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伤亡并不大。

　　苏耀宗看着外面渐渐开始平息的台风，想到了闺女的示警，越发的觉得她是个小福星。

　　至今他还记得，女儿有一天突然从噩梦中醒来，哭着喊着要他抱，说做梦梦到了台风，平安县遭难了。当时闺女说这话的时候，东升也在，还有明亮。哪怕大家觉得这只是梦，但他当时也说了，不管是不是梦，还是老天示警，都别把这事不当事。海边经常每年都有台风，小孩子懂什么？既然能梦到，那就一定是老天的示警。

　　正是因为这一点，苏家村提前做了准备。闺女说就在这一两年，果然就发生了这特大的台风与海啸。

　　东升那边也不敢大意，他对自己的妹妹也是迷之相信。他思考着以怎样的方式告诉县里，让他们作好准备。连夜的，想好了措词之后，他就将这件事情书写了报告递交了上去，但是县里并没有重视。谁也不认为，一个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能设想到这些，所以把这份报告搁置到了一边。

　　等到台风真正发生的时候，却晚了。

　　台风的发生，史无前例，百年难得一遇，直接就毁了半个县城，经济也直接瘫痪。

　　台风于第三天的中午，彻底地风平浪静。

　　苏家村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瓦片，还有被风吹倒的树枝与枝干。苏家的周围，屋子倒了有几间，最严重的就是大爷爷家里，已经被铲为了平地。

　　隔壁的苏六叔家，屋子倒了一半，好在当时倒的只是偏房，而且家里的儿子也去了外面打短工，并不在屋子里，所以也没有伤亡。

　　其他的几个危房，只其中一个老人，被屋子上的瓦片砸了，伤了头部，好在不重。苏耀宗一早就过去了，给扎了几针，包扎了，台风一停，就被送去了医院。

　　村长苏一行和生产队长苏二伯在那计算着苏家村的伤亡与损失，竟神奇地发现，除了几个危房还有几个房子，竟然损失极小。这在这么大的台风之下，能有这么小的损失，也算是奇迹了。

　　再看看县里其他的地方，这一比，苏家村真的伤亡极小，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一场台风，真的是太严重了。”苏二伯在那叹息，“好在我们村子并没有太大损失，老天眷顾啊。”

　　“是啊，我们村，这几年总是像是老天在眷顾似的，总是有惊无险。”苏一行也感叹。

　　有此同样感叹的，还有村子里其他的村民。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别说今年这史无前例的十二级大台风，就是以往那些七八级的小台风，都有一定的伤亡，曾经有一次十级大风，村子里被砸死了三个人，砸伤了六七个人。

　　这次十二级的大台风来临的时候，村民们都很担心，怕当年的事情再现，都在祈祷着平安。还真别说，这次竟然什么事也没有。

　　就连那个受伤的老人，也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大台风的非要出去，结果让瓦片给砸了。

　　…………

　　苏家村很平安，大家都在收拾残局，苏芝他们也不例外。这个时候，他们却担心起了东升和明亮。在台风来临时，他们两人都没有在家，有没有平安脱险，谁也不知道。

　　苏耀宗心下担心，台风一停，他就撑着伞出了院门。

　　这一天，台风虽然停了，雨却并没有停，雨势很大，雨点就跟豆子似地砸在了雨伞上。

　　他走了之后，苏芝站在屋檐下面，目光却是盯着外面。她依然有些担心着去县城找东升的苏耀宗，雨势这么大，路上并不安全。

　　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祈祷着，可别出乱子啊。

　　这刚祈祷没几分钟，苏耀宗竟然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有东升夫妻与明亮。

　　看到他们回来，苏芝几乎激动地快要落下泪来。他们回来了，真好！

　　“大哥小哥，你们回来了。”苏芝奔过去，被明亮抱在了怀里，她说：“我可担心你们了。”

　　明亮说：“担心什么？怕我们出意外？”

　　明亮现在已经十五岁快十六了，早就长成大小伙了。他的个子可比东升高，东升也就一米七，明亮才十五岁，就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五，还能再长个子。

　　苏芝是知道明亮以后的具体身高的，前世的时候明亮等到成年，足有一米八五，浓眉方脸，英俊得不像话，当年年轻的时候很多姑娘喜欢他，她前小舅妈就是其中之一。当然，苏芝并不喜欢她，甚至厌恶。

　　“小哥，这场台风好大，太可怕了，你在市区怎样？那边的台风也这样大吗？”苏芝好奇。

　　前世的时候，苏芝是在市区长大的，那里离海远，而且前世也没有这么大的台风，所以影响并不大。但是今年不一样，这么大的台风百年难得一遇，市区肯定也影响到了。

　　明亮已经放下了苏芝，去到屋子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市区的风力也大，伤亡惨重。当时我们在学校里，不敢出去，我们的教学楼，有一排房子是解放前建的，虽是楼房，但毕竟旧了。当时台风来的时候，那幢楼没挺住，倒塌了，好在教室里没有人，被老师提前解散了，才没有造成伤亡。不过我们的宿舍楼，进水了，屋顶也漏了，棉被全部弄湿，那一天我们是坐着到天亮的。”

