正事:“……我家棉花糖最近精神不好,我明天要带它去趟宠物医院,你要不要一起来?”   棉花糖是顾予橙养的一条拉布拉多犬,傅北瑧从前每次去顾家,都会看到它摇着尾巴过来亲昵地舔舔她的手和她打招呼,她对棉花糖好感度很高,听顾予橙这么说,当然一口答应。   顾予橙家的棉花糖今年九岁,在狗的寿命里已经算是条老狗了,傅北瑧次日过去,它显然还认得她是主人的朋友,傅北瑧伸手要抱它时,大狗也没有反抗,而是乖乖趴进了她怀里,还跟过去一样舔了舔她的手。   到了宠物医院,棉花糖被带进医生办公室,一系列检查下来,坐班的医生只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狗狗年纪大了,小毛病总是有的,让顾予橙不要太担心。   棉花糖被护士带着做了半天检查,整只狗比来时更蔫哒了,顾予橙还在办公室跟医生说话,狗狗便被护士交到了傅北瑧手里,傅北瑧看得心疼,揉了揉它的脑袋:“乖了,一会儿干妈给你买肉骨头吃,好不好?”   棉花糖朝她大声汪了一声,大有种交易已定不能反悔了的意思。   傅北瑧被逗笑,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背后有个人叫她:“北瑧?”   她闻声转头,向身后看去。   宋彦承就站在距她几步外,垂眼定定地看着她。   噢,是他啊。   傅北瑧扫了宋彦承一眼,就把头转了回来,只当没看见还有个人在那儿,继续自顾自地和怀里的棉花糖说话。   宋狗有她怀里真正的大狗狗可爱吗?   当然没有。   既然如此,她干嘛还要分出眼神给不相关的人。   倒是宋彦承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主动走过来跟她说话:“瑧瑧,好久不见。”   傅北瑧头也不抬,敷衍地应了句:“哦,好久不见。”   她嘴上说着“好久不见”,语气里却透出股浓浓的“赶紧滚吧再也别见了”的意味。   宋彦承想听不出来都难。   他心中涌起几分淡淡的不悦,按照他的个性,在傅北瑧摆出这样一副态度时,他应该调头就走才是。   但另一种莫名的冲动压在他肩上,让他的脚步停留在原地。   宋彦承顿了顿,才缓声找了个由头问她:“时装周的事,我有帮你说话,你看见了吗?”   傅北瑧点了点头。   她要是说没看见也就罢了,但她这一点头,让宋彦承接下来想说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嗓子发哑,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他想问,你既然看见了,那……为什么其他人发的,你都有一一互动,只有我,被你视若无睹地忽略了过去。   你是像那天我看到的视频里表现出的那样,一点都不在意我了吗?   这样的话,宋彦承不论怎么样都问不出口。   他只能勉强扯开嘴角,带着隐隐的懊悔和希冀,别扭地同她说:“咳,瑧瑧,虽然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婚约了,但两家的合作还是在的,我未尝不能跟你从朋友做起,再慢慢……”   他话音未落,就见傅北瑧终于抬头,满脸匪夷所思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猪话?”   她好不容易摆脱掉这门婚约,是嫌自己的生活过得太痛快吗才要跟他做朋友。   再说了,他那种纡尊降贵的口气算怎么回事,这狗东西是真拿他自个儿当头蒜了??   傅北瑧深吸一口气,她抱着棉花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从宋彦承身边走过:“劝你说点人听的话,我现在怀里正抱着世界上最可爱的狗狗,别逼我抽出手来扇你。”   棉花糖配合地叫了两声:“汪,汪汪。”   宋彦承面色难看得厉害,他紧绷着唇角,直到耳边传来“啪”的一声,手背上一阵痛感袭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在看到傅北瑧要从他眼前离开时,他手上的动作竟比大脑更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   然后,他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拍了下来。   仿佛他是什么让她避之不及的脏东西,连碰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   “彦承!”   没等宋彦承再做些什么,周诗绮就脚步匆匆地出现在了过道口,她怀中抱着只雪白的布偶猫,在看到傅北瑧时,她抿了抿唇,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不自然,“傅小姐,好巧,你也在。”   傅北瑧看看她手里抱着的猫,再一扫还杵在那儿的宋彦承。   哦。明白了。   她就说怎么好端端的宋彦承会跑到宠物医院来,敢情是陪着人过来的。   周诗绮接连被傅北瑧怼过几次,如今见到她,她下意识就有几分忌惮,再加上她生怕傅北瑧当着宋彦承的面说出点什么,坏了他对她的印象,忙走到宋彦辰身边,想去拉拉他的手:“彦承,我这儿已经好了,我们——”   她的手才刚碰到他,还没等她下一步动作,就被他快速甩开。   像是不想被他们面前的另一个人看到,造成她的误会。   周诗绮怔了片刻,眼睛里快速蒙上一层水雾。   她泪盈于睫地看着他,模样好不可怜:“彦承,你……”   周诗绮这样,一半是为博同情装的,另一半,却是真的无措。   从前傅北瑧还在国内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故意当着她的面和宋彦承举止亲密过,周诗绮心中清楚,对于宋彦承这样的男人来说,她的一些小手段小心机他不会放在眼里,何况他们曾经是一对人人艳羡的校园情侣,她在他跟前,终究保留着一点特权。   这是第一次,他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直接推开了她。   宋彦承无暇顾及她的心情,在甩开周诗绮后,他的视线便已急急地向前追去——   他只看到一个背影。   傅北瑧漠不关心地转过身,抱着怀里的拉布拉多跟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顾予橙往院外走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回过一次头,朝他这个方向再看一眼。   ******   “你说宋狗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帮着顾予橙把棉花糖送回家的路上,傅北瑧跟她说起在宠物医院碰见宋彦承和周诗绮那两个的事,末了还不忘拉着顾予橙和她一块吐槽:“……说起来我最近运气好像也有点儿背,否则怎么会陪你去趟宠物医院都能碰见他们俩个。”   顾予橙抱着怀里的大狗做沉思状:“我听着怎么宋狗那说辞有点不太对啊,他该不会是脑子里的水都倒干净了想吃你这颗回头草吧?”   傅北瑧:“哦,不好意思,我这株草天赋异禀长了脚的,早已经跑了。”   她是有多不放过自己,才会放着大好时光不去享受,瓜兮兮地呆在原地等一条傻狗回头。   顾予橙深以为然,中途车子开过一家水果店,她还专门让司机停车,下去抱了个大柚子给她。   “都说柚子叶驱邪,你把上面的叶片拿回去泡泡,指不定以后就碰不上宋狗他们了。”顾予橙一脸严肃地道。   傅北瑧:“……”   虽然顾予橙的说法乍一听是离谱了点,但傅北瑧回家后还是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将柚子上的叶片摘了放进玻璃杯里泡着,多少算是走了个形式。   泡完拍了张照发给顾予橙看后,她又顺手将这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今日迷信√】   —   与此同时。   信合会议室里,段时衍刚结束一场例会,助理敲门进来,一条条同他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   段时衍边听,边拿出手机往下划了两下,傅北瑧的头像就这么不偏不倚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她新换了头像,现在用的这张是她某一年夏日的自拍,照片里的她坐在蔚蓝的海滩边,对着镜头露出小半张姣好的侧脸,唇边扬起的梨涡让人很想伸手去戳一戳。   片刻后,这张照片被段时衍同样放进了一个隐藏相册里。   之后才去看她发的那条朋友圈。   傅北瑧朋友圈发了不久,就有不少人在底下评论,问她杯子里泡的是什么东西。   她挑了一条回复:【柚子叶,避瘟,驱邪。】   傅北瑧画稿时向来不爱看手机,她回复完那条朋友圈就把手机调了静音丢到一边,直到手上的稿子打完了底,才想起够到手机看看有没有其他未读的消息。   其他零散的消息被她一扫而过,在划到段时衍发来的微信时,她往下滑动的手指才将将停住。   段时衍:【撞见了什么,怎么突然泡起柚子叶了?】   傅北瑧将凌乱的稿纸和铅笔推到一旁,趴在桌上头枕着手臂,单手给段时衍回消息:【也没有。】   傅北瑧:【就是我有一个怪讨厌的人,今天正好遇见,跑过来跟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已经没事啦。】   段时衍:【是那位小宋总?】   傅北瑧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噌地一下坐起,字打得飞快:【你怎么猜出来的?】   段时衍:【很难猜么?】   他靠在椅背上,垂下来的长睫掩盖了他眼底的情绪:【他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不高兴。】   进来给他送材料的秘书无意中瞟见他面上神色,心中顿时打起了鼓,她秉着呼吸将整理好的材料按顺序放到段时衍桌上,就立马放轻脚步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总裁办的同事们纷纷抬头,用嘴型问她:段总心情如何,放不方便进去汇报工作?   秘书猛地摇头,抬手在身前比了个大大的“X”号。   别去,凭借多年经验观察,段总此刻绝对心情不佳,生人勿近啊!! 第三十章 “这样,我不是就发不了了?……   隔着手机屏幕, 傅北瑧没能看到段时衍眼底深藏的情绪,她趴在桌上想了想,觉得这事说起来要打的字有点多, 在问清楚段时衍办公室现在只有他一人后, 便放心大胆地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本来嘛,在一个地方撞见就撞见了, 偏偏他还非得绕过来说两句话, 说什么,想跟我从朋友做起。”   听着电话里女孩叭叭的抱怨,段时衍微眯了眯眼。   看来有些人最近太闲, 是时候给他找点事做了。   “那你呢, ”男人清冽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平静响起,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傅北瑧抓起个抱枕搭在膝盖上, 闷头哼哼两声:“我让他滚去醒醒脑子, 别逼我动手抽他。”   话虽然难听, 但起码她说完后心情的确比听宋彦承在那儿狗言狗语时舒爽了起码十个百分比。   她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但在段时衍面前,她还是企图把自己的形象稍微往温柔讲理的方向多靠一点的。   于是傅北瑧清了清嗓子, 装作不经意地给自己找起了理由:“咳, 那个, 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嘛对不对,我这么说他都是有原因的, 主要还是怪宋彦承脸皮太厚,自我感觉又太好,脸皮完全和野山猪的皮有得一拼。”   一般的好好说话, 对这厮来说根本起不了作用。   段时衍被她这个比喻逗笑,他望向窗外,眼底的冷冽逐渐化成了一汪柔和的春水:“你说得不错。”   电话里的段时衍淡淡道:“不过要是再有下次, 你……”   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你不要自己动手,要打的话,可以让附近的保安来。”   “反正你都说他脸皮厚了,想必一下两下的,也打不坏他。”   听得傅北瑧微怔了怔。   是她理解错了吗?   怎么听起来,段时衍非但没有要劝她的意思,反倒更有种在鼓励她的感觉,像是……对她对宋彦承动手这件事挺乐见其成的?   傅北瑧忍不住问道:“段时衍。”   段时衍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是不是挺讨厌宋彦承的?”   “于公于私,我会有这种想法,很奇怪么。”   傅北瑧想想也有道理,于公两家在生意场上隐有对立,于私的话……那就更正常了!   毕竟宋彦承这个人,和“讨喜”这两个字,简直就是对截然相反的反义词。   段时衍忽然开口:“下周在港城有个珠宝展,你会不会去?”   傅北瑧不假思索地答:“去啊,当然要去。”   这种场合她怎么可能错过。   港城历来是全球六大贵重珠宝首饰出口地之一,就算此行没有她中意的成品珠宝首饰,搬些原材料回国当作她工作室的储备也是好的。   段时衍说:“我下周要到港城出差一礼拜,那边有项合作,需要我亲自确认。”   傅北瑧嗯嗯两声,还十分上道地说了句吉祥话:“那祝你生意谈得顺利,一路顺风。”   “所以这趟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顺过去?”   “啊?”   “我的意思是,”电话那头的段时衍停顿几秒,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包含着淡淡的情绪,“左右都是一个目的地,所以,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能有个可靠的人同行怎么想都不是件坏事,傅北瑧只考虑了两秒,就轻快地答应了下来。   有段时衍在,她连去到港城下榻的酒店都不用多考虑,时间一到,就被段时衍的助理拎上她的两个小行李箱带上飞机,一路轻轻松松打包带去了港城。   不过虽然同在一座城市,住在酒店套房也就在隔壁,两个人的日常安排却有很大的差别,连见面的时间也称不上多。   傅北瑧对比了一下他们两人的行程计划表。   段时衍的:与合作方的商业会谈,出席经济论坛发表讲话,参加饭局应酬……   她的:一觉睡到自然醒,出发逛珠宝展,遇到喜欢的买买买……   傅北瑧托着下巴得出一个结论,做条富贵咸鱼可真快乐啊!   港城的珠宝展这次分为两个世界级展馆举行,各色珠饰摆件陈列其中,参展商更是达到了四千余家,展会共计五天,时间充裕,傅北瑧左右没有一天内把它们全部看过一遍的打算,便由着她的节奏一路走走看看,只偶尔出手,买下两件她心仪的展品。   珠宝展闭馆是在傍晚六点,傅北瑧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给段时衍发了条微信:【我这边已经快结束啦,你呢?】   ******   港城云鼎会馆。   西装革履的合伙人们各举着酒杯,觥筹交错间,乍一听关系好得像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实则话里话外全是陷阱,利益相关,谁也不肯先松口让步。   时不时有人端着酒过来同段时衍攀谈几句,段时衍面上不显,如常与他谈话,然而等人笑呵呵地走后,回想起来才发现,绕了那么一大圈,他根本连半句准话都没给出去,狡猾得像是浸淫商场多年的老狐狸。   中年男人不禁男子嘀咕,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吃什么长的,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手机震动两下,段时衍低头,划开屏幕解锁。   傅北瑧:【其实我是想说,要是你那里也快了的话,晚上不如一块吃饭叭!】   段时衍将酒杯放到路过服务生的托盘上,动动手指给她回了句:【快结束了,给我二十分钟。】   他视线扫到人群中那位与他奶奶旧交不错的世伯,走过去同他低声解释了句,便走出包厢,向着会馆外走去。   司机始终将车停在路灯下等他,见他从会馆出来,忙下车替他拉开车门。   “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儿?”   段时衍报出珠宝展举行的展馆地址。   给段时衍开车的司机车速很稳,成功在二十分钟内将车开到了傅北瑧所在的展馆。   他到的时候,今日的珠宝展已经结束,买家们也陆续从展馆出来。   傅北瑧从小就怕晒,虽然这个点太阳已近下山,但残留的紫外线对她来说还是危害皮肤的第一杀手,她站在有屋檐遮荫的台阶上,小口小口啜饮着手中捧着的奶茶,时不时探头出来,朝往来车流中瞄上几眼。   傅北瑧垂下脑袋,一手抱着奶茶,一手在屏幕上打字:【你到哪儿了?】   反正只要不发出去就不会有人看到,傅北瑧闲得无聊,索性在对话框里皮了一下,正当她慢吞吞地往对话框输入时,一双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出现在她眼皮底下,傅北瑧眨了下眼,她还没抬头,鼻尖就已经嗅到了他西服上染到淡淡的酒气。   傅北瑧仰头,正对上段时衍的脸和他落下来的视线。   距离靠得太近,傅北瑧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酒的味道和他身上她不止一次闻到过清冽的薄荷味缠在一起,酒气反倒并不显浓烈。   她看看他那双深邃清明的眼睛,愈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   这股气味应该是在来往应酬时染到的,而不是他本人喝了多少酒的缘故。   傅北瑧的心情莫名往上扬了一点,她假意清咳两声,刚要和他说话,一转头就瞥见了他眼中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笑?他在笑什么??   傅北瑧快速扫描了一下她自己。   妆容满分,穿搭满分,全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出错的地方,除了她刚才的……   她刚才的动作!   傅北瑧脑海里的警报铃嘀嘀地响了起来,甚至一个非常小广告风的标题开始在她脑中跳跃出现——   《美貌少妇为您倾情指导,教您如何透过男人身上的气味在线甄别偷吃》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傅北瑧被她这一诡异联想惊得手一哆嗦,堪堪划过亮着的微信屏幕。   段时衍的手机上传来叮的消息声。   他垂眼看去。   傅北瑧:【亲爱的段先生您好,您寄存在我处展馆的傅北瑧小姐目前等待的耐心已经告罄,需要续费请按1,无需继续请按2,退订请按T】   段时衍扬了扬唇。   傅北瑧握着的手机一震,屏幕上跳出新收到的信息。   段时衍:【1】   傅北瑧:“???”   他就站在她跟前,还给她发个数字过来做什么?   她茫然地给手机解了锁,再往屏幕上一看:“……”   等、等等,这条微信究竟是什么时候发出去的,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啊啊!   明明两人就面对面站着,段时衍却仍在通过手机给她发消息:【续费的话,要多少?】   傅北瑧的手机震个不停,一个接一个的红包不断跳出来,牢牢霸占了她整个聊天页。   段时衍:【这样够吗?】   “……”   傅北瑧深吸一口气,手指刷刷往上翻了几页。   尽管已经过了能撤回的时间,但她依然自欺欺人地给这条微信按了个删除。   做完这一步,她才生无可恋地抬起眼皮,与面前的男人对视一眼。   “段时衍,这附近不仅没有湖,连个游泳池都找不出来的。”   “不过你要是成心想看我找个湖跳进去的话,”她干巴巴地跟他说着话,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那你就继续发吧,不用管我的死活。”   话是这么说,傅北瑧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你要是真敢再继续往下发一个字,我就找片湖拉着你一块跳下去!”   她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几秒,另一部深黑的手机落到了她掌心。   傅北瑧捧着段时衍的手机,有些发懵地抬头。   段时衍薄唇向上勾起,手指点在她握着的手机上:“这样,我不是就发不了了?” 第三十一章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   段时衍问她:“走吗, 带你去吃饭。”   逛了一下午的珠宝展,到晚上这个点,傅北瑧也确实有些饿了。   她装作无事发生地踩着高跟鞋蹬蹬下了台阶, 司机才刚下车, 还没来得及给她开门,她便已快速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片刻后, 车门再次被人拉开, 段时衍坐进车里,向司机报出来港城一家餐厅的地址。   听见餐厅的名字,原本托着下巴假装在看窗外风景的傅北瑧忍不住回头, 偷偷瞄了段时衍一眼。   她这个人向来挑嘴, 段时衍说的这家, 恰好是她在港城最喜欢的几家店之一, 她和顾予橙每回来港城玩, 几乎都会去那儿打一次卡。   想不到那么巧, 段时衍竟然也会中意那家的料理。   车快开到餐厅楼下时,段时衍的衣兜轻微动了动。   他垂眼看去, 傅北瑧明面上看车窗外移动的夜景看得专注, 一只手却悄悄背过身来, 将他的手机一点点小心地往衣兜里塞。   段时衍嘴角轻扬。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口袋往傅北瑧手伸的方向敞得更开了些。   然后假装什么也没感觉到, 让她能更顺利地进行了一场反向“偷渡”。   —   晚上去的餐厅位于皇家酒店三层,餐厅装潢延续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复古风格,环境别有情调。   厨师的法餐做得很地道, 标准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过,很符合傅北瑧的口味,吃得她心满意足。   夜晚的港城没有白天那么燥热, 出了餐厅,街道两边的路灯连成一片,这个时间正是夜生活开启的时候,到哪儿都热闹得很。   左右时间还早,那么早回酒店也无事可做,傅北瑧索性跟着段时衍一起慢慢沿着街道往前走去,中间碰到一个路边坐着的卖花阿婆,她还饶有兴致地停下,挑起了她篮子里放着的白兰花手串。   卖花阿婆的手串是用细线就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白兰花串起,闻起来还带着股清淡好闻的花香,阿婆在小马扎上坐得久了,见有人停下看她的花就觉得高兴,忙不迭地向傅北瑧介绍起来。   傅北瑧挑了一串,她手腕纤细,手串的大小对她来说还是偏大了些,卖花阿婆见了,麻利地从她的小篮子里取出工具,替她调整好长短,刚要替她戴上时,边上又有个年轻姑娘来找阿婆问起她花环的价格。   傅北瑧见了,便将手串从阿婆手中接过,打算自己将扣子别上。   但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看着简单的扣子,她硬是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   “我来吧。”   正当她准备再试最后一次时,段时衍低沉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   他温热的指腹托起她的手腕,将那条白兰花手串从她指尖抽走,扣子咔哒一声,一串清香素净的白兰便缀在了她的腕子上。   她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做美甲,指甲保持着干净莹润的淡粉色,和腕间的白兰花比,一时竟分不清究竟哪个更吸引人。   纤细秀美的手指划过他掌心时,傅北瑧没看到,他下意识据于本能做出的,是个牢牢握紧的动作。   傅北瑧晃了晃腕上的白兰花手串,她其实平常戴的更多的,还是各大奢牌所出的手链或手镯。   但今天忽然觉得,好像……这么一串简简单单只要几块钱的白兰花,似乎也还蛮不错的。   她在他面前转动了下手串:“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夜色下,段时衍看着伸到他面前女孩皓白的手腕,低声“嗯”了一句,声线喑哑。   “确实好看。”   ******   这次港城珠宝展,傅北瑧收获颇丰。   虽然展览已经结束,但她还是决定在港城多留两天,跟段时衍一起坐他的私人飞机回京市。   她不是第一次来港城,周边能玩的设施对她来说也没太大吸引力,再加上已经连逛了几天展会的关系,她难免有些疲倦,窝在床上一觉睡到大下午,再一看室外到了午后仍然刺眼的阳光,傅北瑧顿时打消了出去的念头,索性吃完饭呆在酒店拉上窗帘,给自己挑了部新上映的电影来看。   她挑的是一部片名文艺的电影,看封面讲的应该是个清新爱情故事,上映后的评分也不错,傅北瑧怕被剧透,就没点开看下面的详细评论,直接裹着小毯子坐在沙发上按下了播放。   直到开播二十分钟后,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这这,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清新文艺片,而是部货真价实的恐怖片啊!   傅北瑧无声抱紧了身上的小毯子,在内心对这部电影堪称欺诈的片名和封面恶狠狠来了个差评。   只有对结局的好奇和她开都开了就一定要看完的强迫症驱使着她把电影继续看下去。   电影的进度条一分一秒往前移动,傅北瑧的san值也随着音响里传来惊悚音效和屏幕上的森森鬼脸一路狂掉,正当她看着电影里的主人公抬手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敲去,仿佛随时要来个开门杀时,突然,耳边响起了“咚咚”的声音。   傅北瑧一个哆嗦。   抓着的毯子角咻得掉到了沙发上。   她咽了咽口水,又瞄了眼电影屏幕。   突然观影体验感太过真实,有时候也并不是件什么好事。   傅北瑧给电影按下暂停。   她过去开门时,脑海中还飘荡着影片中那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鬼脸,连门都只被她拉开了一小条缝。   她透过这条缝隙向外望去。   段时衍站在门外,隔着那道细长的门缝静静与她对望。   他抬抬眉梢,伸手按在门框上,没有直接用力将门打开,而是缓声对她道:“我的身形,看上去很——”   他停顿片刻,目光又在她开出的那条缝上转过一圈,才慢慢翻出个合适的形容词:“……狭长吗?”   “…………”   傅北瑧默默探出一根手指头,将门往里推开几寸,又朝段时衍做了个请的手势。   段时衍坦然走进屋里。   因为拉了遮光帘的关系,套房的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大屏幕上投射出一些微弱的光。   段时衍的视线自然地往客厅唯一的光源处扫去。   傅北瑧往客厅挪回来:“你怎么来了?”   “该谈的事谈完了,我不回来酒店还能干什么,”段时衍说起,眸光望向傅北瑧,“你喜欢看恐怖片?”   “……”   当然不是。   傅北瑧那句“那你回酒店来的怎么是我的房间”被她重新咽了回去,她在承认自己一时大脑短路把恐怖片当成文艺片放和昧着良心表示她无惧恐怖片的威力之间犹豫了三秒,挺起胸膛心虚选择了后者:“对,就是这样。”   她就是那么有勇气的人。   “嗯。”段时衍扫了眼片名,“喜欢看恐怖片的话,你挑得的这片子不错。”   傅北瑧脑海中那根绷紧的神经咣的颤了一下。   段时衍仿佛没察觉她的不对劲,他依然平静地解说着:“我认识的朋友里有人去看了首映,据说这部片子的后半段高.潮迭起,很受恐怖片爱好者们的推崇。”   傅北瑧自动给他这番话做了个翻译。   很受恐怖片爱好者的推崇=往死里吓人。   只要吓不死,就往死里吓。   “……”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观众,她觉得自己不太行。   段时衍笑着对她说:“正巧,这电影我也有些感兴趣,介不介意我留下一起看?”   当然不介意了!   她分明求之不得好么!!   众所周知,恐怖片这种东西,孤零零一个人看和有人陪着一起看的惊吓程度是完全不一样。   傅北瑧一边揪着他的袖口将人往屏幕对面的沙发上拉,一边口是心非地客套:“但是我已经看了小半了,从中间开始看起,你会不会看不懂呀?”   段时衍微笑:“我相信我的理解能力。”   身边多了个人陪着,傅北瑧也多了几分勇气,她裹好她的小毯子,屏气凝神按下了播放键。   然而从段时衍身上汲取到的勇气没能让她多坚持多久。   开场不过十五分钟,傅北瑧就被阴气森森的配乐和逼真得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屏幕里爬出来的狰狞鬼脸吓得打了个颤。   不行了,她撑不住了。   傅北瑧本能地扭头,将视线从面前的屏幕上挪开,去看离她近在咫尺的段时衍洗洗眼睛。   男人进屋前脱下来的正装外套被他随意搭在沙发背上,他松了领带,露出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屏幕折射的光线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他侧脸分明的轮廓。   她虽然没再看屏幕,但音响放出的乐声还是不断传入她耳中。   傅北瑧可以想象,这种音乐再配合上画面,惊悚效果绝对可以往上x2。   但她旁边这个人依然坐得稳稳当当的,连眉梢都没多往上抬一下。   十分不给恐怖片导演和里面卖力表演的演员排面。   “……”   受他影响,傅北瑧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悄悄打量段时衍一眼,确认过他是在认真盯着屏幕,这才小心翼翼往靠近他的方向挪了点过去,伸手捂住眼睛,在心中倒数了几个数,再慢慢将手拿开,从指缝中向屏幕看去。   ——还没等她看清屏幕上的内容,眼前便重新黑了下去。   另一只温暖的大手盖在她手上,掌心贴合着她的手背,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傅北瑧听到,段时衍低沉喑哑的嗓音取代了恐怖片的音效在她耳边响起:“这段不行,还不能看。”   她听见他嗓音里压低的笑意:“再等一会儿。”   “等能看了,我告诉你。” 第三十二章 怎会如此?!   有段时衍做她的危险警报器, 跳过那些过分惊悚的画面,傅北瑧后半程的观影体验还算愉快。   尤其是电影最后的十五分钟,将前面的伏笔一一揭开, 两只鬼魂的辛酸往事居然还看得她有点点感动。   连带着看那张森森鬼脸都眉清目秀了不少。   她抱着酒店沙发上的抱枕, 一边给电影打分一边跟段时衍讨论:“……好可惜,但凡那只男鬼生前不要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说, 他们也不会落到那种境地。”   傅北瑧振振有词道:“所以说, 遇到机会还是要抓紧,该上的时候就直接上啊!”   大家都是年轻人,讲什么武德。   段时衍侧头看她一眼, 他抬抬眉梢, 若有所思地道:“你也这么觉得?”   “当然了, ”傅北瑧没注意段时衍话里那个“也”字, 回答得毫不犹豫, “该争取的时候不争取, 难不成要等到七老八十了才开始后悔吗。”   那岂不是太亏了。   她扭头向段时衍寻求赞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在她的视野里,段时衍轻轻扬了扬唇。   他微笑着说:“嗯, 你说的, 很对。”   —   结束港城的行程回到京市后, 傅北瑧也开始投入到新的工作当中。   她最近正在筹备一个新的珠宝系列,灵感来自于古巴比伦尼布甲尼撒二世为其王妃修建的空中花园, 要将公元前独特而美丽的建筑奇迹凝聚在珠宝上,更考虑到整体的美观与和谐度,傅北瑧费了不少精力构思, 光是前期废掉的设计稿就足足塞满了一整个废纸篓。   好在最终的定稿没有辜负她所花的心血,整体明丽而别致,更难得的是有种时代赋予的特殊浪漫, 可以想见当这一系列从设计稿转为实物时,会是怎样的夺人眼球。   傅北瑧伸了个懒腰,总算有空把被她鸽了好几次的顾予橙叫出来,约了个下午茶。   顾予橙捧着杯珍珠厚鲜奶,双目满含幽怨:“瑧瑧你变了,你自己数数,你都多久没出来和我好好逛过街了。”   “你说,你外面是不是有了别的狗了?”   “瞎说什么,”傅北瑧自知理亏,招手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两道顾予橙喜欢的甜品,向她割地赔款道:“今天你想怎么逛,去哪儿逛,我都奉陪,满意了吧?”   顾予橙哼哼唧唧应了声:“差不多吧。”   “对了,你一从港城回来就忙着设计,我就没好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打扰你,”她手肘撑着桌子,跟傅北瑧聊起她闭关画稿期间的八卦,“听说了吗,宋彦承和周诗绮之间,算是彻底断啦。”   傅北瑧听得怔了怔:“怎么回事?”   上次在宠物医院看到他们两个,她还以为没了她这个未婚妻挡在中间,这两人很快就会旧情复燃了呢。   怎么这旧情是燃过了头,直接烧成灰了?   顾予橙摇摇头:“不清楚,虽然我觉得吧,是周诗绮外面踏着的小船不小心闹到了宋彦承面前翻了车,但是大部分人都以为——”   傅北瑧事不关己,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句:“以为什么?”   顾予橙:“……以为是因为你。”   “咳,咳咳,”傅北瑧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热饮差点没喷出来,顾予橙同情地给她递了张纸,迎着她不敢置信的眼神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就是因为你。”   傅北瑧:“…………”   跟她有哪门子关系?她何其无辜?!!   逻辑呢,逻辑在哪里???   顾予橙摊手:“没办法,谁让你们仨这关系在外人眼里,周诗绮不就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宋彦承主动把这根刺拔了,也算是向你表达了诚意,所以……”   傅北瑧被这傻逼话生生气笑:“所以,只要宋彦承肯回头,我就非得喜笑颜开地原谅他?”   她靠在椅背上,细白手指掰着餐厅的小银叉,冷冰冰地道:“怎么,我看上去长得很像一个活体废品回收站吗?”   顾予橙打量着她面上神色,十分上道地摇头:“不像,当然不像。”   她福至心灵地夸道:“像我们瑧瑧那么漂亮的,怎么可能跑去垃圾桶捡男人。”   傅北瑧抬了抬下巴,勉强表示满意。   认真说起来,她的确讨厌周诗绮不假,但比起周诗绮,她更讨厌的还是那个睁眼瞎不算,退婚后反倒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时不时往她面前晃一圈的狗男人。   她甚至搞不懂宋彦承身上那股自信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他哪来的错觉,会以为就算退了婚,她还是会站在原地乖乖等他,只要他肯招招手,她就会开开心心朝他跑过去,把一切旧账翻篇。   傅北瑧冷笑。   这种好事梦里才可能有。   现实中的她,只会开开心心地过去——   然后拿出一把无敌大铁锤,分分钟锤爆他的狗头!   “好啦,别不开心了,”顾予橙见她嘴角都掉了下来,有些后悔不该拿这破事让她心烦,她想方设法转移起了话题,“听说郊外的马场新进来几匹好马,现在天气也不像前阵子那么热,要不咱们过几天等你有空了,一块去挑几匹看看?”   顾予橙说的马场远在郊外,那里环境设施不错,除了方便跑马的马场外,还配备了一个标准的高尔夫球场和度假别墅,专门面向会员开放,一般是用来供同一圈子的人消遣小聚。   “行啊,”傅北瑧看出她是有心想逗她高兴,“到时候时间你定,对了,之前不是说你定制的包包到了,等会儿一起去看看?”   她主动说起这个,顾予橙立马兴奋起来,忙不迭地拿出手机给她叭叭起她这次新定的包包有多貌美。   与此同时,顾予橙先前所提到的场子。   今天是京市圈子里那位颇有名望的夏老先生组局,夏老先生德高望重,又不吝于提携晚辈,一向很受人敬重,有这位老先生坐镇的局,自然少不了人捧场。   段时衍和几个商场相熟的朋友打过招呼,那边和人说话的老爷子看见他,笑着推开围在他身边的人群向他走来:“时衍,你来啦。”   段时衍过去与夏老爷子站在一道聊了几句,老爷子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就偏了过去,老人家若有所思地问:“上次我和我们那几个老骨头小聚,听你奶奶的意思,你最近是有情况了?”   段时衍闻言淡笑一下,他虽未答话,却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这就是默认了。   夏老爷子边笑边摇头:“行,也是好事一件,省得你奶奶老操心着这事,连带着我们也听了不少抱怨。”   他难掩好奇地问:“是哪家姑娘,我认不认得?”   段时衍笑了笑,温声答了句:“到时候事情定了,我跟她一块儿过来见您。”   夏老爷子见多识广,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认真,当下对那个能让段家这棵铁树开出花来的姑娘愈发好奇。   几人坐在遮阳伞下聊了一会儿,起身去打了会高尔夫,段时衍中途接了个电话,等他挂完电话转身,倒碰巧又撞上个人。   他目光在对方那张与傅北瑧有三分相似的脸上扫过,脚步停了停,颔首称呼对方一声“傅总”。   “段总今天也在啊。”虽然彼此不熟,但既然撞见了,傅南恒还是和段时衍打了声招呼。   “上次我听家里人说,我家北瑧现在和段总住的同一小区,之前她生病还是段总带她去的医院,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要多谢段总对舍妹的照顾了。”   泰川公寓那一带住的熟人不少,傅南恒本来也只是想起这事顺口一提,不想段时衍反倒接过他的话淡声答了句:“不用,我应该的。”   傅南恒:“……?”   非亲非故的,你这是应的哪门子该??   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可仔细一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傅南恒此前和段时衍交集不多,这次在夏老爷子组的局上碰见,倒聊得不错。   他和几个商场上的朋友打了几局球,就看见自己的助理握着手机过来:“傅总,傅小姐那边出了点情况。”   傅南恒闻言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助理压低嗓子同他道:“刚刚接到沈总的电话,傅小姐和顾小姐下午在世贸逛街,中途遇上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偷,发生了点冲突,目前沈总已经在过去的路上……”   傅南恒眉心一跳,面色沉了下去:“是瑧瑧被抢了东西还是受了伤,那小偷对她动手了?”   “没有没有,”跟着他的这个助理是傅南恒的心腹,见状连忙解释,“您说反了。”   傅南恒:“……?”   助理一言难尽道:“……准确来说,是傅小姐和顾小姐合力,帮助保安把那个小偷抓了。”   傅南恒:“……”   这小偷不知是个从哪冒出来的楞头青,见傅北瑧她们衣着光鲜,就对她们背着的包起了心思,奈何偷盗的技能实在太不过关,才对顾予橙的包伸出刀子,就被傅北瑧一眼扫见。   顾予橙肩上背的正是她刚从专柜拿到,美滋滋和傅北瑧展示了半天的“新欢”,她听见傅北瑧的声音,回头一看包包上再明显不过的划痕,整个人顿时就炸了。   傅南恒一时也不知道他此刻该做出什么表情,他头疼地道:“一个包而已,她们想要,买几个不行,瑧瑧在旁边,也不拦着点?”   助理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补上句:“起先那小偷被发现后想跑……半途把他抡倒的那只包,就是傅小姐扔的。”   傅南恒:“……”   这种时候,她扔东西的准头倒是上来了?   傅南恒一时语塞,半晌才头疼道:“她们现在在哪,我过去看看。”   他说着就过去和夏老爷子哭笑不得地把事一说,打算提前离场,结果刚和老爷子说完事情经过,就听段时衍紧跟着告了声“失陪”,继而抬腿向他这边走来,大有要跟他一起走的意思。   傅南恒一顿,他不得不提醒:“段总,我是因为舍妹那里有事,才要先走一步。”   你跟过来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段时衍脚步未停,“既然傅总也说了,我和北瑧是朋友,知道是她有事,我于情于理,总该过去看一看。”   他说着侧头瞥他一眼,傅南恒怀疑是他眼花,竟然恍惚从那一眼中看到了类似于“怎么走得这么慢”这类的催促。   “……”   理是这个理没错,但他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   只是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傅南恒只能暂时将心中的古怪情绪往底下放一放,大步向停车场走去。   —   世贸附近的警局内。   在接到商厦保安打来的报警电话后,警察来得很快,现场了解过事情经过,又请了傅北瑧和顾予橙到警局帮忙做个笔录。   顾予橙路上还在抱着她可怜的包包唉声叹气和傅北瑧抱怨今天运势不好不该出门,结果前脚刚走进警局大门,后脚就被接到跟着她的司机打来电话的沈铎逮了个正着。   傅北瑧一边自动忽视了顾予橙向她发来的求救信号,没良心地看着自家好友被她老公沉着一张脸训得蔫头耷脑,一边庆幸地想,幸好她今天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否则这会儿发生的事,岂不早被汇报到了她哥那里。   感谢感谢,看来幸运之神还是很眷顾她的。   倒是她看沈铎接到消息后过来的速度和他此刻的反应,他们这对联姻夫妻倒不像顾予橙口中描述的那么塑料嘛。   “看戏看得很开心?”   “还可以吧,”傅北瑧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漫不经心地答了句,“要是手边能有盘瓜子就更——”   等等,为什么这个声音听上去那么耳熟?!   傅北瑧后颈的寒毛咻得竖了起来,她捧着一颗心惊胆颤的小心脏僵硬回头。   她亲爱的大哥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皮笑肉不笑地紧盯着她。   傅北瑧的视线心虚地平移,缓缓挪到了她大哥旁边的段时衍身上。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和她哥哥同时出现在这里,但傅北瑧仍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狗狗祟祟向他传递了一个“救我”的信号。   段时衍面沉如霜,她发去的求救信号更是被他冷漠无情地挡了回来,皱巴巴地团成团,在她脚步哭兮兮打了个滚。   傅南恒哪能捕捉不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小动作,当即没好气地从鼻尖发出一声“哼”声。   傅北瑧:“…………”   怎会如此?!!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看人戏者,人恒看之??! 第三十三章 “是存心想让我心软吗?”……   从警局出去时, 外边的天幕已经暗了下来,日光被挡在乌云后,像是随时可能降下一场细雨。   顾予橙一脸如丧考妣的被沈铎提上了车, 傅北瑧眼看着傅南恒臭着一张脸向她走来, 不等他开口,她就立马站直了身子, 认错的话张口就来, 姿态熟练非常:“我错了,都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分轻重和小偷产生冲突让哥哥担心, 向哥哥保证, 绝对没有下次……”   傅南恒抱着胳膊, 完全没有被她良好的认错态度打动:“然后呢?”   他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冷嗤:“再有下次, 虚心受教, 屡教不改?”   “扔包丢小偷的时候准头那么好,你小时候我没让爸妈带你去学标枪真是可惜了!”   “……”   傅北瑧心底大声腹诽, 她哥的臭脾气是随着年龄成正比增长的吗?!   两兄妹从小一起长大, 她翘翘尾巴, 傅南恒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也只有现在, 她见他听到消息后便匆匆赶来的样子理亏,才会乖乖站在那里任由他训。   要是换个场合,这丫头指不定早就爬到了他头顶耀武扬威。   他啧了一声, 向她伸手过去。   傅北瑧一看傅南恒这动作,就知道他是想把她塞进车厢带回家教训。   ……想到之后可能会面对的循环式教育,傅北瑧顿感不妙, 不等傅南恒碰到她的衣角,她就已经一个箭步冲到段时衍身后,拉着他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   傅南恒被她这一动作给气笑了:“往哪儿躲呢,还不快给我过来。”   “你先悄悄气,我等下还和段总有正事要聊,就不跟你回去了,”即使是说瞎话,傅北瑧也照样说得理直气壮,“哥你赶紧走吧。”   说着还从段时衍身后伸出只手来,挥挥手做了个赶人的手势。   连指尖都透着股“快走快走”的嫌弃。   段时衍瞥了眼那只伸出来的白皙小手和躲在他身后姑娘毛绒绒的发顶,他突然开口:“傅总。”   他不动声色地对傅南恒道:“左右都是顺路,等会儿我可以安全送北瑧回去。”   傅北瑧那只作赶人状的手停顿了三秒,果断改成了上下点头的动作。   “……”   傅南恒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一眼,碍于还有段时衍这么个外人在场,他不好做得太过,再加上他的确还有事要忙,只能暂时放她一马:“行,我走。”   “好好照顾自己,闲了多回家住住,听到没有?”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傅南恒这才转身上车。   临走前,他忍不住摇下车窗,往外瞧了一眼。   是他多心了么,他妹妹最近和段时衍的关系,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怎么总觉得看她和段时衍站在一块儿,比她当年和宋彦承那臭小子立下什么狗屁婚约更让他看不顺眼。   —   傅南恒一走,傅北瑧顿时松了口气。   她扭头冲段时衍摆摆手:“那我就先走了,回见。”   “走什么,”段时衍掀起眼皮,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圈,不紧不慢地张口,“不是说,还有正事要跟我聊。”   “……”   “怎么又不聊了?”   ……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一句托词吗,她就不信段时衍会听不出来。   傅北瑧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忽然意识到某个残忍的现实。   她前一秒的护身符,似乎只是短暂地保护了她一下。   她哥才刚走,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变成下一张催命符了。   傅北瑧鼓了鼓脸颊,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浑身翠绿的悲伤蛙。   她小步将自己挪进段时衍车里,目视他抬手拉上驾驶座司机与后车厢之间的隔板,随后沉着脸转向她。   傅北瑧蔫蔫地坐在那里,翻出手机捣腾了一会儿,用两根手机将手机屏幕对着段时衍举起,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段时衍往她手机屏幕上一扫。   亮色带着闪光的大字正从她屏幕上滚动而过——“来吧,向我开炮。”   段时衍:“……”   段时衍扯了下嘴角,看着傅北瑧从手机屏幕后冒出来可怜巴巴的眼神:“我一句话都还没说。”   “北瑧,你这个样子,”他停顿了一下,眸色沉沉地看向她,“是存心想让我心软吗?”   “……”   傅北瑧长了张嘴,本能地想给出一个否认的答案。   但考虑到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生出那么点点小心虚。   段时衍:“如果是的话,你成功了。”   他一只手放在她的手机上,将手机往上提了提。   傅北瑧眼前的世界一变,被手机壳上汤姆猫和杰克的互动占满。   她听见段时衍道:“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这么说话吧。”   “……”   傅北瑧知道他想说什么,她自知理亏,无缝衔接地进入了忏悔状态:“我错了,都是我不对,我不该——”   “不该不分轻重和小偷产生冲突让我担心,向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段时衍怡然补上她的后半句:“同样一番话,十五分钟前,你才和你哥哥说过一次。”   “我自认记性不差,不至于刚发生过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还是说,这就是你做检讨时一贯的……”他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形容,“模板?”   傅北瑧往椅背里缩了缩。   小动物般的警觉告诉她。   不能认。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承认。   她努力调整了心态,抬头一脸茫然地和段时衍对视:“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段时衍笑了。   他嗓音散漫:“嗯,演得不错。”   “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傅北瑧:“……”   啊啊啊她的手机为什么不能再大一点,最好是能让她把她整张脸都遮起来!   段时衍:“放松点,我不是你大哥,没有要为了今天发生的事教训你的意思。”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段时衍顿了顿,幽深视线落在她脸上,继续缓声开口,“万一今天下午你们碰见的那个小偷,他的胆子比你想象中更大一些。”   “或者你一只包扔出去没能砸中他,反而让他放弃逃跑奔向你们,意图用你威胁保安放他逃离商场,事情的结果会变成怎样?”   “……”   傅北瑧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   她听见耳边有道声音悄悄告诉她,糟糕。   她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   比起傅南恒对她凶巴巴的教训,像段时衍这样的,更让她招架不住。   她眼神不自在地游移了一下,用气音小声替自己辩解:“我知道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没考虑过,那个小偷划予橙包的动静那么大,被发现后又慌成那样,一看就是个生手,应该没那么大胆子……”   毕竟偷窃未遂和持刀威胁人,可是两个重量完全不同的罪名。   “段时衍。”   尽管有那么多理由,但傅北瑧抬头,对上男人那双深色眼睛,嗓音轻得像是一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名贵猫咪,心虚地收起挠人的爪子,把肉垫放到他伸出的手上,“我让你担心了,是不是?”   段时衍将猫咪伸过来的肉垫握紧掌心,他掀起眼皮,似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发现了?”   傅北瑧:“……”   她也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啊!   愧疚感扑面而来,哐当一下打了她满脸。   正当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构思出一篇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检讨时,耳边传来段时衍低醇的声音:“能知道我担心,还不算太没良心。”   ******   “……瑧瑧我气死了,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沈铎他这个人是不是有病,是我遇到小偷,是我的包被小偷划坏了,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他这是在气个什么劲,脾气比我还大,简直不可理喻!”   临下车前,傅北瑧接到顾予橙打来的电话。   顾予橙正在气头上,嗓门大得很,即使没开外放,她说话的内容在封闭车厢里,也很容易被坐在她身旁的另一个人听到。   听完她的抱怨,傅北瑧一个激灵,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电话里的顾予橙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依我看,沈总在警局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嘛,换个角度想,也是对你关心的一种表现,”她说到一半,悄悄抬起眼往段时衍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段时衍扬唇,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傅北瑧:“……”   傅北瑧一气呵成:“况且我们的确应该更注意安全,你要不现在先做几个深呼吸,保持心平气和,好好听一听沈总跟你说的话,没准还能产生点别的启发也说不定。”   顾予橙:“……”   顾予橙沉默了片刻:“你是谁?”   傅北瑧:“?”   顾予橙慌道:“瑧瑧,是不是有人故意胁迫你,你才跟我说出这种话的,你还好吗,人安全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打电话报警……”   傅北瑧:“……?”   傅北瑧无力扶额,她艰难地对着电话道:“我很好,很安全,刚才说的全部都是我的真、心、话。”   顾予橙:“真的吗?我不信,你开个视频给我确认一下。”   “……我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的人身安全。”傅北瑧快速给她开了两秒的视频,“可以了,确定了吗?”   “确定是确定了,”顾予橙狐疑道,“但是为什么我刚刚依稀看见你旁边还坐了个人,而且这个人长得还有点像信合的段总?”   “说起来,刚刚在警局,他好像也在,对吧?”   傅北瑧:“……”   该敏锐的时候不敏锐,不该敏锐的时候你倒敏锐起来了?   顾予橙:“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跟他发展出什么不正当关系了?”   “咳,胡说什么。”   傅北瑧庆幸她在关掉视频的同时就反手捂住了手机,她暗戳戳瞄了眼段时衍,确认他脸上没有露出其他异样的表情,应该是没听到顾予橙说话的关系。   她长舒一口气,底气一下子足了起来,对着顾予橙中气十足地道:“你不要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容易把人看黄了知不知道,好了,正直的我还有事要忙,我们回头再聊吧就这样先挂了拜拜。”   说完,没等顾予橙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手速飞快地挂了电话。   然后扭过头,一脸无辜地和段时衍对视了一眼。   段时衍微笑一下,他手撑着车后座椅背,等傅北瑧的防御快卸到底时,才慢悠悠开口问她:“刚刚好像没听清楚。”   “你朋友说我们之间发展出了什么关系?” 第三十四章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傅北瑧心如死灰。   她上辈子到底欠了顾予橙多少钱, 今生才要被她坑得这么体!无!完!肤!   不应当。   她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没理由要受这样的委屈。   傅北瑧浑浑噩噩地开口:“段时衍,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 叫做段顺风耳?”   不然为什么她明明有记得提前把手机捂住, 顾予橙说的话却还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啊啊啊!   段时衍轻笑:“可能是车厢隔音太好的关系。”   哦。   傅北瑧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列了个等式。   因为隔音做得好,所以外面的噪音传不进来, 连带着她手机里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是吗。   可以, 这个牌子的车从此以后就被她从车库名单中排除了。   她深吸一口气,言之凿凿地道:“她刚刚说我们是新时代社会主义现代化友好邻里关系!”   十分感天动地。   段时衍挑眉,“可我刚刚听到的, 好像不是那么长一串?”   “……”傅北瑧一口咬定, “那一定是你听错了。”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往远方的顾予橙头上一甩:“我朋友她说话就是这样, 语速特别快, 偶尔听错也是有的。”   “是吗?”   傅北瑧重重点头。   没错,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 也休想让她改这个口!   车开到泰川公寓楼下时,傅北瑧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开车门从段时衍车上飘下去的。   她踩着高跟鞋一路健步如飞, 蹬蹬走进电梯。   段时衍笑了笑, 紧随她身后跟上。   傅北瑧抬抬手按下自己要去的楼层, 顺手又把段时衍那层一并按了下。   她今晚本来是打算约顾予橙逛完街一块吃的,因此特地没叫阿姨过来给她做饭。偏偏在警局那儿光顾着躲傅南恒, 后来上了车就忘了这事,等她想起来时,人已经到家了。   回都回来了, 傅北瑧也懒得再为了晚餐的事专门出去一趟,掏出手机打开软件就想点个外卖。   她正在犹豫究竟是选鳗鱼饭还是叫个寿喜烧来家吃时,耳边突然传来段时衍的声音:“还没吃晚饭?”   傅北瑧点头。   段时衍道:“我也没有。”   傅北瑧抬起头看他。   也对,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和她呆在一起,她没吃东西,他自然也没有了。   傅北瑧福至心灵地朝他晃晃手机:“那,要不我帮你也点一份,等到了让外卖员给你送上去?”   段时衍垂眸,视线从她打开的外卖平台上扫过。   “不用了。”   他问:“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可用的食材?”   傅北瑧眼珠转了转,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他口中的这个“家里”指的是什么地方。   她迟疑地道:“……应该有?”   主要是她平时自己也不下厨,冰箱里的食材都是阿姨在管,她反倒很少注意这个。   她随口说道:“不过有也没用,我不太会做饭。”   “谁说让你做了。”   “怎么,难不成你要做饭给我吃吗?”   段时衍看她一眼:“不行吗?”   傅北瑧:“……?”   她微怔了怔:“你认真的?”   段时衍将电梯原本更上一层亮着的按键重新按掉,只留下傅北瑧住的那层:“把你的外卖关了吧。”   “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有学过一些简单的料理,虽说比不上未免厨师的水平,但起码不会让你吃出什么问题。”   他回头瞥了眼傅北瑧亮起的手机屏幕:“所以,你大可不必往购物车添加那么多胃药。”   段时衍说完,就侧身往旁边让了让,给傅北瑧留下一个靠近开门的位置。   “……”   傅北瑧四肢僵硬地过去,输入密码打开了门上的电子锁。   不行,她回头就得把防窥屏给她安排上!   ******   虽然雇主今晚不在,但家里阿姨依然尽职尽责地把傅北瑧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新鲜蔬菜肉类应有尽有。   尽管段时衍主动提到由他来做饭,但傅北瑧怎么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坐在外面干等着吃白食,她靠在厨房的流理台上,试图给自己找出点事做:“有什么是我能打打下手的吗?”   她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大忙帮不上,帮点小忙应该没问题。   段时衍闻言,看了一旁跃跃欲试的傅北瑧一眼,淡声对她道:“不用了,你去沙发上坐着就好。”   言下之意是,她什么都不做,就是对他最好的帮忙。   “……”   傅北瑧有些讪讪的。   奇了怪了,这男人哪来对她那么清楚的认知。   “别的忙我帮不上,帮你洗个米煮个饭总还可以吧。”   段时衍手上动作未停,他似乎忖度了一番她这项提议的可信度,终于在刀具划过菜板的声音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傅北瑧哒哒地踩着拖鞋过去,将米放进电饭煲里,做完这一步,她左右看看,发觉段时衍已经在进行下一步动作。   翠绿的青菜放进锅里时,发出刺啦的油爆声,傅北瑧佩服地看了他几眼,衡量过发现接下来的工作难度不是她能掌握的,于是老老实实走出厨房,不给段时衍添麻烦。   只是她人呆在客厅的沙发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厨房那边。   她悄悄站起来,控制着拖鞋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向厨房走近。   段时衍正在处理案板上的小牛肉。   傅北瑧看他动作流畅得将小牛肉放进锅里,闻着从厨房飘来的香气,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功能按下了快门键。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一道刺眼的白光同时从她手机的摄像头发出,嚣张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   傅北瑧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此时此刻,她终于想起她打开相机时,那件没想起来的事到底是什么。   要命,她怎么会连关掉闪光灯这样的事都会忘!   她的脑子刚刚难道是被什么人施了个一忘皆空吗,啊?!   手机闪光灯的光那么显眼,段时衍就是猜也能猜到她刚才是在做什么了啊!!!   相比起她在原地死亡边缘的反复横跳,段时衍的态度倒比她镇定太多,他不慌不忙地处理完手上最后一道工序,将锅盖放到平底锅上,才悠悠抬头与傅北瑧对视。   “……”傅北瑧硬着头皮解释,“那个,如果我说我刚才其实并不是在拍你,你信吗?”   段时衍似笑非笑地看她:“你觉得我信吗?”   傅北瑧:“……”   傅北瑧两眼空空地看了看他料理台上吨吨往上冒着热气的那口锅。   那么问题来了,她现在揭开锅盖一头跳进去,把自己和小牛肉一起炖了还来得及吗。   傅北瑧觉得她编瞎话的本事在认识段时衍后有了质的提升:“其实是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家里在搞装修,专门发微信问我想知道我家厨房是怎么装的,所以我才会想拍照给她看。”   绝对不存在偷拍他的意思。   当然,她在心底小声补充,是也不会承认。   段时衍沉吟片刻。   他说:“这就是所谓的……我的朋友等于我?”   傅北瑧:“???”   你怎么会连这个梗都知道?   “当然不是,”傅北瑧表面镇定地答,她一边慢吞吞地向他走去,一边给手机解锁快速将照片里拍到段时衍的部分裁了个干净。   “你看,都说没有拍你了。”   段时衍扫了眼她朝他伸过来的手机,他抬抬眉梢:“你拍的厨房,面积还挺集中的。”   集中到除了他的一小片衣角外,就只剩下一面合上了柜门什么也看不清的橱柜。   傅北瑧理不直气也壮:“没办法。”   “浓缩的都是精华。”   “那你要不要再多拍一点精华,给你的……朋友?”   “这就不用了,”傅北瑧笑容僵硬,转了个身同手同脚向外走去,只留给段时衍一个虚弱的背影,“其他那些,先等她欣赏完我的橱柜再说。”   直到走出他的视线范围,她才猛地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间,反手砰的把门关上。   救命。   上天究竟是有什么艰难而伟大的任务要交给她做,才会让她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反复遭受社会性死亡的苦啊啊啊!   她趴在床上,咚咚咚的以头抢枕头过几遍后,才伸手把丢到床上的手机摸索着提溜了回来。   然后解开锁屏,发出相册,将她裁剪过的照片翻出来,又重新还原成它刚被拍下时的模样。   傅北瑧一本正经地想。   没错,这张照片可是她付出了巨大代价拍的,怎么看都该让它好好保持着它原本的样子乖乖躺在她的相册里才对。   这样才不亏嘛。   —   傅北瑧学鹌鹑在房间里猫了半天,直到厨房浓浓的香味顺着门缝飘进她房间,她才磨磨蹭蹭地下床,将门支开一条缝,探了个头出去。   段时衍将手中的盘子放到餐桌上,明明傅北瑧已经竭力控制力开门时发出的声音,他却还是一眼捕捉到她的脑袋:“可以了,出来吃饭。”   傅北瑧在面子和肚子之间犹豫了不到三秒,就果断诚实地选择了后者。   她看了眼桌上的菜。   土豆和小牛肉搭在一起,被炖得浓香四溢,小青菜脆生生的,一看就好吃得很,边上甚至还配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冬瓜汤。   就很色香味俱全。   傅北瑧坐下举起筷子,真情实感地夸道:“真厉害。”   “能吃你做的东西的人可太有口福了吧。”   “你在羡慕你自己?”   “我是说除我之外的其他人。”   “我很闲吗天天去给人做饭,”段时衍撩起眼皮,漆黑眼眸朝她看过来:“没有别人。”   “只有你。”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第三十五章 过来。   傅北瑧怀疑她的面部表情出了什么问题。   她抿了抿唇, 用力按下上扬的嘴角,夹了一筷子小牛肉放进嘴里,假装平静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煮饭吃。”   所以, 他不算吃亏。   把将米放进锅里倒水煮一煮和他做菜所费的工序放在一起比, 还往中间不客气地添了个等号,她倒不仅不觉得心虚, 反而理直气壮得很。   