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简单吃了个便饭，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程羿东开车送孟旭和姜昕回学校，两个人还是并排坐在车厢后排座位上，聊着他这个年龄不怎么能插上话的话题，莫名有种他是司机师傅的感觉。

　　车子停到学校南大门外，孟旭下车前和程羿东说话，“那我走了，小舅舅。”

　　姜昕也礼貌，跟着孟旭下车，说了句：“谢谢叔叔。”

　　这句很是自然。

　　程羿东坐在车里看着两个小家伙前后下车，再并肩一起进校园大门。男生身高略高，比女生高小半个头，女生脚步轻松。

　　忽而又跑起来，男生追上去，两人如同枝头成双鸟雀跃动。

　　扑面的青春感，追在白衣一角。

　　程羿东在看不到两人背影的时候收回目光，手扶方向盘。

　　啧，更烦了。

　　**

　　晚上睡觉时间没有定点，忙的时候睡得晚，闲的时候偶尔睡得早。

　　洗完澡躺在床上，胳膊放在脑袋下枕着，程羿东冷静地琢磨了一下自己最近心里产生的一些奇怪感受。

　　琢磨不透，去阳台点了根烟，站在窗边吸亮火星。

　　躺下睡着后，他又开始做梦。

　　梦是自己的第一视角，视角里奔跑着一个白裙子的少女，赤脚肤白，背影纤细，乌发黑亮翻扬。笑声在耳边远近回荡，她一边跑着一边慢动作回眸。

　　五官一点点清晰在视线里，少女眸光灿似星辰，嘴角笑意温暖明亮，像春日暖阳，四月软风，佛开一片花海。

　　在他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梦境中断，猛然惊醒。

　　他沉沉吸口气，伸手摸开房间的白光灯，从床上坐起来，轻呻一声软着腰背靠到靠枕上，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梦境。

　　而后猛地睁开眼睛，眼瞳乌黑。

　　梦里那个女孩子的脸，和傍晚眼前那个女孩子的脸，以九分相似在他脑海里重合起来。不同的是，梦里的女孩子比较瘦。

　　他对胖瘦无感，一胖毁所有这句话，他觉得在那个小女生身上并不成立。肉一点脸蛋圆一点并没有太破坏美感，他从第一眼在仙鹤湖边看到她开始，就觉得她是漂亮的。

　　那种，适合养起来的漂亮。

　　这么想着，老旧的记忆被触发，他突然又多记起来一点东西。

　　这个梦他在很久之前做过，那时候并没有看清梦里女孩子的脸，因为梦境模糊，又因为时间太久，他就给忘了。

　　所以，仙鹤湖第一眼见到姜昕，他觉得面熟，并不是没有原因。

　　他想，命运在冥冥中应该早就设定好了，这个女孩应该是属于他的。

　　只是，她还没长大。

　　**

　　姜昕和孟旭在教室里复习到晚上九点才回家，两个人都骑着单车，并排顺了一段路，之后分道各自回家。

　　大城市的夜晚是热闹的，沿路人多，霓虹灯点亮一整座城市。

　　一直到住宅区，才把那些喧嚣隔在身后。

　　姜昕骑着车子进小区，过大门的时候捏了把刹车，再用力把车速蹬起来。她家在小区中间部位，进门后还要拐几个弯才能到。

　　和平时一样，她骑到自家楼下，下车直接打算去车库停车。

　　但这次刚下车没走两步，就被一个清亮的声音叫住了。不用去看，她都知道是叶蔓。好久没说话了，但她对她的一切还如以前一样熟悉。

　　叶蔓叫住她以后，直接走到她车子旁边，开口就是：“姜昕，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说着声音里带上颤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

　　姜昕不知道叶蔓为什么突然又来找她，明显在她家楼下等了很久，故意在堵她。看她的心情状况好像也不是很好，但姜昕不去关心，直接道：“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不合适做朋友了而已。”

　　叶蔓难受得厉害，她以前受了委屈，都有姜昕听她倾诉并且安慰她。现在没了姜昕，她伤心的时候都不知道找谁说，全是自己憋着，越憋越觉得自己可怜又凄惨。

　　没忍住，所以今天才来堵了姜昕。

　　眼里水光浅浅，眼眶染了红，但在夜色里看不大出来。

　　她盯着姜昕说：“怎么就不合适了？相处了十几年怎么没觉得不合适，我一谈恋爱就不合适了？你不想我谈恋爱，我不谈了还不行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谈的人是厉沉，他是个渣男，他一边跟我谈恋爱，一边还跟别的女生聊暧昧。我真的跟他分手，我们和好好不好？”

