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阿渊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测。

　　胡小姐不可能没有怀疑，应该正是因为怀疑过，去查了，才发现骗了自己的不是人而是狐妖。既然是狐妖，那所谓的“夏海生”，就应该只是个伪装的身份而已。可天底下这么多身份，为什么那只狐妖非要借助夏海生的身份？夏海生有徒弟有儿子，并不好伪装。

　　那时候，胡小姐在邕州时怎么说的？

　　阿渊仔细翻检着楚明渊的记忆，找到了答案。

　　胡小姐说，是狐妖想偷学闽越巫法的法术，所以才冒充夏海生的。

　　也就是说，夏海生这个人原本就是存在的，也是闽越巫法的传人。只是后来，被狐妖冒充了，最后又死了。

　　从胡小姐的说辞来看，狐妖冒充夏海生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夏海生虽然死了，但胡小姐坚信狐妖没有死。

　　那么，胡小姐回苏家，是不是跟这个狐妖有关？

　　他坐在原地，久久地没有说话。胡芸也没有催他，只是坐着喝茶。等阿渊抬起头来，她就慢悠悠地问：“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跟神魂有关的，我都可以解答。”

　　阿渊大大地叹了口气，一时间没有理清楚头绪，自然是没什么好问的，只好没话找话。

　　“那……像我这样吞噬别人神魂的，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胡芸好像就等着他这句话似的，嘴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上下打量着他：“一般来说，夺舍是会有后遗症的，比如说被原主人的记忆或者力量影响，夺舍后出现记忆混乱等等问题。可以说，被原主人记忆侵蚀是所有夺舍都会有的后遗症，只是看多还是少，再强大的神魂，也不能避免。不过……”

　　胡芸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像你这样一点后遗症也没有，还一点不记得原主人记忆的，赤狐妖族研究神魂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阿渊，你的例子，很特别啊。”

　　阿渊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暗叫了一声糟糕。

　　他自称夺舍了楚明渊，这在胡小姐看来，就是个天大的破绽，因为他没有表现出受楚明渊记忆影响的踪迹。

　　“不过呢，你也别担心。”胡芸慢悠悠地说，伸手给他又倒了奶茶，“除了我，应该也没有谁能发现了。我现在跟你是亲属关系，是绝对不会害你的，这个消息，你知我知，我用性命担保，我绝对不会说出给第三个人知道。”

　　阿渊的心又是一动。

　　她说，她绝不会泄露出去。胡小姐肯定不是想告诉他不会说出去，相反，她是在提醒他，这个破绽，会有人知道。

　　那么，除了她，还有谁知道？赤狐妖中，除了她这个祭司，也不会有人知道……

　　一个念头闪过，阿渊差点跳起来。

　　还有人知道！当然还有人！那个骗了胡小姐的狐妖，一直跟在胡小姐身边，他能把胡小姐的身心都骗了，那胡小姐的神魂法术，他会不知道吗？

　　他一定能看得出来！

　　对了，胡小姐是以为什么纠缠着楚明渊的？因为楚明渊身上流着那个狐妖的血，因为他们是那个狐妖和人类生下的孩子！

　　也就是说……阿渊眯起眼睛。骗了胡小姐的狐妖，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将他和楚明渊神魂分离，在他们神魂上施加法术，抽取妖力的人。也就是能看出他是伪装，知道他不是夺舍楚明渊，而是神魂恢复统一的人！

　　“好啊。”阿渊弯着眼睛笑了，“我开始期待了哦。”

　　开始期待，到底是谁，能看出他的破绽，找上门来。他想，胡小姐也是很期待的，否则的话，她不会回来。

　　胡芸也证实了这个说法：“我一听说苏家有个半妖被夺舍了，那个半妖还是楚明渊，立刻就从邕州动身回来了。”

　　因为她很清楚，这不是夺舍，而是融合。

　　是被迫分离的神魂恢复了统一，重新融合。

　　“我还有个问题。”阿渊又想起一件事，“既然连赤狐妖族都不能个个都施展神魂的法术，必须祭司才能学、能用，那么，什么情况下，别人能用这类神魂法术？”

　　“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只有两个要求。”胡小姐竖起手指。“一，纯血赤狐妖。二，元阴之身。”