段时衍笑了笑:“嗯, 是我占了便宜。”   两人吃完饭,想着段时衍已经负担了做饭的工作,傅北瑧怎么也没好意思让段时衍把洗碗也一并承包过去, 她自告奋勇, 将段时衍按在椅子上, 自己将碗筷拿进厨房, 开始研究家里洗碗机的用法。   她进厨房没有带手机, 自然也不会看到, 在她转身的时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段时衍的视线扫过傅北瑧亮起的手机屏幕。   宋彦承:【在你家楼下。】   宋彦承:【我有话想跟你说, 北瑧, 只要十分钟就好。】   宋彦承:【今天等不到你, 我是不会走的。】   段时衍眯了眯眼,他站起身走到窗口, 从落地窗往下望,的确能看到有辆车停在那里。   目光停顿了两秒,段时衍拿出手机。   “喂, 物业吗?”他将音量控制在一个距离范围内不会被傅北瑧听到的分贝,“我是1801的业主,我发现楼下有辆来路不明的车停在那里, 麻烦你们注意一下。”   公寓每年高昂的物业管理费在这时起到了良好的作用,段时衍这个电话打出去没多久,就有一队物业的人来到楼下,与车里的宋彦承进行交涉。   宋彦承打开车门,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拉不下脸,只好钻进车里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你站在窗边干什么,”傅北瑧终于搞定了洗碗机,她从厨房出来,好奇地盯着段时衍,“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   段时衍转身,神色如常地看向她,温声提醒了句:“对了,刚才看见你的手机亮了,你要不要先看下,免得漏掉什么信息。”   傅北瑧不疑有他,她打开手机,瞄了眼屏幕。   哦,是宋狗啊,那没事了。   傅北瑧将他的信息和未接电话一键删除,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   除了打理得繁盛得花坛和两边林荫道,别说是辆车了,她连个汽车尾气都没看见。   傅北瑧:“???”   宋彦承这厮是又在发的哪门子疯?   看来他是嫌他躺在她的通讯录里太舒服了,傅北瑧面无表情地动动手指,给宋彦承的名字换了个地方待。   果然还是黑名单最适合他了:)   —   次日清晨,傅北瑧躺在床上刚醒,还没拉开窗帘,就听见外边传来了淋淋的雨声。   夏末时分,天气总是变化无端,明明昨天预报里还是大晴天,今天就变成了一个乌云下飘着雨点的小图标。   司机开车送她出门时还只是小雨,等车开到工作室,雨明显比她出来那会儿下得更急了些,傅北瑧打着伞进到工作室,看看外面的雨势,还不忘在群里告诉工作室还没到的员工们,来的路上不用太赶,特殊原因,迟到半个钟内不扣工资。   雨天会出门的行人本来就少,这个天气还跑到珠宝工作室的就更少了,不用接待来客,傅北瑧便放任自己窝进躺椅里,抱着本子跟着灵感慢慢画起了稿。   跟着她的司机下午打来电话,说是家里临时出了点急事想向她请两天假,有正当理由在,傅北瑧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看着外面的大雨,再看看打车软件上排上半个小时都未必排得上号的车,傅北瑧暂时也就熄了要回家的念头,干脆呆在她二楼的办公室,去咖啡机那儿磨了杯咖啡,打算等雨势小点儿再说。   但她算漏了京市一向拥堵的交通环境。   窗外雨声渐轻,打车软件上显示的排队人数却丝毫没有要减少的意思,甚至还能越排越多。   傅北瑧砸了咂舌,退出打车软件,决定换个思路。   让她看看通讯录里有哪位朋友既在附近办事,又能顺路送她回家的?   或许是她最近点亮了心想事成的buff,才想到这事,完美符合上述条件某位先生就将信息发了过来。   段时衍:【还在工作室?】   傅北瑧:【嗯,在。】   段时衍:【我这边快结束了,等下过来接你,一起回去?】   正合她意!   傅北瑧一手托腮,一边快速从她私藏的表情包里挑了张最可爱的猫猫点头给他发过去。   回家的事解决,傅北瑧将稿子整理了放进抽屉,刚准备在等段时衍过来的时间里挑部先前被放进收藏夹的电影看看打发打发时间,就听办公室外传来唐圆的敲门声。   “怎么又回来了?”傅北瑧诧异地抬头看她,“不是跟你们说可以下班了吗?”   “老板,我发现一件事,走到半路不放心,想想还是一定要回来跟你说一声才行。”唐圆忧心忡忡地走过来,拉着傅北瑧走到窗边,“你看楼下那辆车。”   “那辆车已经在我们工作室外面停了起码有半个多钟头了,车主还时不时地下车在附近打转,我观察过了,这人盯着老板你办公室的时间尤其得久!”   唐圆是个警惕的姑娘,她絮絮叨叨地拉着傅北瑧说:“虽然不是没有这个人是想进我们工作室又担心负担不起的可能,但他心怀不轨的可能性也不小啊,万一是坏人在提前踩点儿呢!老板你一定要当心。”   听得傅北瑧蹙起眉头,站在窗口向下望去。   马路边的林荫道旁,果然有个人靠着车站在那里,她往下看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也将头抬了起来,目光与她撞在一处。   在看到傅北瑧出现在窗口的那一刻,宋彦承的手从衣兜里拿了出来,眼睛也跟着亮了亮。   他张了张嘴,刚想喊出她的名字,就见下一秒,傅北瑧嘴角往下一撇,面无表情地把眼神转了个方向。   然后她抬手,在他的注视下,刷得一下严严实实地拉上了窗帘。   连条缝都没给他留下。   “老板你认识他?”唐圆打量着傅北瑧的反应,小心翼翼地问。   傅北瑧嗯了一声:“没事,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我……”   “怎么了,是不是不敢一个人下去?”傅北瑧侧过头看看身旁欲言又止的唐圆,顿了顿,她恍然大悟道,“也对,毕竟楼下那个长得的确不像是个好人,你害怕也是情有可原的。”   唐圆:“……?”   傅北瑧:“行,那我就陪你下去走一趟吧。”   “……”唐圆迟疑着道,“只是陪我下去的话,老板你拿消毒酒精干什么?”   傅北瑧微笑:“没什么。”   “只是准备给某些有害垃圾站过的地方消消毒而已。”   “…………”   唐圆虽然仍有些放心不下,但在傅北瑧的注视下,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背着包走了。   傅北瑧一出现,宋彦承的目光就往她身上追了过来。   他快走两步站到她跟前:“瑧瑧,我昨晚有去你住的公寓找你,但你好像没看到我的信息,后来你那里的物业带着保安过来,我就只能先走……”   宋彦承言语间还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意味,大概他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被保安从某个地方赶出去的经历。   傅北瑧抬抬眉梢。   哦豁,所以他昨天是真的来了,只是被保安提前赶走,她才没有看到他。   看来是时候给公寓尽职尽责的安保部门封个大红包了。   宋彦承解释道:“离开公寓后我想跟你说这件事,但从昨天到现在,给你的信息始终发送失败,你——”   他话音一顿,片刻后才说:“你是因为看到信息后却没见到我,才生气把我拉黑了吗?”   傅北瑧:“……?”   傅北瑧懂了。   世界上所有人或物都有可能变,只有宋彦承,他的想象力是一如既往的丰富。   “当然不是,你昨天只是正好提醒了我还有黑名单这项功能而已,”傅北瑧不假思索地回答,“况且你和我已经退婚了,除了某些必要场合的碰面外,我认为我们没有什么私下联系的必要,联系方式自然也不必保留了。”   她在“退婚”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再一次郑重提醒他。   “小宋总,大家都是成年人,互相体面一点,不好吗?”傅北瑧轻轻一笑,“况且没记错的话,你一直都很想和我退婚才对吧。”   宋彦承面色僵硬,他握着拳头,想反驳她的话,又不知该从哪里驳起。   ……不是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从刚刚解除婚约时的怅然若失,到如今一天比一天懊悔。   他想告诉她,不知从哪天起,和她退婚,就已经不是他最大的愿望了。   他,他最大的心愿分明是……   傅北瑧看他低着个头似乎没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也不打算在外面陪他继续站着,转身就朝她的工作室走去。   路灯昏黄的光晕笼罩在她身上,宋彦承喉间干涩,他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终于难以自抑地喊她:“瑧瑧!”   “如果,如果我说,我想跟你重新开始呢?”   “我想跟你重新开始,我们再试一试,好吗?我知道你介意我有绯闻,介意周诗绮的事,你放心,这次我已经和她断干净了,我——”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短暂的错愕后,傅北瑧很快回过神来,她咬字清晰:“你要退婚的原因我不在乎,但我要退婚的原因,从来不是因为周诗绮或者其他别的什么人。”   “是因为你,因为我不喜欢你。”   “能跟你退婚,我还是很高兴的,所以别再说什么重新开始之类的话了,”傅北瑧认真回忆了一下她和宋彦承从前的相处过程,肯定地回答他,“都没有开始过,哪来的什么重新。”   “不是的,我们!”   宋彦承反应激动,他刚要上前一步抓住她,忽然听见身后有车声响起,紧接着,刺眼的车灯打在他脸上,刺得他本能地眯起眼睛。   傅北瑧也下意识侧头,往车灯打来的方向望去。   停在不远处的那辆迈巴赫像是计算好了距离似的,车前灯打出来的光对于她来说尚且只是作为照明,但放在宋彦承站的位置,可就成了刺人眼球的晃眼。   ……双标的明明白白。   与此同时,傅北瑧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低头,看见亮起的屏幕上一条新发来的信息。   段时衍:【过来。】 第三十六章 生无可恋地阖上了双眼……   宋彦承眉头皱得死紧。   他深吸一口气, 试图忽略掉那边刺眼的车灯,绷着脸继续对她道:“瑧瑧,你至少先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没关系, 宋彦承对自己说, 她今天不答应,或许是因为还在跟他生气, 只要, 只要他慢慢弥补,她总会点头的。   傅北瑧没理他。   宋彦承没认出不远处那辆车的车主是谁,但她认出了。   她退后一步, 在宋彦承的注视下转身, 当着他的面头也不回地向另一辆车走去。   傅北瑧五官生得明艳, 当她唇角上扬, 露出盈盈笑意时, 只会更加好看。   宋彦承忽然意识到, 这是他今天见到傅北瑧以后,她露出的第一个笑脸。   然而, 让她笑起来的那个对象, 不是他。   似乎是担心过分刺目的光照会晃到她的眼睛, 在她向他走来时,那辆迈巴赫的车主关了车前灯, 她还未来得及抬手,车窗就已在她眼前缓缓摇下,露出男人熟悉的侧脸。   路灯穿过梧桐树婆娑的叶片将光打在他脸上, 段时衍手肘撑着车窗,撩起眼皮定定地看向她:“走吗?”   傅北瑧回头看了眼:“要不你等我一会儿吧。”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不仅是他, 离她不远处的宋彦承也听到了。   “……”   车窗外的人看不清车里的动静,但在段时衍这个角度,却能清楚地看到,在她做完回头的动作后,宋彦承的眼睛明显让人不悦地亮了一亮。   就好像又重新点燃了什么希望似的。   段时衍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无声收紧,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未变,只是嗓子听上去比刚刚更沉了些:“等什么?”   傅北瑧奇怪地看他一眼。   “当然是等我给工作室关门啊。”   总不能让工作室就这么大开着门过一夜吧,再说还有个宋狗在那儿杵着呢,他能跑来跟她说重新开始这种话,可见脑子不太正常,万一等她走后闯进她的工作室打杂发泄怎么办。   她可怜的工作室何其无辜。   “再说了,是你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提前到了,”傅北瑧低头看看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确认自己记得没错后,更加理直气壮起来,她抬抬下巴:“所以我还没有收拾好东西也很正常,你对你要再等我一会儿有什么意见吗?”   段时衍闭了闭眼,胸中那点可笑的郁气被她轻飘飘地驱散。   “当然没有。”   他道:“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   傅北瑧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工作室入口,听完她的话仿佛被人定在那里的宋彦承倒是随着她的离开逐渐回神,咬着牙向那辆迈巴赫走去。   尽管他不认为傅北瑧会在和他退婚后那么快和别的男人发展出什么关系,但车里这个人和傅北瑧站在一起的氛围,仍旧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   至少,他得先弄清楚车里那人究竟是谁。   不等他张口,车门被打开,车上的男人信步下来,侧身不偏不倚对上宋彦承警惕的视线。   宋彦承:“?”   宋彦承的思路有片刻的凝固。   他曾想过那辆车里的人的种种人选,短短几分钟内,几乎将京市他叫得上名字的富家子排了个遍,但他从没想到,车里坐的人竟然是……段时衍??   袍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什么时候和傅北瑧关系变得这么亲近了,他们等下还要去哪儿??!   一个个问题争先恐后地出现在宋彦承脑中,让他措手不及。   宋彦承突然意识到一点。   他之前自信于京市未婚子弟中,论家世论相貌,他都是和傅北瑧最般配的那一个,所以,在提出重新开始时,他才会有那么大的底气。   但他忽略了,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同样符合那些条件。   “段总,”宋彦承皮笑肉不笑地死盯着他对面的男人,“不知道这个点你找我未婚妻还有什么事。”   “不论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做什么,既然我都已经在这儿了,你也就可以先走一步了。”   “未婚妻?”段时衍抬抬眼皮,波澜不惊地瞥他一眼,“不是早就退婚了?”   他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退了婚的前未婚夫,还算哪门子未婚夫。   宋彦承胸口剧烈起伏:“就算是那样,那我也——”   “小宋总,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段时衍打断他的话,他慢条斯理地道:“刚才你的那些问题,不论哪一条,都跟你没有关系。”   “懂吗?”   ******   虽然嘴上硬气得很,但想到段时衍还在楼下等她,傅北瑧收拾包包的速度还是比往常快了不少。   她背着包包从工作室出来,和宋彦承擦肩而过,直接走到段时衍车边。   她歪了歪脑袋:“还不走吗?”   段时衍笑了一下,伸手拉开车门。   傅北瑧自觉坐上车替自己系好安全带,想了想,又摇下车窗,对宋彦承说了一句:“那个,你也早点回去吧。”   “瑧瑧,”宋彦承眼中瞬间亮起喜悦的光,“你是在关心我吗?”   “……?”   “不是啊,”傅北瑧坦率地摇了下头,她直白说道,“我工作室周边的安保条件还不错,你要是一直徘徊在这里不走,可能会有保安怀疑你要入室行窃。”   “万一你以这种理由被人带走,被人误会宋家资金链出了问题事小,蝴蝶效应影响到我们家事大啊。”   宋彦承:“…………”   不!不可能!!他的瑧瑧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   傅北瑧不管他此刻内心的波动,她坐在副驾驶上,看看外面重新下起来的毛毛细雨和挂在车窗上的水珠。   她闲来无聊,幼稚地抬手,在车窗上画了张大大的笑脸。   画一笔,借着窗玻璃的反光,悄悄看她旁边的段时衍一眼。   再过一会儿,又看一眼。   她的手指还是他车窗上胡乱描绘着不规则的图案,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十几分钟前。   ……有点想知道,她从工作室出来时,他们两个面对面,到底在说些什么。   好奇心像片拘不住的羽毛在她心尖轻飘飘地挠过,她自己都没察觉,她悄悄打量他的次数更密集了。   直到段时衍终于叹了口气:“我和小宋总没聊什么。”   “他问了我一些关于你的私事,出于对你安全和隐私的考虑,我当然不会告诉他。”   段时衍不经意地想,四舍五入一下,他告诉她的也不算错。   车停在红绿灯前,借着这个当口,他侧头微笑着看向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好奇心得到满足,那片不安分的羽毛总算乖顺下来,老老实实趴到她心窝上。   傅北瑧飞快地眨了两下眼,一脸纯良地对着他:“我什么都没问。”   “是你忽然主动告诉我的。”   一副我什么都没做我超无辜的样子。   不过这么说多少还是有点心虚,对视不过三秒,她的眼神就开始飘忽起来,东看看西看看,就是不把目光往他脸上放。   这时候,膝上震动的手机简直成了她的救星。   傅北瑧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机。   不管这时候是谁发来的信息,发的是个什么内容,她都完全接受,并且会抱着虔诚耐心的心态好好和对方聊下去!   顾予橙:【哈哈哈哈姐妹,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顾予橙:【“我可以”这三个字,臣妾已经说倦了!!!】   顾予橙:【等什么时候,咱们一起去看他们的现场吧啊啊啊,就是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福利。】   傅北瑧:?   她虽然不知道顾予橙又在尖叫什么,但还是关闭音量点开了她发来的那个视频链接。   顾予橙发的是她喜欢的一个欧美乐队的现场live,因为不像国内大环境使然有诸多限制,能表演的尺度也要国内要大得多,比如唱跳到一半突然将上衣一扒之类,更是常规操作。   要是放在私下里,她没准还有兴趣和顾予橙好好欣赏一番,但放在眼下这个场景,尤其她还是在段时衍车上……   傅北瑧藏在黑发下的耳朵隐隐发烫,她面上若无其事地将手机偏了偏,保证从段时衍的角度绝对看不到她手机上正在播放的内容。   呼,亏得她在点开视频前就彻底关掉了声音,她可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幸好,幸——   “在看什么?”   段时衍低沉的嗓音宛如一记惊雷,在她耳边炸开。   傅北瑧手一哆嗦,手机顺着她的手指到膝盖再到车上来了个标准的三级跳。   着陆的时候,还是手机壳着的地。   她手机上还没来得及关掉的视频并没有受这一波动的影响,仍在流畅地播放着,乐队的主唱一把扯开衬衣的扣子,顶上的花瓣洋洋洒洒落下,往更深处掉去。   台下粉丝们的尖叫声瞬间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   傅北瑧僵直着后背靠在椅背上,生无可恋地阖上了双眼。   那么问题来了,她现在抽出他车上的安全带反手吊死在他面前还来得及吗?   谁都不要来救她,就让她这么安详地去吧!!   段时衍挑了挑眉,地上的手机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起,他拿着她的手机,将进度条一拖到底,随后撩起眼皮,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她脸上。   “……”   冬天挺好的,真的。   如果是冬天,起码还能让她拉高衣领遮一遮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这遮挡物都找不出来。   一片死寂中,段时衍终于缓缓张口,似笑非笑地念出她的名字:“瑧瑧。”   “你觉得,这段表演很好看?” 第三十七章 视线定格在角落里那捧玫瑰……   傅北瑧一个激灵。   好不看好的暂且另说, 但她起码可以肯定——   此刻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死亡问题。   求生欲让她反应极快地摇头:“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哦, 是吗?”段时衍微笑着垂眸注视她, 他不紧不慢地道,“我还以为, 你这么迫不及待地在我车上要看的东西, 应该是很喜欢的才对。”   “……当然不是。”   傅北瑧一口否定,她言之凿凿地从他手里夺回手机,反手退出视频向他展示出她屏幕上的聊天页面, “都是顾予橙发给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 才会不小心点进去!”   为了防止段时衍提出“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的观点, 她甚至举一反三, 不忘给她刚才的言论打上一个完整的补丁:“不过顾予橙平时也不是爱看这些的人,老实说我从刚刚起就觉得她和我聊天时的态度有点不对劲——”   她表情凝重:“我, 怀疑她一开始就被盗号了!”   段时衍将车停在路边, 仿佛真把她胡诌的话听了进去:“原来是这样?”   傅北瑧立马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以, 机智如她,拯救小傅计划, 成功√   她悄悄舒了口气,一颗心还没安稳地落到地上,握在手中的手机就抢先一步震了起来。   傅北瑧:“!!!”   原本漆黑的屏幕上, 来电显示出来的名字赫然是——顾予橙。   “……”   即便没有镜子,傅北瑧也能感觉到,她现在的面色, 一定很好看。   古有眼神中折射出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那么今天,她眼中呈现的一定是三分眩晕三分仓惶四分万念俱灰!   打开这张饼图,上面每一块都写满了她此刻内心的绝望!!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顾予橙,你这辈子欠我的要拿什么还!!!   “是你朋友的电话,”段时衍好整以暇地指了指她的手机,“不接吗?”   “……”   傅北瑧视死如归地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里传来顾予橙欢快的声音:“瑧瑧,给你发的视频看了吗,是不是超绝的,虽然不能上手,但也算过了眼瘾了哈哈!”   “不行,我下次去看他们的现场,一定要做两块灯牌,上面就写‘我可以!’,到时候你一块我一块,咱们一起举啊!”   ……不,她不可以。   傅北瑧颤抖着手指挂断电话,一回头,果然看见段时衍在那里静静凝视着她。   他淡声张口:“微信被盗号了?”   “……”   段时衍轻笑一下,望进她写满了心虚的眼里:“那她账号找回来的还挺快。”   傅北瑧:这话她没法接。   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将脸埋进手心里,勉强维持一下生命这样。   —   好在她的工作室离公寓不远,车一停到目的地,傅北瑧就立马解开安全带下车,连她的细高跟都没能阻挡她飞奔向电梯的步伐。   直到走出电梯关上房门,她才逐渐缓过劲来。   傅北瑧曾经以为,她的心理承受值应该是很高的才对。   但事实告诉她,不,她还是太年轻了。   能面对惨烈翻车现场保持处变不惊的态度,甚至在谈笑间把大型社死事件漂漂亮亮地掩盖过去,那是理想中的场景。   而现实中的她,大概只能做到前两个字。   面对。   ——然后随机看看她这次究竟是能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还是二环三室一厅。   傅北瑧拖着疲软的双腿将自己砸进沙发里,拿出手机磨刀霍霍向顾予橙,企图让她明白她一个电话给她造成了多大的精神伤害。   视频通话另一端的顾予橙很茫然:“啊,我听懂了,可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咱们远的不说,就说以前一起念高中的时候,女孩子之间,不是也经常对着喜欢乐队的现场live舔屏说想摸摸的吗,那时候被人听到,也没见你有那么不好意思啊。”   她纳闷地问:“为什么你这次的反应好像格外紧张。”   “就因为听到的人是段时衍?”   “……”傅北瑧拒不承认,“我紧张了吗?”   顾予橙十分不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傅北瑧盘腿坐在沙发上,揪着抱枕的穗穗,直到她的穗穗都被她揪掉了几根,才吞吞吐吐地道:“年纪轻轻视力就那么差,你等着,我明天就抓你去医院配一副眼镜。”   顾予橙:“?”   等等,她分明就很目光如炬,哪里需要眼镜这东西了?!   可惜没等她把话说出口,傅北瑧就已啪嗒一下挂了电话。   ******   夏末初秋的雨下了整夜,直到傅北瑧晚上洗漱完戴上眼罩躺到床上,耳边还残存着窗外霏霏的雨声。   第二天醒来,虽然雨已经停了,地面上却仍保留着一层湿意。   傅北瑧到工作室的时候,一楼招进来的设计师正在同一位女顾客讨论她婚戒的款式,看见傅北瑧推门进来,笑着抬头和她打了声招呼:“老板。”   傅北瑧冲她点点头,过去问了两句情况,就拎着包往二楼走去,继续昨天没完成的稿子。   她之前替刘老先生设计的戒指很受他太太喜欢,刘太太后来还为她引荐了不少优质客户,她闲暇时算了算工作室正式营业后的收支,发现成绩竟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得多。   看来到年底的时候,她或许还可以奖励自己多订两条漂亮小裙子。   正当她盘算着是不是再入手只Birkin配她的小裙子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老板,”唐圆探了个头进来,“楼下有人送东西给你,说是需要你亲笔签收。”   “给我的?”   傅北瑧推门下楼,有个年轻人站在楼下,手上还抱着一大捧玫瑰花,花将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只有用上两只手才能抱得住。   “是傅小姐吗?”花店的年轻人艰难地从花堆后面歪了歪头确认在他跟前站着的身影,“这是您的花,请您签收一下。”   大早上会送这么一大捧花过来,她认识的人里,能干出这事的也就只有……   傅北瑧嘴角一僵,她往花束中翻了翻,找出张精致的卡片。   她略过卡片上写的那串车轱辘话,直接跳到最后。   落款果然是宋彦承的名字。   “老板,这花是谁送的呀,该不会是你的追求者吧?”   “笨啊,送的红玫瑰,除了追人,谁会送这个!”   “好羡慕,我和我男朋友谈了三年了,别说那么大捧的玫瑰了,他连片花叶子都没送给我过。”   ……   工作室女孩子们羡慕的议论声中,傅北瑧抬起眼:“你们喜欢这花?”   “那就不扔了,晚上下班回去,一人拿一把,都分了吧。”她说着忖度了一下花束的大小,似乎觉得光是工作室这几个人还分不干净,索性告诉她们,“还有,今天来工作室的客人,不论是否消费,都让她们带把花回去。”   “……”   众人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过了一会儿,唐圆才讷讷地开口:“老板,这花你不要啊?”   这么漂亮的玫瑰,老板怎么好像一枝都没打算留下。   不仅没留,听她刚刚话里的意思,要不是她们表现得喜欢,这花转头就得被扔进垃圾桶了?   傅北瑧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不要。”   宋彦承送来的花,她不仅不喜欢,甚至还觉得有点麻烦。   她家每周都有预定的花房送搭配好的周花给她,工作室这里也是同样,宋彦承贸贸然送来的这些,只会让她觉得多余。   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她翻开通讯录,将宋彦承短暂地从黑名单拖出来了一下。   在发过去一句“不要给我送任何东西”后,他的号码被再次关进了看不见期限的小黑屋。   —   想到一楼角落里还放着那么大捧碍眼的玫瑰花在,傅北瑧一上午都没乐意下楼。   快到中午,傅北瑧在附近的店里翻牌子似的看过一圈,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到了她点进去的第一家中式餐厅上。   这家餐厅什么都好,就是不提供外送服务。不过好在餐厅距离她的工作室不远,步行过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完餐厅新推的招牌菜,她还心情不错地点开段时衍的头像,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怎么说呢,毕竟段时衍也是做过饭给她吃的人了,她想要回请他一顿,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理有据,完全说得过去。   段时衍很快回她:【好,你想吃什么。】   傅北瑧打开软件,发了个餐厅地址过去。   想着段时衍应该没那么快从公司出来,她还从包包里掏出唇膏,对着小镜子补了个唇妆。   她今天带的色号是最适合初秋的浆果色,膏体中带着细闪,衬得唇瓣水润透亮。   本来是想补完妆就出门,奈何临行前接到一名客人的电话,只好多耽误了一些时间。   快到饭点,一楼的女孩们也在讨论着中午该点些什么吃的好,这个时间平常很少有客人上门,因此,当段时衍推门进来时,众人一时还愣了愣。   其中一名设计师最先反应过来:“先生,请问是需要定制珠宝吗?”   段时衍看她一眼:“我找你们老板。”   来……找老板的?   过去的设计师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面上浮现出一丝同情。   她指了指楼上,又小声问道:“先生,早上的玫瑰花,是您送的?”   “这花我们还没动过,您看您是拿回去,还是——”   花?   段时衍抬抬眉,视线在傅北瑧工作室转过一圈,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捧玫瑰上。 第三十八章 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   等傅北瑧和打来电话的女客沟通完意见, 分针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截。   她暗道不好,再一看和段时衍的微信,没有新的消息进来, 说明他应该也还没出门。   还好, 傅北瑧松了口气,边拎上包包下楼, 便给他发去一条信息:【你到哪儿了?】   说完又心虚地补上一句:【我已经快到餐厅啦。】   反正她从工作室过去比段时衍那里近, 算算时间,应该能比他早到……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傅北瑧步履轻快地踏下台阶, 走过转角时随意往下一望——   她的目光仿佛被人猛地按下了一个急刹车, 瞬间挪不动了。   站在她工作室一层的男人身姿挺拔, 听见脚步声, 他撩起眼皮, 视线从手机屏幕慢慢转移到楼梯上的傅北瑧身上。   段时衍唇边噙着抹淡笑, 他朝她晃了晃手机,别有深意地问:“快到餐厅了?”   傅北瑧:“……”   怎、怎么还不许人用夸张一点的修辞手法了么?!   她同手同脚地下楼, 没等他先开口, 就梗着脖子试图倒打一耙:“你怎么到我工作室了也不告诉我。”   段时衍淡淡道:“大概是来了以后光顾着欣赏你这里的玫瑰, 一时忘了说。”   傅北瑧:“?”   她怎么觉得这男人的语气有点奇奇怪怪的。   傅北瑧眨了两下眼,试探着张口:“那, 你觉得这些玫瑰怎么样?”   “不怎么样,”段时衍看她一眼,言简意赅地评价, “颜色浮夸,香气太重,丑。”   “……”   傅北瑧疑惑地看看那边的玫瑰。   有那么丑吗?   虽然她不喜欢宋彦承这个人, 但单看这束花,倒也没有他说的那么难看。   傅北瑧刚要开口,忽然有个念头从她心中一闪而过,被她眼疾手快地抓住。   他这么说,该不会是知道了这些花是谁送的,在和她吃醋吧?   傅北瑧抿着翘起的唇角,背手在身后打量他:“那个,你真觉得这些花很丑呀?”   段时衍没什么表情地睨了眼花束:“嗯,不然呢。”   确认了。   是吃醋的可能性更往上蹿了一大截。   傅北瑧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拼命上扬的嘴角,她别过头去,佯作无事地道:“哦,这样。”   “其实吧,我也觉得这些花没有多好看。”   “既然这样,”段时衍垂眸看她,“那这花,我帮你处理了?”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应该问她们。”傅北瑧一抬下巴,向他比了比工作室其他竖起耳朵偷听他们对胡的员工。   她无辜地朝他眨了下眼:“怎么办,花一送来,我就答应出去,要把花分给她们了。”   “答应了人的事,你总不能让我违反承诺吧。”   段时衍面色未变:“我下午让助理送你们附近的花店订一批新的来。”   傅北瑧明眸轻睐,假装不在意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这个办法。   工作室的几个女孩面面相觑。   哦豁,敢情她们老板上午不待见那花,不是花的问题,而是送花的人不对。   那捧花才在傅北瑧工作室呆了不到小半天时间,就被人重新提了出去,可怜巴巴地躺进了街边的垃圾桶。