　　姜昕在听到“厉沉”两个字的时候就不再站着了，不想听，也一句话都不想说，直接推着车子去车库。完全不管叶蔓跟着她说了什么，她到车库里停好单车，出来锁上门，直接就去电梯门外按下上行键。

　　叶蔓委屈得不行，眼含泪意看着姜昕，突然尖叫：“我今晚跟他吵了一架，我现在难受得厉害，姜昕你非得这样吗？！”

　　姜昕终于有了反应，目光轻移扫她一眼，“回去睡觉吧，明天就考试了，期中考试是大考，不要影响心情。”

　　叶蔓眸底漫出一点愤恨，“我影响你心情了是吗？”

　　姜昕收起目光，不留余地地应声，“嗯。”

　　叶蔓对她彻彻底底失望了，吸着鼻子转身，扔下一句：“都是混蛋。”

　　电梯门在面前打开，姜昕直接迈开步子进去，伸手按上楼层八，心底憋着的那口气才微微吐出来。她有点木木的，却并不激动难过。

　　她不要管叶蔓的事，这辈子死都不会管她的事。

　　前世也是这样，叶蔓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虚荣心和厉沉早恋。她最初把这件事告诉姜昕的时候，姜昕就委婉表达了自己怕厉沉，让叶蔓自己考虑好，她个人觉得，高中生还是学习最重要，恋爱可以留到毕业以后再谈。

　　叶蔓没听这种委婉的劝告，还是和厉沉在一起了。她知道厉沉脾气暴躁前任多，但还是为自己是他的新任正牌女友而开心满足。并且，她觉得自己会是厉沉的最后一任女友，因为她长得比厉沉谈过的那些女孩都漂亮。

　　对，为了死死抓住厉沉，叶蔓把厉沉所有的前任都偷偷看了一遍。

　　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厉沉在和她谈恋爱以后，并没有改掉身上的任何恶习。他对叶蔓，并没有太过特别之处。还是花心，还是不上心没耐心。需要叶蔓的时候，招呼一声拉出去玩，不需要的时候，他的手机永远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因为厉沉不接电话，因为在他手机里看到他和别人聊暧昧，因为各种此类事情，叶蔓和厉沉之间经常争吵。主要是叶蔓生气吵闹，厉沉对她一般都是冷处理，也不提分手。

　　厉沉知道，她气消了想通了，自己就会乖乖回去。

　　前世的时候，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叶蔓都是又哭又闹，在姜昕面前骂厉沉是渣男，是畜生，是徒有其表的禽兽。气到极点的时候，什么话都骂。

　　姜昕不敢骂，她胆子小，怕厉沉那种人，同时她也不太会骂人，每次都是和声和气地安慰叶蔓，带她去吃好吃的，带她去玩，让她不要这么折腾自己。

　　当然，还是会劝一句：“蔓蔓，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我觉得还是上大学比较重要。”

　　叶蔓每次都会很郑重答应，“嗯，好，我这次肯定跟他分手。”

　　结果，回头就和好了。

　　一次两次，姜昕发现叶蔓每次都是说说而已，次数多起来以后，她便直接放弃了劝叶蔓好好学习。在她再次因为厉沉而哭闹不开心的时候，她只安慰她，不再多说别的。

　　因为劝也完全没用，不管劝什么，叶蔓都根本不听，她每次气完以后，都会自己给厉沉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说他没接电话只是因为忙，说他和别的女生暧昧只是敷衍别人，他没有做什么实质的事，他已经在为她收心了。她说她相信厉沉，他总有一天会踏实安定下来。

