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的颠三倒四，很难讲有回答熊天空的疑惑，但熊天空已经听明白那种只可意会的心情了，当下有点儿同情程程。

　　虽然在他看来，程程会‘临阵脱逃’，这是心理太脆弱了，而没有一颗大心脏，是没法在这一行混的。但面对这么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也很难完全用社会人的理智冰冰冷冷地要求。

　　更何况，程程确实长得足够漂亮，熊天空见到这么个脆弱、漂亮的小学妹，下意识地就心软了一点儿。当下叹了一口气：“那是挺不容易的...不过你也不要想太多，演技都是练出来的。现在你不行，只是经验少。”

　　这样的话听的太多了，程程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但对着人家的好意，她还是感谢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觉得程程来他们这儿挺稀奇的，熊天空没有转身就走，而是问她：“那你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程程微微侧过头，看向刚刚在小舞台上饰演女一号、女二号的两个演员，她们正被戏剧社其他人围拢在中间：“就是觉得很迷茫，不知道怎么办，就在你们学校里随便走走了...走到这里看到你们在排练。”

　　“你们的戏真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程程是这样真心实意地赞叹。熊天空听了，一下就笑了，与有荣焉地说：“那是归真真和梅露，是我们戏剧社的两根台柱子！去年星城的大学生戏剧节，她们一个是最佳女主角，一个是最受欢迎奖。”

　　星城也不是什么小城市了，本市的高校也多。作为一所民办学校的戏剧社，一下能拿两个重要奖项，确实很了不起。

　　“她们是很好...看到她们演的那么好，我就又有继续下去的勇气了——还是想做演员，像她们一样，能演绎角色......”程程的话说的不见得漂亮，但她是真心实意的，而且这样的话落在熊天空这样的‘同行’耳朵里，带来的感触也不同。

　　熊天空听了其实挺感动的，做演员、做导演，和演戏这一行相关，看上去都很光鲜亮丽。殊不知，这一行真正出头的也就是极少数，大多数是既辛苦，又拿不到多少回报的。很多人支撑着走下去，不是麻木了，就是靠热爱在苦苦坚持。

　　将来怎么样说不准，但至少现在这个时候，熊天空完全认可这话：哪怕只是看到别人做的很好，也能让自己多一点儿坚持下去的勇气与理由。

　　过了一会儿，程程对熊天空提了一个问题：“刚刚那一幕，那几个卖.淫.女的角色，个子最高的，不是演员吧？”

　　是不是演员其实看得出来，她甚至时不时看手掌心，大概手心写了她的台词，其实就两三句而已。

　　熊天空点头：“那是负责道具和服装的，演那个角色的是另一个女生，今天上午有事来不了。反正角色不重要，就让人顶一下。”

　　程程提出了一个有些冒昧的请求：“...那个，能让我试试那个角色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试试演戏的感觉...我现在急需演个角色，让自己重新燃起对演戏的热爱。”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程程故作轻松，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说。

　　虽然这个请求真的很冒昧，但大家都是和表演打交道，而且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熊天空倒是能get到程程的想法。再一想，那就是个龙套角色，本来的演员也不在，让别人上也不是不行——管道具的柳翡本来就嫌麻烦、不情愿，纯粹是赶鸭子上架，这下她还高兴了。

　　所以只是稍稍考虑了一下，熊天空就去和社员们说了程程的事，征求他们的意见。熊天空能征求他们的意见，就说明他本人是同意的。社长都同意了，其他人也就没什么反对的了。

　　主要是演这个角色的人没来，本来就是拉人顶的。而且这个角色是真的不重要，就算程程演的烂也不要紧，就当她是个活道具就行了。之前拉来顶这个角色的柳翡就是这样的，大家都只当是有她在，对戏方便，排练流畅一些。

　　程程加入了排练...这个请求程程不是突然想到的，上一次在梅露指导她之后，她就考虑过了。

　　她在想，自己上辈子演技始终没有长进，真的完全是天赋的问题吗？不见得，恐怕也有她努力的还不够的原因。她确实想了很多办法，也付出了实际行动。但真实情况是，她当时是偶像，是公司快速收回成本并获利的工具，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努力。