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节日,好好一家中餐厅,桌子上居然也摆了一枝枝的玫瑰作摆设,傅北瑧捧着菜单,借着点菜的动作悄悄将眼神投向段时衍。   男人神色如常,倒是没有把刚才的情绪迁怒到餐厅无辜的小玫瑰上。   半点也看不出,他刚刚才把一大束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瑧瑧,”段时衍叹了口气,他放下菜单抬眸,“我的脸上有字?”   傅北瑧摇了摇头。   段时衍长长的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一直盯着我,是打算看我的脸点餐了。”   ……怎么回事?   她刚才的目光真有那么明显吗??   和段时衍相处得越久,傅北瑧就发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越有了显著的提升。   就好比此刻,她至少保住了表面上的平静。   傅北瑧捏着菜单一角,云淡风轻地回答:“也不是。”   “主要是觉得,你比较秀色可餐。”她放下菜单,弯着眼看向他,“这家餐厅我没吃过,不知道菜色怎么样,看着你,等下比较好下饭。”   她说完,一手托着下巴靠在餐桌上,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应。   顺便还在心里握拳给自个儿打了个气。   加油,小傅你可以的,扳回一局就在今日!!   也只有她会以为她此刻的反应稳得很,段时衍没有说话,他抬着眼看着对面存心拿话逗他的姑娘。   她挑的这家中餐厅用的是相对复古的装潢,浓密如蝶翼的眼睫轻轻颤动,莹润饱满的唇懒懒勾着,明丽而窈窕,更衬得她像是旧时油画中的美人。   让人移不开眼。   段时衍眸色往下压了压,他喉结微动,声线沉沉地落下来:   “我以为,这个词,你是在形容你自己。”   傅北瑧怔了一下,搭在脸颊上的手指一顿。   片刻后,她缓缓拾起放在桌上的菜单,抬高挡住了她发热的脸。   不是我方不坚定,而是敌方太狡诈。   竟然以她之矛,攻她之盾!   罢了,她觉得扳回一局的事,往后从长计议也不迟。   ******   下午,段时衍身边的助理张添果然按照他之前说的来了一趟,往她的工作室搬了一后备箱的花。   傅北瑧原先预定工作室周花的老板这天正巧给她送新鲜的花来,见张添这阵仗,还以为是Dawn工作室这位出手大方的顾客对她们的花有什么不满,又在其他地方下了订单,冲张添这个竞争对手翻了好几个白眼不说,又在傅北瑧那儿旁敲侧击打听了半天,直到确定她没有要换花店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傅北瑧捧着杯热饮靠在椅上,给段时衍发消息。   傅北瑧:【我发现你身边的张助理不错。】   傅北瑧:【挑花的眼光非常棒,很值得夸一夸。】   她等了一会儿,看见对话框上显示出“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段时衍:【花是花店的人配的,和他没关系。】   这是在告诉她,夸错人了?   傅北瑧托着腮笑,慢吞吞地打字:【不行,我还是觉得我今天有点亏。】   段时衍:【怎么亏了?】   傅北瑧回道:【一整个工作室,只有我没有花可以抱回家。】   傅北瑧:【可怜巴巴的凝视.jpg】   段时衍:【谁说你没有了?】   这话的意思是,她也有的喽。   傅北瑧扬着唇敲敲屏幕:【那张助理来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到。】   段时衍:【晚上接你下班,我拿给你。】   傅北瑧:【我的也是花店的人配的?】   段时衍只回了她三个字:【我挑的。】   傅北瑧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开始等待挂钟上的指针划向下班的时间。   段时衍到的时候,傅北瑧正坐在工作室一楼的小沙发上和人聊天,听见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转头向他看去。   嗯,两只手上都是空的,除非这男人一夕之间学会了隐形术,否则她实在看不出他还能把花藏在哪儿。   她站起身朝段时衍走去,向他伸出白皙手掌,晶莹狡黠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一个字也没说,偏偏每一个动作都在问。   花呢,说好的花呢。   段时衍看看她快递到他眼前的手,面不改色地抬手,牵住。   这回轮到傅北瑧愣住。   她顺着他的动作,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发出气音小声问他:“你干嘛。”   段时衍淡淡道:“不是你让我牵的?”   “我什么时候——”   傅北瑧反驳的话音一卡,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做了个伸手的动作就是伸手让他牵?   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擅长做阅读理解??   傅北瑧哼了一声,挣开他的手踩着小高跟向外走去,段时衍的车就停在她工作室门口。   她打开副驾,一束厄瓜多尔玫瑰正静静躺在那里等她。   这束花的大小不像宋彦承白天送来的那束那么夸张,她抱在怀里,刚刚好。   她低着头没说话,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多的花瓶装这束花。   要不从原先摆着的花里挪出一束给她怀里这束腾个位置吧。   反正家里的花应该差不多时间也该换了。   傅北瑧抱着花刚想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段时衍伸手一拦:“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今天我开了车。”   “钥匙给我,你的车我会让人开回去。”   “干什么,不相信我的车技?”   “不是不相信。”段时衍看看被她双手抱在怀里的花,不徐不疾地道,“乐意给你当司机,不行么?” 第三十九章 “你刚才,在说谁虚?”……   行, 当然行。   吃亏的又不是她,白得一个便宜司机,她有什么不行的。   傅北瑧拉开车门坐进去, 抱着花开始专心致志数她怀中玫瑰的枝数。   直到偶尔抬头, 才发现段时衍这车开的方向,根本不是去往泰川公寓的路。   “……”   她手肘撑在车窗上, 指腹拨弄着手里玫瑰柔嫩的花瓣, 突然开口道:“果然主动上门的人都是不怀好意。”   趁着红绿灯的功夫,段时衍侧头,抛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傅北瑧:“故意绕远路和意图对车上乘客图谋不轨, 这位先生, 二选一, 你选哪一个。”   段时衍勾了勾唇。   他踩下油门, 轻描淡写地回了她一句:“那就选二吧, 应景。”   傅北瑧:“?”   这男人还真会挑罪名严重的事儿选。   还应景……敢问他应的这是哪门子景??   段时衍:“不逗你了, 带你吃晚饭,清南公馆的海鲜, 去不去?”   清南公馆在京市开了多年, 老店的食材和手艺一向备受好评, 尤其是海鲜,更是他们家的招牌, 段时衍起先不提还好,他这么一提,傅北瑧发现自己还真有点想那一口味道。   于是她点头, 勉为其难地道:“既然你都定好了位置,没办法,那也只能去了。”   段时衍轻笑, 假装没看见她眼中升起的期待。   清南公馆一如既往保持了它的水准,刺身和帝王蟹完美还原了食物本身该有的鲜美,让人挑不出毛病。   傅北瑧边吃边同段时衍道:“还是老店的主厨更厉害。”   几家新店开业时她虽然也和顾予橙一起去试过,但总觉得比起老店,口味上好像还是差了点什么。   “嗯,你喜欢就好。”   段时衍伸手,把海鲜去了壳的部位放进她面前的白瓷盘上。   吃完饭上车,傅北瑧将车窗摇下来吹风。   段时衍看看她身上的裙子:“不冷?”   “不冷啊,”傅北瑧自然道,“这才到哪儿,哪那么容易冷。”   她说的是实话。   眼下才刚入秋,温度还不算低,夜间的风吹在身上,也不会带来多少寒意。   “怎么你冷吗?”她随口关怀了几句,“这样不行啊,听说男人平常容易觉得冷的话就说明他身体有点虚,平时需要注意健康管理了,最好是再多补……”   话音未落,原本平稳行驶的车突然停住。   段时衍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下,他垂下眼皮,漆黑视线落在她脸上,微笑着念出她的名字:“北瑧。”   “你刚才,在说谁虚?”   “……”   差点忘了,某些字眼,在男人身上,放不得。   感受到危险的逼近,傅北瑧缓缓缩成一团,将自己瘪成了一只虚弱的小蘑菇。   她只是一只蘑菇而已,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在段时衍的凝视下,傅北瑧含泪改口:“……我虚。”   我虚还不行么!!   段时衍重新开车,将她的关怀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嗯,回头我让小张给你拿些炖品,让你好好补补。”   傅北瑧:“…………”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呢:)   ******   两人从清南公馆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入夜,傅北瑧靠着车窗,偶尔还能在路过几个大型公园时,看见一群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的身影。   她看到十字路口附近的标牌,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道:“这一带是不是有家新开的汽车影院?”   她记得今天白天听工作室的女孩们聊起时,说的地址仿佛就在这附近。   “怎么,想看电影了?”   “也不单是因为电影,”傅北瑧叭叭地跟他科普,“主要是看电影的场所。”   “像那些国内外的影视剧里,主角不是经常去这个地方看电影么。”   她还没去过汽车影院呢。   主要是傅家地下一层就有家庭影院,再加上她平时有什么电影想看,通常就拉上顾予橙直接去电影院了,实在没什么到汽车影院的机会。   不过她都没去过的话,段时衍应该更没去过吧。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种会主动跑去汽车影院这样的地方观影的人。   段时衍打开导航,搜了下她口中那家汽车影院的位置。   离他们的确不远,隔了不到两公里路。   车开到汽车影院,买完票进场,傅北瑧捏着检票口的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观影单,回忆起上次被电影名蒙蔽的教训,她还专门拿出手机,认认真真检索了等下要放的影片简介和一些影视博主的相关影评。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几分钟时间,傅北瑧指了指段时衍刚刚开车进来时经过的小商店的位置:“要去买点吃的东西吗?”   段时衍解开安全带:“走吧。”   其实傅北瑧晚上这个点,本来就不太吃东西,再加上已经吃完晚餐,她现在也不太饿。   但看电影嘛,她总觉得手上就该捧点什么氛围才对。   汽车影院的小商店和普通电影院的差不多,卖的无非就是那几样东西。傅北瑧平时很少喝汽水饮料,就跟小商店的店员要了两杯鲜榨果汁,再加上一小桶爆米花。   工作的店员看看傅北瑧,再看看站在她身侧的段时衍,笑容满面地向他们推荐:“两位,要不要加五元,换成我们的特别套餐,不仅爆米花可以升级成大桶,饮品的杯型也有不同哦。”   她说着,还热情地向他们指了指柜台上的展示杯型。   傅北瑧闻声看去,店员说的杯子和平时常见的那种差别不大,最大的区别在于这种杯子原本的弧形被换成了凹槽状,两只杯子并起来放,正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是再标准不过的情侣款。   她还没说话,站在她身边的段时衍就先她一步姿态从容地告诉店员:“好,就换成这种吧。”   店员仿佛一点都不意外这对外形格外出挑的男女会给出这个回答,她麻利地将原本盛出的爆米花倒回桶里,又另给傅北瑧装了桶大的。   趁着店员转身去给他们榨果汁的功夫,傅北瑧抬起手肘,戳了戳段时衍的胳膊。   她清清嗓子,故意摆出一脸疑惑的态度问他:“你为什么要升级套餐。”   “我们吃得了那么多爆米花吗?”   “段先生,浪费可不好。”   段时衍接过店员递来的两杯果汁,和她向两人车停的方向走去,迷离夜色中,回答她的嗓音低沉醇厚:“没办法。”   “谁让我比较中意这种的杯型呢,傅小姐。”   他除了和她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好像已经很久没叫过她“傅小姐”了。   这样的称呼,照理来说,应该会显得比较生疏客气才对。   但奇怪的是,听他这么叫她,她竟然半点没觉出这个称呼中本该有的疏离,反而有种别样的亲密。   浓浓的夜色除了会让人看不清路外,其实也不是全无好处。   比如说,它能很好地让她藏起,她隐隐漫上耳朵的红晕。   —   电影开始时,傅北瑧已经和段时衍重新回到了车上。   汽车影院的观影条件毕竟比不上正常影院舒服,再加上播放的电影又实在没什么意思,傅北瑧看了个开头,基本就能猜得到结尾。   她靠在调低了的椅背上,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她挑一部恐怖片来看,起码恐怖片不会让她看得萌生睡意。   傅北瑧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提起精神。   是她先提议来的汽车影院,总不能也是她第一个睡过去吧。   只是这电影她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能另外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转移注意力。   她把目光转了个方向,投向停在他们旁边的其他车辆上。   和段时衍开到汽车影院时,最前排的位置已经有车停在那里,他们只能停在相对后排一些的地方。   只是看着看着,她怎么觉得靠近他们的其中某辆车有点儿不太对劲?   这辆车上是被装了个马达吗动得那么频繁??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这年头谁还没见过猪跑了。   一想到那辆车里的人可能再做什么,傅北瑧顿时就浑身僵硬到不行。   她摸了摸胳膊,怀疑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从前看过的那些影视剧里可从没告诉过她还有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啊!!   傅北瑧一把握住段时衍的手:“那个,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段时衍虽然也对屏幕上播放的爱情片没什么兴趣,但电影才开场不久,傅北瑧就说要走,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侧身靠近她,凝视着她的眼睛:“怎么不看了?”   傅北瑧目光躲闪,硬着头皮道:“这电影不好看,情节太烂了。”   电影之余附赠的那部分也太烂了!   段时衍抬抬眉梢:“有这么烂?”   他平时基本不看这类爱情片,因此对这部电影反倒没什么感觉。   不过他本身就是陪她过来的,既然她不愿意再看下去,他自然是和她一起。   直到车子离开那家汽车影院,傅北瑧才缓过劲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汽车影院”这四个字了。   这个念头刚从她脑海中闪过,她就听到一旁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问:“在汽车影院看到什么了,把你慌成这样?”   “……”   看到她旁边那辆车里有人在做少儿不宜的事,她怎么可能告诉他?!   傅北瑧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扬起来给他一看:“知道这行字怎么读吗?”   段时衍微眯了下眼。   她手机上只有一行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北瑧面无表情地道:“你再问下去,我改天就做条横幅,把这行字挂到你门上。” 第四十章 “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没告诉……   从汽车影院出来的十字路口, 红灯的数字一下下跳动,附近公园桂花的香气顺着未关严的车窗飘进车内。   段时衍垂眸看看她落在他袖口的细白手指,他轻笑了笑, 从善如流地向她投降:“嗯, 我知道了。”   其实她这个反应,就算不问, 他差不多也能猜得到答案。   没想到会让她撞见这种事情。   怪不得那么紧张, 她怕是惊了一大跳,才会连电影都没看完,就急忙催着他要走。   段时衍忽然喊她:“瑧瑧。”   傅北瑧一激灵, 顿时警铃大作。   她拿眼神瞄他:“做什么?”   一边问, 一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要是再敢提起汽车影院的事, 她就立马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段时衍勾着唇角, 轻描淡写地提起:“没事, 只是想提醒你,记得系好安全带。”   “……”   “注意安全, 不是么?”   “哦,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 我……”   啪嗒一声,傅北瑧抬抬手, 绷着张小脸把安全带扣上。   “闭嘴,不需要。”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上一句:“开你的车!”   ……   托那家汽车影院的福, 傅北瑧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第二天醒来,她连去工作室的精神都没有,索性伸直手臂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给唐圆去了个信息,让她把她留在办公室的一些稿件送到家里。   唐圆到的时候,不仅替她拿来了需要的稿子,还为她带来了另一个消息:“老板,昨天你下班得早,你走之后,前天我看到的那个男人,又在我们工作室外徘徊了好久。”   要不是她想着老板和这人应该认识,她早就不放心报警了。   傅北瑧整理稿子的手一顿:“他又来了?”   唐圆坦诚地点头。   傅北瑧想了想,干脆地告诉唐圆:“不用管他,这件事我会处理,他要是再来,你们就当没看见,如果他做出什么事情影响到工作室的正常营业,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可没兴趣陪宋狗演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好戏。   如果宋彦承再不醒醒脑子,她也不介意请宋老爷子出面,好好管教一下他这个突然抽起疯来的孙子。   傅北瑧今天起得晚了,拖到这个点才开始吃她迟到已久的早餐,她坐到桌边,将配粥的小食往唐圆面前推了推,葱白指尖点在陶瓷小盘上:“要不要尝一尝,这个酥味道还不错。”   唐圆:给老板送东西果然有好处!   跟傅北瑧呆的久了,唐圆也知道她这个老板不是喜欢看人跟她假客气的人,她坐到傅北瑧对面的椅子上,边吃边对她道:“对了老板,还有一件事。”   “什么?”   “今天上午有个自称是综艺制片的人打了我们工作室的电话,说是想请你参加他们的一档恋爱节目。”   “他说他有在微博发私信给你,但你可能没看到,所以只好打到工作室来了。”   综艺?还恋爱节目??   傅北瑧没想过她有朝一日竟然还会接到这样的邀请,她翻开私信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那个所谓的节目制片人。   按照这名制片的说法,他们目前正在筹备的节目是某档大热素人恋爱综艺的第二季,在第一季中,因为所选男女嘉宾的高素质和他们之间奇妙的化学反应,收视率一路走高,基本每次播出,都能有几个热搜挂在微博上,饶是傅北瑧当时人在国外,也听顾予橙和她提过几耳朵。   如今要拍第二季,节目组的人自然是希望能延续第一季的光辉。   可惜综艺开拍在即,其中一位女嘉宾却突然和人一见钟情光速脱单,节目组没办法,只能临时找起替换的人选,一来二去,就找到了傅北瑧头上。   傅北瑧没兴趣把自己的私生活暴露在镜头前,当下便发了条回复过去拒绝了制片,不过节目组那边仍不死心,死缠烂打着要到了傅北瑧的号码,又打了电话过来劝她参加节目的种种好处。   傅北瑧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制片说完,虽然拒绝的态度不变,不过倒是松口说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另外的帮助。   制片听出她语气里没有转圜的余地,一时难免有些失望,别的不说,光是节目组为了综艺拍摄租的独栋别墅,每日的租金就是比不小的开销,尽管这次赞助费充裕,也耗不住他们那么花啊。   对于傅北瑧所说的帮助,制片压根没抱什么希望,她无声叹了口气,刚想挂电话,就听电话另一头的傅北瑧问起:“你刚才说,你们租的别墅,是在汤明路?”   “那边的话,”她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我的别墅,租金方面,我可以让人给你们打个折。”   制片人:“……?”   制片人不敢置信地道:“可、可是,我还没有说具体是哪一幢。”   “没关系,”傅北瑧笑着回答,“那边一整排都是我的。”   制片人:“……”   旁听了全城的唐圆:“……”   嘤,小丑竟是我自己。   酸溜溜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里流了出来。   ******   虽然拒绝了制片人,但乍一接到这样的邀请,傅北瑧倒还觉得蛮新鲜的,下午顾予橙来她家玩,她也不介意把这件事说给她听。   顾予橙一听就乐了:“真的假的?你要是去,我肯定当你的头号粉丝,每周准时追完全程!”   “反正你也是单身,去的话,就当多认识些朋友了,”顾予橙给她出主意,“你不是说最近宋狗老来烦你么,要是你能交个新的男朋友,他岂不是不死心也得死心了。”   “我就是要交男朋友,也不会去综艺里找。”   虽然时下办得火热的那些恋爱节目中不乏有真情侣出现,但按照傅北瑧的个性,她很难想象自己在一大堆镜头的包围下跟人谈恋爱的样子。   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也是,”顾予橙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们瑧瑧那么好,找什么样的不行。”   “远的不说,近在你楼上两层的那位,不是就很好吗?”   傅北瑧愣了一瞬。   顾予橙口中,她家往上两层,住的那个人是……段时衍。   “干嘛那么惊讶,你难道没发现,自从你回国以后,段时衍在你口中出现的概率变得都快比我还高了吗?”   顾予橙从沙发上爬起来,手松松握成拳,充作话筒递到傅北瑧眼前:“坦白交代,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没告诉我?”   傅北瑧张了张嘴。   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有时候其实是最难藏匿的。   就像是整片洁白柔软的羽毛毯上突然被人掉进一个亮晶晶的钻石,钻石有棱有角,又跟原本躺在那里的羽毛有着截然不同的色彩,平时不注意去看也就罢了,但只要有心想要去寻找,那么从那片羽毛毯中想要找出那颗钻石,其实一点都不难。   即便蒙住了眼睛,光是靠摸,也能摸得出来。   钻石就在那里,好像只要她轻轻向前一伸手,就能把它从中挑出来。   但与此同时,傅北瑧又控制不住地有点儿小担心。   她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她想得有点多了。   有宋彦承这个明明白白的例子摆在这里,傅北瑧知道,人有的时候自恋起来,在自我欺骗上是很有一套的。   万一那颗漂漂亮亮的,一直吸引着她想要去拿的钻石,等她把它真正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其实是颗平平无奇的玻璃珠子。   那她该怎么办呢。   傅北瑧想,如果是这样,她应该会有一点点难过的吧。   可能……比一点点,还要多那么一点。   顾予橙道:“算啦,你现在先不回答我也没关系,不过我们说好,要是以后你和段时衍有点什么,我可得是最早知道的那一个!”   “还有!”她双手叉腰严正声明,“也不许你见色忘义,把我这个好朋友抛到脑后!”   傅北瑧冲她点头。   顾予橙狐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头点得有些敷衍?”   “……”   傅北瑧盘腿坐在沙发上,朝她翻了一个标准的白眼。   顾予橙似想起什么:“不过要是你真和段时衍有个什么,起码有一个问题,从此就能得到验证了。”   即使知道顾予橙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傅北瑧还是忍不住问:“什么问题?”   顾予橙一脸严肃:“关于你根据面相判断他行不行这事儿,到底准还是不准。”   “……”   一只沙发上的抱枕,被无情地拍到了顾予橙脸上。   顾予橙闲着无聊,窝在沙发上翻出那当恋爱综艺的第一季重温,傅北瑧一时好奇,索性跟她一块看了起来。   屋外有门铃声响起时,顾予橙还在她身后嚷嚷:“啊啊啊甜死我了!”   “瑧瑧,我支持你,你赶紧去参加第二季节目,到时在线给我剧透,告诉我磕的CP究竟是不是真的!”   门被打开时,顾予橙这句话正好顺着她开门的动作传进门外人耳里。   段时衍挑了挑眉。   他站在门口,低声问她:“你要去参加什么节目?”   “没有,”未免顾予橙这个大嘴巴再给她嚷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傅北瑧手一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将她和段时衍一起关在了门外。   她干巴巴地解释:“是一档恋爱综艺,临时有女嘉宾缺席,所以……”   在听见她提起“恋爱综艺”时,段时衍的眸子沉了沉。   他耐心听她说完,才若有所思地问:“他们只缺一个女嘉宾吗?”   傅北瑧抬头:“什么?”   “只缺一个女嘉宾的话,”他嗓音轻飘飘地落下,“你去参加节目了,我怎么办。” 第四十一章 喜欢你   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 男人低醇的声音清晰无误地传进她耳里。   段时衍垂下头看她,傅北瑧看见,在他深黑眼瞳中倒映着的她自己, 缓慢地眨了两下眼。   她靠在门上, 手无意识地贴着房门,却没觉出冰凉凉的门板摸上去有多冷。   可能是她手心太热的缘故。   段时衍静静凝视着她, 仿佛真的还在等她给出一个解决办法。   傅北瑧眼神飘了飘, 她佯装不懂:“什么怎么办?”   她仰起头与他对视,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唇角已经不听话地翘起。   “我去不去参加节目, 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像只抱到喜欢果子的小狐狸, 嘴上不肯承认, 后边蓬松的尾巴却已经摇啊摇地摆了起来。   让人忍不住想把这只小狐狸圈进怀里, 从头到尾好好摸一摸它的尾巴。   段时衍屈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他刚要开口, 她背后的房门却抢先一步打开。   傅北瑧猝不及防,随着门被推开的动作往前倒去。   等待她的不是冷硬的地面, 而是另一个温暖而又坚实的怀抱。   她睁眼, 眼前是男人深色的衣料和他怀中那股清冽淡薄的薄荷香。   “瑧瑧, 敲门的是谁呀,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 我——”   顾予橙举着杯冰淇淋开门出来,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剩下那半截就全被卡在了嗓子眼里。   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眼中的神色一路从茫然到震惊,最后变成了“看我发现了什么奸情”和“救命啊撞见这种场面我该不会事后被瑧瑧和段总联手灭口吧”的心虚。   顾予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个,看样子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   傅北瑧从他怀中脱身出来, 推着顾予橙往屋内走去:“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顾予橙:“!!!”   真的吗?!可我看段总睨我的眼神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顾予橙心中发毛,总觉得自个儿像个被判了秋后问斩的无辜囚犯,才被傅北瑧按在她家沙发上坐下,就迫不及待找了个借口抓起包包溜之大吉。   有意无意的,傅北瑧推着她进门时,没有把门关严。   顾予橙背着她的包包,看看那扇虚掩着的门,再看看门口的段时衍,仿佛明白了什么,思考片刻后,她还是在出来后小心翼翼地将门恢复成了原先那个角度。   顺带还不忘朝段时衍做了个“请”的手势。   段时衍朝她礼貌地颔首,迈开步子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砰声响起后,门重新被人关上。   顾予橙走之前在她家用投屏看综艺,她拉了窗帘,只留沙发后的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在人身上,段时衍走过来,拿起她茶几上的瓶子看了看。   “你们喝酒了?”   “只是一些果酒,酒精度数很低,喝起来跟果汁差不多,不醉人的。”   “嗯,你酒量不好,以后还是少喝点。”   “谁说我酒量不好了?”   傅北瑧抬起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望向他,试图一举洗刷掉她从前给他留下的不良印象,“其实我酒量还是可以的。”   光是这么说好像可信度不是很足的样子,于是傅北瑧清清嗓子,欲盖弥彰地补上句:“之前那次是特殊情况,那次不算。”   “哪次?”段时衍屈起长腿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自然地张口问她,“是你冲过来抱着我怎么都不肯松手的那次,还是你喊我哥哥的那次。”   傅北瑧:“……”   啊啊啊这男人上辈子是茶坊里的伙计吗那么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将头埋进膝盖里,本能地想要反驳,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段时衍声线里压着淡淡的笑意,他侧身看她:“要是按照你这个说法,其实你的酒量不错的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之前那几次,有人都是在故意装醉,占我的便宜?”   “……当然不是!”   他话音刚落,傅北瑧立马发出反对的声音。   只是声音里多少还是带着那么点小心虚。   毕竟她第二次被段时衍撞见时的醉,回忆起来好像是有点小水分。   她悄悄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气,扭过头对上段时衍的双眼,眼眸中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什么,叫你哥哥,我有这么叫过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段时衍眯了眯眼,他并不打断她的表演,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给她提了个议:“既然这样,不如你再叫我一次,看看没准还能想起点什么?”   “……”   合理怀疑你是在套路我,而且我有证据。   傅北瑧恼羞成怒,她啪嗒一下把抱枕往边上一扔,转了个方向盘腿朝他坐好,运足了气中气十足地叫道:“哥、哥!”   “……”   好好一声“哥哥”,硬生生被她叫出了梁山结义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能被原封不动地搬去水浒片场。   饶是段时衍,一时竟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她这声如此“特别”的哥哥。   傅北瑧笑眯眯地冲他抬了抬下巴,狐狸尾巴翘得更高了:“怎么样,我是这么叫的吗?”   “……”段时衍叹了口气,向她一指那块正对着沙发的大屏,只对她说了一个字:“听。”   傅北瑧向屏幕看去。   大屏上播的是顾予橙走时没关的那档恋爱节目,她放的是最后一期,节目中的男女嘉宾确认关系,花前月下,屏幕里女生喊哥哥的嗓子确实蛮甜的。   她对比了一下。   跟她刚才那一声,差的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大。   