　　姜昕没想到，这件本来完全和她无关的事，会在一次次累积中，最后爆发成她的灾难。

　　一直到被厉沉针对欺负，姜昕才知道，每一次叶蔓和厉沉吵架，发信息骂他，都会带上她，说她说厉沉是个人品恶劣的人渣，说她劝她分手，说她让她离厉沉远一点。

　　叶蔓毕竟是第一次谈恋爱，对爱情抱有很多美好的幻想，最后都被厉沉一一击碎。最后她还是决定和厉沉分手了，不再是说说而已。

　　而她最后和厉沉分手的时候，已经是一副看到厉沉就恶心的姿态，发自内心的感觉骗不了人，那是会刺痛厉沉自尊心的。同时，她也还是没放过姜昕，把平时吵架时候自己说过的话，又加重语气给厉沉总结了一遍，也基本全是她在姜昕面前哭的时候，骂厉沉的那些。

　　她语气嘲讽又鄙夷地对厉沉说，她早该听自己闺蜜的话，早该和他那种人渣分手。如果早听闺蜜的话，她也不会在他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和感情。

　　她骂自己傻逼，骂自己瞎了眼。

　　爽了自己，刺激了厉沉。

　　后来，厉沉把自己受到的所有侮辱都报复在了姜昕身上，欺负她的时候对她说：“我被你闺蜜甩了，你功劳最大，开心不开心？小胖子，你知道真正的人渣是什么样吗？让你见识见识啊，免费的，不收钱。”

第12章

　　电梯停住，两片银灰色门板在眼前打开。

　　姜昕握着书包带子出去，走去自己家门前，脚步并不轻松。脑子里还是前世的那些画面，每一帧都很清晰，像复刻在了脑海里。

　　记忆中，叶蔓和厉沉仅仅谈了差不多两个月就分手了，从四月上旬开始到六月初结束。而在这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和厉沉之间大大小小争吵冷战闹了无数次。

　　被叶蔓甩了以后，厉沉在姜昕身上施加报复。

　　那时候，厉沉不止自己时不时在学校堵到姜昕恐吓言语侮辱，还让自己手下的“小弟”欺负她。有三中的，更多的是厉沉读过的那所职高的。

　　在她放学的路上堵她，一帮少年骑着摩托车电瓶车跟着她，跟她说各种恶心的话。

　　到高二结束，姜昕在三中的名声已经坏透了。

　　谣言四起，大家私下传骂她是婊子，说她看起来是个乖乖女，背地里却肮脏得很，每天放学身边都是一群男生，被不少男生摸过，和职高的好几个男生都不清不楚。

　　说她荤素不忌，什么人都看得上。

　　那段时间，姜昕纯白了十七年的人生，陷入了黑暗。

　　被校园霸凌，被孤立，被冷暴力，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被大家当成瘟神。即便不喜欢掺和这些破事的普通学生甚至好学生，都对她敬而远之。

　　她每天最怕放学那段时间，不管怎么想避开厉沉手下那群人，都避不开。他们不学习，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们听厉沉的话，换人轮班似地每天在学校外等她。

　　即便旁边跟着叶蔓，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叶蔓意识到自己和厉沉之间的事，给姜昕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之后，她在姜昕面前痛哭，说了前后一切，抱着她求她原谅。

　　她也发誓，不管怎么样都会陪着姜昕。

　　叶蔓也去求过厉沉，让厉沉放过姜昕。但她不说那些侮辱性质很强的话不是姜昕说的，她见识了厉沉的恶劣手段，他怕他报复自己。

　　当然，那时的叶蔓在厉沉那里已经球都不算，他没有放过姜昕。

　　姜昕虽然表面又软又乖，但她内心并不是很脆弱。虽然那段时间痛苦不堪，她也没有想过去寻死。那时候她把自己缩在一个暗黑的环境里，不和任何交往，只想考上大学离开高中这个环境。至于流言蜚语，她强迫自己假装不知道。

　　她想用这样的状态熬过接下来的高三，只要熬过去，她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但命运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她长时间被欺负，被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导致压力很大，吃不好睡不好，情绪压抑，一天比一天阴郁。

　　在这样的状态下，除了情绪受影响，身体也受影响，她开始消瘦。

　　经过高二一个暑假，到高三开学的时候，她瘦成了比叶蔓还漂亮很多的样子。原本的婴儿肥和稚嫩感恰到好处地留存了一点点，清新温婉漂亮得不像话。

　　她本来就白，皮肤好，五官漂亮，这样恰好好处瘦下来后，便满足了大部分男生对于初恋的所有幻想。白白的脸蛋上带着点十七岁该有的一点稚气，气质干净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