　　也就是说，那个狐妖之所以能在他们的神魂上下了法术，是有谁在帮助他。

　　一个纯血的、没有破身的赤狐女妖。

　　“嗯，谢谢。”阿渊对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以奶茶代酒，敬了她一下。“胡小姐，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不需要别的报答。”胡小姐抚摸着鬓发，笑吟吟地说：“我只想得到一个犯罪的机会，你觉得怎么样？”

　　犯罪的机会？阿渊在某种程度上，和胡小姐是一样的人，所以一秒GET了她的意思。

　　她是说，将来发现了那个狐妖的踪迹，希望能让她出手，亲自杀了那个负心薄幸、害了她一辈子的渣男。

　　“这个不行哦，违法乱纪的事，我不能答应你。另外，我也觉得，让他的行为大白于天下，关在牢里等候审判、在所有人面前颠倒落魄，成为阶下囚，更刺激一点。”阿渊将奶茶一口喝尽了，站起来离开。

　　“胡小姐，改天再一起喝茶啊。”

　　胡芸笑了笑，依旧动作优雅地喝着她的茶。

　　这次回苏家，她很惊喜，原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楚明渊的神魂，真的是被另一半神魂融合了，而不是吞噬夺舍。而两个人格比起来，她更喜欢阿渊这种表面吊儿郎当，实际一点就通的性格。

　　好相处，而且聪明。跟阿渊的合作非常愉快，几乎不费什么劲。

　　“现在，就看你的狐狸尾巴能藏到什么时候了。”胡芸喃喃地说，“你说，将来被亲儿子抓了，送进牢里，会是什么体验呢？”

　　她只要想想，就觉得很刺激，很兴奋呢。

　　和她一样，阿渊也觉得这位胡小姐十分好相处，透露的信息也非常有用。现在，就轮到他好好地想想，怎么把握好尺度，不轻不重地把他“融合神魂”而不是“夺舍”这件事露出马脚呢？

　　下了鱼钩，才能钓上大鱼。他一直都是个冒险的人，喜欢用最大的筹码，博取最大的胜利。

第97章

　　推理这事, 阿渊自认是不在行的, 他装傻充愣坑人一把好手，但是推理，还是交给楚明渊吧。

　　反正现在一个身体不同的人格, 他知道的事, 楚明渊也能知道。

　　回到房间, 楚明渊就用传音符, 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

　　林静一听便说：“我知道了, 我让他们在通报里加上几句话, 就说，希望家属尽快来确认受害的妖怪们。”

　　楚明渊要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时间是很快的, 一转眼, 距离苏三太爷和苏礼平被抓，已经过去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除了抓捕行动的第二天上午，玄学局只出了个简单的公告。公告里表示玄学局破获一起妖怪贩卖、故意伤害案，抓获以苏某崎、苏某礼为首的犯罪团伙，具体案情还在审理之中。

　　除了这条微博之外，正是的公告一直没有出。林静给痞少打电话的时候, 正好在进行最后一次校稿。她要求加的话不对案子有影响，很快就通过了，被加在了最后。

　　当天晚上，也就是抓捕行动第三天晚上八点, 玄学局才正式通报了案情。

　　通报表示以苏某崎、宋某鸣、苏某礼为首的犯罪团队，利用其在妖族的地位，以介绍工作为名，长期进行妖怪人口买卖，进行活体器官买卖。经过调查，灯笼街妖怪分尸案、肉联厂妖怪分尸案，都系其团队犯下。经审讯，苏某崎、宋某鸣、苏某礼等嫌疑人对其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目前，案子已经准备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

　　最后，公告还有一行字。

　　案子总共解救受害妖怪200余人，其中很多妖怪都无法说清自己的家人、户籍，希望怀疑有亲属被拐卖、欺骗的妖怪，积极到玄学局认领。

　　其实公告上说的，并不完全对，自从林静牵头，让玄学局和一附院联合建立了妖怪DNA数据库。经过半年内的发展，DNA数据库的采集与妖怪户籍系统的结合，数据已经非常丰富了。

　　救回的当天，玄学局法医部联合医科大的法医专业学生，已经进行了血液采集，进行DNA分析，在数据库里找到了很多受害妖怪的户籍信息，由户籍那边根据地址和联系方式等途径，联系了受害妖怪的亲属，让他们过来认领。

　　只是三天的时间，受害妖怪已经被认领了快80%的妖怪。因为涉及运送成本问题，苏三太爷几乎都是从附近的县市乡村骗来的妖怪。剩下二三十个妖怪，在通告发出之后，也陆续有妖怪就近去各地玄学局进行询问。