傅北瑧决定暂时抛弃掉她的良心,她一副什么也没发现的态度,状似认真地问他:“嗯,听了,怎么了,有哪里不对?”   “……”   “不过节目组找的这个地方倒是挺漂亮的,”傅北瑧眼尖地认出屏幕上的拍摄地点,是市中心一家网红餐厅,餐厅旁边就是开阔的露台,露台随着季节布置得清新优雅,向来很受小女生们喜欢,“下次有时间我倒是可以约顾予橙一块去打卡看看。”   这家餐厅对外营业那会儿她还在国外,回国后都还没去看过呢。   “为什么要等其他人?”   段时衍扫了眼屏幕上出现的餐厅名,转头看向她:“等下有个视频会议,结束后来接你?”   “……”   换个一起去打卡的对象,好像也还不错。   ******   谁也不知道,段时衍的一个视频会议,到底要花多久。   傅北瑧盘着腿怡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一边悄然竖起耳朵,在听到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她瞬间从沙发上蹦起来,转身冲进了她的衣帽间。   罗列整齐的衣橱内,各个款式风格的礼服或者小裙子应有尽有,明明将它们带回家时的心情还算满意,但今天再看,总觉得这些小裙子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细细看去,每一件她都能再挑出点小毛病。   最终还是挑了件D家的高定礼裙。   这件礼服裙并不是以往那些高定繁重复杂的款式,即使当作常服也可以穿出去,掐腰的设计勾勒出她完美的腰线,微卷的长发若有若无的挡住了礼裙小露背的设计,只有当风拂过时礼裙系着的飘带,才能露出她白皙光洁的颈背。   既亮眼夺目,又不会显得她为了他的一个邀约太过刻意。   等傅北瑧化完妆面对她的橱窗选她今晚究竟该戴那一对耳饰合适时,屋外的门铃响起。   没时间选择了,她匆匆挑了对珍珠耳环戴上,快步走到门口。   给他开门时,她已经调整好了呼吸。   傅北瑧懒懒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好像刚刚那么一大段时间,她除了等他结束会议外什么都没做似的:“你来啦。”   “等你等得有点无聊,我刚才都差点睡着了。”   段时衍嗯了一声,目光从她潋滟的唇色上扫过,低声夸赞她:“今天很漂亮。”   傅北瑧用力往下压了压唇角,不让她当着段时衍的面立刻笑出来。   那当然,她在心里小声哼哼着对他道,费了她那么多时间挑小裙子和化妆,不漂亮才奇怪。   更何况她本来就长得好。   段时衍带她去的餐厅在节目播出前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节目播出后,乐意到那儿打卡的人就更多了,不过餐厅老板清楚他们的定位,平常每天接待的客人有限,并不会出现一窝蜂人围在露台拍照的情况。   他们到的时候,餐厅已经零散地坐了好几桌客人。   大部分网红餐厅通常吃的都是他们家的环境,这家算是少有菜品味道不错的,只是傅北瑧原本还想等吃完晚餐去餐厅外的露台拍几张照,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打乱了她的计划。   这场雨来得突然,她和段时衍出门的时候都没有带伞,好在餐厅平时就有准备给客人的伞,专门放在这种情况下备用。   傅北瑧站在原地,看段时衍从前台拿了把伞向她走来。   “怎么只有一把?”   段时衍将伞撑开向她走近:“万一还有其他人需要用伞,剩下的就留给他们吧。”   “……”   乱讲。   她都看见了,餐厅的备用伞里才不缺他多拿一把的量。   秋日的晚风顺着雨丝飘过,傅北瑧上前几步,站到他的伞下。   她没有向他提出,她其实,完全可以去前台,再要一把伞。   段时衍扬了扬唇,将伞朝她的方向倾斜,与她并肩向外走去。   餐厅的备用伞清一色都是透明的,仰头就能看见雨滴落在伞面上,一路顺着下弯的弧度滴落。   傅北瑧注意到伞的倾斜,她抿了抿唇,靠得离他更近了些,将伞正回原位:“还是这样比较好。”   她说:“你要是淋雨感冒的话,我会良心不安的。”   同在一把伞下,距离靠得太近,连鼻尖萦绕的似乎都是对方身上的气息,傅北瑧莫名有些紧张,她目光划过露台上悬挂的小彩灯,随便找了个话题:“对了,你看这家餐厅气氛还不错吧,怪不得那个节目上一期最后要把约会地点定在这里,在这种地方告白,成功率应该也会高一点……”   “真的吗?”   段时衍忽然开口。   傅北瑧顿住:“什么?”   段时衍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停下脚步,深邃视线停留在她脸上:“你还记不记,你下午问我,你去不去参加节目,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极浅地笑了一下,俯身靠近她。   傅北瑧微微睁大了眼睛。   伞下除了雨声和她如鼓的心跳,只剩段时衍低沉的嗓音。   “我喜欢你。”他说,“所以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四十二章 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了颗深……   朦胧的雨水打在伞面上, 发出淋淋的声响,滑落的雨滴很快在脚边的青石地面上积起一小片水洼。   水洼映出四周闪烁的暖光,和它旁边一双相对而立的人影。   傅北瑧捏了捏手指, 她仰头, 无可避免地望进段时衍眼里。   他眼眸深邃,像是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也难怪平日里这么能唬人。   而此时, 这汪深潭里正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真奇怪。   傅北瑧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怎么没发现, 他那么合她的审美。   一把伞在雨中能隔绝出的小世界统共就这点位置, 站在同一把伞下, 两个人的气息不可避免地缠绕在一起。   傅北瑧起先以为, 乱的是她的呼吸。   然而她很快发现, 气息被打乱的, 远不止她一个。   “……”   “怎么不说话?”   段时衍最先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他一手撑伞, 步子往前跨了一步, 将她和他的距离进一步缩近。   他忽地一笑:“不过不说话也没关系。”   “瑧瑧, 这种时候,你只要做一件事, ”他唇角仍往上扬着,用站在她的立场为她出主意的语气对她道,“你只要, 轻轻点一下头就好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段时衍。”   “嗯?”   “你知不知道,”傅北瑧抬抬手戳着他的胸口, 一字一句地控诉,“你刚刚那个语气,很像一只披上小红帽也遮不住尾巴的狼外婆,在拼命诱拐迷路的小羔羊跟你回家去?”   “但凡听到你这话的小羊多少长点心眼,它都不会跟你走的。”   面对她的指控,段时衍只是笑了笑。   他握住她那只作乱的手,沉下嗓子问她:“可是别的小羊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晚间吹拂的风带着露台清淡的花香,连风也变得温柔。   她听见他说:“我只想知道,我面前的这只小羊,她会不会愿意跟我走。”   “……”   傅北瑧沉默了一下。   她脸颊逐渐升温,白皙的面庞被染上了一层漂亮的胭脂色。   糟糕。   她发现她自己,好像就是草原上那只最没心眼的小羊。   ……即便已经听出这个人“心怀不轨”,也还是很想跟他走。   段时衍握她手的动作并不用力,只要她想,她大概可以轻松地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但在她脑海里,这个想法似乎连冒都没有冒出来过。   甚至等傅北瑧察觉时,她的手指已经轻巧地搭在段时衍手背上,形成了一个交握的动作。   她抬起眼看他,果然不出意外地发现,段时衍唇边笑意更盛了。   傅北瑧清了清嗓子。   “我对男朋友要求很高的。”   她都还没正式点头同意,就让他这么得意了,以后还了得。   她抿着唇瓣,试图让表情变得更严肃一点,但因为眼眸里的光彩太过璀璨,看上去实在没多少威慑力,反而只会让段时衍想就这么俯身低头,去亲一亲她明亮的眼睛。   傅北瑧小嘴叭叭的:“男朋友前面比普通朋友只多了一个字,但要求就截然不同了……总之你要考虑好,看是不是真的要应征上岗这个职位。”   段时衍垂眸凝视着她,做竖耳倾听状,还很给面子地向她询问:“哦,都有什么要求?”   “…………”   傅北瑧一时卡了壳。   要求的话,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难提。   她一时间能想出的那些,仔细回忆起来,段时衍似乎都已经做到,而且还做得挺好的?   有的部分,他甚至已经超额完成了。   那她现在还能提点什么,要是太过分的话,他该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吧。   “好啊,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她还在为此发愁时,段时衍的嗓音就已经擦着她的耳畔落下:“那么同样的,我是不是也有权利向你索取一点应有的福利?”   什么福利?   傅北瑧刚要问他,他的唇已经落下。   从轻而浅的触碰,到感受到她细微的回应后,肆无忌惮地侵入。   耳边雨声未停,淋淋细雨中像是混杂了绵白砂糖,轻盈地落在地上,随着时间凝成一层厚厚的糖浆。   段时衍轻轻摩擦着她的唇瓣,一下下地啄吻着她,直到站直身子,才松开拥着她后腰的手。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眸色比方才更沉,男人克制着目光从她唇上挪开,再张口时,嗓子里透着丝丝的哑:“雨大了,走吧,送你回去。”   傅北瑧眼神游移,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段时衍的车停得并不远,他拉开车门,先让她坐进去。   傅北瑧一抬眸,看见车窗中倒映的她自己。   不只是唇,这一次,连她的眼尾都泛着潋滟春色,幸好现在是在晚上,否则岂不是个人都能看得出她有情况。   “……”   傅北瑧抬起在风中被吹凉的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给自己来一出人工降温。   “在做什么。”   段时衍拉开车门坐进来,注意到她的动作,将她双手按下。   傅北瑧转头,看见他唇上比往日更显眼的颜色。   她濒临死机的大脑开始慢速运转。   刚才还没有的,所以,他唇上沾的,应该是她的……   傅北瑧内心呜咽一声,脑袋上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热气。   啊啊啊她回头一定要挑一批防水性超棒的口红,还得是怎么蹭都蹭不掉的那种!   ******   夜晚,接近凌晨。   傅北瑧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她今晚的第三百六十五个滚。   明明夜已深,她却依旧睡意全无,连助眠熏香今晚似乎都对她失去了效用。   不行,她今晚会睡不着,怎么想都是段时衍的错!   傅北瑧翻了个身坐起来,握住手机忿忿不平地打开微信,戳进段时衍的头像,闷头想了半天,又重新退出来。   ……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这个时间,好像说什么都会变得很奇怪。   她退出聊天页,刷刷往下翻了翻。   倒是顾予橙,从她家走后今天一整天和她的聊天页面都保持着安静,只有孤零零一条未读消息躺在那里,傅北瑧打开看看,发现那个时间,她和段时衍应该在……   不,不能再想了!   傅北瑧咚的一声将她砸到枕头上,迟到地给顾予橙回了一条:【干嘛?】   顾予橙那边回得飞快:【……您,终于回来了?】   顾予橙:【啊啊啊啊啊我数了数从我消失开始这是多少个小时啊,你们俩究竟干了点什么?!】   顾予橙:【进展速度那么快的么!!!】   傅北瑧:“……”   傅北瑧喉头一梗:【你先把你的黄色眼镜摘了,再过来跟我说话。】   顾予橙:【不能吧,你不要告诉我,那么长时间,你们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顾予橙:【真的吗,我不信.jpg】   傅北瑧:【……】   她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唇瓣。   要说什么都没发生,好像也有一点点心虚。   傅北瑧慢腾腾地把自己挪进被窝里,只留一盏小夜灯在床头。   调到最低档的灯光洋洋洒洒地倾泻下来,笼罩在她床榻上,像是恋人之间,最温柔的亲吻。   傅北瑧原以为她这一觉会睡得很不踏实,没想到真正睡着后,她的睡眠质量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等她醒来,手机上还挂着一个未接电话。   她看看来电显示上的备注,本想立马回拨回去,指尖挪到那串熟悉的号码上,反倒又顿了顿。   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慢慢挪到备注栏上,做贼心虚般往四周看了看。   然后点开那个名字,在“段时衍”这三个字后面,悄悄加了颗深粉色的小心心。 第四十三章 “他们看他们未来老板娘,……   昨晚的雨不知夜里几点停了, 太阳升起后阳光一照,温暖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打在地板上,留下一道绚丽的彩虹印。   傅北瑧屈着长腿, 小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棉被里, 慢吞吞按下了拨号键。   铃声还没听上几秒,通话就已被人接起。   她按住砰砰乱跳的小心脏, 清了清嗓子, 假装若无其事地张口:“找我什么事?”   段时衍答得简略,只对她说了两个字:“开门。”   傅北瑧短暂地懵了一瞬。   她很快反应过来,掀开被子下床, 踩着拖鞋蹬蹬地跑到门口。   段时衍站在门外, 他穿衬衣的衬衣西裤, 外套被他挂在臂弯里, 垂眼向她看过来。   衬衣是很简单的款式, 但因此剪裁得宜, 加上穿它的人比例实在是好,才显得一件普普通通的衬衣都变得不一般起来。   傅北瑧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词——太平洋宽肩。   让她怪想冲上去埋一埋的。   不过她有这种想法, 好像也不是不行哦。   有个声音在她心里小声提醒她, 毕竟……眼前的这个人, 已经是她男朋友了。   一想到这个词,傅北瑧就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像是原本该给她心尖上一株小嫩芽浇的水里, 今天不知怎的被人添上了一大勺蜂蜜,浇得她不止是叶片,就连嫩芽扎根的土壤, 都透着一股甜滋滋的气味。   她小步挪上前,张开双臂蹭进他怀里。   不等他开口,傅北瑧就先振振有词地说开了, “不许反驳,不许推开我。”   “这是我作为女朋友的正常待遇,知道吗?男朋友是没有拒绝的权力的。”   段时衍轻轻扬了扬唇,伸手环住她的腰。   谁说他要拒绝了?   她踮着脚尖,毛绒绒的发梢带着股淡淡的清香蹭过他的下巴,埋进他颈窝里,让他不禁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长发。   她腰肢纤细,段时衍一手就能将她圈住,他手上一用力,将她轻松抱起。   身体腾空的那一刻,傅北瑧心慌了一瞬,她身体往后仰了仰,先声夺人地控诉:“你干什么!”   段时衍挑了挑眉,一派体贴的口吻:“看你穿的少,怕女朋友着凉,所以抱你进屋,有问题吗?”   “……”   乍一听倒是没什么问题的样子,但他把她放下的地方是沙发吗?!是沙发吗!!啊!!!   傅北瑧眯眯眼,她坐在他腿上,细白手指一下下戳着他的大腿:“段时衍,你心虚不虚。”   她原先还想再多戳几下,可她指尖触碰的地方,却逐渐紧绷起来。   傅北瑧一颗小心肝不由得颤了颤。   她抬眸,对上抱着她的男人深色的眼眸。   他像是在无声回答她,他虚不虚,她现在知道了么。   “……”傅北瑧小手抖了抖。   宕机已久的危险警报器,终于顶掉了蒙在上面的那层隔音棉,发出声嘶力竭的警告声。   “那个,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换身衣服马上出来!”   她啪嗒拍下段时衍放在她腰上的手,小跑着冲进了她的衣帽间。   仿佛只要她跑慢了一步,就会被他揽着腰肢拉回去,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   嘴上说着快去快回,可事实上,傅北瑧还是在衣帽间磨蹭了足够久的时间才出去。   她挑了件浅色衬衣,又小心机地往脖颈上系了条和段时衍今天领带的同色系丝巾,这才施施然推开门去。   她出去时,段时衍正握着手机,和电话那头的人沟通着什么,听见开门声,他转过身来,目光停留在她的脖颈上。   “丝巾很好看。”   他挂了电话,走到她面前,低声夸赞她。   傅北瑧抬抬下巴,故意反问他:“只有丝巾好看?”   “你更好看。”   傅北瑧弯唇一笑,虽然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听他夸她,还是让她有点飘飘然。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她去工作室,才走进工作室的门,她就看见顾予橙拖着把椅子坐在她工作室一楼正中间,一听开门声,她立马抬头,目光灼灼地朝她看了过来。   傅北瑧眉头一跳。   她佯装无事地走过去:“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顾·福尔摩·予橙犀利道:“我了解过了,你比你们工作室正常上班时间晚到了足足一个多钟。”   “刚才送你过来的那辆车,我从没在你家车库里看到过,说明今天不是司机开车送你上班的!”顾予橙跟着她上楼,她拉长了语调,边咂舌边道,“一个多小时啊,一个多……”   她话没说完,就被傅北瑧一块小饼干塞过来堵住了嘴。   傅北瑧凶巴巴的:“闭嘴!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顾予橙三两下把小饼干咽下去,她恢复了正色,认真拉着傅北瑧问道:“所以,你和段时衍,你们俩真的?”   傅北瑧歪了歪脑袋,朝她点了下头。   顾予橙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谈恋爱的事,没必要瞒着她。   “……”   尽管早有准备,但听到从她这个当事人口中说出的肯定回答,顾予橙还是被震住了。   半晌,她才恍惚道:“好家伙,这以后你们俩在哪个宴会上和宋彦承撞上,场面可好看了……”   傅北瑧皱眉:“跟他有什么关系。”   “说有也不算,就是吧,你想啊,宋彦承那边不是一直跟你家段总关系不行,你又是他的前未婚妻,这下好,前未婚妻和他死对头在一起了,就宋狗那脾气,他不炸了才有鬼!”   傅北瑧:“再说一遍。”   顾予橙茫然问:“说什么?宋狗看到你们在一起会气炸?”   “不是这句。”傅北瑧含混道,“就你前一句说的,你家,那什么?”   顾予橙:“……”   她沉默无言地看了看好友。   傅北瑧期待地与她对视。   “…………”   怎么回事!你们这些谈了恋爱的人都喜欢把狗骗进来杀是吗?!   呵,她已经在昆仑山练了六年的剑 ,她的心早就和昆仑山的雪一样冷了,她才不会被她这一句两句话刺激到!!   顾予橙一边想,一边骂骂咧咧地拎起包走了出去。   “老板,我可以进来吗?”   顾予橙走后,她工作室的一名设计师在外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过来敲了敲门。   “进,有事?”   女孩走进来,将事情说了一遍:“老板是这样,之前我有笔单子,我这边已经开始着手,稿子画了好几版不说,蜡版也让工匠做了,都到这一步,下单的那位女士突然改口说不要了,还想让我们全额退费给她。”   临时被人毁单这事,傅北瑧也是第一次遇上。   她问:“为什么,对方是有哪里不满,还是其他经济上的问题。”   进来跟她说这事的设计师摇了摇头:“不清楚,那位女士也不肯告诉我理由,只是跟我强调让我们这边进行退钱。”   连个理由都不给,说毁单就毁单?   傅北瑧皱起眉头:“你再打个电话过去看看。”   设计师依言翻出电话号码,按下扩音键,将手机放在傅北瑧的办公桌上。   电话响了有一会儿功夫,才被人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Dawn工作室的老板,我想请问,你这边提出毁单的理由是?”   “哦,是工作室的老板啊,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理由,就是不喜欢了嘛,我看你们也还没正式开始做,我退钱你们又没多少损失的,直接退给我不就好了,也是你们那里的小姑娘不懂事,我一说退钱,就推三阻四的,不然这件事早就可以结束了……”   傅北瑧努力耐下性子跟她解释:“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我们工作室的设计师按照你方的要求绘图也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所用的材料——”   “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不想退钱!”   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电话那头的女人粗声粗气地打断:“我早看出来了,扯什么设计,还不就是惦记着从我钱包里掏钱。”   “本来我还听人说,你们这种私人定制的店价钱会比连锁店便宜我才来的,结果呢,得亏我这几天多跑了几家,才知道你们店收的钱有多黑心,我没报警还肯跟你们协商,已经够好的了!”   傅北瑧听着电话里喋喋不休的抱怨,都快被她给气笑了。   从她这一单生意里能赚到的钱,连她包包的链条都买不到,她至于费那么大功夫坑她这笔钱?   懒得再跟对方掰扯,傅北瑧直白地道:“你下订单前,我们的设计师应该有告诉你下单不退,并让你签署相关协议,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但是……”   “既然没错,那我们就按照协议走吧。”傅北瑧干脆利落地道,“就这样,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再去翻阅你签下的条例,再会。”   说完,不等她再张口说点什么,她就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跟她进来诉苦的设计师看看桌上嘟嘟响着的手机,再看看桌边她气定神闲的老板。   原、原来遇到无理客户,她们也可以这么爽的嘛?!   “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人,直接按我说的告诉她。”她似想到什么,勾唇冷笑一声,“如果她再威胁说要报警,让她尽管去。”   理亏的又不是她们,她怕个什么。   “嗯,老板我都记住了!”   设计师用力点头,眨着双星星眼看向傅北瑧。   尽管傅北瑧不怕那个被她挂了电话的女人跑来闹事,但一想到这事儿,她还是难免有些糟心。   设计师走后,她手肘撑着桌子,没精打采地给段时衍发了条微信。   傅北瑧:【中午来找你吃饭好不好。】   段时衍结束一场例会看到她这条微信时,已经距她发消息过来的时候过了半个多小时。   他揉了揉太阳穴:【好,等你过来。】   傅北瑧的信息来得很快:【哦,其实我刚想说你要是有事也没关系。】   傅北瑧:【反正我可以找你办公室的秘书姐姐吃{微笑}{微笑}】   “……”   忆起她上回来她办公室时坐在他秘书中间如鱼得水的样子,段时衍眉头就是一挑。   距离她前一次过来信合,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   不过或许是她上次来这里时造成的反响太过让人难忘,傅北瑧发现,她一路上去,发现有办公楼里有不少员工在偷摸着对她行注目礼。   直到她走进段时衍的办公室,这种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才彻底消失。   傅北瑧走过去,斜斜倚着他的办公桌站着:“我来的时候,你的员工怎么老偷偷打量我。”   段时衍的视线从文件上挪开,他牵过她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手,语调透着种理所应当的意思:   “他们看他们未来老板娘,有哪里不对吗?” 第四十四章 其实也不是那么正人君子。……   信合的员工餐厅在业内评价一贯不错。   餐厅位于整栋大楼中层, 中午正值用餐高峰期,傅北瑧跟着段时衍坐电梯下楼时,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不过用餐时的环境倒很安静。   当然, 傅北瑧看看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在心中默默补上一句,也可能是有他在身边, 所以, 靠近他们这一桌的位置,才格外安静。   他们这一桌附近的桌子,都是空荡荡的。   连个主动坐过来的人都没有。   傅北瑧想了想就明白了, 也是, 好不容易撑到午休时间, 难得有个休息放松的时候, 谁会想要在吃饭时还要一抬头就看见自家总裁那张冷脸。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 恐怕连饭都不香了。   她一手托腮, 噙着笑脸慢悠悠地问他:“段总,平常工作日, 你是不是都是一个人吃饭呀?”   段时衍抬眸, 看了看她灵动的双眼:“嗯。”   “所以以后, 你是打算经常过来陪我吃?”   “……”   他倒是会给自己抓住机会找福利。   傅北瑧哼哼一声,很敷衍地回答他:“看情况吧。”   她平时也是很忙的!   “北瑧, 果然是你啊。”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严定捷托着个餐盘走过来,乐呵呵地和傅北瑧说着话就要落座, “我就说,远远一看就觉得像,我这视力错不了!”   傅北瑧还未开口, 就听段时衍淡淡道:“视力错不了?”   严定捷内心咯噔一下,强撑着面子回答:“啊,怎么?”   段时衍道:“没怎么,既然如此,上回跟我抱怨看文件看得眼快瞎了的人必定不是你了,上周的报表,今天下午交给我,没问题吧。”   严定捷:“……”   救命,段总他为何这样?!   段时衍神色未变,他并未开口,只是屈起手指,敲了敲他放餐盘的桌面。   “…………”   严定捷:他懂了!他现在就走!!就走!!!   傅北瑧拿勺子搅着甜汤,善良地等严定捷悲伤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才忍不住笑出来,她故意问他:“你赶严副总走干嘛,多个人陪你吃饭,不是更热闹?”   “我要那么热闹做什么,是吃饭还是听他给我讲单口相声?”   “再说了,”段时衍勾起唇角,轻笑着朝她看过去,“我要是想听相声,直接听你讲不是更好。”   “……”   她一个妙龄美少女,什么时候给他讲过相声了!   傅北瑧不再说话,将筷子狠狠戳进碗中的饭里。   看到这里有一个那么大的女朋友了吗?   现在撤回,不给你了!!   —   两人吃完饭,傅北瑧又跟着段时衍去他的办公室呆了会儿。   “要不要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   傅北瑧朝他点了点头。   她先前看见段时衍办公室内侧还有一扇门,猜测那里应该是他的个人休息室。   傅氏的总裁办傅北瑧不是没有去过,他这里的配置应该和那里差不多,休息室就是他们忙起来时的第二个家,不论是床还是其他东西,都应有尽有。   吃完后饭她也的确是有些困了,能小睡一会儿的话想想也不错。   她矜持地站在原地,正等段时衍主动带她往他的休息室走去,就见他从办公桌上拿起遥控器往下一按,落地窗随着他的动作暗了下来,室外总裁办员工们的身影也被隔绝在外。   好好一间办公室,瞬间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傅北瑧:“?”   干什么,这男人突然把办公室变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这个疑问刚从她脑海中冒头,紧接着,答案也快速浮现出来。   ——“办公室Play”   “……”   不!停下,快停车!这不是该去幼儿园的车!!   一定是顾予橙平时给她灌了太多的黄色废料,她才会老想到这些有的没的东西!   傅北瑧倚在他办公室的书柜上,手指不自觉地缩紧。   她紧张地问:“你把窗放下来做什么?”   “你不是要午睡?”   傅北瑧不吃他这套:“午睡跟窗子有什么关系。”   段时衍道:“这个点的阳光太刺眼,不把光线调低,你怎么睡。”   “……”   乍一听倒是没什么毛病的样子,只是傅北瑧仍抱着最后一丝疑虑:“你不是让我进去睡吗,这里的光刺不刺眼,跟里面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用眼神朝他比了比那间休息室的位置。   段时衍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开口:“你来我公司看我,就是你进休息室睡觉,我留在办公室办公?”   傅北瑧嘴快了一步:“不是,也可以我躺在一旁睡觉,你坐在床的另一边看你的文件嘛。”   段时衍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他自然地说道:“你觉得,跟你躺在同一张床上,我还有兴趣看什么文件?”   傅北瑧没接话。   她眼神飘了飘,抬手摸摸耳朵,耳垂染上了一层漂亮的薄红。   “……嗯,我看你这的沙发不错,我就在这里小躺一会儿好了。”   “所以瑧瑧,”她的名字在段时衍口中绕了一圈,被他温柔地念出来,男人微眯起眼,含笑注视着她,“反应那么大,你刚才,以为我要做什么?”   ……呵,傅北瑧绷着一张小脸,无声地捏了捏拳头。   她要是把她刚才的想法说出来,岂不是显得她整个人都黄里黄气的。   不,他死心吧,她就是从这楼上跳下去,被灌下一整缸的吐真剂,都不会把这事儿告诉他的!   傅北瑧表面从容:“什么也没想。”   她画蛇添足地补充:“我当然知道,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又怎么会做某些少儿不宜的事呢。”   “我可相信你啦。”   段时衍轻笑了笑。   他慢条斯理地提出反对意见:“其实也不是那么正人君子。”   段时衍一步步向她走近,停在她身前揽住她的腰肢:“所以有些时候——”   在他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傅北瑧听见耳边传来他最后一句:   “你大可不必这么相信我。”   ******   午休的时间对大部分人来说,总是短暂的。   不过傅北瑧没有这样的顾虑,她一觉睡醒,发现时间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   她睁眼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办公桌后的段时衍。   男人敛着眉眼,正低头批阅着一份文件,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黑沉的眼睫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傅北瑧从前觉得,什么“认真工作中的男人最迷人”之类的话,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根本没有可取处,但她现在觉得,这句话……好像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的。   “醒了?”   听到她这边的动静,段时衍抬起眼,目光对上她投过来的眼神。   “嗯。”   傅北瑧点头,从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坐起,将他盖在她身上的小毯子叠一叠放到一边。   说起来,她睡了这么久,看起来的状态应该还可以吧。   傅北瑧转了个身,背对着段时衍,从包包里掏出她的小镜子。   还好还好,头发都没乱,妆容看起来也好好的,除了口红,一切都很完美。   不过造成她口红不完美的“罪魁祸首”,想必也不会对这个有什么意见就是了。   确认自己仪表满分,傅北瑧放了心,她慢腾腾地挪过去问他:“在忙什么,你中午都不休息吗?”   “已经休息过了。”   “……”   那是她睡得太沉,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傅北瑧打开手机看了看,她睡着的时间里,倒没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垃圾短信外,就是一张慈善晚宴的邀请函。   傅北瑧看了看邀请函后附录里的拍品汇总,发现其中几款,她还是有那么点兴趣的。   时间是在周末,反正那天也没事,要不就去看看好了。   等下还可以先问问顾予橙会不会去,还能和她做个伴。   以她对顾予橙的了解,像慈善拍卖这样的场合,顾予橙一般是不会愿意错过的。   “在看什么?”   见她一直盯着手机,段时衍出声问她。   傅北瑧将手机屏幕对着他晃了晃:“周末有场宴会。”   