　　她只是比其他也很忙的偶像、明星们多花了一点心思在提升自己上。

　　这一次，她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艺术类院校的戏剧社成员，一点一点开始提升演技、学习表演——她不必浮躁，不用担心进步太慢，不用想着去争资源，更不用担心时间不够用。

　　现在，只要她愿意，她就有足够的时间。

　　一开始，程程的表现很不好，但没人说什么。毕竟她就是个龙套角色，还是临时顶上的，她演得不好也不会影响到别人——之前柳翡也是那个样子，大家还不是一样排练？

　　等到一幕结束，下一幕没有程程的戏了。她一边在下面观摩，一面就用手机上的备忘录写角色的人物小传。

　　她这个龙套角色戏很少的，虽然在多幕戏中都有出场，但都是背景板式人物。在剧本里，关于她的背景介绍自然也很少。不过这个不重要，人物小传这种东西，只要不和人物设定、剧本冲突，演员自己是可以自由发挥的。

　　所以才说呈现在观众眼前的作品，是编剧、导演、摄影、演员、剪辑师等人一起创造的。

　　其实，像这种小角色，需要表现的地方不多，入门了的演员都应该掌握了表演的‘套路’，都用不着写人物小传，到了直接演就可以了——至于什么沉下心来，演好每一个角色，哪怕是个小角色，这种话听听就好了！

　　哪怕是顶级演员，客串一些小角色的时候也很敬业，但绝对不会特别用力！除非那个角色戏份虽少，但在剧情里是个关键人物...事实上，这种角色，只是在整部作品里戏份少而已，而在他出现的那一幕里，也可以说是绝对的主角！

　　之所以如此，正如老话说的，过犹不及。

　　一部戏必然是有重心的，龙套角色那么抢戏算什么？大家是看龙套角色，还是看主角？要是过了头，就是剧情失衡，观众怎么看怎么别扭，哪怕这个龙套演技很好。

　　不过，程程本身太弱了，再加上这是学生排的戏剧，所以她这么认真、用力，是没什么的。

　　她现在还没资格‘收着演’。

　　程程写人物小传很用心，她在想，她演的这个名叫‘小红’的卖.淫.女，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曾经’是怎样塑造她的？在剧本里，关于小红的过去，只不过是说明了她出身农村，跟随老乡出门打工。

　　在工厂里挣钱辛苦，后来被工友强奸，被议论纷纷。甚至因为老乡将这件事传回了老家，老家也不能回了...再之后就是破罐子破摔，堕落了。

　　故事很简单，但内涵是很丰富的，程程可以往其中填补。

　　程程用手机备忘录写人物小传的时候，演《蝴蝶》中女一号的‘归真真’下了台，还多看了她几眼。现在是2012年，距离第一部 真正的智能手机苹果发布，也才过去4年。国内的话，触屏的智能手机已经挺常见了，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人用着老式手机。

　　特别是‘归真真’，她大一的时候买了人生第一部 手机，是老式的翻盖手机，那个时候国内还看不太到触屏手机。之后因为家里条件一般，她一直没换手机来着，最近室友都换了触屏手机，她就也动了心思。

　　最近她一直在做兼职攒钱呢。

　　就在‘归真真’想着手机的事的时候，程程走向了她，问她：“真真学姐，听说你下午要去兼职是吗？”

　　程程其实是上次回档时在麻辣烫店听戏剧社的人说的，今天还没人和她说这个事情。但也不重要，归真真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算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程程笑了笑：“听说学姐在奶茶店兼职，削水果，半天五十块。这样好不好，我出两百块，学姐下午到晚上九点，陪我对戏，指导我，中间我还请学姐一餐晚饭。”

第13章 追梦少女（13）

　　“你好面熟啊。”

　　“那我们是玩过啊...”

　　“那你跟我搞过哦...”

　　......

　　“来了怎么又走了呢？”

　　“不了、不了，今天太晚了，你也......”

　　然后是半推半就的声音：

　　“唔...有点快，讨厌...唔...”