　　明亮说得很轻松，就好像这些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边一样，苏芝他们听着的人，却感觉到了害怕。

　　教学楼倒塌，宿舍进水，这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小哥，你没事吧？”苏芝喃喃着。

　　明亮笑道：“没事，我还跑出去和老师一起救灾呢。我作为学校的积极分子，又怎么能够不去救灾？当时市区的部队都出动了，我还见到了当时的部队主官，他们不畏危险，我太崇拜他们了。”明亮说的时候，眼睛晶晶亮。

　　苏芝听得入迷，她当然是知道人民子弟兵。前世的时候，她见多了官兵为了百姓，哪里有灾难，他们就会冲在第一线。她很崇拜军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军人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很足。

　　“小哥，那多危险，你没受伤吧？”她还是很担心明亮的安危。

　　“没有，当时和部队的官兵一起呢，他们都有保护我们，什么事情也没有。”明亮咧着牙齿笑，“我决定了，以后不考大学了，我要当兵。”

　　“当兵？”苏芝诧异，“小哥怎么会想到去当兵啊？”

　　东升也望了过来：“当兵多苦？你现在上高一了，再读两年就可以考大学了，为什么要去当兵？当兵有上大学好吗？”

　　在东升的思想里，上大学最好的，上完大学就可以当干部，去政府部门都可以是正式工，更别说去那些厂里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明亮竟然会有当兵的想法，这个他不太赞成。

　　苏芝也赞成明亮去部队，而且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他去部队。

　　她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现在已经1965年了，明年就要大革命了，等到那个时候，高中还能不能正常开展教学，都是未知数。据她所知，在前世的时候高中几乎都被停了课，老师都被□□了，哪还有什么课可上？

　　大学到时候也会停止招收学员，高考都会被停止，又去哪里上大学？工农兵大学？这种学历虽然在大革命时期很吃香，但是等到革命结束，那就没什么用了。

　　不如去当兵，努力一把，还有提干的机会，到时候当军官，等到大革命结束，高考一恢复招生，还能考军校，多好的事情？

　　如果现在不去当兵，高中一停课，那么明亮就会回来，到时候就是在家务农，有什么前途？等到十年之后恢复高考，人的青春就浪费了，说不定又会遇到前世的那个小舅妈。

　　等到那个时候，明亮的一生就又会被定格，傲气被磨平，棱角也会被磨平，前途什么的，都别想了，生活能不能够幸福都是未知数。

　　所以，她一定要劝他去部队。家里人反对，她都要怂恿他去。

　　苏芝说：“我也觉得，当兵挺好的。小哥现在才高一，上大学还要两年呢，如果现在有名额，小哥就可以马上去部队，当兵两年说不定就能提干了，以后去军校培训，一样能够当大学生。”

　　明亮的笑容更灿烂了：“还是我妹妹了解我，支持我。小妹，小哥一定会去部队，这个决定我已经下了很多天了。”

　　东升却说：“小妹多大，她知道什么？明亮，哥是过来人，哥知道什么对你有前途。听哥的，好好地念书，等到高中毕业去考大学，咱苏家再出一个大学生。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要考华大的，既然定了这个目标，那就坚决的去执行。”

　　明亮却摇头：“不，我改变主意了，我就要当兵，谁也阻止不了我。”

　　东升急了，望向了自己的爹妈：“阿爸，姆妈，你们劝劝明亮，让他打消这个主意，当兵不是最好的选择。”

　　林惠玉对这一切，没有太大的想法，不过她觉得东升上过大学，现在又在水利局工作，想法肯定比他们好，她说：“明亮，你哥经验比你足，你听你哥的。”

　　明亮却说：“姆妈，这个决定我是不会改的。”当时他在看到部队的官兵抢险救灾的时候，他就已经做下了决定，一定要当兵，这个想法异常的强烈。

　　林惠玉还想再劝，却听苏芝说：“姆妈，我觉得小哥的决定挺好的，当兵没什么不好。”又问苏耀宗，“阿爸，你说呢？”

　　苏耀宗沉吟了一番：“其实当兵也没什么不好，当兵回来，一样能够进入单位当正式工。如果在部队干得好了，提了干，那就是军官了，挺好的。”他又笑了笑，“我们家还没有出过军官呢。”

第41章

　　“我家怎么没出过军官？”一直在听着他们兄妹几个说话的太奶奶, 突然开口了。

　　苏芝眨巴着眼睛，老苏家有出过什么军官吗？

　　“太婆，是谁啊？”她爬到了太奶奶的膝盖上，坐好。

　　太奶奶拿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子：“是你的阿爷, 我的儿子。当年我儿子是新四军的团长，带领两千多个兵呢。在一次日军围剿中, 为了转移群众，被日军的炮弹炸死的。被国防部授予了烈士, 我们这房子还是县政府奖励的呢。”