她掰着手指随口说道:“正好,我最近新订了一条小裙子,这个周末前应该能送到我手上。”   还能让她穿上去晚宴谋杀一片菲林。   她还心情很好地从相册中翻出拍的那条小裙子的照片给段时衍看了看,兴致勃勃地对他道:“如何,这裙子是不是超仙超好看?”   段时衍垂眼看了看她递过来的照片。   傅北瑧是在金玉堆种养出的好眼光,她看中的裙子,自然错不到哪去。   光是看到这条裙子在人台上的效果,就能想象到当她真正穿上它时,会是怎样的美景。   只是……他眸光闪了闪,这裙子后背的设计,是不是太往下了?   段时衍回忆了一下近期的日常安排,从记忆中翻出傅北瑧口中那场慈善晚宴的名字。   “既然都是要去,不如一起?”   傅北瑧有些惊讶地看看他:“你要去?”   她和顾予橙都是这类晚宴的常客,在她印象中,她好像很少在诸如此类慈善拍卖的活动种看到他。   傅北瑧的小尾巴翘了起来,她小声试探道:“你怎么突然要去这种场合了,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段时衍低下眼皮,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在他的注视下,傅北瑧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猜错了?   她刚刚那个想法,好像是有那么点儿自恋。   失策了,早知道就不该说出口的。   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看得段时衍唇角扬了扬,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唇瓣,低声给她答案:“不是因为你,还能是因为谁。” 第四十五章 他凭什么坐在她身边?!……   傍晚, 落日的夕阳静谧地洒向屋顶,穿过落地窗在木质地板上留下一片橙红的光斑。   段时衍过来接人时,傅北瑧已经化完了妆, 她预约的造型师正带着助理扛着大大小小的工具箱准备往外走去。   傅北瑧出席这类晚宴最爱用的造型师就是今天来她家的这一位, 他早年是给影视剧拍摄做妆面的,化出来的妆即便放到现在也丝毫不觉落伍, 引得不少观众赞不绝口, 常被人夸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只不过这位造型师如今开创了自己的个人品牌,亲自给人化妆得也少了,很少有人能请得动他。   傅北瑧注意到他多了看造型师提着的工具箱几眼, 手撑在桌面上笑着打趣他:“是不是很惊讶, 女孩子化个妆而已, 竟然要用到这么多东西?”   “很多么, ”段时衍收回视线, 眸光久久地落在她身上, “我还以为,不算多。”   “……”傅北瑧刚要开口, 突然恍惚间想起, 面前这个男人好像进过她的衣帽间。   也对, 和她的梳妆台相比,区区几个箱子的东西, 好像的确算不上多了。   今晚这场慈善晚宴邀请的除了各界名流外,其中不乏一些娱乐圈当红的顶流明星,衣香鬓影间, 身着礼服的名媛小姐们手持香槟杯,彼此笑盈盈地闲聊几句,不管私底下交情如何, 面上倒都是一派好姐妹的姿态。   “予橙,今天的裙子好漂亮哦,是今年时装周新出的高定吧。”   “予橙你这次怎么又是一个人来的,沈总他不陪着你吗?”   顾予橙今晚来早了一步,还没等到傅北瑧来,就被一群塑料姐妹花围在了中间,她带着笑应付了几句,没想到这群小姐妹中的其中一个居然这么没眼色,聊着聊着就把话往她不爱听的上边带。   她敛了笑意,抬手装作不经意地露出手指上那颗光彩夺目的钻戒:“没事,陪不陪的都无所谓,他工作重要。”   被她鸽子蛋闪到眼睛的小姐妹:“……”   要是她未来老公也乐意给她买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她当然也可以像顾予橙这样毫不在意的说出一声“工作重要”。   说话的塑料姐妹尤不甘心,她眼骨碌一转:“予橙,你跟北瑧关系最好,你知不知道,她今天来不来啊。”   “应该不来吧,不是说小宋总也要来,她一来两头撞上,那多尴尬啊。”   “尴尬什么,不是说小宋总浪子回头,如今正追着呢么,予橙,你们那么好,你有空多劝劝北瑧,让她差不多得了,也别太拿乔,不然以后后悔了都来不及。”   其中有位太太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道。   顾予橙握着香槟杯,面上的笑容彻底淡了下去,借着放酒杯到侍应生托盘上的动作无声翻了个白眼。   既然知道她和傅北瑧关系好,还在她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人是生怕她不把她的这些废话转告给傅北珍听吗?   她家瑧瑧肯定是不会尴尬的,就是不知道,这帮塑料姐妹看到傅北瑧今晚的男伴是谁时,再想想她们此刻说的话,会不会尴尬了。   算了,算算时间,北瑧应该也快到了。   打脸这回事,还是交给她自个儿来办比较痛快。   ******   顾予橙正想着这事儿,就听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响动。   傅北瑧挽着段时衍的手臂步入会场,她今天穿的是一条酒红色吊带裙,细细的链条固定在她肩锁骨上,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   她今天上身的裙子很美,然而再美的裙子,都比不上她本人光彩照人。   周围往他们这边投过来的视线存在感太强,傅北瑧想不发现也难,她以手掩着唇,面带微笑轻声对段时衍道:“感觉怎么样。”   段时衍侧头看过去,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什么感觉。”   傅北瑧挑眉:“就是被当作人群焦点的感觉呀。”   “大家对我们一起来,都很惊讶的样子。”   段时衍淡淡嗯了一声:“往后多陪你出席几次,就不会惊讶了。”   “……”   打蛇顺竿上十级选手,不愧是你。   以段时衍往日的作风,难得见他出现在这样类型的慈善晚宴上,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他会到这里,多半是因为身边那位傅家大小姐的缘故。   不过管他是为什么来的,好不容易能在宴会上碰到,自然多得是人想和段时衍套这个近乎。   傅北瑧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看见顾予橙站在宴会厅另一侧,和段时衍说了一声,打算先过去找她。   她才走出两步,人还没站到顾予橙面前,就被另一群塑料小姐妹挡住了去路。   “瑧瑧,好久不见。”其中一个女孩子亲热地挽住她的手,“你都多久没出来和我们一块儿玩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你都要忘了我们谁是谁了。”   “怎么会,”傅北瑧浅笑一下,端了杯酒和她碰杯,“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们呀。”   “瑧瑧你今天这条裙子真好看,是上半年时装周的款吧,就是太挑身材,也只有你能驾驭得了。”   “对了北瑧,你进来时有看到吗,今天周诗绮也来了,照理说她应该拿不到邀请函的才对,不知道是又跟着谁进来的。”   傅北瑧眉毛一扬。   周诗绮?   她往围在她身边的小姐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发现了周诗绮的身影。   她似乎原本也在朝着她的方向打量,见她朝她看过去,周诗绮视线顿了顿,主动避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   傅北瑧见她这样,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只要她不主动跳到她面前来,她连宋彦承都不在意,就更别提周诗绮了。   塑料姐妹们见状,敏锐地换了个话题,又跨起她今天的衣着打扮来。   傅北瑧和她们客套了几句,终于有人把话渐渐移到了段时衍身上:“……北瑧,今天陪你来的,是信合的段总吗?”   傅北瑧朝说话的女生看过去,嗓音轻飘飘的:“是啊。”   那女生难掩好奇:“没听说你们以前有交集啊,那……你们两个怎么一块来了?”   她这句话问出了在场所有小姐妹的疑问,一时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都安静下去,不少人都竖起耳朵,等傅北瑧的一个回答。   “哦,这个,”傅北瑧弯起唇角微微一笑,故意摆出“男朋友太粘人好苦恼哦我也没办法”的口吻,“他想陪我来,我拗不过他,只好让他跟了。”   听见她这话的众人:“…………”   虽然她没有直接点明两人的关系,但在场的小姐太太们谁也不是个傻子,哪还能听不出来这两人的情况。   ……但她傅北瑧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本来以为她弄丢了一个宋家大少做未婚夫,她们终于可以看她的笑话,结果呢?!   宋彦承还只是宋家没上位的太子爷,但她身边这位可不一样,这可已经是段家实打实的掌权人!   尽管在他们相携入场时,她们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当她们从傅北瑧口中真正听到这个答案,还是忍不住冒起了酸水。   眼看这群人短时间内是没心情再跟她继续聊下去,傅北瑧找了个理由,顺势从她们中间脱出,去找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顾予橙。   “你是不知道,你没来之前,她们拉着我叨叨地说了你多少闲话,”顾予橙见她过来,鼓着腮帮子,将那群塑料姐妹说的内容一股脑全讲了出来。   “嗯,我猜到了。”傅北瑧对她说的这些倒没多意外。   袍茉   她想起她们刚才的表情就觉得心情大好,因此,对于之前那些,她勉强可以选择大度地不跟她们计较了。   晚宴开始后不久就是慈善拍卖,除了之前的电子邀请函,纸质的拍品介绍也在拍卖正式开始前递到了傅北瑧手上,她一页一页翻过去,重点看的还是她感兴趣的几件东西。   她最心动的还是其中一枚双钻戒指。   戒指镶嵌工艺巧妙,上面的两色钻石净度都达到了IF级不说,还让她想到了拿破仑和约瑟芬的那枚求婚戒。   那枚戒指以73万欧的价格成交,这枚不说历史,单论克拉和品质,更远胜于那枚,成交价想必不会便宜。   傅北瑧在心中给这枚戒指估了个价,要是和她预期的心理价位差不多的话,这枚戒指她就要带回家了。   见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其中一页上,段时衍侧过头,往那页的拍品上扫了一眼:“喜欢这个?”   傅北瑧点了下头,靠过去小声和他做起了珠宝科普。   坐在宴会厅里,两人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相处间却有种独特的亲昵。   坐在他们身边的顾予橙默默低头,往边上坐了坐,端起酒杯无声饮了口香槟。   失策了,早知道她就不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   —   宋彦承到的时候,晚宴后的拍卖已经快开始了。   他一入场,便在一张张桌子上寻找起傅北瑧的身影。   她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就算他换个号去接触她,傅北瑧恐怕也不会理他,宋彦承只能另想办法接近她。   这场拍卖,宋彦承并不确定她会来,但在他印象中,她对珠宝首饰一类的东西,一向很感兴趣。   按说她不会错过。   好在这一次,他赌对了。   宋彦承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露出的笑容还没彻底展开,目光触及到她身边坐着的男人,上扬的嘴角就又掉了回去。   他的眉毛不悦地皱了起来。   段时衍……又是他!   他跟北瑧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坐在她身边?! 第四十六章 指尖擦过他掌心   宋彦承沉着脸被侍应生引到他的席位上坐下。   同一桌还有几位与他相熟的朋友, 他们本来还在低声聊着点什么,见他满脸冷峻地过来,说话声也轻了下去, 彼此对视一眼, 谁都没敢先开这个口。   亏他们起先还在庆幸,宋彦承今晚迟迟未到, 没准是临时有事, 来不了了。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正好让这位大少爷撞了个正着。   宋彦承端起侍应递过来的高脚杯饮了口酒,目光始终沉郁地盯着傅北瑧的方向。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 最后能被他抓住的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   如果他没有选择和她退婚, 那么此刻, 坐在她身边, 被她凝视着的男人, 应该是他才对。   “那个, 承哥,你别太激动, 先冷静冷静, ”其中一位朋友见他表情不对, 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虽然傅北瑧和段时衍在一起了, 但你也不用——”   他话没说完,就见宋彦承僵硬地转头,难掩烦躁地盯着他, 语气冷得像是淬了冰:“你刚才说,谁和谁在一起了?!”   朋友:“……”   不是,人家两人进来那会儿姿态摆得那么明显了, 可半点没有要瞒着不告诉人的意思,这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怎么他承哥还不知道啊??!   朋友尴尬地挠了挠头,半晌憋出一句:“那什么,哥,不然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也没听到?”   宋彦承:……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当作不知道?!啊!!   说话的朋友也有些纳闷,他小声逼逼:“不是,这婚约早都退了,怎么你这反应就跟做丈夫的被人绿了似的……”   再说了,这婚不是他承哥自个儿愿意退的么,那人家傅大小姐之后爱跟谁在一起,跟他承哥也没关系不是,最多就是她后来交的对象稍微惊人了些,傅北瑧挽着信合那位段总进来那会儿,连他们几个都被震到了。   宋彦承虽然不说,但他们几个交情好的,谁不知道他一直把段时衍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看,说是句死对头也不过分。   这前未婚妻和死对头……朋友暗暗瞄了宋彦承一眼,这么一想,他坐在这儿,好像是挺尴尬的哈。   他好心问道:“承哥,要不你今天先回去?”   “我凭什么回去!”宋彦承胸口燃着一腔怒火,他这话出口时没控制好音量,嗓门稍微大了点,引得附近几桌的人不禁朝他这儿看过来。   宋彦承坐姿僵了僵。   他无声无息地挺直了后背,不为别的,只为回头看向他的眼神里,其中有一道,属于傅北瑧。   但她只看了他短短一瞬。   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在看清大声说话的人是谁后,傅北瑧就平静地将头转了回去。   他的存在对她来说,似乎连一秒钟都不值得多给。   傅北瑧今晚的酒红吊带裙更衬得她肤白如玉,宋彦承坐在他的席位上,看他曾经的未婚妻翘着唇角眉眼弯弯地对另一个人展露笑颜,甚至在段时衍抬手帮她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时,略微低头方便了他的动作。   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却让宋彦承有了种,他即将输得一败涂地的感觉。   他指端发麻,挺直的脊背重新垮了下去。   身边的朋友看他这样,心中一时也有些不落忍,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别想太多,事情还没走到底,没准还能有转机也说不定呢!你跟傅家大小姐认识的时间可比段时衍长多了,算下来还是你的机会比较大!”   “就是这个理,要我说,承哥你也别太要面子,放下身段平日多哄哄,指不定人就肯回头了。女孩子嘛,都是要面子的,你从前做的不好,往后多描补描补,还怕打动不了她?”   ……   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嗡嗡地传进宋彦承耳里,他握了握拳头,总算找回一点自信。   对,他们说的有理,他若是此刻萌生退意,不是正合了段时衍的意。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承哥,傅大小姐喜欢什么,你总该知道吧?”有个朋友想当然地给他出主意,“你要追女孩,投其所好总没错。”   宋彦承闻言,陷入了沉思。   傅北瑧喜欢什么?   他拼命回想,得到的只是些模糊的印象。   从前他们两个相处时,她似乎很少提到自己的喜好,而他也不会主动问她,她喜欢,她喜欢……珠宝!   她喜欢珠宝!!   宋彦承眼睛一亮,他打开今晚的拍品介绍,刷刷地翻阅起来。   对,就是这个!这枚戒指不错,寓意也好,他送给瑧瑧当赔罪,她一定喜欢!   ******   宴席结束后,今晚的慈善拍卖正式开始,前边的拍品一样样报价,傅北瑧对这些态度一般,只在开场时拍了一对她还算看得过眼的耳环算作捧场,剩下的时间便用在专心等她的双钻戒指上。   这枚钻戒本身价值不菲,放在今晚的拍卖上也是压轴展出,主持人刚一介绍完,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举牌叫价。   顾予橙知道她喜欢这枚钻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她竞价,傅北瑧等价格叫得差不多了,才准备举牌——   “八百万!”   一下子往上又抬了几十万。   傅北瑧要举牌的手一顿,顾予橙往后探了探脑袋,凑过去趴到傅北瑧耳边小声对她道:“瑧瑧,是宋彦承抬的价。”   “我知道。”   她听出来了。   她只是不懂宋彦承突然跑出来竞价做什么。   他是在乌干达的密林和山地大猩猩玩相扑,被它猛烈的巴掌拍坏了脑子,打算从此男扮女装的时候顺便再戴个戒指玩玩么?!   怎么好巧不巧,偏偏还是跟她抢的同一件东西。   宋彦承这个人最近抽风得厉害,在这枚戒指上,她免不了是要多出点血。   果然,每次遇到他,总没好事。   她走神的当口,台上拍卖员的报价已经到了第二遍,等傅北瑧醒过神来刚要叫价,就听耳边男人低沉散漫的声音落下:“九百万。”   “九百万第一次!九百万第二……”   宋彦承紧跟而上:“九百五十万!”   段时衍依旧是那副悠然自若的样子,宋彦承的价刚出,不等报价员开口,他已经举牌,将他出的价往上又添了一百万。   几个来回下来,报出的价格已经超过这枚钻戒本身的价值。   宋彦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虽然是宋家的小宋总,但和段时衍不同,宋家还没轮到他当家,公司大权仍握在他爷爷手上,他手中可用的现金流有限,如今这个价格,他虽然出得起,但已经有些吃力了。   最关键的是,段时衍没有要放弃跟他竞价的意思。   段时衍最后能出的价位,他未必可以吃得下;但他报出来的价,段时衍却板上钉钉的能跟上。   这样下去,除非段时衍主动放弃,否则他几乎没有胜算。   身边的朋友见状,给宋彦承出了个馊主意:“这样,不然你让侍应过去给段时衍带个话,跟他好好商量商量,就说这戒指是你要买下来送人的,看他能不能割爱?”   话刚说完,另一个朋友就向他投来了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你没事儿吧,咱们彦承拍钻戒是为了送给人段总的……咳咳,你觉得段时衍他会点头答应?”   朋友:“……”   这好像是没那个可能。   宋彦承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行了,都闭嘴!”   比起宋彦承这边的犹豫踟蹰,段时衍倒是从容得很,他交叠着双腿靠在椅背上,甚至还有闲心趁着拍卖的空闲和傅北瑧说说话:“穿的这么少,冷不冷?”   傅北瑧轻轻摇头。   主办方考虑到参加晚宴的名媛太太们基本上穿的都是礼服,宴会厅暖气开得很足,她哪里会冷。   “这枚戒指的价格已经有些超了,你知道的吧?”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   “知道。”段时衍伸手覆盖在她手背上,像是在确认她手上的温度,“开拍前,你跟我说过。”   他的手比她要大上一圈,握下来的时候,能将她的手完完全全地包裹在他掌心,她手上传来的温度明明已经告诉他她没有被冻到,他却依然没有松手,而是始终保持着那个交握的姿势。   傅北瑧低下眼皮,看看两人桌面下握在一起的手。   周围人都在关心台上的拍品究竟会花落谁家,而段时衍面容沉静,以至于没有谁注意到,男人藏在桌下的小动作。   傅北瑧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了颤。   宋彦承咬牙报出了他承受范围内最高的一个价格,段时衍连眼都没多眨一下,直接往上添价。   后面的叫价声沉默下来。   只剩拍卖员在高声报价:“两千五百万第一次,两千五百万第二次……”   傅北瑧忽地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明眸完成一度漂亮的弧度,眼中闪耀的光彩比顶上的水晶吊灯更璀璨夺目。   “能不能采访一下这位先生,”她身体稍微向他坐着的方向倾过去,空余的那只手握拳做话筒状递到他面前,明知故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拍下这枚戒指不可呢?”   段时衍看她一眼,他刚要开口,忽然嗓音一顿。   看不见的西服下,他的手臂曲线都开始绷紧。   察觉到他的反应,傅北瑧眸中笑意更盛。   她活动着被他握住的手,慢慢抽离出来,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然后,她调整着动作,暖玉般的指尖在段时衍带着薄茧的掌心缓慢划过。   ——无人看到的地方,她悄悄在那上面给他留下了一颗小爱心。 第四十七章 撒娇般抱住他的手臂   她指尖每每划过的地方, 都会在那里带来酥麻的痒意,继而不受控制地一路向上传递。   一颗心还没画完,她作乱的手就被他紧紧扣住。   傅北瑧抬眼望去,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下, 她看见段时衍的喉结轻滚了滚。   他在与人竞价时淡定从容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破冰,即使是顶灯暖黄的光晕, 也难掩男人眸底倏地暗下来的眼色。   傅北瑧那颗蠢蠢欲动的小心肝突然跳快了两拍, 她抿了抿唇,试图先将她的手从他手中抽离出来。   段时衍没让她如愿。   他不仅没有放松力道,反倒变本加厉, 指端不容反抗地打开她的掌心, 指根彼此相贴, 变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动作。   他声调散漫:“没什么原因。”   “女朋友喜欢, 况且我觉得如果是她戴的话, 应该会很好看。”   明明她这一刻是稳稳当当地坐在宴会厅的椅子上, 傅北瑧却有了种踩在云端的感觉。   她唇角向上弯起,手安静地让他握住:“那等我们回去, 我戴给你看?”   “好。”   宋彦承不再叫价, 台上的拍卖员提高了分贝:“……两千五百万第三次, 成交!”   槌音落下,坐在他们附近的来客纷纷向段时衍笑着道一声恭喜, 至于后桌宋彦承竞价失败糟糕的面色,则被他们默契地忽略了过去。   在座的大多都是人精,各个有眼色得很, 哪会看不出段时衍拍下这枚戒指,是要送给谁。   一时间,连带着傅北瑧也被动听了一耳朵恭维的奉承话。   这些话她平常听得多了, 往日听着没什么感觉,今天听起来,倒是格外悦耳。   慈善拍卖结束,来参加今晚活动的宾客却没那么快走,多半会留下小聚一会儿。   傅北瑧找了个理由去洗手间整理妆容,段时衍和几位商场上相熟的友人聊了几句,其中有位年长他一轮的老总笑着打趣他:“时衍,这回你可把我给害苦了,我家那位刚还拉着我抱怨,说我年轻时比不上你浪漫,连个首饰也不晓得给她送,你说,这事儿你要怎么补偿我?”   “我说老徐,你可拉倒吧,该怎么办人答案都给你放面前了,这都不知道抄,也难怪人徐太太要跟你闹脾气。”   “嘿,你这话说的……”   段时衍站在他们中间,轻晃着手中的酒杯:“徐总若是有需要,我那里有幅范曾的画,可以转让给你。”   “这敢情好啊!”徐总的太太出身书香门第,平日最喜欢收集书画,徐总一听他这话,立马笑着接道,“改明儿我就找你取画去,你可不许赖啊。”   段时衍和他碰了碰杯:“一定。”   “段总。”   段时衍回头,看见宋彦承顶着张黑脸朝他走来,他身边的人拦都拦不住。   “哦,原来小宋总,”段时衍神色如常,他并未敛起面上的笑意,仿佛宋彦承的出现,对他来说只是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撩起眼皮,语气寻常地问上一句,“小宋总找我有事?”   宋彦承面色铁青,他不顾周围还有人在,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迫使着他开口:“那枚戒指,你是不是拍下来,打算送给我未婚妻的?”   听到“未婚妻”三字时,段时衍眸光一冷。   “看来小宋总的记性是真不太好。”他放下酒杯,睨向宋彦承的眼中锋芒尽显,“你口中那个称呼,她早就不是了。”   “你要是实在记不住……”   段时衍微眯起眼,无视宋彦承那张冷脸,一字一句地警告:“我也不介意帮你,好好长长记性。”   ******   知道傅北瑧今晚要出席活动,造型师给她选的妆品持妆效果都还不错,傅北瑧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细细打量了自己半天,也没发现除了唇妆外其他要补的地方。   她将用完的唇釉放回手包里,边看手机边往外走去。   手机一连进来了好几条提示音,发信人全是顾予橙的名字。   顾予橙:【好家伙,姐妹,限你五秒钟内速度从洗手间出来!】   顾予橙:【呜呜呜段总的高光时刻我不允许你错过!!】   顾予橙:【我宣布你男朋友就是今晚MVP,一刀一只宋狗头!】   傅北瑧:“?”   傅北瑧一头雾水地看着顾予橙发来的消息,便快速打字问顾予橙是什么情况,边低着头向前走去。   一开始被人挡住去路时,她来礼貌性地让了一下,直到第二次,同样一双高跟鞋又出现在她眼前,她才抬头往前看去。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周诗绮。   傅北瑧近距离往她脸上瞄了两眼,发现周诗绮最近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即便是有粉底遮盖,也难掩她眼下的青黑,衬得她整张脸都透出股疲意。   看得傅北瑧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下。   坚持早睡看来还是有必要的,她以后再画稿子,可一定要注意时间,千万不能再轻易熬夜了。   对待周诗绮,傅北瑧没有要搭理她的打算,她握着手包,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傅北瑧,你等等。”   她不惜得理她,周诗绮反倒先找了上来,她咬着下唇叫出傅北瑧的名字,声音里暗藏不甘,“彦承他不要我了,你很得意吧。”   傅北瑧顿住脚步,回眸诧异地看了看她。   周诗绮只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她上前一步,盯住了傅北瑧的眼睛:“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一直不喜欢我,更不喜欢我出现在彦承身边,现在好了,彦承为了你,彻底跟我撇清关系,今天在晚宴上,他分明知道我也来了,却连看都没多看我一眼,一心只想着和段时衍竞价讨你的欢心,你心里,高兴坏了吧!”   从洗手间出去的这条过道里只有她们两个,周诗绮终于不再装出往日温柔脆弱的模样,对着傅北瑧露出她深埋在心底的本来面貌。   她一直不喜欢傅北瑧,她怎么可能喜欢傅北瑧?!   她所拥有的,一直是她竭尽全力想要去争,却始终没有得到的。   即便傅北瑧和宋彦承之间没有感情,她却依然可以是他名义上正儿八经的未婚妻,哪怕宋夫人不喜欢她,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而她退了婚,照样能做回傅家的千金大小姐,如今还有了身家长相样样不输宋彦承的男人在身边,温柔爱护。   而她呢?   她已经那么努力,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到头来,她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凭什么?!   短暂的惊诧后,傅北瑧听懂了周诗绮的意思。   她都快被她逗笑了。   怎么,她是觉得宋彦承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宝贝,谁见了都想把他揣回窝是吗。   脑子有癔症是病,得治。   傅北瑧双手抱臂,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她本就比周诗绮要高一些,踩着细高跟时,更突显了她的身高优势。   她唇边笑意未消,慢悠悠地问:“妹妹多大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   话里的讽刺意味昭然若揭,她根本就没想过掩饰。   周诗绮冷着脸死死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就是告诉你,不是谁都有兴趣当个垃圾回收站的意思。”傅北瑧嗓音懒散,透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别拿你那些无聊透顶的想法往我身上套,懂了吗?”   “你——”   周诗绮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她正要反唇相讥,忽然目光一凝。   傅北瑧连根手指都还没来得及动,就眼睁睁地看着周诗绮突然摔倒在她面前,刚刚还有胆子跟她对着干的人好像顷刻间被她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她往日里最擅长扮演的小可怜相。   周诗绮一手捂着脚踝,眼眸又娇又怯地抬起,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她像是受了谁的欺负,又碍于对方的威势不敢直说,连给自己讨个公道的勇气都没有。   傅北瑧心底里啧了一声。   得,她还真是民间老表演家。   她记得有次在宋彦承面前,周诗绮演的也是这一出,怎么过了两年,连个抬头掉眼泪的角度都不带换一下的。   还是不够敬业啊。   她不慌不忙,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下巴,还有心情点评一下周诗绮的表演:“你说哭就哭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眼睛要不要再红一点,不是要表现得像我欺负了你么,再惨一点才比较真实吧。”   傅北瑧回头时,已经做好了看到一只宋狗的准备。   但她想错了,周诗绮并非要把同一出戏在一个人面前演两次,而是直接换了个看戏的人。   她表演的对象,压根不是宋彦承。   是段时衍。   “……”   尽管觉得段时衍不可能像宋彦承那样看不出周诗绮是在表演,但傅北瑧不得不承认,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还是小小的心慌了一下。   毕竟她刚才对周诗绮说的话,可不算好听。   该不会全被他听到了吧。   她站在原地,看男人一步步向她走近,他在她身侧停下,自然地握起她的手:“怎么站在这儿,忘了我在厅里等你了?”   傅北瑧一颗心落回原位,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涌起那份无法忽视的喜悦。   她无辜地冲他弯起眼睫,撒娇般抱住他的手臂:“没有,遇到一些事耽误了,你别诬赖我。”   “嗯,回去了。”   “好啊,对了,我刚才看见予橙给我发消息……”   周诗绮咬着唇,看那个矜贵俊朗的男人牵着傅北瑧的手往外走去,即便视线偶尔从她身上扫过,也被他很快带了过去,就像这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那样。   她的所有表演,对他来说,像是一粒不起眼的沙砾,拙劣到根本不值一提。 第四十八章 腕表   从宴会厅出来, 室外夜幕降临,夜间的风带着属于秋日的气息拂过傅北瑧裸露在外的小腿,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颤。   好在她很快坐进段时衍车里。   车子一路开过宴会厅外停泊的一辆辆豪车向外驶去, 顾予橙在厅里等了半天不见傅北瑧出来, 就差跑去洗手间一间间敲门时,终于等到傅北瑧发来的信息:【和段时衍先走了, 你也早点回去。】   发完这一条, 她将手机倒扣着放在膝上,明面上是在看车窗外的夜景,眼神却始终没找到焦点。   傅北瑧平时很少有后悔的时候, 但今天这出, 她回想起来还真有点悔。   失策了。   反正周诗绮已经把戏演成那样, 她还不如真推她一把算了, 怎么也不算白背了这口锅。   不过……既然段时衍没有掉进周诗绮设的圈套里, 那么她好像也不算太吃亏噢?   这么一想, 傅北瑧觉得自己的心态顿时平衡了不少。   她悄悄将目光转到段时衍脸上,又看看前排的司机。   