　　这已经是《蝴蝶》比较靠后的一幕了，程程扮演的‘小配角’小红算是女三号的室友之一吧。女三号和女主女二不一样，她相对没那么漂亮，还有病，所以□□也卖不上价钱，拉客挣钱难得多。

　　这一幕可以说是程程扮演的小红，最重要的一场戏，虽然在这场戏里她一句台词都没有。

　　女三号将好不容易拉来的客人带到了住的地方。‘小红’假装自己不存在，就躲在帘子后面，一边抽烟，一边听外面的动静。‘小红’这个时候已经染上了艾滋病，不想害人，平常就不□□了，以碰瓷、乞讨为生。

　　听着帘子另一面的动静，程程代入了‘小红’的角色。

　　熊天空盯着录像机，这是为了在一幕结束之后可以复盘大家的表演，才拿来用的。这个时候，他忍不住将录像机主要对准了程程——程程这张脸实在太适合荧屏了，即使只是家用录像机，她的脸变成平面上流动的画面时，也焕发出了惊人的吸引力。

　　那是一张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的脸，美的深邃，一点儿也不肤浅。看到之后，就觉得是有故事的。

　　程程出现在录像机的小块屏幕上，‘吧嗒’吸了一口烟，手臂轻轻摇晃，眼神像迷茫，又像无所谓。听到外面的动静，她甚至还笑了一下——是室友为了讨好客人，矫揉造作地假装自己很舒服、很沉迷，这个很好笑吗？

　　这是挺好笑的，但笑的不是这个。

　　只是在那种环境下，这样的场景本身就是一出黑色喜剧，无论做什么都会笑的...只是非要笑出来，作为一种反应。

　　就是这个笑，让熊天空一个机灵从天灵盖窜出，浑身都有些颤抖。虽然经常能够在剧院里、电影银幕上，甚至电视上看到天才演员的出色表演，但这种近距离见到好表演以如此青涩的方式呈现，还是会让人心潮澎湃。

　　其实程程演的好么？只能算是合格而已。

　　从程程加入戏剧社，回档了三十几天了。这三十几天里，她重复请求加入戏剧社，顶‘小红’这个角色。然后下午又请归真真给她辅导，只当上辈子没学过表演，一切从头开始，从最基础的开始！

　　有些东西，别人只学一遍，她一遍不行，就学五遍、十遍，甚至更多。她现在有时间、有精力这样做，就连其他人的异样眼光都不是问题了——回档一次，就没人记得之前她已经学过好多次这些东西了，自然不会有人想她‘朽木不可雕也’。

　　这个办法有用吗？当然是有用的。她只是没天赋，又不是傻子！但这只是基础而已，基础之上，要塑造一个稍微复杂一点儿的角色，还需要‘灵气’，这就不是她靠下苦功能解决的了。

　　她只能借鉴上辈子唯一的成功经验，用完全‘方法派’的方式，体会角色的一切情感。将角色的经历当成自己的经历，将角色的爱恨当成自己的爱恨，将角色的命运与未来当成是自己的命运与未来。

　　这也是她今天超常发挥，能演出一丝‘小红’神韵的原因。在过去三十多次回档里，她不断丰满小红的人生，现在已经给小红编了相当完整的生平了。她现在作为‘小红’，每一个反应的支撑都不是‘程程’这个人，而是被程程编造出来的‘小红’。

　　虽然因为程程和‘小红’这个角色差的太远，很多情感不能相通，导致效果没那么好。但，眼下放在戏剧社的表演里，已经很高质量了...说实在的，站在熊天空的角度，其实都有些喧宾夺主了。

　　程程在录像机的小屏幕里可以看出，她的表演是青涩的，远没有名演员的浑然天成、举重若轻。但就是因为这种青涩与牵动并存，才让她的表演显得更有张力，就连用力过猛的部分，都是吸引力的一部分。

　　很多天才演员刚入行的时候就是这样，或许没那么圆融，有些磕磕绊绊，但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吸引人一直一直看下去。行内人管这叫‘灵气’，现在如果让个有经验的行内人来看程程演的‘小红’，是谁都会说这个小姑娘有灵气的。

　　“演的真不错...程程你也太谦虚了，还说自己不好...你之前说你因为表演被沪戏、华戏刷下来了，我不信，你骗人的吧？”结束上午的排练之后，梅露看了录像机上的内容，语气挺酸的，和第一次在回档中接触程程，态度完全不同。

　　程程已经有些习惯这种‘变化’了。

　　虽然都是同一个人，但因为这一天她接触的方式不同，以及她在表演上的不同，蝴蝶效应之下，一个人对她的印象可以天差地别。梅露性格不坏，但程程拥有她羡慕的外貌条件，现在就连表演都显得那么有灵气......