　　经过查看照片、对比DNA，一星期之后，几乎所有的受害妖怪都被领走了。

　　只有那个叫娜娜的狐妖，还什么都没有。

　　“这个狐妖，可真是令人头疼。”这天林静去救助站，工作人员跟她抱怨着。

　　林静问：“怎么？她不听话？”

　　“不，就是太听话了。”负责的是个四十五六岁的阿姨，叹着气说：“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吵也不闹，喜欢看外边，但是从来不出去。可是，她老这么住下去，求助站也没办法啊。按照规定，如果没有人来认领，就要帮她找个工作。可是她这个乖巧的个性，要是出去工作，岂不是要被人欺负死？”

　　是吗？很乖巧？林静又问：“玄学局那边怎么说？一点DNA数据都查不到？”

　　“查不到。”工作人员叹着气说，“她明明看起来像是白狐，但是找遍了白狐的数据库，也没有找到相关的数据，连相似的数据都找不到。”

　　“记忆呢？”林静继续问，“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工作人员摇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只知道自己叫娜娜，从哪来，到哪去，她都不知道。”

　　这倒是跟阿渊很像，阿渊当时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拥有了肉/体，他也不记得遇到她之前的事。

　　阿渊是因为神魂不完整，自身又不断被对方抽取妖力，所以力量不足以支撑他拥有记忆。那么这个女狐妖呢？她又是为什么？她是有肉/体的，按理说，应该和阿渊不一样的。

　　林静跟着工作人员走进房间，只见娜娜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下巴磕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站了起来，叫道：“主任。”

　　智力也没有问题，她都不像别的妖怪，是因为智力问题或者身体残疾才被抓来当“货物”的。

　　“你好。”林静温和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娜娜点头：“我记得，你是那天来看我的医生。”

　　“你可以叫我林医生。”林静问，“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娜娜点点头，神色却十分无奈：“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有很多个巡察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了。”

　　她说着自问自答起来：“我原来的户籍是哪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被拐卖？不知道，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呆在笼子里，关了没有多久，就被你们救下了。还记不记得以前是？不记得，我的记忆，是从被关在笼子里，放在货仓开始的。”

　　她抿了抿嘴角，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说：“我是不是个废物？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吧？”

　　她是不是，很快就连这里也住不下去，要被赶走了？

　　林静看得出她的担忧，安慰道：“没有人要你走，只是按照规定，如果你有亲属，是要送你回去，我们没有权力留下你的。”

　　“可是，我喜欢这里，我可以在这里工作，只要有得吃有得睡就行了，我可以不要工钱的。”娜娜怯怯地问，“这样也不可以吗？”

　　“你可以在这里工作，但是救助站是不能让你继续吃继续住的。”林静发现了她的异常，追问：“你为什么不想回去自己的家？你不羡慕别人有家人吗？”

　　娜娜摇头：“一点也不羡慕，我觉得现在这样，能每天看到天空，听得到人声，就非常幸福了。我不需要别的东西了，更不需要什么家人。我……我觉得，家人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词，我不喜欢。”

　　任何生灵是不会本能地排斥某种东西的，除非被那种东西伤害过。那么，娜娜这么排斥家人，是因为她曾经被家人伤害过？

　　这一瞬间，林静脑子里出现了个念头——不如……

　　她不动声色地安抚着娜娜，又交代了工作人员几句，这才回法医部去。

　　她有一件事，必须现在就做！

　　可林静没想到的是，刚进法医部，她就遇到了童芳尘。要不是她反应敏捷，已经和童芳尘撞在一堆了。

　　“怎么了？”林静抓着他的肩膀，帮他稳住身形，“出了什么事？”

　　童芳尘跟在她身边做事半年，他的个性，林静很清楚，他虽然害羞，但是做事稳重。现在这种慌慌张张的神色，她还没见过，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医生，你回来得正好。”童芳尘白着脸，抓着她的手臂低声说，“我……我找到了一条DNA数据，和那个娜娜的很像……”

　　找到了跟娜娜很像的DNA数据？这不是好事吗？他为什么小心紧张成这个样子？

　　这说明，他找到的数据不简单。林静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像她想的那样，是楚明渊的？

　　她的心不由得也紧了起来，问道：“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