司机正专心致志地握着方向盘盯紧周围的车辆, 似乎没有闲心去注意后排两人的样子。   傅北瑧定了定心:“关于晚上你看到的事, 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有问必答,过期不候啊。”   她还是很想知道, 看到周诗绮那么卖惨,段时衍心中会有什么想法。   段时衍闻言,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等到天气再冷一些, 你有没有要更注意保暖的打算。”   什么?   他说的这个问题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傅北瑧不由得怔了一瞬。   段时衍缓声道:“穿得太少,容易着凉。”   傅北瑧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眨了眨眼,十足无辜的态度:“会场里的女孩子都穿着漂亮小礼服,你总不能让我裹个大厚毯子出门吧。”   至于穿小礼服比较靓这个理由,则被她聪明地咽了回去。   她快速撇开话题:“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了?比如,关于周那个什么的。”   “周什么?”   “就是周诗绮啊,”她叭叭地提醒他,“我们出来前,故意摔在我面前的那个人。”   “你都说是故意了,我还该问什么吗?”   “……”   听着好像是那么个道理,但傅北瑧就是忍不住道:“我说的是假设,假设我真的推了她,你会有什么反应?”   段时衍思忖片刻:“大概会阻止你。”   “……”傅北瑧瘪了瘪嘴,蔫蔫地拖长了语调,“哦,这样——”   虽然理智上,他给出的做法称不上错,但她还是有点不高兴了。   “宴会厅的地很滑,”段时衍有些无奈地叹息,“你穿的鞋子,如果去推人,很可能会被对方带着连你一块摔倒。”   “……”   傅北瑧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晚穿着的鞋。   为了搭配礼服,她今晚选的是一双黑色带细闪的高跟鞋,衬得她小腿纤细笔直。   因为是细高跟的关系,乍一看的确不怎么稳当。   所以,他是因为这个,才说要阻止她的?   傅北瑧勾了勾唇角。   才掉下去心情,好像坐上了云霄飞车,又马不停蹄地升温了回来。   傅北瑧清清嗓子,拿手肘戳了戳段时衍的胳膊:“等下回去,你跟我来一下。”   她倒是一点不怕他听不清楚,语速吐得飞快:“鉴于你刚刚在慈善拍卖上给我拍了戒指,所以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回礼。”   段时衍听完她的话,停顿了片刻,才理清她的意思。   这世上没人能够未卜先知,所以她口中要给他的东西,应当是一早准备好的,只是拖延到今天,才让她找到一个送回礼的借口,光明正大地拿给他。   傅北瑧说完这句话,就把头别向了窗外,假装一心一意地数起了窗外的往来车辆,只有耳朵仍悄悄竖起,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她身边这人的反应。   等了一会儿,她听见段时衍压低的笑声:“好,我很期待。”   ******   他们走后的宴会厅,宋彦承起先还没意识到,傅北瑧已经跟段时衍走了这件事。   他以为傅北瑧只是去洗手间补妆,直到迟迟等不到人,才觉出事情不对,追出宴会厅外时,只来得及追到一个将要上车离开的顾予橙:“她呢?”   “北瑧她人呢?!”   车内的司机见势不对,立马推开车门下车,拦在顾予橙身前,警惕地盯着宋彦承:“太太,要不要告诉先……”   “不用。”   顾予橙冷冷地开口,让司机站到一边,一想到宋彦承之前干的好事,她就恨不得把他一脚踩进烂泥地里:“你还找北瑧干什么。”   “宋总,做人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这世上的事又不是样样都围着你转,你以前不喜欢北瑧,可以弄得你和周诗绮之间那点破事是个京市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和你订婚这几年,其他人当着北瑧的面不敢说,背地里可没少拿你的事笑她;怎么,你现在一句喜欢,就能让先前的事全翻篇了?”   “又不是普天之下皆你妈,姓宋的我告诉你,天底下就没这样的好事!”   顾予橙这口气憋了好几年,今天总算痛痛快快地发泄了出来,宋彦承被她骂得脸色铁青,几次想要反驳,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跟着宋彦承的几个朋友知道眼前这位顾小姐来头不小,生怕宋彦承一时气上了头,对着顾予橙动起手来,连带着把她背后站的顾沈两家一并得罪,那这事儿可就大了,赶紧一窝蜂上去把宋彦承按住,又帮着他朝顾予橙连陪了好几个笑脸。   顾予橙冷哼一声,当着宋彦承的面砰的一声甩上车门,潇潇洒洒地走了。   几个朋友看宋彦承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担心他想不开,好说歹说才把他拉到了酒吧,打算让他一醉解千愁。   “我说承哥,你也别太难过,”有男人喝大了,口齿不清地宽慰他,“不就是走了一个傅北瑧么,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人的,什么赵北瑧陈北瑧,以咱承哥的条件,要哪样的女人没有!”   “就是,可不是这个理……”   宋彦承只字不答,只是一杯杯地往下给自己灌酒。   他心中清楚,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傅北瑧,他如果这次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了。   有人醉醺醺地道:“害,你们话说得好听,真要找个跟傅大小姐这样的,哪那么好找,嗝,也难怪承哥看不开了。”   “闭嘴,你到底站哪边的?”   “那我当然是——”   他话没说完,宋彦承就已腾地一声站起,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卡座里坐着的人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们醒过神从酒吧匆匆往外追出去,宋彦承早没了踪影,只能看见原地留下的一团车尾气。   “……”   留在酒吧的众人面面相觑,发现彼此脸上都挂着同款的痛苦面具。   半晌,总算有人先开口:“你们说,承哥这大半夜的,是要往哪儿跑?”   “要不要先往他家去个电话,好歹告诉叔叔阿姨一声。”   “打什么电话,都多大的人了,真当你自个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这电话要是打过去,万一让宋家老爷子听见,回头哪还有承哥的好果子吃,他酒醒了不找你算账才怪!”   “我有一个不妙的预感,承哥该不会是去找人傅大小姐了吧,就傅北瑧的脾气,没准还得再加上个段总,承哥这么撞上去,能讨得了好么……”   留下来的人对视一眼,心中缓缓升起同一个念头:   承哥,危!   —   从巴黎回来后,一直被封存在某个抽屉里的小盒子,终于有了能重见天日的机会。   傅北瑧换了拖鞋,蹬蹬跑进她的衣帽间,找出装手表的盒子塞到段时衍手里,口是心非地补上一句:“之前随便买的,本来想买给自己戴,不小心买错了款,就送给你了。”   说完就挪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大有“只有我闭上耳朵不听不看,早早备下礼物却没好意思送出去的人就不是我”的意思。   段时衍打开手中的盒子。   一块男士腕表静静地躺在锦盒中,表盘的指针答答地走着。   以她对表带类饰品的了解,若说不小心买错,未免太过牵强。   段时衍唇角扬了扬,没有戳破她话中的漏洞。   他将手表从锦盒中取出,径自戴在腕上。   “不回头看看,你‘不小心’买错的表,戴在我手上效果如何吗?”   傅北瑧心中像是被奶猫的肉垫轻飘飘地拍了拍,她没忍住好奇,别别扭扭地把头转了过去。   果然,她的眼光没错。   她一眼相中的手表,跟她想的一样适合他。   但是……他该不会真以为这表是她不小心买的吧?!   哪会有人不小心买错还能刚好买到这么适合他的款式的!!   傅北瑧的眼神在她家各类陈设间飘来飘去,就是不肯直视他的眼睛,她心虚地念道:“那什么,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小心……”   段时衍眸中笑意更盛,他嗓音低醇:“我知道。”   “……”   所以他的意思是,从她拿出这块表起,他就看出这是她特意买给他的了?   傅北瑧耳根发红,恨不得从沙发里突然陷出个洞,能把她整个人都埋进去。   好在这时,屋外的门铃声忽然响起。   她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催促:“快,有人按门铃,快帮我看看外面是谁。”   段时衍轻笑了笑,他依言起身,给足了傅北瑧将自己从洞里挖出来的时间,走到门口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宋彦承满是酒意的脸。 第四十九章 “……你太太?”……   宋彦承这趟开车过来, 全凭着酒后的一腔热动。   路上,他摇下车窗,将车开到最大码, 秋日深夜寒冷的风呼啸着打到他脸上, 也没能打消他疯狂想要见她的念头。   直到他站在这里,站在这扇门前, 被烈酒浸染的大脑才稍微清醒了些。   宋彦承苦涩地想, 他渴望见到她不假,但北瑧她,真的还会愿意给他开门吗?   按下那个门铃时, 宋彦承其实已经做好了, 要吃闭门羹的准备。   但他没想到, 这扇门终究还是对着他打开了。   一时间, 宋彦承内心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狂喜, 他迫不及待地抬头, 喊出她的名字:“瑧瑧,我——”   没说完的话, 在他看清楚来人后, 尽数卡在了嗓子眼里。   段时衍身上没穿他早些时候在宴会厅看见的那身西装外套, 连领口的扣子都往下松了两颗,是十足居家放松的状态。   要是这里是他段家, 管他段时衍穿成什么样,又关他什么事,他宋彦承连个屁都不会多放一个!   可偏偏他记得清楚, 这里,是傅北瑧的地方。   他红了双眼,死死握紧拳头, 对着段时衍怒目而视:“这么晚了,你呆在瑧瑧家做什么?!”   声调喑哑,带着明显质问的语气。   “跟你有关系?”段时衍抬起眼皮,淡淡睨他一眼,“倒是小宋总,半夜跑来找我……”   说到这里,他短暂停顿了几秒,很快决定换了个对他来说更悦耳的措辞:“……找我太太,有事?”   “你太太?你管谁叫你太太?!”   宋彦承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他盯着面前这张脸,握紧拳头猛地向他挥出:“你做梦!”   段时衍眯了眯眼,宋彦承的拳头还没碰到他脸上,就被他一手制住。   他手上加重了力道,让宋彦承的拳头难往前再进一步。   “看来你不太了解我的脾气,”似乎是不想打扰到屋内的人,段时衍嗓音压得极低,落入宋彦承耳中,宛如足以致命的蝰蛇在向他发出最后的警告,“像这样深更半夜跑到北瑧家门口,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相信我,如此再有下次,不论是你还是你们宋家,都不会愿意付出那份代价,记住了么?”   说这句话时,段时衍面上仍带着浅淡的笑,只是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   宋彦承听得出,段时衍这话,没有在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   宋彦承一颗心突突地跳,只是咬着牙不肯服输。   他好不容易明白自己的心意……在商场上已经逊他一筹,他怎么甘心,连未婚妻也要输给他。   尤其是,她本就应该成为他的妻子!   “怎么了?”   段时衍身后,一道清脆悠扬的女声传来,继而是柔软的棉拖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你开门开了好久,外面是谁呀?”   “没有谁,”从她出现的那一刻,段时衍眸中冷厉尽去,他回头温和地冲她一笑,不经意地给门外人安了个身份:“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宋·不相干的人·彦承:“?”   宋彦承气到仰到,恨不得当着傅北瑧的面剥下段时衍那张虚伪的假面,他当即开口:“瑧瑧,你不知道,段时衍他不是个好东西,他——”   他话音未落,傅北瑧已经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她站在段时衍身边,警惕地看向对面的人:“你喝酒了?”   其实不用宋彦承承认,酒气浓郁到这个份上,长了鼻子的人都闻得出来。   她乍一提起这个,宋彦承无从否认,只能讷讷地回答:“是,是喝了那么一点。”   傅北瑧皱着眉头:“就你一个人来的?你身边的人呢,负责开车的司机呢?”   “没有,就我一个,是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在见到傅北瑧的那一刻,宋彦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整个泡在了酒里,酒劲上头的脑子开始慢腾腾地转动。   她、她问他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关心他是不是喝了酒,身边还有没有人……有个想法慢慢浮上心头,宋彦承欣喜地想,难不成她是担心他醉酒后没人照顾,所以才特地问了他这些问题??   那依照他刚才的回答,下一句,她会不会就要留他下来照顾了??!   他就知道!傅北瑧是不会对他这么绝情的!!   她心中果然还有他!   “嗯,饮酒,醉驾,都是你亲口承认的,看来是不会有误会了。”   傅北瑧点点头,在宋彦承期待的注视下,她缓缓掏出手机。   解开锁屏沉思了一会儿,她扭头看向段时衍:“举报酒驾的话,是打110,没错吧?”   宋彦承:“……?”   等等,这剧本跟说好的不一样哇!   段时衍微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他唇角轻扬,抬手按了按她乌黑的发丝:“嗯,没错。”   傅北瑧放了心,果断地按下了那个电话。   直到她向电话那头的警察说明了地址,宋彦承才敢相信,她先前问他的问题,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颤抖着唇,不敢置信地凝视着她:“瑧瑧,你就那么讨厌我,讨厌我到这种地步?”   他曾经的未婚妻,他这一刻喜欢的女孩子,居然当着他的面说她要报警抓他!   傅北瑧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看到有人酒驾选择报警,有什么问题么。”   总比放任这人喝得烂醉还胆大包天开着车满城跑好吧,否则万一惹出事来,那才叫糟糕。   就算这事以后被宋老爷子知道,她也没在怕的,况且老爷子这人向来明事理,自家孙子理亏在先,想必也不会对她的做法多说什么。   最多就是宋彦承的妈比较难缠罢了。   不过……管她呢。   傅北瑧回顾了一下整件事的逻辑,自觉她这么办没毛病,为了保险起见,她还专门问了段时衍的意见。   段时衍笑容真诚,他不假思索地答:“你做得很对。”一点问题也没有。   宋彦承:“…………”   敢情丢人被抓的不是你,姓段的你个看笑话的当然说没问题了!   ******   接到报警电话后,负责的警员来得很快,宋彦承的酒精测试已是严重超标,当场就被连人带车带了回去。   宋彦承被带走时犹不服气,有个年轻小警官怕他发酒疯,边押着他往警车那儿走,边小声嘀咕:“开那么好的车还酒驾,也太没公德心了。”   宋彦承闻言怒瞪他一眼,小警官见这酒驾的醉鬼非但没有半分认错的态度,反而还敢猖狂,不由瞪大了眼睛:“老实点,要不要我给你醒醒酒啊!”   “你——”   “这位警官,需要帮忙吗?”   段时衍送前来的警官们下楼,见状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向他们从容问询了句。   “不用不用。”小警官不好意思地挠头,“没事,这都是我们警察该做的。”   “你和你太太的做法很好,遇见像这种酒驾的人,就该及时报警才对。”   说着,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教训瞥了眼他押送的“反面教材”。   宋彦承酒后本就头疼,听小警官这么误会傅北瑧和段时衍的关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怒而解释:“不是,那根本就不是他太太!”   小警官冷哼一声,只当是这酒鬼在说胡话:“关你什么事,赶紧上车!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段时衍听了,赞许地看了眼说话的警官,仿佛在无声夸赞他的好眼光。   宋彦承:“……”   妈的,毁灭算了!   —   送走了警察和宋彦承,段时衍重新上楼,他走出电梯抬眼望去,傅北瑧在他走后并未把门关上,而是倚在门口悠闲地等他。   她手上戴了段时衍在慈善晚宴上高价拍下的双钻戒指,这枚戒指大概的确得了她的欢心,以至于她低头的时候,时不时就要往手上瞄几眼。   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等他,还是借着楼道的光好欣赏她的戒指。   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傅北瑧抬头,与段时衍对视一眼。   段时衍唇角轻扬,抬腿向她走来。   他的吻落下,碰到的不是她柔软的唇瓣,而是她向他抬起抵住他唇的白皙手指。   傅北瑧漂亮的眼瞳向上勾起,像是居心不良的小狐狸,甩着蓬松的尾巴一搭一搭地落在他手上,偏偏就是不肯给他摸。   她语气微妙:“……你太太?”   段时衍动作一顿:“你听到了?”   傅北瑧点头。   他们一开始说话并没有特意放低声量,只要静下心来,实在很容易听见。   傅北瑧眼尾带笑,她故意出声讨伐他:“你这是说谎败坏我名声,后果很严重的。”   她抬起下巴,等着看他心虚的表情。   “哦,有多严重?”   傅北瑧正欲开口,就见段时衍眉梢一挑,他非但没有心虚,反倒顺着她的话沉思了一会儿,侧头勾着唇问她:“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既然这样,不如明天先跟我去民政局领个证?”   “这样,我就不算撒谎了,不是吗?”   傅北瑧:“……”   怎么谈个恋爱还有增厚人脸皮的功能是么。   还有,为什么脸皮变厚的只有他一个人,不带这么不公平的!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抬起的手被人伸手握住,他将她往里一带,门在她身后被砰的关上,傅北瑧背靠着玄关,被他扣着腰肢,牢牢固定在一处。   他俯身低头,亲吻落下来,与她交换着呼吸。   她耳边是他低哑的声音:“瑧瑧,你觉得,我这个补偿方法,好不好?” 第五十章 仿佛遭到了什么惨重的灵魂攻……   “……”   他还好意思问她, 这个补偿方法,好不好?   不好!当然不好!   他这哪里是补偿,分明是趁着这个机会给他自个儿谋福利才对!   傅北瑧强撑起气势, 伸手拽住段时衍的衣领, 努力摆出凶巴巴的样子:“你……”   段时衍淡淡嗯了一声,指腹擦过她带着潋滟水光的眼尾, 顺着她泛起薄红的脸颊一路向下, 他的手像是忽然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魔力,被他抚过的地方,她的皮肤都会紧跟着向她传达一阵战栗。   他漫不经心地问:“我怎么?”   傅北瑧一直知道, 眼前这男人的声音很好听。   但被他拘在一个窄小的空间里, 听觉能接触到的只剩他和她彼此的声线和心跳时, 这份好听对她的吸引力, 仿佛于喘息间扩大了好几十倍。   她睫毛轻轻颤动, 不知不觉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直到她发现, 手上握着的东西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傅北瑧低头,松开手往她手上看去。   在她手掌中, 此刻正静静躺了一颗玄黑的扣子。   式样……跟段时衍衬衣上剩下的那批如出一辙。   傅北瑧:“……?”   怎么回事?这是她什么时候拽下来的?她力气几时变这么大了?   她不敢置信地捏着这枚扣子, 往段时衍衬衣上缺失的那颗比了比。   一模一样, 证据确凿,让她想抵赖都找不出一个抵赖的好法子。   没了扣子固定, 他的衬衣敞得更开,露出里边被外衣遮住的紧密肌理。   作为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中的矮子, 傅北瑧虽然以前和朋友一块去海边玩时,再暴露的也不是没见过,但是……眼下这种情况, 好像和她认知中的每一种,都不一样。   她假装无事发生地将扣子往他手里一塞,先声夺人地张口:“那个,你先把衣服整理一下。”   段时衍垂眸,看了看她硬塞到他手中的扣子。   他唇边笑意更盛,将做完坏事试图逃跑的女孩圈回他怀里,开口时,是十足无害的腔调:“可扣子都没了,你让我怎么整理?”   “瑧瑧,”他压低了嗓子,似笑非笑地念出她的名字,手指捻着她发热的耳垂,“下次,扣子的事,你下次可以慢慢解,或者让我自己动手。”   “不用一着急……就把它全拽下来。”   “……”   傅北瑧豁得抬头,恼羞成怒地瞪他。   谁着急了?一桩意外而已,为什么从他嘴里一滚,整件事都像是变了个颜色似的?!   正直如她,怎么会有他说的那种想法!   傅北瑧刚要起启唇反驳,目光却在他敞开的前襟上顿住。   ……有理由怀疑,这人是在故意馋她。   害她本来都已经打好腹稿的一大段驳斥,这下都没法理直气壮的说下去了。   段时衍被她的反应逗笑,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直接将吻印下。   ******   第二天睡醒已是中午。   天气转凉后,傅北瑧似乎越来越懒得起床,   她畅想了一下,幸好她当初回国后决定是自己开办工作室,否则如果她接受的是珠宝公司发来的offer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赶在不得不起床上班的路上。   她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昨晚慈善晚宴邀请的人中不乏明星艺人,宴会结束后,自然免不了有照片流出,其中几张傅北瑧就有捕捉到她自己的身影。   不过来参加这次晚宴的人都识时务的很,谁也不会想不开闹出上次舟舟那样的笑话。   倒是未读信息那块,顾予橙的微信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你人呢,昨晚跟段总走了以后怎么就消失不见了,莫非段总被宋狗那个不长眼的刺激得醋意大发,回头就给你来了场小黑屋Play?】   顾予橙:【你赢了,我潜伏的小群里,昨晚讨论的全是你和你家段总的名字,搞得我都快被洗脑了。】   顾予橙:【等会儿,一直不回我信息,该不会真被我前面那段话不幸言中了吧,需要我带着家伙上门救你吗?】   顾予橙:【我来了!!!】   傅北瑧扫了眼时间,距离顾予橙最后那条微信发出,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而在她的印象中,她家门铃摆明没有被按响过……   可见顾予橙是来了个寂寞。   傅北瑧盯着天花板躺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一笔重要的事。   算了,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   傅北瑧随手拢了把长发,她翻身下床,目光触及到她昨晚临睡前摘下搁在床头柜上的那枚双钻戒指。   没有聚光灯照耀,这枚戒指也足够让人移不开眼。   即便不看送戒指的人,光是看这枚戒指本身,它都应该算是她收藏里珍贵的一枚。   所以,她将它放在她珠宝柜中的C位,也完全没有毛病。   傅北瑧捧着杯咖啡在衣帽间呆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室外有门铃声响起,她才起身往外走去。   直到开门的前一刻,她都还以为,站在门外的人,会是嘴上嗷嗷说着要来“救她”的顾予橙。   然而门一开,露出的却是她亲哥傅南恒的脸。   “哥?”   傅北瑧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的男人:“你怎么来了?”   傅南恒沉着张脸,闻言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我再不来,恐怕连我妹妹什么时候改姓段了都不知道。”   傅北瑧:“…………”   她终于想起,今早她忘了的事究竟是什么。   昨晚她和段时衍一起出席晚宴,再加上戒指的事……就是傅南恒当晚没去听不到消息,过了一晚上,总也会有人把消息递到他耳里啊!   眼见傅南恒表情不善,傅北瑧登时升起了要不要干脆溜之大吉的念头。   “想跑去哪儿?”傅南恒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一手揪着她的后颈肉将人拎进屋里,朝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傅北瑧心里有鬼,难得老实地顺着他的话坐下。   傅南恒支着长腿,凉飕飕地抬眼:“你可以开始你的坦白了。”   “……”   这兴师问罪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傅北瑧从沙发上抓起个抱枕,含含糊糊地道:“就是你听到的那么回事。”   “我听到的?”傅南恒斜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叙述起今早传到他耳里的内容,“你问的是哪个版本,是段时衍和宋彦承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一版,还是段……”   他话没说完,傅北瑧就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又是谁传出去的谣言?!这往死里夸张扩大的修辞手法,传话的人上辈子是从UC震惊部毕业的吗?!   傅南恒见她一脸“你要是再说下去,我现在就找根绳子吊在你面前”的表情,终于良心发作止了话:“所以,那姓宋的暂且不提,我妹妹不可能眼瞎到去吃那么一棵回头草,至于你和段时衍……”   傅南恒说着,丢给了她一个问询的眼神。   尽管按照傅北瑧的解读,她觉得她哥这意思是在对她说赶紧给他摇头否认掉,但对着傅南恒那张黑脸,傅北瑧还是选择开口:“嗯。”   “虽然你听到的那些版本说法是夸张了点,但核心还是对的。”   话音刚落,傅南恒那张俊脸明显又黑了几分。   最要紧的话说出口,傅北瑧的胆子飞快地壮了起来,她胆大包天地在傅南恒的雷区反复横跳:“其实你也没必要那么惊讶吧。”   “我记得之前,你对段时衍的印象不是一直都挺不错的么?”   傅南恒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印象不错?   那是对同在商场上的合作者而言,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随时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他的妹夫,那这份“不错”,立马就变成了此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傅南恒忽然想起什么,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你上次从巴黎带回来的表,不会也是送给他的吧?”   傅北瑧:“……”   傅北瑧面不改色地答:“不,当然不是,哥你想多了。”   “是吗?”傅南恒眯起眼,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真的吗?我不信”。   他道:“既然不是,那你现在就把那块表拿出来我看看。”   “……”   但凡他这要求提得早那么一天,她也不会陷入这般僵局!   傅北瑧倒了杯水过去,生硬地转移话题:“看你,进屋说了那么多话,一定口渴了吧,快多喝点水。”   傅南恒接过水杯握在手里,眸光沉沉地盯着她,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好啊,飞了趟巴黎,给我就带了对袖扣,给外人倒是送了手表。”   在“外人”两个字上,他特地加了重音,听上去尤为明显。   傅北瑧:“……”   大哥您今年几岁?不带这么比较的!   —   信合总部,段时衍从会议室出来,边走边打开手机看了看。   属于傅北瑧的对话框静悄悄的,不知她是没醒还是怎么。   严定捷走在他身边,笑眯眯地凑过来跟他说话:“我说,你昨天这手笔可真够大的,连我这个没去的人耳朵里都听说了,两千多万的戒指啊段总,我跟你干了都多少年了,也不见你送我点什么。”   段时衍睨他一眼,手指划过手机屏:“给了。”   严定捷内心哟喝一声,赶紧打开手机,一看是个微信红包,就二百。   “不是,你这差别待遇也太突出了,”严定捷跟在后边唠唠叨叨地掰着手指,“我数数,这里边是差了多少个零啊……”   段时衍这会儿暂时没功夫回应他的贫嘴。   他手机上,是傅北瑧新发来的一张图片。   图片上的漂亮猫咪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头上还顶着个飘出来的白色幽灵。   仿佛遭到了什么惨重的灵魂攻击。 第五十一章 “笑得太灿烂了。”……   段时衍盯着傅北瑧发来的表情思忖片刻, 退出聊天页打开另一个相册,找出张给猫顺毛的图片发给她。   段时衍:【怎么了?】   傅北瑧和人聊微信时喜欢在一条条文字中时不时穿插几张表情包的习惯,是段时衍在和她日渐熟悉起来后才发现的。   他平时哪怕和人聊天, 说的大多也是些正经的内容, 手机中少有表情包存在,和她相处久了, 他手机上才多出了那么一个相册。   因为用得不多, 熟悉度不高,偶尔翻找起来还需要多费点时间。   割地赔款答应了傅南恒一堆要求,好容易才把人送走, 傅北瑧蔫蔫地将头枕在沙发扶手上, 捧着手机和他打字:【我哥刚刚来过了。】   傅北瑧:【你最近小心一点。】   傅北瑧:【因为他总是怀疑, 你对我下了蛊。】   段时衍:【确定他不是说反了?】   傅北瑧:“……”   她耳根隐隐发热, 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 丢给他一张自求多福的表情。   段时衍:【下了班晚上带你去吃东西?】   傅北瑧一激灵:【你别来!!!】   傅北瑧:【万一我哥晚上杀过回马枪过来, 正好看见你在我这儿……】   她托着下巴,几乎可以想象到彼时那种惨烈的景象。   段时衍那边直接给她发了一串省略号。   傅北瑧等了一会儿, 没等到段时衍其他的信息, 反而是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段时衍没有说话,手机里传来他沉沉的呼吸。   傅北瑧握着手机, 试探着开口:“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段时衍叹了口气,嗓音中透出些许的无奈,“我只是没想到, 这辈子居然还能体验到这种背着家长偷偷摸摸谈恋爱的感觉。”   “……”傅北瑧稍微心虚了一下,她手指轻敲着脸颊,吞吞吐吐地说道, “就,比如你换个角度想一想,这种感觉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嘛。”   段时衍好整以暇地问:“请问,我该换什么角度想,才能得到你说的结论?”   傅北瑧想了想:“比如……这样子是不是会比较刺激?”   “……”   另一头的男人像是在笑,他笑声压得很低,传到她耳里有种过电般的感觉。   “原来你喜欢这样刺激的。”段时衍拖长了语调,带着笑音慢条斯理地回答她:“我明白了。”   “……?”   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   虽然不清楚段时衍此刻想到的究竟是什么,但傅北瑧可以确定,他想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她快速转移话题:“对了,在我家工作的阿姨前两天回了趟老家,中午给我带了一大堆特产回来,你有没有喜欢的,回头我拿给你呀。”   段时衍嗯了一声,嗓音散漫地落下:“所以,你是打算挑个没人看到的时候上来给我吗?”   “……”   正经送个特产而已,倒也不必特意说明“没人看到”这几个字。   还有,段时衍,你特产没了:)   —   挂完电话,傅北瑧开始处理家里阿姨专门带给她的这批特产。   虽说是阿姨大老远带给她的一片心意,但这么一大箱子,她就一个人,实在招架不起。   她将其中一部分让司机搬上车,带去了工作室。   推门进去时,工作室的员工们还在各自忙碌,傅北瑧将特产分给她们:“都过来看看,每人拿一部分回去。”   “谢谢老板!”   “我们老板最棒了!”   众人没想到老板一来工作室就是来给她们发福利,一个个喜笑颜开,彩虹屁叭叭地往傅北瑧身上吹。   傅北瑧笑了笑,她敲敲桌板,漂亮的眼眸一扫工位上的众人:“好好工作,年底给你们发奖金。”   一听到“奖金”二字,大家的眼睛瞬间像是被人放进了几百瓦的灯泡闪闪发亮。   傅北瑧在工作室和她们聊了几句,才让司机开车送她去顾予橙家。   她最近事忙,仔细想想仿佛也有阵子没去她常去的会所认真做一回皮肤管理了,这次正好拉上顾予橙一起。   