　　那原来的‘同病相怜’当然就没有了。

　　程程并不为自己的‘表演出色’解释什么，主要是解释不了，更何况谁又真的要她解释呢？所以她只是笑了笑，然后对戏剧社的人说：“我请大家吃饭吧？今天真的太麻烦大家了......”

　　有些人很客气，推辞了一下，有些人倒是挺坦然的。他们都看出来了，程程应该是那种挺有钱的家庭，人家也不在乎请吃一顿饭——其实学艺术的，就没有特别穷的，只不过就是有些人相对更好一些，有些人就是小康家庭。

　　像归真真那种就算是穷的了，但她每个月生活费依旧能在日常开销之外，买自己喜欢的新裙子，偶尔买一两只大牌口红也不难。只有想要买手机这种‘大件’的时候，才要考虑兼职的问题。

　　程程提出要请吃饭，一方面是因为她真的很感谢这些戏剧社的学长学姐。在他们看来，她只是和他们混了一个上午，但她自己知道，自己已经受他们指点一个多月了。

　　另外，如果她请吃饭的话，就肯定是她选地方了...她不想去麻辣烫店吃饭，那里又要遇到张舟舟他们。这三十几次回档，只要程程和戏剧社的人去麻辣烫店吃饭，就要遇到一次。张舟舟阴阳怪气她，一次两次当没听见就好了，次数多了也很烦。

　　程程在APP上选了一家评分还不错，价钱不高也不低的店。不是不能选更贵的，反正她今天花的钱，再次回档就全回来了，她从小攒的压岁钱、零用钱，还剩好几万块，理论上来说都可以花掉。但如果选的太贵了，戏剧社的人反而会有负担吧。

　　这是一家面向中高端的火锅店，看上去就比小馆子干净卫生，菜品也很多。戏剧社的人一起去了之后坐了两桌，程程点了很多牛肉、羊肉、毛肚、黄喉什么的...年轻人，都是爱吃肉的！

　　大家吃的高兴，程程付钱也很爽快。见程程一点儿不在乎一盘几十块的肉，大家再次确定这果然是个白富美——其实没那么夸张，程程家里就是比中等家庭好一点儿，远达不到‘有钱’的地步。

　　不过，对于处在回档当中的她来说，钱根本不是钱，花起钱来当然格外洒脱漂亮。

　　2012年的餐饮类APP还是比较有节操的，点评也比较真实。这家评分很不错的火锅店就确实不错，汤底鲜浓，菜品也都很新鲜扎实。大家吃的高兴了，就聊的很随意了。其中聊的很多东西，都是过去程程听过的。

　　在过去三十几次回档中，她一起吃午饭的次数太多了，有的时候大家说的话题会因为‘蝴蝶效应’不同，但总有个范围。三十几次之后，对于程程就都是是老生常谈了。

　　这一次，她又听到归真真说：“费老师现在都是带大一的，我们没赶上好时候...我们大一的时候费老师不教大一的。我们大一出来了，费老师又开始专门带大一。”

　　熊天空不是表演系的，但对此也有一点了解，非常‘权威’地评价：“我们学校的老师好多都不行的，教表演的老师，也就是费老师还不错。费老师是科班出身，在话剧团锻炼过，现在还在省话剧团做演员呢！”

　　“就是不知道，怎么在我们学校做老师。”

　　一个野鸡大学，能留住这样的牛人，也是很厉害了。

　　“校长是费老师的连襟嘛...听说费老师不只是教书拿工资，当初校长办学校，费老师和他老婆还投钱了的，所以现在还能分成——给别人打工，还是给自己打工？这不是很容易选嘛！”一个脸上痘痘挺严重的男生知道的很多。

　　这个话题，之前在麻辣烫店好像也说过。当时程程并没有想太多，但这一次，她有了一些想法。

　　她好像只是随口打听一样：“这个费老师叫什么名字啊？他是省话剧团的，有什么特别出名的角色吗？”

　　见程程好像好奇，坐她旁边的男生特别主动地介绍了情况，不只是将‘费老师’的底细说了个一清二楚。还特别提到：“今天上午费老师好像有一节大课，我室友的女朋友是表演系大一的，还陪他女朋友去上课呢！”