　　苏芝这才想起来，爷爷曾经是抗日英雄, 如果当年没有牺牲, 老苏家说不定也是权贵之家了。乱世出英雄，爷爷在抗日的时候就已经官至团长, 如果没有死, 再经历解放战争，授衔的时候起码是个少将，老苏家就是将门之家, 早就改换门第了。

　　太奶奶的话, 让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大家都想起了这个未曾谋面的父亲/爷爷。

　　苏奶奶也想起了自己那个短命的丈夫, 当年她嫁给苏全后, 新婚第二天他就走了，上战场打鬼子了。这一走，就再没有回来过, 再回来，就是他的死讯。

　　她能够理解太奶奶的心理，因为她也不愿意让明亮去。

　　“明亮去当兵，我不同意！”太奶奶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太奶奶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儿子可孝顺了，哪怕在外面打仗，都会想办法给她寄一些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后来牺牲了，她哭了好几个月，眼睛差点哭瞎，到现在视力都不太好。

　　当年儿子去参军，就是为了让家里能过上好日子。她一直盼着他打胜仗回来，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盼着他回家团圆。但结果等来的却是儿子牺牲的消息，尸骨无存，只能洒在热土上。到现在，她都无法忘记，新四军的首长拿着儿子的军功章来找她的时候，她所受到的冲击有多大。

　　“我的儿子就是牺牲在战场上的，我不能让我的曾孙子也走这样的路。明亮啊，咱不当兵，不当兵好不好？”太奶奶哭了出来。

　　明亮也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心里也是非常的遗憾，但是这并不能打消他当兵的热情，他说：“太婆，现在是和平时期了，不会有战争的。当兵吃粮光荣啊，咱也是为了国家出力，我想去。”

　　苏奶奶也接着太奶奶的话说：“明亮，咱不去，答应阿婆，不去。”

　　“明亮，听太婆跟阿婆的，别去了，咱就考大学，当干部，不好吗？”东升忍不住劝他。

　　明亮却摇头，他决定的事情，谁劝也没用，倔强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苏耀宗叹息，他是知道自己这个过继的父亲当年在奶奶心里造成的伤害，阿婆是绝对不可能让明亮去当兵的。如果阿婆不答应，明亮这兵也当不成。

　　“阿婆，明亮这么喜欢当兵，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件事情这么的执着，你就答应了吧？”

　　太奶奶却摇头：“不，我是绝对不会让家里人去当兵的，谁说都没有用。”说完，就出了屋子，再不理他们。

　　苏奶奶也叹息：“明亮啊，听你太婆的话，阿婆也不答应你去。我就两个孙子，我还没看到你结婚，没看到你生孩子，你如果……我也坚决不答应。”

　　这个结果，以太奶奶和苏奶奶的坚决反对而告终。

　　明亮的心里很不痛快，他当兵怎么就那么难。他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没有站起来，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情。

　　东升拍拍他的肩膀：“听哥的，好好念书，考大学。”

　　苏耀宗原本答应明亮当兵的决定，也在太奶奶和苏奶奶的反对中土崩瓦解，最后也站到了太奶奶他们的一边，没同意明亮去。

　　明亮可伤心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自己的目标与愿望，就这样被扼杀了。

　　他抬头望着屋顶，眼眶有些湿润，掉出的泪被他收了回去，眼眶周围一片红。

　　苏芝站在一边，看着明亮那样子，她的心理也不好受。

　　她太理解明亮此时的心情了，在自己最热爱的事情上，却得不到大家的支持，这种难熬的心理，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小哥……”苏芝走到他身边，小声地喊了一声。

　　明亮抹了一把脸，再望向她，眼睛红红的，那样子让人看了很心酸。他说：“没事，小哥没事。”

　　没事才怪呢，都哭了呢。苏芝心里嘀咕，嘴上说：“小哥别担心，你再劝劝太婆，她会改变心意的，她可是最疼你了。”

　　明亮低下了头，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是太奶奶心里的痛处，只怕很难让她改变。但是小妹说得对，他不能放弃，一定要努力，劝太奶奶答应他去当兵。

　　“小哥，我支持你去当兵，你一定不能放弃，完成自己的梦想。”苏芝怕他最后顶不住家里的压力而放弃。

　　小哥必须去军队，不能生活在农村里。太多的不确定性，会不会被生活给压抑得无法抬头，还是会如书中所写最后变成反派？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现在他们是在书的世界，按那个作者写的，小哥最后会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反派，被枪毙在法场上，这样的结局，是苏芝无法接受的。

　　只有先改变第一步，去军队才能改变这种结果，所以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必须让他去军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