顾予橙出来给她开门时,人还懵懵地没反应过来:“不是,你怎么说来就来了?”   傅北瑧白她一眼:“不然呢。”   “我还该呆在遥远的小黑屋里,等着你上门来救?”   顾予橙讪笑一下,讨好地帮她捏了捏肩:“哪的话,你家段总那么疼你,哪舍得把你关小黑屋。”   “说起来,宋彦承他昨晚好像因为酒驾吊销驾驶证和罚款了,”去会所的路上,顾予橙和她聊起八卦,“瑧瑧,你听说这件事没有?”   顾予橙只说宋彦承酒驾被抓,却没提到她的名字,大概是他觉得被前未婚妻报警带走和酒驾被抓相比,还是前者更让他丢人一点。   不过他这次的做法,倒是误打误撞,成全了傅北瑧不想被人追着盘问的心思。   她们两人去的这家皮肤管理手法到位,一整套流程下来,把傅北瑧按得昏昏欲睡,最后还是美容师叫她她才醒。   在更衣室换衣服时,顾予橙比她先一步换好,坐在更衣室的沙发上边刷手机边等她:“诶,你看我们高中时的群消息没有,我才看到他们说咱们班主任要退休了,想着弄个小聚会,一来庆老班退休,二来班上的人这么多年没见,也好趁这个机会彼此聚一聚。”   “时间的话……”顾予橙往前翻了翻,“就在明天。”   “瑧瑧,你去吗?”   傅北瑧回忆了一下她的日程安排:“没什么其他事,那就去吧。”   顾予橙点点头:“行,那我跟你一起。”   傅北瑧已有很久没看过她高中时的群聊,经顾予橙一提,她才想起来,当年教她们的班主任年纪不小,算算是该到了退休的年龄。   聚会定在长鲤街上的一家酒楼,傅北瑧和顾予橙到的时候,昔日的老同学们已经三三两两坐在了圆桌旁,正聊着他们学生时代发生的趣事。   推门声响起,包间里的人齐齐抬头向门口看过来,要退休的班主任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推着眼镜朝她们打量,认出来人是谁后又笑着让她们坐下。   傅北瑧过去和当年的班主任打了招呼,老同学之间大多数也都好几年没见,彼此能聊的话题也就那些,聊得多了才渐渐熟络起来,傅北瑧听了几句,又低头和段时衍发起了消息。   段时衍:【还在工作室?】   傅北瑧将手机放在膝盖上:【没,今晚有个同学会。】   只是她本来以为这场同学会应该会结束得很早,也就没跟段时衍提,只不过看现场这个热络的氛围,结束的时间估计要比她预估得更晚一些。   段时衍:【那我等下过来接你?】   傅北瑧发给他一张兔斯基点头的表情,她听到旁边有人提起她的名字,把地址发给段时衍后,她抬头看去:“嗯,怎么了?”   能在她们这所国际高念书的学生,家境大抵都还不错,说话的男士朝她举起酒杯,有些紧张地开口:“那个,傅同学,好久不见,你,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他话音刚落,桌上就有人笑起来:“拜托,都毕业多久了,怎么还叫傅同学呢,直接喊名字不就行了。”   “就是啊赵宇,况且你只夸我们北瑧是什么意思,我们难道不值得你夸么。”   “说起来,北瑧我记得你回国后是不是开了家珠宝工作室,下次我要订戒指,来找你好不好,我最相信你的审美了。”   ……   傅北瑧笑着和他们聊了几句,过了半个多钟头,她手机上接到段时衍的消息:【到了。】   段时衍:【在停车。】   傅北瑧收起手机,包间里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这时候走,倒也不算突兀。   她低声同顾予橙说了两句,就站起身和桌上的老同学们说了告别。   傅北瑧到酒楼门口的时候,还没看到段时衍的身影。   这个时间来这儿吃酒席的人多,外边车位也挤,他应该还没找到合适的停车位。   傅北瑧打开屏幕,刚想问问段时衍他现在在哪儿,就听背后传来有人叫她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是那个在聚会上夸她的叫赵宇的男同学。   赵宇站到她面前,似乎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向她掏出手机:“傅北瑧,我们,我们可以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吗?”   “我有想过从班群里加你,但你一直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所以……”   “在做什么。”   赵宇的话还没说完,他越说越轻的声音就被另一个人盖了过去,段时衍迈上台阶,一步步走到傅北瑧身旁,他先是看了傅北瑧一眼,才把黑沉沉的目光落到她对面的男人上。   赵宇看着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面色就是一白,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看向傅北瑧:“这位是?”   “哦。”傅北瑧回过神来,抱住段时衍的手臂,在他如有实质的凝视中弯唇一笑,“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话音落下,来自她头顶的死亡凝视果然消下去不少。   傅北瑧唇角翘起的弧度向上提了提。   直到和赵宇简单道别后上车,对着段时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都没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她勾勾段时衍的手指,一双明眸亮晶晶的:“我觉得我有点委屈。”   “你看,我什么都没做,从头到尾都很无辜,对不对?”   “你委屈?”   段时衍重复一遍她的话,他忽然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要装委屈的话,先把脸上的笑收一收。”   “笑得太灿烂了。” 第五十二章 后悔没早点做一回老畜生。……   傅北瑧其实很少回想起她高中时候的事。   美貌和成绩加持, 除了大学时期父亲的那场意外,她整个学生时代都过得顺风顺水,刚才那名男同学过来向她要联系方式时, 她也是想了好一会儿, 才从记忆里翻出对方的身影。   印象中,似乎是个腼腆内秀的男生。   跟……某个人的区别很大。   傅北瑧侧过头, 盯着她旁边开车的男人。   忽然有点遗憾。   也不知道段时衍在高中那会儿是什么样的。   要是他们之间没有差那几岁, 能一起上学就好了。   傅北瑧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那个,你高中上学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呀?”   车停在十字路口, 路边的红绿灯往下跳着数字, 段时衍想了想, 口吻随意地回答她:“上课, 和奶奶进公司学些基础的东西, 你呢。”   傅北瑧:“……?”   她有种预感, 他口中所谓的“基础”,和她概念里的, 绝对不是一样的东西。   “……哦, 这样。”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挑着她高中时一些比较拿得出手的事讲给他听,不过说着说着, 傅北瑧也打开了话匣子,末了还感叹了句,“好可惜, 你都没见过我高中时的样子。”   段时衍握着方向盘:“不可惜。”   傅北瑧:……嗯?他说不可惜是什么意思??   当然她现在也很好看没错,但这男人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他的亲亲女朋友高中那几年最青葱水嫩的模样吗?!   傅北瑧直勾勾地看向他:“你确定?”   她嘴上问着他确不确定,眼中却明明白白地写了“给你三秒钟时间, 赶快给我把上一句撤回重新回答一遍!不然你就完了”的意味。   段时衍挑了挑眉,他轻轻一笑:“怎么,如果我说不确定的话,你就会穿高中时的校服给我看?”   “……”   “那我说,不确定。”   “……话都是你说的。”傅北瑧转了个身,学鸵鸟将自己埋进沙堆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红着耳朵闷闷地答,“我什么都没答应过。”   虽然傅北瑧知道傅母为了纪念她的学生时代,一直以来都有保留她上学时校服的习惯,但只要一想到她把那时的校服偷偷从家里拿出来穿给段时衍看……不用说,这后面跟的肯定都是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她才不会把自己白白送进狼窝里!   段时衍吃亏般叹息:“看来我只能换一个要求了。”   傅北瑧:“……”   是她错了。   她一开始就不该开启这个话题的!   接下来的车程里,傅北瑧打定了主意要保持安静,绝不给段时衍再一个占到她便宜的机会。   车在泰川楼下停住,她伸手解了安全带,就要推门下车。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按住了她即将推向车门的手。   段时衍就在她身后,傅北瑧抬头,目光对着她面前的车窗上两人倒映的人影。   因为姿势关系,一眼看过去,她就像是被他环抱在怀里。   “瑧瑧,”段时衍俯身在她颈窝,吐字时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我说不可惜的意思其实是,你高中的样子,我早就见过了。”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他毕业后上了大学,除学业外已经在试着接触公司事务,平常很少有空回到母校,那天恰巧因为一些私事回去看了曾经教过他的老师一趟。   老师很热情,尽管他拒绝了让他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来讲话的提议,但还是拉着他在校园里绕了一圈。   最后一站是学校礼堂,他记得当时正在举行一场辩论赛。   傅北瑧是正方二辩。   他往台上看了两眼,认出拿着麦发言的少女是谁。   是傅家的小女儿,他从前偶尔还在聚会上见过她几面。   印象中是老傅先生的掌珠,很受家中疼爱,只不过宴会中他和她交集不多,记忆最深的,也只有少女那张过分明艳的脸。   像现在这样,握着麦克风对着对方辩手朗朗而谈,嗓音清亮,条理清晰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知不觉中,他站在台下,听完了她的整场辩论。   辩论结束后,她抱着材料下来,和她的好友有说有笑地从他身边走过。   学校的校服一直都是那个款式,女生是衬衣小西装和校服裙,每个人都穿一个样,但因为自身条件好,同样的校服穿在她身上,竟也显得格外出挑。   春日的风托着她的声音送进他耳里,她正小声跟朋友抱怨:“你不知道我刚才临场发言有多紧张,有一个地方是赛前没准备到的,我差点就说错了……”   紧张吗?段时衍想起她在台上时的表现。   倒是一点没看出来。   她的朋友和他有着同样的看法,听完她朋友的话,少女唇角微扬,一双明眸狡黠地弯起,理直气壮地道:“那当然了,我心虚我的,哪能让对面看出来,否则岂不是白瞎了我的演技。”   “时衍,你看什么呢?”   中途接了个电话的老师回头过来找他,纳闷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看:“那儿有什么,能让你都看笑了?”   听了他的话,段时衍微一怔神。   随后他抬手,摸到自己往上勾起的唇角。   ……   “你说你见过我?”傅北瑧连车也不下了,她将人转回来扒拉着他的手臂,拼命翻找着回忆,“辩论会,是哪场辩论会,我——”   我那个时候,是赢了还是输了?   她上高中时的确参加过校辩队,当时固然赢多输少,但总有那么几场,因为分到的辩题角度实在难打或者其他各方面的原因,认真想了想,在公开辩论赛上输掉比赛的经历,似乎也不是没有。   该不会好巧不巧,被他看到的,刚好是她输掉的那一场吧?!   段时衍笑起来,他揉揉她的头发:“没有,你赢得很漂亮。”   傅北瑧这才放下心来,她长舒一口气,似想到什么,关注点重新绕回正题上,她眼神中闪着璀璨笑意,故意拖长了语调拿话问他:“不过说起来,这么久之前的事,你还记得那么清楚,该不会有人从那时候起,就开始惦记我了吧?”   “说!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段时衍没回答,只是静静地含笑凝视着她。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是啊。”   “……”   这男人的态度怎么一点都不诚恳!   让人一听就知道他肯定又是在拿话逗她!!   傅北瑧哼了一声,松开抱着他手臂的手,捂着隐隐发烫的耳朵向后退开。   其实她也知道,她刚刚那个想法,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自恋。   但还不许人就这么稍微想一想了么??!   “瑧瑧。”   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傅北瑧下意识地抬头:“嗯,怎么——”   她话没说完,剩下的话就全被他堵进了嘴里。   她的手指勾着他的西服,听他声线低沉:“忽然有些后悔。”   亲吻间,傅北瑧模模糊糊地问他:“后悔什么?”   段时衍顿了顿,良久,她才听到他的声音:“后悔……没早点做一回老畜生。”   “……”   不是说不做畜生的吗?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   第二天上午,傅北瑧去到工作室,唐圆告诉她,负责珠宝加工的老师傅今天一早已经到她办公室等她。   “人还没走吗?”   “没呢。”唐圆摇摇头,感同身受地道,“这么贵的珠宝,换了是我,也一定要亲手交到老板您手上才放心。”   工坊的老师傅这次过来,给傅北瑧送的,正是段老太太在她这儿订的那条项链。   ——就,是给未来孙媳妇的那条。   以至于傅北瑧打开盒子时,心中还在想着,介于她和段时衍现在的关系,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我做给我自己?   为此,她还专门发了条信息去问了他一声。   段时衍:【喜欢的话,你可以直接留下。】   这项链是她亲手设计的,她当然喜欢,但要说直接留下,傅北瑧觉得还是不太行。   毕竟段奶奶为这项链花了不少钱,作为一名合格的设计师,怎么说她也该把成品给人送去不是。   虽然她心中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段老太太想的,却和段时衍不谋而合。   老人家摆明是听到了风声,在见到她时压根就没想过要掩饰嘴边的笑,等她把装着项链的盒子拿出来,老太太看了几眼,夸了两句后就连声催道:“好了好了,快收回去,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傅北瑧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段老太太心里高兴,她这几年看段时衍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免不了担心,如今看他给她拐回这么个和她心意的年轻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欢,她留完傅北瑧吃饭,又拉着她去楼上坐着,翻出本相册给她看。   傅北瑧低头,看着这一张张的照片:“这些是……时衍小时候的样子?”   “是啊,”段老太太笑道,“他从小就是那个性子,平常不怎么爱笑,就连拍照的时候也是肃着张脸,喏,就这几张,还是我偷偷给他拍下来的。”   段老太太中途临时接到个电话,就留傅北瑧独自在书房小坐一会儿,傅北瑧翻了会儿相片,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段时衍:【还在老宅?】   傅北瑧:【是啊,段奶奶在给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傅北瑧:【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是张扑克脸。】   傅北瑧:【不敢相信.jpg】   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持续了很久,傅北瑧耐心地等了会儿,终于看到有新消息进来。   段时衍:【嗯,所以以后要是有个小的,还是像你比较好。】   傅北瑧:“……” 第53章 正文完 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你看第……   半晌, 段时衍的手机才响了一声。   傅北瑧:【你得庆幸你现在不在这儿。】   傅北瑧:【否则我手里这本相册,这会儿已经在你脸上了{微笑}{微笑}】   段时衍轻笑了笑,给她回了条信息:【要是无聊的话, 隔壁就是我房间, 备用钥匙在书架顶层最里侧。】   告诉她这个做什么,她难道会好奇他的房间吗?   傅北瑧一边哼哼唧唧地给段时衍发着消息, 一边诚实地站起身, 踮起脚尖往他说的那个位置摸索而去,将他所说的钥匙握进手里。   ——是的,她好奇。   好奇地要命。   段时衍的卧室很大, 里边的布局和她想的差不多, 黑白灰三色的配色简单不失格调, 推开落地窗出去, 往下正对的就是老宅的后花园, 看上去风光很好。   虽然她觉得, 按照段时衍的性格,他应该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坐在阳台泡一壶茶耗费一下午的时间赏景。   比起这个, 他大概更愿意把时间放在他西边墙面那一整墙的书架上。   傅北瑧走过去, 指腹在一排排的书脊上滑过, 这些书大部分都与金融经济相关,其他方面也有涉及, 她挑出一本平放着应该是他最近看过的,随手翻了翻。   书页随着她的动作在她手上展开,一张照片轻飘飘地从书页里掉了出来。   傅北瑧咦了一声, 弯下腰就要将照片捡起。   把照片翻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忽然顿住。   傅北瑧拾起照片,秋日午后的阳光下, 光线顺着落地窗从外面照射进来,照片上的人影清晰可见。   照片上的人穿着身浅粉色的伴娘裙,她没有看镜头,头微微向另一边偏着,似乎在与旁边的人说着些什么。   这张脸对她而言太过熟悉,正因为如此,傅北瑧反倒一时有些不太敢认。   这是……她之前参加顾予橙婚宴时的照片?   顾予橙大学毕业后就和沈铎因为两家之间的商业联姻一起手拉手走进了婚姻的礼堂,尽管对这位未来的丈夫并没多少感情,但她对自己一生一次的婚礼还是很重视的,傅北瑧一早就答应了会当她的伴娘,在她的婚礼现场,她当然少不了忙活。   她印象中那场婚礼办得很盛大,前来参加婚宴的嘉宾自然也有不少举起手机拍照的。   但段时衍这张不一样。   他没有拍台上的新郎新娘,没有拍四周如梦似幻的婚礼布景。   他镜头下呈现的,是她。   只有她。   傅北瑧突然想起那天参加婚礼,因为顾予橙只请了她做她的伴娘,所以一整天下来,她要负责的事其实不比婚礼中的工作人员少,大半天忙下来,她连东西都没顾上吃几口。   在休息室收到服务生给她送来放着小蛋糕的瓷盘时,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同在婚宴上的宋彦承良心发作,又或者是在谁的提醒下,才会给她送来的小蛋糕。   或许她猜错了。   一直以来有在关注着她的情况的,或许一直都是那一个人。   傅北瑧抿了抿唇,将照片放回书页里夹好,心中升起某种冲动。   她忽然很想,很想见到他。   —   等到这股莫名的冲动终于平复下来时,傅北瑧人已经站到了信合总部外。   心里的退堂鼓这才七上八下地敲了起来。   她上去的话,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呢?   说你把我的照片夹在书里是什么意思,还是我上次问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的时候,你说的那个“是”,其实不是玩笑,而是认真的?   怎么说似乎都有些怪怪的。   要不趁现在还来得及,她还是抓住机会赶紧调个头打道回府吧。   就在两边天平不断来回倾斜时,她握着的手机响了起来。   傅北瑧接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上是段时衍的名字:“喂。”   “等你很久了,怎么还不上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电流感响起,“站在楼下发呆吹冷风吗?”   “……嗯?”   傅北瑧愣了愣,她迅速抬头,往楼上看去。   隔了那么高的楼层,他是怎么看清楼下站着的人是她的?   上次去他办公室,她也没见他在哪个地方还藏了架望远镜没让她发现啊??   傅北瑧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信合,他公司的员工或多或少也都知道她的身份,无需进行登记,就让她畅通无阻地到了段时衍的总裁办。   两边移门在她面前打开,傅北瑧深吸一口气,抬腿走了进去。   从电梯上来的时间里,傅北瑧一路上想了很多。   但当她真正站到段时衍面前,她发现她内心想做的,似乎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她加快了脚步,段时衍张开双臂,让她能稳稳地冲进他怀里。   “怎么了?”   她埋首在他怀中,段时衍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   傅北瑧闷闷地回答:“段时衍,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我发现——”   她从他怀里抬头,眉眼弯弯地望向他:“我发现,今天的我,好像比昨天,又更喜欢你了一点。 ”   段时衍扬起唇,有意低声问她:“只有一点?”   傅北瑧笑起来,吧唧一口亲在他嘴角:“是很多很多点!”   ******   今天的秋天,过得似乎比往年更快一些。   曾经邀请过她参加节目的那档恋爱综艺正式播出后热度不低,傅北瑧没想到的是,节目最后,导演和制片竟然还在告别微博中感谢了一下她慷慨在他们别墅租金中打了个大折扣的事。   节目伊始,就有不少人感叹上一季恋综火了后,节目组的经费果然充裕了起来,居然连二环这样地段档次的别墅都能租得下来,结果没想到,这栋别墅的真正主人,会是这位年轻漂亮的大小姐。   一连好几天,傅北瑧微博下,都充斥着“富婆,饿饿,饭饭”的声音。   羡慕的眼泪泛着酸水不争气地就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唐圆抓住机会,赶紧撺掇着傅北瑧用她的微博给Dawn工作室打了个广告,扩大扩大她们工作室对外界的知名度。   段时衍来工作室接她的时候,楼下的员工已经下班,正在陆续收拾东西,二楼的办公室,她拉了帘子,段时衍还没进去,就听傅北瑧和过来工作室找她的顾予橙说话的声音。   “来晚了,不说别的,赞助别墅的漂亮姐姐还单身吗?”顾予橙开启了棒读模式,“我觉得我可以!”   “看姐姐的微博,好像已经有对象了吧,我记得我刷到过一张牵手图,手指好白,钻石好大。”   “呵,有对象了又怎么样?天真!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又不是破坏这个家的!”   “瑧瑧,我说什么来着,”顾予橙边看节目边跟她叭叭,“怎么样,这档节目请来的嘉宾质量都不低吧,尤其是男一男二这两位,收拾收拾完全可以出道了嘛。”   “……”   段时衍眉梢高高抬起,伸手推门进去。   听见推门声回头的那一霎,顾予橙剧烈咳嗽起来,刚塞进嘴的曲奇都差点吃进气管里。   完了完了,她刚刚说的话不会好死不死被段总听见了吧,她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段总!您听我跟您解释!我真的没有撺掇你老婆给你织绿色保暖帽的意思啊!!   傅北瑧好不容易给她拍顺了气,顾予橙一杯水还没喝完,就立马拎起了她的小包包,恨不得赶紧插上翅膀溜之大吉。   目送顾予橙走后,段时衍站到傅北瑧身后,垂眸扫了眼她电脑上播放的节目。   傅北瑧心虚地将手挪到鼠标上,悄悄给弹幕按了个关闭。   她佯装无事发生地和他对视:“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再等一会儿呢。”   段时衍看她一眼,声音淡淡落下:“来得太早,耽误你们讨论,该怎么加入这个家了?”   “……”   看来她办公室的隔音功能是有必要好好加强一下了!   傅北瑧将她桌上的一些小东西塞进包里时,偶尔回眸,看见段时衍正拿着手机似乎在跟什么人吩咐些事情,她起初以为是他公司上的事,也就没有多问。   直到他们去墓园的路上,她刷到信合集团新发的一条微博。   文笔虽然用得巧妙,但还是能看出内容主要是关于在一段恋爱或婚姻关系中彼此忠贞的重要性,以及告诉大家,不要为了某些外在条件所惑,妄图破坏旁人稳定的关系。   傅北瑧:“……”   男人,你的名字是记仇。   不出意外,这条微博下面,是吃瓜网友满屏发自灵魂深处的问号。   傅北瑧抬头往前看看,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正若无其事地在花店挑选适合带给她爸爸的花束,半点看不出他前不久才发了这么个让人满脸疑问的任务给他们公司的公关部处理。   她走过去,让花店的员工给她包了束新鲜的白鹤芋。   “老傅总喜欢这种花?”段时衍看着她手里的白鹤芋,问。   傅北瑧点点头,目光触及到他手里已经被店员打包好的百合:“不过我爸平时为人很好的,两束花,我们可以一起带上去。”   “好,以后我记住了。”   段时衍走过来握住她的手,陪她一起往墓园走去。   墓园值班人员办公室,坐班的年轻人拿出簿子给他们签字,傅北瑧抱着花,看段时衍依次写下两人的名字。   她手中的百合香混在白鹤芋中,气味清新得恰到好处。   如果她爸爸还在,想必也会很喜欢。   “爸,又来看你啦。”傅北瑧说着,将两束花在墓前放下,轻声和她父亲说着话,“这次和以前不大一样,我还多带了个人来。”   段时衍站在傅定邦墓前,弯下腰朝墓碑上的照片鞠了个躬。   两人离开墓园的时候,傅北瑧回头看了看段时衍放下的那束百合,回程路过墓园值班工作室时,她停下脚步,抱住段时衍的胳膊。   傅北瑧抬眸,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她念出一个曾经留在访问名册上的字母:“D先生?”   其实傅北瑧知道,百合花并不是多少见的花,来扫墓的人,有很多会选择这种品类;而姓名中带有D这个字母的,当然也远远不止她面前的这一个。   但她就是觉得,送出那两束,或者更多百合的,和站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同一个。   傅北瑧什么也没多说,只是静静抬头望着她。   时间或许更了很久,又或许只是眨眼的功夫,她感到手被他轻轻扣住。   段时衍牵着她往他们停车的位置走去,她听见他从容地回答她:“嗯,什么事。”   傅北瑧摇摇头,带着笑脸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曾经和她隔着几页几行出现在同一本册子上的字母D,时隔数年,变成了跟她写在同一个地方的,完整的名字。   傅北瑧,段时衍。   —   知道段时衍就是那个曾经给她父亲送花的D先生这件事,对于傅北瑧来说,只是一件让她更喜欢他的小事,反倒是让段时衍在傅南恒面前往上刷了一波好感度。   偶尔看到傅北瑧从他车上下来,也不再是一脸“老子下一秒就要扛起把锤子砸烂这辆车”的表情。   傅北瑧憋着笑,趁傅南恒转身没看见的功夫,趴在段时衍肩上和他细声耳语:“男朋友,看到没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段时衍面不改色地忽视掉未来大舅哥的怒容,旁若无人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嗯,知道了。”   秋日最后一片落叶掉下,京市正式迎来了冬季。   傅北瑧此前设计的全新珠宝系列,选择了业内一家颇有实力的公司合作推出,面向市场后大受欢迎,连带着她的工作室也往上涨了一波知名度。   唐圆最近已经在帮她整理投到工作室邮箱的简历,打算再招募几名新人进来工作。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傅北瑧的手机上忽然接到一封陌生号码发来长长的道歉信。   她拉到最后,才看到落款宋彦承的名字。   说起来,这个人好像已经很久没在她生活中出现过了。   她偶尔听说,那次酒驾事件后,他被宋老爷子领回家,老爷子似乎不满他近期的表现,认为他行事不够稳重,尚且担不起将来会落到他肩上的重任,因此将他调离了京市,派去其他分公司历练。   傅北瑧看完动动手指,将这条信息点了删除。   对她来说,宋彦承从来不是她生活的核心,有那个时间,还是做些其他事更能让她开心。   “下雪了!下雪了!”   “哇,终于下雪了,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都晚,可算是等到了!”   “是今年的初雪啊,诶你们晚上有事吗,要不要一块去我家聚聚?”   “好啊好啊,下班后先一起去买吃的怎么样,吃火锅还是炸鸡?”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都!要!”   听见楼下员工们兴奋的呼声,傅北瑧也不由得抬头,往窗外望去。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幕落下,飘落到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不过按照现在这样下下去,到了晚上,地面想必就能堆起一层不薄的积雪了吧。   傅北瑧心里正想着,就听她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唐圆从门后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对她道:“老板,有人来接你啦。”   傅北瑧眼睛亮了亮,小跑着下楼,被段时衍接了个正着。   刚才听楼下的女孩们说起初雪天要做的种种事情,傅北瑧不是不心动。   不过想到全都要后的结果是她第二天在健身房拼命努力锻炼,傅北瑧就打了个哆嗦。   算了算了,要不起,还是只选择其中一样好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段时衍装修简单的房子里似乎越来越多她移过去的东西,大到暖色调的壁画地毯,小到两人彼此呼应的小小杯垫,一点一滴,让整个房子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平时帮忙的阿姨被早早放回了家,晚上的火锅是段时衍做的,傅北瑧跟在他旁边,时不时帮他打打下手。   她别的不会,帮忙洗切一下蔬菜还是可以的。   虽然刀工不是很好,不过想必吃它的人也不会嫌弃。   餐桌上的火锅腾腾往上冒着热气,两人吃完火锅,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电影。   影片是一部英国经典喜剧片,汇集了一帮叫得出名的演员,剧情诙谐有趣,看得傅北瑧几次笑趴在段时衍肩头。   段时衍一手揽着她的肩膀,长长的毛绒毯将两人裹住。   因为是在自己家,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别人,傅北瑧边看边和他小声讨论着剧情:“……谈恋爱的力量真有那么强大吗,这么快时间能完全掌握一门小语种也太夸张了吧。”   段时衍勾着她的长发,漫不经意地道:“你可以试试。”   傅北瑧将目光从电影屏幕上挪开,茫然地望向他:“试什么?”   男人侧过头看她,他勾着唇角,轻轻笑起来:“虽说没办法激励你新学一门语言,但其他方面……我想还是可以的。”   “…………”   不,是她不可以!   她才不想跟他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场电影最终还是没能完整地看完。   电影放到谢幕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在枝桠上堆积起来,一眼望下去,深灰的地面也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傅北瑧捧着杯热饮坐在窗台,房间里开着暖气,一点都不会觉得冷。   起先靠着的还是靠垫,等段时衍做到她身边,他则自然地将靠垫抽走,取代了被她倚靠着的那个位置。   傅北瑧往后靠了靠,舒服地躺在他怀里。   “段时衍。”   “嗯?”   “明天一起下楼,堆雪人好不好?”   “好。”对于她的要求,他很少会拒绝,不过他还是向她提出了一点附加条件,“但你明天要穿你衣柜里最厚的那件衣服,两件”   “……”   傅北瑧坚强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她本来就好看,就算穿厚一点,也不会显得太臃肿。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穿得像只小熊,也一定是整片地上最好看的小熊。   倒是段时衍,他如果陪她堆雪人的话,万一被附近熟悉他的人看到,没准会被吓得以为信合的段总才几天不见,居然就中了邪。   傅北瑧想到这一幕就有些想笑,她转身抱住他,嗓音轻轻地问:“那我们明年,也一起看冬日的第一场雪,好不好?”   “只是明年吗?”   段时衍伸手环住她的腰,亲吻落在她额角,他声线低醇地告诉她:“想得再远一点。”   “不止明年。”   “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你看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